雪夜茫茫,霓虹迷离。十字街口空无一人。
法桐掩映的路边,汽车打了双闪。晏启山左手搭着方向盘,目光落在虚无的前方,神色凝重而克制。
从下城区到西湖区,他们借着红灯接吻太多次。一路上,彼此难舍难分,濒临失控,差点儿就地办事。
晏启山是在傅真试图扯开他拉链时,蹙眉喊的停。
可知道现在,体温仍在不断飙升。
不远处就是程公馆。傅真用力掐他身上的软肉,又气又委屈,“晏启山,你还是不是男人。管杀不管埋,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晏启山默不作声,甚至不敢看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关节发白,筋骨毕露。
“看着我难受你很开心是不是?”傅真烧得发烫,也不管会不会被人看到,直接跨过去,坐到他腿上,张开双臂去抱他。
因为怕她磕着,晏启山伸手挡了下手刹,又顺势扶住她。但没有更多的回应。傅真亲他脖颈,他皱了下眉,试图躲,却又被咬住唇瓣。
躲不开,他无奈地闭上眼睛,靠着头枕,任由傅真折腾。不过,搂着她的手却越收越紧。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片刻后,他终于顶不住。握着傅真的肩膀,轻轻往后推了下,眼神幽深,眼尾泛红,看着她张了张嘴,艰难地说,“真真,别这样。你还小,我比你年长十岁,突破那一步,对你不公平。”
傅真揽着他脖子,流露出无助,“可是我难受。你不难受么?”
晏启山伸手擦去她额角的汗水,克制地拍拍她脊背,哄到,“忍一忍就好。”
“三哥!”傅真是真的很生气,又使劲拧了他一下,“你说的是人话吗?明天我就走了啊。”
她下了狠手,晏启山眼底的防线正在不断地溃散,闷哼一声,微微颤抖着告饶到,“疼。别掐了——真真……别逼我好不好?”
他这幅样子,外人见了定要惊讶,身为京城大院子弟,晏启山何等金相玉映,景星麟风,为什么要被个廿一岁小姑娘轻逼得进退维谷?
然而,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情不知所起而已。
傅真默然,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和挣扎,摸摸他的脸,不由得锥心,“那我们回家,你陪我看个电影。我们学院有个影视理论方面的作业,要求精讲一部商业爱情片。”
“好,”晏启山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如释重负地抱了抱她,“想看什么?三哥陪你。”
湖畔,程公馆,炉火哔剥的客厅。
傅真趿拉着薄荷绿绸缎鞋,蹲在抽屉前,找出那张碟片。
成功连接投影仪后,她端起蓝色水晶高脚杯,饮一口白桦树汁,淡淡地告诉晏启山,“我们将会收看一个关于背叛的故事。Jack和Rose激情出轨,Karl人财两空,花了钱还当冤大头,重金购买的项链被当做别人的爱情信物。”
晏启山被逗得咧嘴灿烂一笑,继而撇唇耸肩道:“看来我们真真完全不欣赏泰坦尼号那感天动地的爱情。”
“其实,我认为他们三个之间压根不算爱情。甚至这部电影本身讨论也只是死亡和离别……”
傅真蜷腿坐在他身边,枕着他肩膀,絮絮叨叨地同他讲闲言碎语,一字一句娓娓道来,美得像一卷水墨画。
“Jack死于英雄主义。Karl的爱有点像盖茨比,爱的是对上流社会纸醉金迷的憧憬,不是活生生的人。真正爱一个人很难独活,Rose爱的始终是对挣脱旧秩序束缚的渴望。”
晏启山轻抚她手臂,“可是真真,如果我是Jack,我希望Rose把我忘了,好好活着,嫁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幸福美满地过完这一生。”
傅真百无聊赖地拿起他家那把剪雪茄的錾花银剪,走到窗台边,嚓嚓剪下几朵奶油色洋水仙,淡淡的说,“如果Rose为你死了。”
“你也忘了她?也开开心心娶个更美的,”昂贵的绸缎舞鞋被她毫不在意地穿成华丽软旧的拖鞋,皱皱巴巴地趿到餐台旁。
“幸福美满地过完这一生?”傅真拔出之前停电吃饭时用剩下的两截香薰蜡烛头,插在洋水仙酒盏似的花心里,放到盛满清水的玻璃碗中,用火柴点上。
烛火晃晃悠悠,满室清辉浮光粼粼。
晏启山笑吟吟地看着她做这些事,四两拨千斤地将问题抛回给她,“那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呢?”
“和我一起下地狱。”傅真语气幽幽的。
他粲然一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可以。到时候一起勇闯刀山火海,浪迹黄泉碧落。”
“然后荣膺地狱史密斯夫妇,气哭十殿阎罗。”傅真顺手关了灯,捧着烛光摇曳的洋水仙走到他跟前,俯身与他缠绵接吻。
不知不觉间,顺利解开他睡袍,八块腹肌尽数掌握。
“真真,我们先把电影看完好不好?”晏启山安抚地啄几下她唇瓣,捉住她作乱的手,低声哄骗她,试图将彼此注意力转回电影上。
傅真乘胜追击,以吻封缄,“不好。”
此时,电影已经快播到画人体素描了。这张VCD是无删减版的。
傅真摸索着按下遥控器的暂停键,腾出一只手解开吊带,银色绸缎裙瞬间丝般滑落,被鲜红的脚趾头轻轻踩在地上。
视线若往上移一移,青瓷泼奶般的肌肤香软白腻,玲珑躯壳春光乍泄,艳丽身段涨满眼帘。
“这个电影很没意思,还不如帮我拍写真。”傅真弯腰将DV放在他眼前,然后自己往左侧沙发一躺,示意他快点。
晏启山垂眸不敢看观音,起身试图给她盖毯子,“小心着凉。”
傅真拒绝,“毯子怎比得上三哥暖和。”
“真真,三哥也是人。”晏启山叹息一声,一把抱起她,有些气恼地含住她耳垂,“待会疼也是你自找的。”
茶几上,小小的一池水仙灯,依稀宛若漫天星河。
傅真眼底光影明灭,茫然地想,如果真的可以做个有痛觉的人,其实也挺好的……
但最终,他们只是在寒冷的冬夜里相拥而眠,宛如两簇迎风颤栗的篝火,互相靠近,却又遥遥相隔。
翌日。1月30,北小年。
傅真浅眠被吵醒,下床拉开窗帘一看,冬日放晴,积雪化了,湖边人声鼎沸,孩童喜笑颜开。
可她心里依然一片寂静。
刚刚醒来时看手机,山路基本恢复通行,家里昨晚就打了好几通未接电话。
“奶奶……”傅真回拨过去,简单交待情况。
老人家对她昨晚睡得沉这点,不大相信,说都快中午了,还睡呢。挂之前再三要她下午早点回去。
结束通话后,晏启山穿着昨日的睡袍上楼来叫她。虽然看着有些疲惫,但语气一如平常,“可以吃饭了。今天小年,吃完出门买年货去。”
其实她都要走了。
傅真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他脸颊,不由冁然,“三哥今天叫的是哪家酒店的外送?”
“你猜。”晏启山神神秘秘的拉着她下楼。
沿水晶吊灯拾级而下,傅真闻到一阵曼妙、温柔的花香。接着,缤纷若莫奈花园般的一楼,在她眼前徐徐舒展。
以餐台为中心,洋房里错落有致地摆满大片大片各色大花蕙兰,洋洋洒洒如瀑布般垂落,热烈、优雅,煊赫,烂若披锦。
傅真定睛一看,全是鲜切的。
即便按照往年算,每支也要一百到数百不等,今冬情况特殊,物价飙升,进口洋兰自然更加昂贵加倍。
要不是离别在即,傅真很想批评他一顿,你自己算算,这得得多少钱!
不过,晏启山八成只是吩咐别人做,连账都不用自己付,他才不会管铺张浪费与否。就算知道价格,也只会挑眉纳闷地道一声,很贵吗?
其实也怪她自己。昨晚情绪上头,引诱不成,闹着要他送花赔罪。
问她喜欢什么花儿,玫瑰嫌太俗,百合嫌花茎不美,晏启山于是说,这个季节也没铃兰,蕙兰行不行。
她想要一只小支,没想到他送了一屋子。
不等她开口,晏启山有些紧张地拉她到餐桌前,“我们,吃饭吧!”
显然,他更在意的是她喜欢不喜欢这顿饭。
桌子上依次是:芥末花螺、黄油蛤蜊;焗奶酪、蜜汁鸡肉卷、焦糖烤香蕉、烤三文鱼骨;东北烀咸菜、蛋花汤,以及外送的煎饺和米饭。
全部是步骤简单的快手菜,大部分是烤的,小部分是煮的,最复杂烀咸菜黑过头。显然,是他自己做的。
傅真惊讶极了,瞪大眼睛观察了一会儿,噗嗤一下,“哎呀,三哥居然会做饭!”
“你这笑容,怪让人心虚的。”
晏启山默默鼻尖,脸上第一次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以前读书时想家,外婆要我忆苦思甜,天天打越洋电话教我下厨,不让保姆帮忙。”
“原来三哥忆苦思甜项目是自己动手喂饱自己。”傅真笑着揶揄他金贵,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
虽然调味不怎么合格,吃起来很不错,远胜五星大饭店。
晏启山给她倒了杯甜酒,“真真,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傅真勉强一笑,低头默默用餐。晏启山自己吃的很少,在旁边光顾着给她夹菜,吃完一道夹一道,根本不用她自己动手。
他俩面朝烛光并肩坐着,很温馨平和的一餐。可气氛却忽然变得低落,他俩谁也没有说话,只是越挨越近,手牵到了一起。
吃到最后,傅真突然鼻子一酸,下一秒,眼眶都红了,扁了扁嘴,拖着嗓音说,“三哥,一点半我就得走了。”
晏启山一愣,扭头看了看座钟——原来现在已经一点十分了。
再一转身,他的眼睛也红了。皱了下眉头,垂眸轻声说,“你家在哪儿?三哥送你。”
“富阳山路十八弯,从这里过去来回要五六个小时,太远了不安全,我不放心。”傅真握住指尖,他手背上,有个烫伤的红痕。
“我是男人,你一个女孩子我怎么能放心呢?”晏启山抱了一下她,转身上了楼。
再下来时,他匆匆换了身简便的休闲装,手里拎着她的行李,走过来牵起她,笑了笑,“回家了,要开心点。”
“好。”傅真点点头,有些蹒跚地站起来,依偎在他身侧出了门。
晏启山和往常一样,替了她开了门,系好安全带。
一路上,傅真始终一眼不错地看着他。但这回她没再去骚扰他。山路难走,又要分神看导航,他表情肃穆,甚至没怎么说话,乍一看挺凶的,连车开的都是冷酷硬汉风悍马。
可傅真总觉得,凶巴巴的晏启山,比温柔的时候更好亲。
穿过广袤的山野,转过一弯又一弯飞涧,天阴沉沉的,浙江的深绿色的冬天压抑得让人窒息。
他开得不算快,天色变暗后才到小芝村。
仪表盘显示海拔七百米多。抬眼远眺,熟悉的白墙黑瓦上,炊烟正袅袅。他的车太惹人注目,晚归的老农和嬉戏的孩童好奇地向这边走来。
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傅真心失重般沉了下去。人生终有一别,谁也无法永远相伴,都各自珍重才对。
她手忙脚乱地掩饰着。但身旁的男人凑了过来,搂紧她,毫不犹豫的吻上来,闭着眼睛霸道地啃咬,忘我地伸舌头,比任何一次都缠绵悱恻。
傅真拥抱着他,绝望又沉沦地想——
他俩也只有这一次了,被别人看到就看到吧,回去后挨骂挨打都无所谓。
……
目送晏启山离开后,傅真蹲在地上,将脸埋在臂弯里久久不能起身。
她脑子很混沌,甚至想不起自己怎么下的车。只感觉得到,脖子上那条粉色海螺珠钻石项链依然留有他的温度。
以及他说的那句,让她有了痛觉的话——
“这个颜色适合小姑娘,不喜欢的话,卖了也保值。不论怎样,三哥祝你前程似锦。”
想起晏启山昨晚那些温柔细碎又忍耐的亲吻,她突然就,很不甘心。
来接她的小表妹宝珠陪她蹲了好一会儿,懵懵懂懂地问,“姐姐,刚刚那个搂着你亲嘴的大帅哥是你男朋友吧?刚刚我看到他好像掉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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