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愚眉肉眼的贱婢,若是胆敢说出师暄妍与人私通怀孕的浑话,教大长公主知晓,侯府的名声不说,江晚芙自己也要受到牵累。

她拿这颤声娇,只是想让师暄妍在长公主面前出个丑,她好寻机向长公主陈情师暄妍思春,配不得襄王,但若真把师暄妍以前做过的勾当说出来就全完了。

江晚芙不能容若鱼把话说完,当先一步便冲入了花房,扬起玉手,高高落下劈手就是一掌,掴得若鱼肿胀的脸颊上又响起极清脆的一声。

“你这贱人,还敢红口白牙地胡吣,攀咬阿姊!”

若鱼两眼发懵,瞳仁里爬满了血丝,怔愣地望着自家娘子。

江晚芙凝蹙娥眉,递了一记眼色。

若是此刻她收手,江晚芙还有法子,让侯府出面保下她的性命,若是她招供出师暄妍,将整座侯府拖下水,别说大长公主不肯饶恕,便是开国侯知晓了,她也难逃一死。

若鱼也忽地想到了这一点,蓦地背后冷汗涔涔,幸得被娘子制止,她耷拉下脑袋,两股怀有余悸的热泪自瞳仁中弥漫而出。

江晚芙呵斥完奴婢,转身,屈膝便跪在齐宣大长公主面前,在长公主微眯的凤眸注视之下,江晚芙顿首:“长公主,是晚芙教仆无方,才让她干出这种辱没家门之事来,她今日不知死活引诱洛郎君,长公主就是打杀了她也不为过。”

若鱼吓得脊骨战栗,瑟瑟发抖,那双写满了惊恐的明眸宛如鱼目般凸出。

“那你这又是做什么?”

齐宣大长公主寒着嗓,冷淡地道。

江晚芙再顿首:“家仆无状,若让阿耶知晓,也定不会轻饶,还请长公主高抬贵手,容晚芙将这个不知羞耻的奴婢带回家中,交由阿耶发落。”

打狗还需看主人,这些奴婢都是签了身契的,若鱼的身契,便在开国侯府。

眼下闹出这档子事,按理来说,该是两家关起门来各打五十大板。

只是,若这贱婢当真是凭本事、有魅力,勾引得洛神瑛神魂颠倒也罢了,偏用这等下作害人的颤声娇,若是连累得洛家后嗣,齐宣大长公主容不得她。

江晚芙也知晓,大长公主正在气头上,虎口夺人实属困难,心口一紧。

这时,紫檀木雕花嵌松绿螺钿的槅扇之外,师暄妍玉足轻移,迈入花房。

齐宣大长公主看向她,自江晚芙口中听到“阿耶”二字,齐宣大长公主便已有所领会,这师家,放着深海明珠不知珍惜,反倒爱惜一双死鱼眼,真是买椟还珠,滑天下之稽。

斜照的夕晖落在少女如白瓷般细腻光滑的肌肤上,她眸色纯澈,极尽温柔,向长公主福身。

“公主殿下,若鱼自小陪伴晚芙,她在家中素来规矩,今日一念之差,铸下大错,侯府实是汗颜,无法面对长公主。但还请长公主放心,我阿耶治下极严,绝非徇私护短之人,将她带回侯府,阿耶定会秉公处置。如此,也免使长公主污了贵手,众芳园添了血光。”

这一说齐宣大长公主忽地想起来,这众芳园是为缅怀元后而建,是“千年万岁,椒花颂声”之意,的确不宜见血,处死一个奴婢是小,冲煞元后芳魂是大。

齐宣大长公主垂目,复又看了地上的洛神瑛一眼,呼吸屏在肺腔,终是应许了。

“般般这样说,也好。”

这孽障带回家中,自有教训。

至于那贱婢,便交由开国侯去拿捏。

一口长长的浊气自胸口排出,齐宣大长公主冷静地令左右两位仆妇放了人。

两名仆妇便将若鱼一把掼在地上,若鱼膝行至江晚芙面前,彤红的明眸泪光点点,两颊高肿着,唇角破了一点血口,露出腥红的肉质,看上去有些可怖。

江晚芙只恨这贱婢平素里待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看似忠心耿耿,背地里竟想越过她攀上高枝,去做高官贵爵家的主母,她也不看看自己那贱骨头几斤几两,好在今日,她不曾把师暄妍的那些丑事说出来。

江晚芙一点也不愿替师暄妍遮掩,只是此事关涉到整个开国侯府,她才刚刚做了开国侯府的娘子,可不想被师暄妍连累。

师家来了人,将若鱼拖走了。

江晚芙亦无颜在此,亦步亦趋跟着去了。

师暄妍留下,对齐宣大长公主告辞。

齐宣大长公主满心只有把洛神瑛押回家中训斥,也无暇再分神处置别的事,便准允了。

“般般,今日本是邀你前来众芳园赏梅,看看襄王殿下,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襄王既是无意,日后……”

“般般省得的,从未妄想。”

师暄妍的平和大度,让齐宣大长公主深感安慰,留她说了几句话,便也散了。

待师暄妍也回转之后,一颗心至此,却是噗通噗通直跳。

若鱼几番害人,固是死有余辜,她也不可怜她,只是,洛阳折葵别院飘雪的夜里,她不同样也是不知羞地引诱了一个男子么,并没有任何清高之处。

现在,本以为会露水之交天各一方的两个人,又在长安重逢。

而他似乎耿耿于怀,有意地缠上来,把她原本的想法全盘打乱了。

适才在假山石林之中便极是危险,一着不慎,便有可能被人察觉。

“封墨”他是长安如今风华正茂的新贵,如三春熙景、濯濯皎月,若因她而累及名声,并不划算。那男人却仿若不知。

他如果执意要与她纠缠不休,事迹迟早会败露,那时,无论她如何犟嘴,都再也保不住他的名声了。

但愿他今后,哪怕只是为了前程,也莫再前来招惹。

倘或他有要求,只要提出,她自当竭力满足,只求与他再无瓜葛。

然而师暄妍又想错了。

蝉鬓送她回君子小筑之后,便回了一趟侯府。

她是开国侯派来师暄妍身边的近人,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前去报信,更何况今日在众芳园,若鱼一念之差,差点惹下滔天巨祸。

本就风雨交加的侯府,又添惊雷,眼下开国侯与江夫人应已是焦头烂额,愈发不敢让她未婚有孕之事曝光。

只要想到他们如热锅蚂蚁般团团乱转、无计可施,勃然大怒,抚胸顿足的模样,师暄妍心底里,简直唯有快意。

快意到想多吃几盏酒,尽情淋漓地宣泄一场。

雪后初霁的好时节,彩彻区明,这君子小筑虽不似众芳园遍植琪花瑶草,但松竹蓊绿,四季常青。

微风骀荡,树影摇翠,自密密匝匝的长叶间,漏下一丝一丝的晴线。

夕阳的余光似往蜀锦上泼了丹罽红,一重黛青一重胭脂地洇染下来,满园春色,已是破蕊而出。

一双骨节修长的手,蓦地搭上了朱色雕栏。

师暄妍正凭栏歇憩吃酒,酒力熏腾,后劲极大,少女两颊上初染的香脂愈发明艳,如熟透的柿果,柔软,吹弹得破。

长指破开满庭寂静映入眼帘之时,师暄妍微醺的瞳眸倏地睁开,望见连廊外扶栏睨着自己的男人,像是瞬间拿热姜汤灌下来,酒意散了大半。

“你疯了?”

她睖睁地指了指天色。

“现在是白天。”

她大抵是酒壮怂人胆,竟敢说,他疯了。

宁烟屿正要反驳两句,话已至嘴边,忽然化作一笑,他可不就是疯了么。

阿耶身体大不如前,许多政事都已逐渐交由他分摊,以往这个时候,东宫应该已经燃起了鱼膏,灯火幢幢,而他该在书案前,批复着一道又一道奏折。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心里开始有块地方放不下,但凡离开一眼,都觉得,那个心机深重的小笨蛋会受人欺负。

他该派点人手盯着她,保护她的安全。

却又不想让旁人觉得,太子殿下开始惦记起了一个人。

“师家上下焦头烂额,这时暂没有人顾得上你的君子小筑。”

师暄妍想也的确是如此,若鱼毕竟是江晚芙的贴身婢女。

江晚芙大抵有法子脱身,不会因此而受罚,但若鱼便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她今后是绝无可能留在侯府了。

师暄妍轻凝眉目,鸦睫上落了一层桔色夕晖,犹如洒了金粉的小扇,长睫微微上翘,明眸潋滟生波。

沾了一丝酒意的清澈美眸,一瞬不瞬地凝着身前的男人。

“君子小筑,只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小人。”

呵。

真是醉了。

宁烟屿的拇指与食指从襟袖下探出,捏住少女柔软丰盈的脸蛋,稍一用力,便捏得她吃痛叫嚷,他得逞般轻笑:“师般般,我不是君子,难道是小人?”

师暄妍嘟唇,不断开阖的眸中含了几分坦率的嫌弃:“逾墙搴花,算不得君子。”

“梁上君子,亦是君子。”

竹影晃动,日色斑驳。

师暄妍怀着踉踉跄跄的醉意,隔了一道窄窄的围栏,视线闷沉沉间,听到身前的男子,宛若柔哄般的声线,轻声笑道。

少女脑袋一歪,便坠在了他的怀中。

怕她失手跌落在地,宁烟屿双臂隔了朱栏将她纤薄的脊背揽住,肌肤亲近那一瞬,湿润的发烫的酒气便直往他衣襟里钻。

那双明丽清亮的眼已经悄悄地阖上了,呼吸均匀而清浅地落下,似羽毛轻挠着耳膜的痒。

酒量这么浅,喝得这么多。

宁烟屿的唇中溢出无奈的叹气。

“真是个麻烦的小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咱多走走感情线,老宁动心得很明显,事实上他相当清纯,早在失去清白的时候,就对般般有点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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