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嘉家布局偏北欧风,室内简洁明亮,装修精巧细致,视觉上给人一种干净舒服之感。
她一个人住,但家里被装饰的满满当当,并不显得冷清。
宋南嘉换了室内鞋,又帮陈正找出一双一次性拖鞋,丢在他脚边后想起陈清然说过他弟弟吃穿用度都很挑剔,多问了句:“乐意穿吗?”
陈正站姿散漫,弯着嘴角脱鞋,却问:“不乐意能不穿吗?”
宋南嘉可不是陈清然,自然不会惯着他:“不能。”
不等他回话,她率先进了客厅,从沙发旁的矮柜里拿出医药箱,坐在地毯上招手:“过来。”
陈正听话走过去,目光依然在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客厅电视柜旁摆着各种杂志与唱片的竹编展架,阳台上画了一半的油画,和排列在茶几上的几个做工精巧的粘土小猫咪和随意乱放的手持镜与几样化妆品......装潢和细节都表露出属于女孩子的精致与家的温馨感。
他同她一样坐在地毯上,眼神落在茶几上的零散物件上,轻笑一声,套近乎似的问:“你也不爱整理啊?”
宋南嘉拆开一包医用湿巾,顺便抬眸看了他半秒,而后毫无感情道:“正好相反,我很爱整理。”她眼神指向茶几,“这是昨晚临时加班来不及收拾,今早又给忘了。”
话落,她自然地捏住他的手掌,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陈正无声垂下眼,静静看着她的动作。
宋南嘉手指很纤细,指甲剪的圆润整齐,似乎也有特地养护过,她手上没有半点死皮或瑕疵,指甲盖里也透出浅粉红色,像是天然美甲。
她头发也乌黑浓密,从头顶看很难看到头皮。有几根新生长出的直挺而出,跟她人一样昂首挺胸的。
到了消毒这步,伤口出现难忍的感觉,又痒又痛。
但陈正并不以为意,继续打量她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她细嫩的皮肤。
与宋南嘉有关的一切都透露着动人,陈正知道自己看得很痴,但他不在意。
近距离欣赏美女,是一种享受与荣幸。
“伤口有点深,消毒可能会碰到里面的肉,疼你就说,不说我就按自己的习惯下手了。”
似乎是觉得客厅有些安静,宋南嘉突然说。
陈正回过神,故意动了动手指,无所谓说:“没事,你想怎么来怎么来。”
很好说话,宋南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陈正突然觉得难安羞涩。
他躲开她的眼神,又开始套近乎:“感觉你手法很专业,经常帮人处理吗?”
宋南嘉没抬头:“嗯,我是医生。”
陈正表情一怔,愣了半晌,迟疑道:“哦,没想到,也没看出来。”
宋南嘉漫不经心地哼了声。
陈正重新看着她的手:“除了手部和医生一样保养的很好之外,哪儿都不像医生。”
宋南嘉没应,似乎也是一种默认。
他并不是第一个觉得她不像医生的人。
可没有几个医生能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还有精力梳妆打扮一番继续赶夜场。
“你是什么医生?”陈正又问。
宋南嘉回:“心脏外科。”
“哇。”他表现得十分惊讶一般,“好牛。”
接着又问一句:“那怎么外伤也处理的这么好?”
宋南嘉答一句:“在英国念书时兼职过。”
陈正又感叹:“英国!你还出国留学啊,学霸啊——”
“陈正。”宋南嘉终于烦了,抬起头,目光含着警告,“你话未免太多。”
陈正挑起眉毛:“我这个年纪比较爱表达,藏不住情绪,不好意思。”
宋南嘉没回应,专注帮他处理。
宋南嘉高中毕业便前往英国读大学,后来直博并提前完成博士课业,回国在自家私立医院工作,目前已经是一名心脏外科医师。
她刚读博士时跟着导师在一所慈善医院工作过一段时间,和护士长一起帮病人处理各种各样的外伤。她下手重,每次都把英国佬们疼得嗷嚎大叫,却也从来没有听从他们建议轻一点。
估计是帮人处理多了养成了习惯,回国后在医院一看到有人受了外伤,就会觉得手痒,想帮人包扎。但术业有专攻,不属于她的专业范围,一直以外都只能看看,学学外科专家们的处理方法,一直没机会上手,因此今天遇上了陈正,才会主动提出帮他包扎,除了完成对陈清然的承诺外,也算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包扎欲”。
陈正的伤口不需要处理得太复杂,清理消毒后涂些碘伏就行。
宋南嘉帮他稍微包了些纱布,避免沾水,绑好后提醒道:“你最好是去医院用些消炎药,最近别喝酒。”
陈正问:“你不能给我消炎药吗?”
宋南嘉:“我不专业。”
陈正点头:“那就不用。”
他完全不把自己的伤放在心上,散漫地摆弄着宋南嘉帮他打过结的纱布,跟个稚童一般,对那点布料充满好奇。
宋南嘉也懒得管他,整理着医药箱,顺便送客:“那你可以回去了,纱布要勤换,不想去医院的话买点纱布碘伏可以自己解决。”
将箱子合上,她看向陈正:“你只伤到了表面皮肉,包扎不需要什么技巧,刚刚盯着我动作看得那么认真,应该学会了吧?”
陈正动作一滞,缓缓抬头:“你都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盯着你看?”
宋南嘉随口答:“感觉。”
安静片刻,陈正撑着沙发站起身。
意识到宋南嘉也没有想要继续招待他的意思,他也不必再留。
懒洋洋地迈脚往玄关处走,走到一半,陈正又突然停住。
他背对着宋南嘉,语气平静:“那个,我受伤这事,你可别告诉我哥啊。”
宋南嘉靠在沙发上,伸手将茶几上的化妆品摆整齐,问:“为什么?”
陈正抓了抓头发,声音漫不经心:“不想让他担心。每次知道我受一点小伤,我哥和伯父伯母就会很紧张,我不想让他们那么在意。”
宋南嘉仰头看着他的背影,陈正很高,骨架宽大,肩膀微微往下耸着。
但他并不驼背,站在那里抬头挺胸,看起来就一副自信高傲的样子。
宋南嘉觉得他给出的原因有些别扭,可她过了二十岁的年龄,无法理解他为何因亲人的担忧而感到负担。
看着他,她斟酌开口:“他们也是关心你,为你好。其实你接受大家对你的爱护就好,这样或许还会更幸福一些。”
陈正轻笑了声:“嗐,但我现在就挺好的。我哥他们爱小题大做,对我来说反而是种苦恼。”
宋南嘉倏然蹙眉。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陈正在逞强的感觉。
但毕竟不了解也不熟悉,宋南嘉没道理跟他沟通想法,答应他:“好,我不会说的。”
陈正:“谢了。”
他继续往外走,停在门口,开始换鞋。
宋南嘉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些陈清然笑着跟自己说起陈正的画面。
陈清然说他性格别扭,看起来不想所有人亲近,其实心里很渴望大家关心。还说他是小孩心性,让人哄着,也让人不省心。
宋南嘉并不熟悉他们自己家的事,只知道陈清然一家都很疼爱陈正。
但他这么固执地拒绝家人,未免太让人寒心。
“陈正。”
他推开门时,宋南嘉突然叫住他,“你二十岁了,是个成年人了。所以不要总是让你哥哥担心。”
陈正很沉默,在原地停留数秒,似乎“嗯”了声,接着离开她家。
宋南嘉还盯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隐约之间,她总觉得陈正对陈清然家的情感有些复杂。
可陈正显然是被父母宠坏的小孩儿,性格骄纵高傲。
毕竟来了南市就相当于寄人篱下,傲气少年表现的独立逞强也正常。
宋南嘉下午没有出门,在家里彻底大扫除了一遍后坐在沙发上看了许久的国外医学研究的权威论文与期刊,累了后又小憩了会儿。
再醒来已经到了饭点,宋南嘉看了眼手机,陈清然一直没给她发消息,不知他什么时候来取走东西。
思索片刻,她发过去了个“?”。
过了好一会儿,陈正然才回消息:【刚下飞机,晚上一起吃个饭?】
他同时还发来一家西餐厅的图片,室内装潢很有氛围感,暖光包围餐桌,精致的餐具与各处细节布局都很有仪式感。
宋南嘉晚上会控制饮食,几乎不沾荤腥。
可图中餐厅的氛围太过诱人,考虑再三,她回复道:【可以,不过我不吃,过去拍几张照片】
【陈清然:随你,我也只是找个饭搭子】
陈清然从机场去餐厅正好经过天悦壹号,顺路接上了宋南嘉。
还没联系上陈正的他必然要问宋南嘉陈正的情况,宋南嘉没有遵守对陈正的承诺,把他手受伤的事告诉了陈清然。
“这臭小子,我就知道总要搞些事情出来。”陈清然气愤说,“他在南市没朋友,没人帮我看他,就更嚣张放松了。”
他用力切着牛排,表情略显狰狞:“这小子就是仗着家里人都宠他,才这么有恃无恐。成年后更是整天花天酒地,在阅城时还上过娱乐新闻,太离谱了!”
“我还以为来了南市在我眼皮底下能老实点,谁知还是这么放肆随意,受了伤居然也不说。他早晚把我耐心磨光!”
陈清然所列举出的陈正的“罪状”,在他们这个小团体里,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常见得很。
宋南嘉嘲讽一笑:“自己也是个花花公子,你还好意思说他啊?”
陈清然语气焦躁:“我们两个不一样,毕竟......”
他突然停住话音。
宋南嘉等了良久,没得到他继续:“毕竟什么?”
陈清然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怒气,淡淡说:“没什么。”
他切牛排的动作也放缓起来,重新成了绅士:“算了,生气也没用。只希望他能早点清醒起来吧。”
宋南嘉觉得陈清然话中有话,但直觉告诉她再问下去只会越来越复杂,便沉默下来。
他们家的事她并不感兴趣。
由于陈清然还有约,两人并未在餐桌上聊太久。
结过帐,陈清然送宋南嘉回天悦壹号。
路程不远,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小区门口。
车停稳后,宋南嘉刚打开车门,便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声音:“哟,这不我出差的哥哥嘛,送朋友回家啊?”
宋南嘉与陈清然一同抬头,看到车旁站着的陈正。
他穿着夏季运动套装,膝盖上还套了护膝。
暗红色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无精打采地垂在他额头前,呼吸也是乱的。
“你干嘛去了?跑步?”陈清然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手受伤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闻言,陈正立刻看向宋南嘉。
宋南嘉也下意识望着他,从他眼底看到了早就猜到这个结果的调笑。
“你这位医生朋友都说了不是什么严重的伤,跟你说干嘛?”
陈清然上前拍了他一巴掌,警告道:“什么叫我朋友?不知道名字吗?叫姐啊。”
这一巴掌似重实轻,陈正身形稳着,动都没动。
他站的很放松,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皮肤上的汗水在灯光下异常明显,顺着轨迹往锁骨下滑。
“我还真不知道她名字。”陈正轻笑出声,“你朋友可没告诉我。”
宋南嘉扯了扯嘴角,不等陈清然反应,向他自我介绍:“宋南嘉。”
“哦。”陈正一脸恍然,“你好,宋南嘉。”
他神情尤其不正经,眼神更是像故意招惹人想引起注意的小狗。
陈清然又打他一巴掌:“叫姐!”
这次用了劲儿,宋南嘉看到陈正眉头一皱。
他伸手揉了揉被打的地方,不情不愿地喊:“姐姐。”
宋南嘉眉梢微扬,欣然应了一声。
因为赶时间,陈清然教育陈正几分钟就离开,只余宋南嘉与陈正一同回家。
月光将两人落在地上的影子拉在一处,他们步伐不一致,距离很快被拉开。
陈正从后方睨着宋南嘉,神情饶有兴致。
踏入门内后,他调侃道:“做医生的,不都是很有爱心很善良的人吗,为什么会有人不遵守约定,把人秘密说出去害人被骂呢。”
宋南嘉脚步在空中停顿了半秒,落下后停在原地。
回头对上陈正的眼,目光冷淡:“不是,也有很冷血的。”
陈正靠在门框上,表情像是在说“我知道”。
“是吗?那再告诉你个秘密。”
“我就喜欢冷血不好捂热的,有挑战性。”
他眼中流露出的对宋南嘉的兴趣一直都很明显,不管是初次在酒吧那夜、偶然重逢、还是此刻。
明知道她口中的那个“冷血的人”是她自己,却依然说出这种引人多想、不过脑子的话。
明明初见那晚还嘴硬说对她不感兴趣,此时就自相矛盾起来,又暗示重新跟她耗下去。
仿佛就是在宣战,为那晚她拒绝他并在之后嘲讽的事暗自计较着。
今天的屡次相遇就是他下定决心的引子,她或许在这个过程中完全被他视作要捕获的“猎物”。
宋南嘉看着他,眼中的冷漠与疏离也一样明显。
得不到的才能激起征服欲。
这样的男人她不是没有见过。
但她从未改变过对拒绝过的异性看法,陈正也一样。
几天了解下来,他在她心里不过是个有点姿色的幼稚男生,几分恣意阳光的人格魅力也不足以让宋南嘉冲昏头脑。
她歪歪头,看着陈正:“挑战也不是谁都能成功的。某些轻狂自信的男大学生更需要当心。”
陈正不以为然,耸肩道:“游戏而已,重在参与,又不投入感情,结果并不重要。你不也是吗?别告诉我,你真情实感地爱过男人。”
他说话很直接,完全不考虑是否会引起宋南嘉厌恶。
“但若能成功,自然算是中了大奖。”他又笑着补充。
宋南嘉觉得他好玩,但更多的是好笑。
双手环在胸前打量着他,她评价:“幼稚天真的浪子。”
“总要被人玩弄的。”
陈正一脸无畏无惧,痞笑着看她,一言不发。
对视片刻,两部电梯同时到达一楼。
宋南嘉率先进入其中一部,陈正迟迟未动,过了会儿,突然迈脚走向一旁。
他重新按开另一部的门,语气含着挑衅的笑:“拜拜,冷血的成年人。”
电梯门合上,宋南嘉眼前成了银色的门。
她在寂静密闭的空间里嗤笑一声,自言自语说了句:“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宋南嘉——喜欢笨蛋的冷血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