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梵音将卢家的一些勾当挑挑拣拣的说了些,并告诉他卢家所图甚大,让他多加注意后,谢景行便辞别了她,带着满心伤痛离开了神医谷。
他去了哪儿闻梵音并不清楚,也没有多问。但她相信谢景行不会放下此事,那双眼里已被仇恨和执念填满,没有掉落深渊,也是卢琼临死前抛下的一条蛛丝牵引着。
她站在窗前,看着布满晚霞的天空,周身气息有些萧瑟。
这世道对有情人太过苛刻。
想到灵珠佛子离开的身影,她周身气质一凝。
佛门,也参与了吗……
世外仙门很快便乱了起来,风清与卢衍少君之间的针锋相对终究没有淹没于暗流中,反而曝光天下。
无论是风清还是卢衍,他们的身份不容许仙门将此事当成小打小闹。
眼看着他们不死不休,甚至让世外六大仙门都起了动荡,背后安坐钓鱼台的老一辈强者都坐不住了。
风雨欲来的劫气遍布仙门,所有仙人心中都清楚,一场浩劫即将降临。
而开启这场浩劫的,或者说最不容忽视的人,便是那位身居神医谷八风不动的闻谷主。
神医谷在劫气降临时,便被无边的劫气瘴气包围,虽战场不在神医谷,神医谷却俨然成为了劫气的中心,谁都无法靠近。
在这种状况下,大乱持续了五年。
“谷主,天下可安?”身着僧衣的法师缓步而来,为这天下求一声平安。
闻梵音抚摸着绽放地绚烂的迎春花,脸上的遮目依旧醒目,她喃喃道:“又是一年春啊。”
她语气笃定道:“这天下,可安。”
她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层层劫气,降临在一片战火的世外仙门。
涞水河畔,十条灵石矿脉之上。
以卢家卢衍为首的势力与以谢家风清为首的势力以涞水为界,分隔两侧。
小小的涞水竟有十条灵石矿,让整个仙门都震惊不已。
如今世外灵气减弱,不复曾经。灵石矿的含量降低,许多灵石渐渐退化成玉石甚至石头。这里能有如此庞大的灵石矿,怎么想怎么诡异。
风清懒洋洋靠着一把座椅边,座椅空荡荡的,但谁都清楚那是风清留给谁得。
月皎脸色发青,在底下踹了风清一脚:“这样的场合给我严肃一点啊。”
风清险而又险的避过月皎的攻击,摸摸脑门不存在的冷汗,用浮夸的嗓音道:“哇,这么久了小月月还这么暴躁,看来确实是没嫁出去的可能了哎。”
月皎额角青筋暴起,眼看自家人开始内讧即将打起来,未免成为笑话,一身华服的谢归亭冷锐道:“闭嘴。”
风清、月皎相视一眼,互相冷哼一声别过脸。
“卢衍,此处十座灵石矿何来?”谢归亭目光刺向对面,语气咄咄逼人。
端坐轮椅之上的白袍青年手执竹简,闻声看来。一双仿佛被月华凝聚的眼眸闪烁着蒙蒙的笑意:“先来卜卦,发现无主之物,姑牵引至此。”
这话可就无耻了。
你们卢家利用能力作弊,将其它地方的灵石矿偷偷挖来这里,还好意思说无主之物?
但也不得不承认,卢家的的天机星轨一道让人忌惮。
风清微微一笑,拉长了音调问:“灵石矿既已在这儿,我倒也不想知道它的来由。但十座灵石矿皆空荡荡的,不知少君可否解惑它的去处?”
“十座灵石矿孕育出极多的极品灵石,放在仙门中定会引人争抢。拿到灵石的强者修为也会更进一步。但在下不仅从未听闻极品灵石出世,更不曾听闻有哪些强者再次突破,便是年轻一辈都不曾有。”
包括卢衍的修为,也没有突如其来更强。
所以,灵石矿里的灵石,去了哪儿?
卢衍深深看了眼风清,事到如今也没有掩饰,他拂袖一笑,说:“灵石,在这天地间。”
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唯有风清突兀回过神来,脸色大变:“你利用灵石布置了更深的大阵!”
随着卢衍站起身,他身上的白袍幻化成黑衣,飘逸出尘的气度被肃杀压下,他抬手将竹简扔出去,竹简诡异的悬浮在半空中,一个个古老苍凉的字迹从竹简内溢出。
天地开始轰鸣。
神医谷内,站在山顶上方的闻梵音脸上带着淡淡的悲伤,手里的迎春花迎风飘摇。
距离神医谷不远的深渊开始抖动了起来,好似一场强有力的地震,让世间天翻地覆。
浩瀚的伟力凝聚成一只无边无际的大手,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将深渊从镇魔塔下拔出。
九道婴啼响彻天地,九只头的妖兽盘踞在天空,遮天蔽日,使得世间一片昏暗。
在这道身影下,人类渺小极了,山河都仿佛是它手里的玩具。
九婴,出世了。
刚离开镇压它的深渊,九婴便直直朝虚空上的竹简而去,那一去誓不回的决绝无可阻拦。
在九婴撞上竹简时,竹简大放光芒,很快便凝聚成一把皓皓生辉的长剑。
九婴抬爪按在剑柄上,陡然化为一身黑裙,带有无上威严的女子。
“就现在。”卢衍的声音从云层下传来,带着斩钉截铁和不惜一切的狠戾。
云层深处,手执迎春花的闻梵音突兀出现。
她伸了伸手,似是想要阻止,又停了下来。
九婴低头看去,天地间的阵法启动,那是一个献祭阵法,献祭掉足够多的生命,利用那些生命强大的力量和情感与世界本源博弈,那是世界的意志,那是天道。
他们要做的,便是毁掉天道,自此后,天地由人主宰,人类不再任由天道摆布。
代价便是——仙人时代落幕。
看着无数人在阵法的作用下化为飞灰,九婴神色黯淡了下来,她仿佛下定了决心,木然的抬起长剑,猛地从心脏刺穿。
“我以此世唯一庇护神的名义,诅咒此后天地不再有天道新生。”
天地再度震颤轰鸣,仿佛某个存在被激怒了。
九婴身上蒙上一层沉沉暮色,她双眼流出血泪。但她并未在意,而是继续道:“诅咒一切外来力量。”
闻梵音脸色一白,一口血吐出。
她强压下身体本能的反击,不行,不能动手,九婴会被反噬击溃的。
她捏着迎春花,承受着被天地排斥的痛苦。
九婴身形佝偻了下来,她声音沙哑道:“诅咒我,万千罪恶背负一身,满身罪孽尽诸于我,让众生得到永恒安息。”
凭空出现的大火点燃了九婴的身影,在这绝望的痛苦里,九婴化为本体,从虚空坠落。
刺穿九婴心脏的长剑化为竹简,竹简内,一身黑衣的卢衍踉跄而出。
忍着黑焰烧灼的痛苦,他艰难的靠近九婴。
“阿婴,阿婴……”
那双平日里被笑意掩藏的高深莫测的眼里满是悲伤,也有隐隐的释然。
他曾说:“你是大妖九婴,是这世界的奇迹。你等我,我要助你重生。”
他曾说:“我踏遍天地不曾寻到真仙,但我见到了你。此后,你便是唯一的仙神。阿婴,你是我的信仰。”
他曾说:“这世道令人厌恶,被掌控的天地让我无法喘息。我布下天地大局改天换地。九婴陪我好么。”
他曾说:“我要用三千年时光,唤你神志归来,助你成为世间唯一的神。在你死亡那刻,我必紧随而后。”
而现在,黑暗不详的大火里,他含笑说:“答应永远陪着你了,便不会食言。”
在被大火吞噬的最后一刻,九婴眼里映着那人坚定的身影,微微笑了。
寻仙,你终究没有负我。
被卢衍用手段在三千年内强行塑造成此世唯一神的九婴丧命后,天地间隐隐有哀嚎声响起,那是天地意志。
随着哀嚎声消失,天地间的灵气如同青烟很快消散。镇魔塔内,一个个大妖褪去修为化为凡体,褪去神志,成为猛兽,塔内禁制再也无法阻拦它们。
它们走出塔得到了自由,也失去了自由。
镇守封印的强者相视而笑,在塔灵的震颤下,将满身修为散至天地,稳定新天地的局面,他们身化尘埃,却庇护苍生。
镇魔塔塔灵苏醒,顺着指引回到了主人的身上。
风清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察觉到体内灵气的消失,一缕白发爬上鬓角。
他看向发尾如霜的月皎,笑容嫌弃中又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意味:“哎呀呀,要和小月月一起白头到老了,噫,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月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给我老实交代,何时与卢衍少君勾搭上的?”
风清扬眉,年纪不小却依旧意气风发:“在这之前,我先做一件事。”
他在身上猛地一拍,一朵似雾非雾的印记脱离了身体。
他朝着印记微微一笑,说:“您曾经答应了我一件事,不知还做不做数?”
印记微微一动,高居云层顶端的闻梵音轻声问道:“作数。”
风清语气不容置疑道:“那么,请您永远离开我们的世界。”
即便您最后关头放过了我们,放过了世界,但那只是你的一丝善念。
为了我们双方都好,还是再也不见,放过彼此。
闻梵音嘴角轻轻扬起,悲伤又欢喜:“那么,永别了,先生。”
她被这方天地,
驱逐了出去。
世界外,看着这方世界上密密麻麻的符印和一个个交错的意志,她驻足而立,久久不曾离去。
“师父,我被骗了。”闻梵音一字一顿道。
这方天地的苍生一直在算计着她的到来,借由她的出现麻痹天道意志,借她的手解决宿世业果。
九婴早就与他们一条线了,明明是这世间唯一的仙,她却一直没有发现,是那位在九婴身上布下祝福的大能力量蒙蔽了她的眼。
不由得,她缓缓道出心底的猜测:“这方世界,是那位的实验场。”
她在这方天地布下棋子,引到天地苍生脱离天地意志,将自身意志拓印天地间。自此,这里成为一切灵气的禁地。
他们或不长寿,或永远经历生老病死……但他们却是最自由的。他们的意志,便是这方世界的走向。
身着白袍的男子一身寒霜站在徒弟身边,他看了看正在改天换地的世界,淡淡道:“走吧,我带你去找罪魁祸首。”
“那是谁?”
“曾经是天道,后来惹出大麻烦被更厉害的丢到某个世界了。”
“……那位给九婴祝福的强者?”
“是她,也是给你新生的人。”
“妖兽也是她扔进来的?”
“……你可以这么认为。”
“我想锤她。”
“你能做到的话。”
在他们身后,新世界散发出淡淡的光晕,隐匿于万千世界中。再无外来者可窥探其踪迹,捕捉其内部发展。
祂是唯一,祂是奇迹。
祂不可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