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澄江附近满是游客,姜莲提着裙角小心走上停靠在岸边的画舫。
宋春汐过得一会才出现。
她穿着件绯色彩绣牡丹织锦宽袖襦衣,下面一条十幅月华裙,梳飞仙髻,插红宝凤簪,裙下一双软云底缀珠鞋,气势逼人。
姜莲眼睛都瞪圆了:“呀,天女下凡!”
身为都督夫人,宋春汐在穿着上一直都很内敛,平常的裙衫华美归华美,却不刺眼,因她年纪轻轻就做了一品诰命夫人,行事再高调的话并无益处,今日这般主要是为了敲打陈夫人。
“还不曾来吗?”宋春汐倚在栏杆上。
“不曾,我瞧着呢,不过你总得给我说一下缘由吧?”
昨晚宋春汐忽然送来一封信,让她做东邀请宋春汐去澄江。姜莲一头雾水,但她对宋春汐从来都是百依百顺的,马上便吩咐下人去准备。
宋春汐拉住她的手道:“麻烦你了,主要是我一个人来有些突兀,才让你邀请……我来此处是为春菲。”
姜莲讶然。
宋春汐就将陈夫人的心思告之。
姜莲对陈家不陌生,知道宋家跟陈家交情不浅,但既然宋春汐向陈夫人表明过想法,陈夫人就不该暗地有这些小动作了,她摇摇头:“也不怪陈夫人,实在你们霍家是个香饽饽,但陈公子只是秀才,若是以前,还能堪堪配得上春菲。可你是都督夫人了,说句狂妄些的话,京城的公子任由春菲选,谁不愿意跟你们宋家结亲?”
“哪有这般夸张。”宋春汐心想,不过此话倒是可以让陈夫人听听。
“才没有夸张呢,但凡霍家放一点风声,多得是人踏破门槛。”姜莲吩咐丫环让船夫荡桨,直奔江心。
行到两丈之远时,只见江面上新添了画舫,仔细辨认,站在甲板上的几道身影正是宋家跟陈家的人。
“划过去。”姜莲又发令。
陈夫人今儿仔细替儿子打扮了番,希望他迷住宋春菲,正想法子撮合,让儿子教宋春菲钓鱼。
“庆霄钓得鱼都很肥美,等会便让厨子做粥吃。”
宋文昇不服气:“钓鱼我也会啊,我也可以教妹妹。”
宋春菲急忙走到兄长身边。
父母的意见一致,都想让他娶宋春菲,陈庆霄屡次科举落第,前途渺茫,如今即便有宿儒指点他也没那么乐观,所以寻找靠山最为重要。更何况宋春菲与他青梅竹马,虽说性子怯懦了些,胆小地让人提不起兴趣,好在生得清丽,已有其姐十分之七的颜色,他也不亏。
陈庆霄语气温和:“春菲,我以前就教过你,你不记得了吗?去镜湖那次,你好不容易钓上一条,却吓得不敢拿,还是条鳜鱼呢。”
宋春菲自然记得,却不搭腔。
“那鳜鱼后来逃走了!”宋文昇哈哈一笑,取笑妹妹,“这么大个人还怕鱼,等会再钓到,我帮你拿。”
“我不学。”宋春菲颦眉,“那回是姐姐在,我才钓的。”
宋文昇咬牙:“你到底是跟她龙凤胎还是跟我啊,你们怎么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宋春菲背过身不说话了。
陈庆霄往他们走过去,打算离宋春菲近一些。
有一画舫突然划过来,上面有个女子唤道:“宋夫人,这么巧呀!”
“阿莲?”徐凤娘惊讶地看向她,“你怎么会在……啊,春汐,你也在?”
“是啊,阿莲请我来澄江玩。”
听到宋春汐的名字,陈夫人面色一变,陈庆霄却是忍不住寻找宋春汐的身影。
那一道红色像霞光般绽放在船头,他几乎挪不开视线。
陈夫人从后面推了他一下。
陈庆霄赧然。
他比宋春汐大了两岁,从年纪上来说,两人更为相配,奈何宋春汐从没把他视为夫婿人选,他不得不把这念头深埋心底,后来宋春汐便嫁给霍云了。
此后甚少见到,所以他才会急着看一眼。
两条画舫靠近后,搭上木桥,宋春汐跟姜莲走过来。
陈夫人神情不太自然:“早知道你有空,我一早便请你了。”
宋春汐淡淡一笑:“没什么两样,反正遇到了……”上前向母亲行礼,又抱怨道,“我让您带春菲来我家玩,您不肯,结果转头就来了澄江!”
“什么不肯?你这孩子,我是怕打搅你婆母。”
“婆母可喜欢春菲了,恨不得春菲经常过来,昨日还同我说要给她做媒。”当然不是霍夫人主动提的,是她问霍夫人可有哪位公子介绍,霍夫人说了好几个,宋春汐笑着看妹妹一眼,“不是翰林院的侍讲,便是举人,我是怕春菲不喜欢将门虎子,不然侯门子弟也不少。”
陈夫人心头一震,目光闪烁不止。
陈庆霄也是一样,突然心升一种要把自己藏起来的卑微之感。
两家来往多年,徐凤娘却怕陈夫人面上不好看,微微皱眉:“你婆母是爱屋及乌,可春菲难得出门,哪有几家认识她,未必愿意结亲的,此事以后再说吧。”
以后谁知道陈夫人又会出什么幺蛾子,宋春汐挑眉道:“我往后自会常带春菲出门,让夫人们认识认识,我家春菲可爱又漂亮,哪家夫人不喜欢?唯一的缺点便是过于乖巧了,容易被人拿捏,陈夫人,您说是不是?所以像妹妹这等性子,就得嫁入高门,有个慈爱和善的婆婆,有个才能兼备的丈夫,妹妹才不会被欺负……陈夫人,我这样的想法,想必你也赞同的吧?”
句句夹枪带棒,把陈夫人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可她不敢反驳,宋春汐到底是嫁入了霍家,她陈家在宋春汐眼里,已是跟蝼蚁差不多!
她挤出笑恭喜徐凤娘:“你真是有个好女儿,有春汐帮忙,再不用担心春菲的终身大事了。”
徐凤娘觉得大女儿太抹陈家面子,可又不好当众责备,只好安抚陈夫人:“你家庆霄也很好,你也不用担心他,我们都会帮你留意。”
只能如此了,陈夫人低声道谢。
宋春汐目的达到,带着妹妹,弟弟去姜莲的画舫上玩。
宋文昇在船上钓鱼,钓了十来条,得意道:“看我厉害吧?”
宋春汐敲一下他脑袋:“你念书有这么厉害就好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在家被爹爹说,来这里又被你说。不就是念书吗,你看着好了,等再过几年,我必定会当上童生。”
还以为他要说秀才,结果竟是父亲十三岁就当上的童生,宋春汐哭笑不得。
不过也罢了,宋春汐对弟弟的期许其实不高,在知道那个梦之后,她只希望一家都平平安安的,弟弟虽然不善念书,可聪明伶俐,就算去经商,像表哥那样也没什么不好。做官有做官的难,父亲一生刚正不阿,铮铮铁骨,可结果又得到什么呢?霍云征战六年,保家卫国,伤痕遍体,最终却生死不知。
“如果实在不想念书的话,你就跟表哥学做生意。”宋春汐道。
宋文昇一愣,而后就皱起了眉头:“爹得把我打死!”
宋春汐噗嗤一笑:“你还怕被打吗?算了,我是说实在不想的话……你还是先当上童生吧。”
宋文昇不吭声了。
姜莲忙着让下人洗鱼,准备烤了吃。
那边陈家母子实在没有心情再待着,提早回了去,徐凤娘走上画舫,低声说大女儿:“我知道你是为春菲好,可也要注意分寸,何必这样?”
“我怎么样了?我婆母为陈庆霄请了宿儒为师,对得起他们陈家了吧?”
徐凤娘噎住,宿儒可不是随便收徒的,陈家既然接受,便是承了宋春汐的情:“可是,她也没有恶意,不过是请我们过来看看江景。”
“娘,您为何自欺欺人?春菲十五了,这陈庆霄二十了,早已不是孩子,一个外男,如此亲近妹妹,您竟觉得他家没有恶意?”宋春汐拉着母亲坐下,“总之此事您别管了,春菲的终身大事我会操持,您放心,必定让您满意。”
“你啊!”徐凤娘不知道说什么好,可女儿一针见血,委实反驳不得,只瞧了宋春汐一眼,“你身为都督夫人,夫家的事原也很多,怎地突然这么关心春菲?”
“我是长女,关心妹妹不是应该的吗?”
“春菲毕竟是我们宋家的姑娘,别总劳烦你婆母……”
宋春汐夹了块刚烤好的鱼肉塞住母亲的嘴:“您尝尝,可香了!”
徐凤娘:“……”
既然说了要管妹妹的终身大事,当然要说话算话,所以宋春汐寻个时机跟霍夫人商量,让霍夫人正式介绍几家合适的家族,与妹妹相看。
“这好办,我多写几家,你跟亲家母先合计着挑一挑。”
宋春汐提醒道:“母亲,春菲性子软,最好是嫁入书香门第。”
“好好好。”霍夫人答应。
宋春汐挽起袖子帮婆母磨墨。
霍夫人一边写一边介绍:“这张家你别看陌生,实则往上四代算,跟我们家也算亲戚,张老太爷的妻子是我舅母的表姑母,还有这刘家……”
宋春汐听得两眼一抹黑,实在理不清是什么关系,不过只要他们家公子是个俊才就行。
霍云回来时,听说宋春汐在正房,便来给母亲请安。
霍夫人笑道:“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可有记错的……柳家,柳大学士的小儿子是叫柳鸣韶吧?”
“叫柳鸣新,柳鸣韶是柳大人的次子,”霍云瞄一眼名单,“这是什么?”
“春汐想为她妹妹择夫,我准备当媒人呢。”
原来是要选宋家的二姑爷。
只是,为何这些人选都是书香门第出生?霍云盯着名单,明明与他们家结交的勋贵也十分之多,为何上面一个都没有?
难道是宋春汐要求的?
定然是了。
如果是母亲做主,一定会写些将门虎子,只有宋春汐才喜欢那些文人雅士吧?好比周士安那样的……
正想着,耳边突然听见霍夫人的叫声:“阿云,你作甚揉它?我写了这么久!”
霍云低头一看,发现他拿着的那一端纸已经被揉得不能看了。
“……”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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