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道指纹解锁的声音，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踏入漆黑的室内。
陈正出现在玄关处，在黑暗中掏出烟与火机，一缕火光亮起，照亮他晦涩不明略显倦愁的面容。
他深深地吸了口烟，把火机随手丢在柜子上，清脆一声后，夜再次寂静下来。
昏黑中唯有香烟无声燃烧着，几乎混于黑暗的青烟升起。
陈正一动不动，直到手中的烟独自燃烧殆尽，他才将烟头捻灭在玄关柜上放手表的玻璃石盘上，又随后将烟头丢进垃圾桶，走入客厅。
他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静且阴沉，躺在沙发上，手撑在鼻梁处，浑身不带一点白日时的活力与朝气，像个死气沉沉的枯木树桩。
口袋中的手机铃声响起，大概五秒后，陈正才接起，无力地对着听筒开口：“喂。”
一道开朗的男声传来：“阿正，在哪儿啊？去南市快一个月了，怎么样，还适应吗？”
陈正阖着眼，懒且敷衍地“嗯”了声：“在家，还行。”
对方总算察觉到他低迷的情绪，又问：“喝酒了？”
陈正：“嗯。”
“喝醉了？”
“没有。”
“......”
一段没有进展的对话结束，电话对面沉默数秒，一阵窸窸窣窣，换成个女声：“陈正，别太没劲儿啊。”
明媚清脆的声音中带着威胁，陈正笑出声，提起精神跟对方打招呼：“盛晚。”
盛晚娇纵地哼了声，不满开口：“跟周洛说话干嘛一股要死要活的语气，怎么回事呀你，我们几天没管你，又消极起来了？”
陈正始终阖着眼，嘴角勾起很小的弧度，表情平静到不正常，拖着音解释：“没有，我挺好的，只不过今晚有些累。”
盛晚不屑轻嗤：“真好的话接到周洛的电话你一定已经跟他骂起来了。”
“笨蛋陈正，亏我和周洛一直这么崇拜你，逢人就夸你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怎么私下总是这么无精打采的。拿出你平时泡妞的劲儿行吗！一个人在家里也是可以打打游戏骂骂无脑队友的，不要总是关着灯在沙发上装尸体，真的很吓人！”
盛晚和周洛是陈正襁褓中便认识的朋友，青梅竹马三人组，铁得不行。
共同走过了彼此的年少青春，互相知根知底，见证过其他两人的所有光辉与惨淡，是可以无话不说、最为信任的人生伙伴。
初三是陈正人生最难熬的转折点，在他最低迷失意的时候，陪着他的除了家人外，也始终都有周洛和盛晚的身影。
也是在这时候，三人的感情发生了更加细致的变化，盛晚与周洛互生情愫，谈起了除陈正之外无人知道的恋爱，而陈正则仿佛被他们放在了儿子的位置上，整日嘘寒问暖，对他的关切简直比亲生父母还要周到细心。
“我和周洛马上要开学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和我们玩两天呗？要不之后相隔十万八千里，一个学期都难见面了。”
“......”
陈正保持着听电话的动作，盯着天花板的双眼无神，表情麻木，灵魂早已出窍。
他明白，与周洛和盛晚真正的羁绊是始于那时，若不是那件事，他或许不会收获如此完美的友谊，可若这事也是拥有因果的交换，他也会像对宋南嘉说的那样，选择盛晚周洛未陪伴过自己、彼此相忘于江湖，换来另一条路。
那件事是陈正永远解不开的心结，是他闭上眼就会浮现的梦魇，是他随时随地都会叩问的问题。
如果......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可以选择，我究竟愿意牺牲什么，去换曾经那段如梦般迷人美好的过往。
好像不管什么场景与情形，陈正总能回归到这两个问题之上，任何被人关心或感到幸福的时间，他都会在心里默默作出抛弃当下生活的选择。
“陈正！陈正！”
盛晚略带怒气的喊声将陈正拉回现实，他打消脑海中如咒语般折磨着自己的念头，紧紧闭了闭发酸的双眼，从沙发上坐起来。
“嗯。”
“你在听吗？你又在乱想吗？不要想了。”
盛晚的声音变得沉静了些，语气正经地劝诫他：“活在当下，及时行乐。这不还是你教我们的吗？为什么到了自己，却总是纠结过去呢？”
陈正垂着眼眸，一语不发，静静听着她的话。
“早时你总是说你会变得更好，希望这话不是哄我们和你爸妈的。”
她声音严厉且直接，身边的周洛闻言立刻喊了声她的名字，企图阻止她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可盛晚充耳不闻，继续刺激陈正：“与其每天一闲下来就郁郁寡欢，不如多做些能让你快乐的事，别停下来。陈正，早点振作吧，你也要自己想想办法，我讨厌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你平时表现出的开心都是虚假的。”
夏季的深夜，不存在凉爽的时刻。
可在这间房屋里，陈正感受到的不仅仅是空荡与孤寂，还有刺入骨髓的寒冷。
孤独是最可怕的疾病。
渗入人的精神，从内击溃宿主，让人觉得人生白来一遭。
饶是平日恣意张扬的陈正，也常常为它苦恼。
他需要从旁处寻找片刻救赎。
偶尔从短暂却新鲜的男女关系中，偶尔从最为信任的朋友身上。
“见一面吧。”良久，陈正深呼一口气，试图振作起来，“我回阅城。”
阅城在南阅省的名气很大，虽不是省会城市，可他地理位置比省会南市更趋于省中心，交通四通八达，地广人稀，发展并不比南市差。
这座潮流都市仅用“华丽”两字便可形容，不像其他城市那般刻板正经，在这里，各种跳脱靓丽的涂鸦随处可见，处处都彰显着创意与前卫新潮，走几步就是一处有趣的拍照打卡点。
宋南嘉因为各种事宜来过阅城很多次，但她并未和其他年轻人一样爱上这里。
比起如此活力热情、朝气蓬勃的城市，她反而更喜欢正经严肃一些的。
听她说不喜欢这里，吴韵问：“为什么？阅城明显比南市更有烟火气一些诶？你看这边树上还有假花装饰，这么盎然，不像南市这么冷冰冰，走在路上都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
宋南嘉看着车窗外来回变换着的各种笑脸彩绘，思索片刻，回答：“就像我喜欢咖啡，所以我拒绝奶茶一样。可能对我来说，南市那种节奏更快、无情冰冷的城市反而让我有了归属感。”
吴韵细细思考她的话，将她口中的“咖啡”和“奶茶”理解为“理性”与“浪漫”。
有人同时喜欢两者，可也有人极度理性，在这种情况下来说，“浪漫”便是她会主动拒绝、不愿尝试的东西。
所以对宋南嘉来说，奶茶、温暖的城市、和浪漫都是与她相反的词汇，是她拒绝的指向。
“果然，南嘉你对罗曼蒂克过敏。”吴韵一脸担忧，“将来真的会有人可以让你心花怒放吗？一个奶茶都拒绝的冷漠女人，究竟会不会拥有甜蜜瞬间，我真发愁。”
宋南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对她的话毫不关心：“放心，我谈得到我想要的恋爱。”
李晶一旁憋笑，摇了摇吴韵的胳膊说：“别打扰南嘉了，坐了那么久高铁，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待会儿还要发表演讲呢。”
研讨会将在下午两点开始，宋南嘉的演讲时间在下午四点。
类似的演说她在英国时做过不少，可不知为何，今日的不安感比往常都要更强烈些。
到达举办会议的酒店后，宋南嘉借口打电话，跑去一边抽烟。
约莫半分钟，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宋南嘉下意识地回头，恰好与打着电话一脸烦躁的潘磊四目相对。
他似乎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脸上的怒意几乎要溢出来，看到宋南嘉后明显愣住，一时间控制不好表情，五官异常狰狞。
“我忙，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
“你来什么来！能不能别给我添麻烦！都说了那人只是朋友，不要无理取闹了好不好！”
看样子确实是要紧事，他竟然不顾宋南嘉在场，直接对着电话低吼起来。
“行了！你不相信就分手，我受不了你这样！”
潘磊挂了电话，恢复温和的表情，对宋南嘉解释：“女朋友跟我闹矛盾。”
宋南嘉收回眼神，抽了口烟，完全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他似乎并不觉得尴尬，往宋南嘉身边靠了两步，随口问道：“怎么样，下午就要演讲了，紧张吗？”
宋南嘉轻哼一声，斜睨了他一眼，反问：“女朋友发现你的秘密，你现在紧张吗？”
潘磊一愣，表情变得格外丰富。
片刻后，他艰难开口：“南嘉，我知道我这种行为很不堪，可是你不懂。”
“我女朋友是家里人介绍认识的，我对她完全谈不上喜欢，可是为了让家里人满意，我只能违心跟她在一起。但我也有追求爱与性的权利不是吗？我也希望身边躺着的是真的懂自己的人，我也想从伴侣身上获得愉悦，而不是糟心。”
宋南嘉努力克制着想要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她接触过形形色色的男人，也见识到了太多恶心与自私的面孔。
人分好坏，男人亦是。
可世界上每出现一个负责优秀的男人，就会出现多个像潘磊这样能把缺德表现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人，永远无法平衡。
“好一个违心在一起。”宋南嘉冷笑一声，看向他，“潘磊，好事不能让你一个人全占了。你也不要把自己恶心下贱的思想与行为描述得那么委屈可怜。”
“这种话你留给你女朋友解释，真有良心的话你就去你家人面前承认，而不是告诉我这个外人。”
“还是说，你现在还企图我理解你，然后对你同情心泛滥，答应跟你睡吗？”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本是带一点点救赎的，但不是主调。
姐姐即将走入emo小狗陈正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