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寓居灶屋内。
纱漠然试了口今日学来的炒五花肉,觉着味道差不多了就拿碗装盘。
都过去这么久了,循霄怎么还未回来?
纱漠然将饭菜都已备好,解下身上的襜裳,移步院中。
今日战太傅的妻子寿辰,裘衣姑娘被战将军叫了过去帮忙,口头上说是帮忙,其实不过是另外找了个理由让她去玩一玩。
循霄和纱漠然都是不喜欢大场合的人,就推辞了,留在偏寓居自己捣鼓些东西吃。
“姐姐可是在这叹了几声气了,我听着都要困了。”
纱漠然一恍神,抬头朝灶屋的房瓦上看去。
一名玄色衣裳的少年人百无聊赖地躺在上边,说他在这晒太阳吧,但今日也没见太阳多大,何况还是冬日,这太阳也没见得有多舒服。
“你是谁?”
这少年人看着和纱漠然都是十八、九岁的模样,却是喊着纱漠然叫姐姐。
少年人继续躺在房瓦上,手里抓着一把梅花瓣,一个劲儿往嘴里塞。
纱漠然感觉不到这少年人身上的灵力,这周围她布了一层防止妖邪闯进的透明结界,他能轻松进来结界也未有松动,应当不是来历不明的妖怪。
“我奉劝姐姐一句,不要太相信霄玉。”
少年人将嘴里的梅花瓣全嚼碎吞下去,然后坐起身子对院中的纱漠然挑眉一笑。
“霄玉?你说的是霄公子?你是他何人?”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少年一手按在房瓦上将自己往前推,在空中翻了一圈直直在纱漠然面前站稳,“姐姐知道我就行了,叫我小雨就行。”
纱漠然完全没将这个小孩子的话听进去,转身摇了摇手,“我为何要知道你叫什么?我可不捡来历不明的人了。”
小雨嘟囔起嘴硬凑到纱漠然身边,故意勾起她的兴趣,“姐姐就不想知道霄玉去干什么了?就算他现在是个瞎子,买个蘑菇也不会耽搁这么久,姐姐若是现在跟我过去,说不准还能看到精彩的一幕哦。”
“……”
纱漠然不为所动。
“姐姐看来对这个不感兴趣啊,那我换一个,苍傲国君要找的那个人也许他马上就能找到了,今日的太傅夫人寿辰没准能碰上面……”小雨余光瞟到纱漠然眼睛眯了一下,然后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人不是你们找到的,你们找玄机堂帮忙问的,可有消息了?”
纱漠然收起温润的眼神,立刻展露出了原有的锋芒,她声音还是很悦耳,却也跟着染上了一层冰霜,“你跟踪我们?你有什么目的?”
小雨感受到了她展露出来的杀意,立刻摆手投降道:“姐、姐姐我错了,我只是个会些拳脚功夫的小情报贩子,偶然注意到你们这些生人就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谁知道……”
“嗖——”
一片刚落下的梅花瓣被纱漠然的剑一斩为二,小雨故事还未编完就看着纱漠然一剑已经落在了他脖颈下。
“姐、姐姐?”小雨抬起一只手捏住剑尖,试着将剑推远一些。
纱漠然厉声喝道:“我要听实话,你认识霄公子,也识得苍傲国君,还有那玄机堂,在这其中,你扮演的何等身份?如果你是妖魔,待我发现,定让你在我剑下无处申冤!”
小雨无奈,仍打趣说:“妖魔也有好的吧,反倒是人心难测,姐姐也不要太相信别人了,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满嘴胡话!”纱漠然念他目前看着的确是个普通的凡人,就收剑入鞘,“你既想赖在这,就帮忙打理灶屋好了,还有,不要让那糯米团子偷吃。”
……
循霄回来时拿着一满筐的新鲜蘑菇,只是回来时有些晚,这蘑菇只能留着晚饭再去煲汤。
“姐姐,炒肉来啦!”小雨从蒸笼里端着温热的盘子跑到院子里的石桌边,放下菜碗就跟着坐下,“呼,烫死我了,姐姐,烫……”
循霄回来之前事先用灵力将腰肢上的伤掩盖好,白衣的血迹褪不干净,借着装蘑菇的篮子挡了一下,回来后就奔着屋子里去换下。
“哦?吾怎么不记得你还有个便宜弟弟?”
循霄将手放在桌下,偷偷拆开包扎好的那双手,然后用灵力逼出血。
他故意用受伤的左手拿起筷子,那血就顺着筷子滑到了碗里。
“霄公子?你的手?”
纱漠然转头去看,放下筷子就拍了拍糯米团子叫它去荷包里拿瓶止血散出来。
“吾无事,路上没走好摔了一下,手磕石头上了。”
小雨靠得近,那是看着他把手放在桌下捣鼓,这会儿说着反话骗人他还真有两把刷子的。
狠人,疯子。
小雨看着一团白白的团子从屋里飞出来,手里抱着一瓶东西,整个身体倒过来给循霄上药。
“啾咕啾咕。”
糯米团子把剩下的止血散立在石桌上,然后从嘴里吐出了包扎用的绷带。
“辛苦你了。”纱漠然弹了弹团子的小脑袋,拿起绷带往循霄手上绕。
小雨满脸委屈,眼巴巴看着纱漠然,“姐姐,我也疼……”
“啾啾。”糯米团子抱着止血散跳到小雨面前,把药给他,“啾咕啾啾。”
这团子话不会说,但是它给小雨示范了一遍上药的过程,然后就乖乖跑回了循霄怀里,还给他吐了个鬼脸。
用完午膳,小雨主动收拾餐具去打水刷碗,还没过多久就听到有人敲门。
“姐姐!有人敲门哦!”小雨刷碗没地方擦干水,就仰头大声喊。
纱漠然就站在院子中练剑,小雨刷碗听到她的挥剑声,就觉得她舞剑如跳舞一般,可是却又不仅只有舞女的柔美,还潜藏着锐利的杀气。
他没看清纱漠然如何瞬移到门口的,只看到她好像变成了一抹蓝色的影子,“唰——”地就闪到了大门处。
来的人是这处宅子的主人,战郁。
“霄公子,纱姑娘,我想请你们二位帮我确认一个人。”
苍傲的冬天比起踏雪和天阙都不算太冷,纱漠然披着一件厚的狐裘跟在循霄身后。
几日前的太傅夫人寿宴上,苍傲国君也出席了,被邀请前来献舞助兴的女子中就有一位白发雪睫的女子,那相貌与神慈口中所述几乎是毫无区别。
“听说沈公子已经将人召进了宫,我们贸然进宫去,会不会被拦在外边?”纱漠然思量一下,这会儿雪也下了挺久了。
循霄在她面前停住,唇边漾出笑意,“我听郁公子说这里的烤鱼味道不错,想拉着你一起过来尝尝。”
“翠香楼?”小雨抱胸不屑地看了一眼牌匾,“烤鱼也就能咽下肚,也没好吃到让你这么馋吧?”
“……漠然,”循霄只是叫了她一声,纱漠然就跟了上去,“找个时间把这便宜弟弟丢了吧?”
……
怡红院二楼是个适合赏雪吃酒的好地方。
荣王神无期今日一早便盘下了整个怡红院的二楼,带着几个侍从和霜儿来吃酒。
霜儿出府之前抱着一个酒坛子,神无期只是看着碍眼,也没去管她。
翠香楼的老板娘待客热情,招呼了几个漂亮姑娘给荣王敬酒。
“王爷,再来喝一杯嘛。”
“王爷,试试这龙须酥,近些日子不少贵人们争着要尝的呢。”
神无期连看不愿意看这群姑娘们一眼,他拿了个酒盏满上,伸手往一旁站着看了很久的霜儿摆过去,“喝。”
霜儿愣愣抬起头,但还是过去接过了酒盏。
“噗嗤——”一姑娘掩嘴朝霜儿扫了一眼,继而对神无期娇软说道,“殿下金屋藏娇啊,这么个美人胚子,难道怡红院的姐妹们殿下都没有看得上眼的了吗?”
神无期不见霜儿喝下自己赐的酒,一瞬间冷了脸,低声道:“都出去,本王不想看见你们。”
这几个姑娘伺候的贵人多,绝不去贴冷屁股,收拾好东西就默默退下,在一边看着的侍卫也随后到二楼入口守着。
“……殿下,奴婢不胜酒力,让您扫兴了。”
霜儿眼神澄澈,在这充满算计的王都里,她仿如那只待捕的小羊羔。
神无期觉得她蠢,觉得她笨。
他是个收不住杀气的人,他府里的亲卫都惧怕他所以不敢有二心,他的皇兄也不敢轻易安插暗线进府以免无辜之人丧命。
这姑娘虽然是神无期发了个善心从狼崽子嘴下救来的,可她当时也不是没有逃生的能力,只是他伤了她一条腿,把她的希望也一同堵上了。
“你继不愿意喝本王赐的酒,就给本王斟酒。”
神无期对着窗子坐过去,霜儿心一沉,将手里的酒倒掉,抱着自己带了一路的酒坛子盛出酒来。
“……殿下,酒。”
神无期抬手拿过她递来的酒盏,先闻了气味有些不对劲,然后轻抿了一口。
“难喝死了!你给本王倒的是什么酒?”神无期只是浅尝了一口就将酒盏往旁边一扔,外边的侍卫听到声响也没闯进来,毕竟这主子的脾性向来阴晴不定。
“……这是奴婢摘了梅花酿的酒,以为殿下会喜欢。”
神无期横眉瞄了她一样,压下那怒气,“以后别做这么愚蠢的事,想讨好本王也不需你费尽心思。”
窗外的风钻进来,霜儿没带狐裘吹得脸冻红了一片。
好像……下雪了……
霜儿抬头看着外面,这处地方只能看到西北方露出了小部分梅花林,要是在对面的翠香楼,那里应该能看到更多梅花。
……
对面的翠香楼上,神慈隔着细雪往怡红院二楼看来。
一白发女子从里面走出来,替神慈披上了狐裘,倚靠在他的肩头,细声道:“陛下,天冷了。”
神无期看着对面有意思的场景,拿起酒壶往嘴里倒酒,“看来苍傲的皇后也该是要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