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奉心里有点不清不白的想法,接下来几天还真没有再去找纪云彤,每日还是与周颂他们去参加各种以乐会友的聚会。
他有许多爱好,每样纪云彤都爱跟着凑热闹,只这一样纪云彤是不耐烦学的,一方面是她觉得一首曲子弹个百八十遍太无聊,另一方面是她不喜欢当初教他们琴的先生,也就是周颂的三叔。
过了十岁,顾元奉就不太爱跟纪云彤腻在一起,见纪云彤不爱学琴,他便专门下功夫学琴;纪云彤不爱参加这类聚会,他便专门参加这类聚会。
周颂总说他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顾元奉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就算他们以后要成婚,又怎么能这么你我不分地黏在一块?
他总是要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空闲的,上哪都带着纪云彤算什么事?别人私底下不知道会怎么笑话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做了那场梦以后顾元奉就挺不得劲的,连听人弹新曲都没滋没味的。
显而易见地心不在焉。
周颂他们看出来了,却不太想提醒顾元奉。
毕竟顾元奉要是散了,这些聚会就办不起来了。场地要钱,酒水菜肴要钱,乐师舞姬也要钱,要没有顾元奉这个手头松的,他们哪里风雅得起来。
顾元奉不在家的时候,纪云彤倒是去拜访了建阳长公主,与建阳长公主说起自己的打算。
那日顾元奉说的话也不止她一个人听见,建阳长公主也是知晓的。等年后她过完生辰就及笄了,照理说应当开始相看了,她觉得还是应该和建阳长公主说一声才好。
毕竟建阳长公主对自己人是真的好。
“是阿奉他没福气。”建阳长公主拉着纪云彤的手让她坐进一些,“要不,你做我干女儿好了。”
纪云彤没想到建阳长公主接受得这么快,还要拉着自己认干亲。
思及过去建阳长公主维护自己、疼爱自己,纪云彤一时沉默下来。
她这些天已经尽量不去想自己舍不得的东西,在心里数遍了这桩婚事所有的坏处,编排了顾家的诸多不好,极力说服自己该如何割舍这一切……
只是对着眼前温柔慈爱的建阳长公主,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无论看起来多么冷静理智,她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儿。
建阳长公主看得心疼极了,忙伸手把纪云彤抱进怀里,在心里把自己那个害纪云彤伤心的儿子骂了又骂。就说了生儿子不好,竟干些糟心事!
“我们不要他了,以后你只喊我娘就好,我们再也不理他。”建阳长公主哄小孩似的哄道。
纪云彤在建阳长公主怀里哭了一会,这些天来的委屈尽数都哭完了。
“这段时间我还是不过来了。”
纪云彤说道。
建阳长公主道:“相看的事你别着急,我已经让人给你整理个名册,你先看过他们家中的情况和画像再决定接不接触。”
她拉着纪云彤的手舍不得放开。
这么好的儿媳,自己那个蠢儿子怎么就把握不住。
建阳长公主道:“过了年我就让人把名册送去给你,你要是有相中的就跟我说,我来安排你们见面。你放心,就算你相中状元郎,我也派人去京师来个榜下捉婿给你捉回来。”
纪云彤破涕为笑:“能考状元的怕都不年轻了,家中肯定已经有妻儿。”
“那我们肯定得抢个年轻的。”建阳长公主道,“明年你的及笄宴还是在景园办吧,我早就已经让人开始筹备了。到时候我直接把景园记到你名下去,以后你成婚也好宴客也好,都可以在里头办。”
纪云彤道:“我怎么好要您的景园?”
建阳长公主道:“那是我的嫁妆,本来就想留给我女儿的。可惜我生不出女儿来,幸亏你娘把你交给了我,这些年也算是全了我儿女双全的心愿。”她难得摆出不容拒绝的长辈架子,“反正在我心里它只该属于你,你必须得收下。”
两人说了好一会的话,纪云彤才起身归家。
纪云彤走后,建阳长公主就让杨嬷嬷去把顾元奉找来。
结果杨嬷嬷过去一看,顾元奉不在,显然又跟周颂他们出去了。
建阳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算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本来也是想给自己儿子一个机会的,可纪云彤都已经明明白白说不想顾元奉和周颂那个表妹往来了,顾元奉还整天跟他们凑在一块,而且对纪云彤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这孩子也不小了,该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了。
何况这段时间她们都没有插手,就是想看看两个小的能不能自己和好。
现在事已至此,还是随他去吧。
顾驸马从外面回来,就见到建阳长公主眼眶红红的,不由过去关心询问:“这是怎么了?”
“阿彤刚来过了。”建阳长公主叹气,“以后都没人管那小子了,他应该挺高兴吧。”
见建阳长公主怏怏不乐,顾驸马也觉他们这儿子当真不像样。
本来他还想给这小子提个醒的,现在这小子害建阳长公主哭了一场……他的提醒没了。
顾驸马拍着建阳长公主的背安抚道:“且看他能高兴到几时。”
与此同时,顾元奉那边聚会结束,正与周颂他们一起骑马回家。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小雨。
寒冬腊月的雨有点冻人。
顾元奉在路口和周颂这对表兄妹分开走,正要快点回家,就见一辆熟悉的马车从身边驶过。
他一下子认了出来,那是纪云彤的马车。
顾元奉好几天没见到纪云彤了,见状下意识地调转马头追了过去,在马车边“纪云彤”“纪云彤”地喊。
纪云彤连车帘都没掀,让马夫赶快一点,别让人凑上来搭讪。
顾元奉那叫一个气,赌气地驻马停在雨中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当天纪云彤出了城,准备在温泉庄子待到年后再回去。
往年她还有兴致代表父母出去走走礼,今年她把这桩差事扔给了刘嬷嬷,又不想大过年的与三婶她们打交道,索性便待在庄子里头与绿绮她们一起过年了。
这次连不爱出门的青罗都跟了过来。
青罗和绿绮都是被父母卖掉的,她们被卖的时候已经记事,清楚地知道是家里人不要自己了,想拿自己的卖身钱给家中兄弟换彩礼娶媳妇。
所以她们都是没家可回的人,要是回去了只会被缠上,一辈子没完没了地出卖自己供养她们。
还是跟了自家姑娘,她们才过上如今这种安稳的好日子。
绿绮铺好红纸,央着纪云彤写春联;青罗也拿着红纸在仔细地剪窗花,准备把庄子这边好好装点一番。
不管姑娘要嫁给谁,不管姑娘以后去哪里,只要是姑娘在的地方那就是家。她们那么好的姑娘,以后肯定能觅得两情相悦的良人,和和美美地白头偕老。
纪云彤看着绿绮她们忙忙碌碌,一颗心仿佛也慢慢活了过来,就着烛光提笔写下对于新一年的美好祈愿。
不管如何,日子总要好好地过。
当天晚上又下起了雪。
是好大的一场雪。
早上起来的时候雪已经积了挺深,纪云彤来了兴致,要来梯子爬上屋顶亲自扫雪。扫着扫着她便坐在屋脊上看着太阳高高升起,洒落漫山遍野的金黄。
如此盛景,看着就叫人心旷神怡、忘却烦忧。
纪云彤赏了一会这一年到头难得看几次的雪景,才在绿绮她们担忧的目光中从屋顶上爬了下去,换上一身男子装扮说是出去散散心,让她们不用跟着。
不是绿绮她们不好,而是她们太过小心翼翼。
要放下一个曾经想过要厮守终身的人容易吗?
当然不容易。
这一点她自己就很清楚,不需要旁人再提醒。
纪云彤沿着白皑皑的山道走了一段路,没过多久便见到了那熟悉的塾馆。
塾馆周围的竹叶上也积了雪,看起来别有一番意趣。
纪云彤赏了一会沿途的雪景,才扣响塾馆的门扉。
马上要过年了,孩子们这段时间都不用上课,塾馆中就知道柳文安一个人住着。
柳文安正在屋中读书,听到叩门声时愣了一下,接着心脏又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等又一阵叩门声响起,柳文安才镇定下来,合上桌上的书起身前去开门。
本来他对功名之类的没有太大的追求,并不急着下场去应试。
可他后来仔细思量着早前纪云彤问他的话,便知她是喜欢上进的人。
这也是他进城去挑应试的书回来闭门苦读的原因。
他知道她必然出身富贵、生活优渥,必然是近来遭了变故才会心血来潮想与他这个一无所有的人交朋友。
他没有太多的妄想,只是不希望她对他这个朋友感到失望而已。倘若将来他金榜题名,而他未娶、她亦未嫁,他兴许……会有资格想上一想。
柳文安心乱如麻地去开门。
门外的纪云彤抱着路上折的花枝,艳色的梅花映得她的笑颜比往日更好看。
“我看这花开得正好,就顺手折了几枝来看你。”
纪云彤笑盈盈地朝他道明来意。
柳文安忽地感觉鼻头有些发酸。
为这几枝本来不可能属于自己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
小柳心酸酸!
人类的喜好很难改变的,看过《跟班》和《皇姐》的应该都知道,我特别喜欢写没得脑子的傻狗一天到晚吃醋发疯(bushi
稳重的有脑子的不是不好,就是疯不起来……不发疯就不刺激,不刺激就写起来就干巴巴的没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