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毯撞礼服事发之后一个礼拜,网上讨论达到最,这组红毯照片成为令嘉最惊艳最出圈的一组套图,各大杂志和品牌纷纷朝这位开年爆火的青年演员抛来橄榄枝。
周伍最近忙到每天24小时有三分之一在接电话,拒绝掉那些和她发展风格定位不符的产品和中低端代言,剩下的再一一筛选洽谈。
周二清早,他走进酒店,直到站在令嘉房间门口敲门,脚步都还在发飘。
令嘉这周连轴拍了两个杂志封面,为一个经典腕表品牌拍摄了广告大片,凌晨刚睡下,门响时,还是住套房里的连妙披着毯子来开的门。
“妹妹呢?”
“还睡着呢,昨天卸完妆两点多才睡。”
周伍在沙发落座,本来打算等令嘉醒了再公布的消息,坐立不安、心痒难耐忍了十多分钟后终于再也憋不住,跟连妙吐露——
“妹妹拿到第一个蓝血顶奢形象大使了!”
连妙刚洗脸出来,闻言不敢置信瞪大眼,把毛巾扔开,接连追问。
“不是我大清早没睡醒,你跟我开玩笑吧周伍?什么时候的事儿?”
“是部分系列还是全线?”
“全线形象大使,就那天红毯结束开始接洽,今早刚敲定的,我之前一直就想等谈好了再说,不想你们空欢喜一场,可憋死我了。”他说着就从夹克外套口袋里掏出个小礼花,“看,庆祝道具我来的路上都买好了,等会儿妹妹起——”
话音才落,他不防碰到道具底座,礼花“啪”一声,就喷了满屋子彩色亮片。
周伍稀里糊涂愣了两秒,悔恨叹道。
“妹妹都没起,我还没准备好呢,它怎么能提前就放了!”
连妙被他逗笑,沉浸在惊喜中又追问了好多细节。
“怎么会这么突然,就因为这次撞衫令嘉穿了他们的高定吗……我记得常玥好像也只是成衣系列的形象大使,咱们令嘉全线,这算不算官方盖章赢下这城了?”
品牌合作或代言一直是衡量明星商业价值的主要指标,小花爱豆们比拼就喜欢用高奢代言来论斤两,身上有几个高奢代言在手,粉丝说话都能硬气不少。当然,顶奢品牌挑选合作艺人也十分严格谨慎。
像令嘉这样开局王炸的新人,圈内扳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别的明星撕得死去活来的合作,像《1935》一样,只是她的代言起点。
她得天独厚的外形气质,任何人都抢不走,仿佛生来该吃这碗饭,按这个势头下去,成为时尚界宠儿简直不在话下。
“她这会儿肯定鼻子都气歪了。”周伍美滋滋,“本来还没有那么顺利,有得磨呢,但昨晚设计师本人点赞了我传到妹妹s上的照片,还亲自给她评论了,然后今天一大早起来,他们亚太区负责人就给我打了电话。妹妹要是早说她和设计师有交情,说不定敲定的速度更快!”
“没有交情的。”
令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出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穿着睡衣,头发打小卷儿披在肩头。
两个人都回头看时,她茫然道,“我就是买过两条他设计的裙子,见了两次面,说过几句话。”
“妹妹你啥时候醒的?”
令嘉指指茶几上的礼花筒,“听见这个响了。”
周伍一拍脑袋:“怪哥太激动了,好不容易有点时间,应该让你多睡个美容觉的。”
他说罢给令嘉倒了杯牛奶,把带来的早餐放在微波炉里加热,“明天就是电影节颁奖典礼,我们的大明星今天可以休息一上午,好好调整一下状态。”
令嘉摇头,“反正都起了,我去看看我爸。”
医院刚刚给她发了消息,说令父这两天胃口不太好,令嘉这段时间忙得团团转,怪自己当女儿的失职,连拿下品牌合作的喜悦都冲淡了。
男人沉思片刻,“也行,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妹妹你出门可千万得注意,不要被拍。”
—
令嘉吃过早点就出了门,王乾开车,绕城了买了些令父爱吃的东西,才往疗养院的方向走。
疗养院这天还刚好举行歌唱比赛,演出厅里人还不少。
吃完饭,令嘉在爸爸腿上盖了块毯子,推着他在花园里逛了一圈,之后又带他去演出厅看疗养院的歌唱比赛。
后排落座不久,她便发现令父套间对面的奶奶也坐在隔壁。
对方主动跟她搭腔,两人点评了一会儿比赛,往来几句后,老人压低声,“小囡,你是最近演《1935》那个元五吗?我观察你好久了,觉得你挺像的。”
疗养院里的老人年纪都偏大了,令嘉每回来又戴帽子又戴口罩的,没想到对方还能把她认出来。
这场景跟特工接头似的,令嘉没直接答,笑了笑开口,“要不我给您签个名吧?”
奶奶开心点头,只是身上没带纸,最后还是令嘉从包里翻了张印花的餐巾纸在腿上展平铺开,给她签了字儿。
“多谢你啊,小囡。”
老人整齐地按原来的折痕叠好装进钱包,十分满足:“下回我孙子来看我,我就送给他当礼物。”
说话间,令父坐在一侧的轮椅上打了个喷嚏,令嘉赶紧回头,帮他理了理绒线帽和毯子。
老人看得羡慕,“你爸爸有你这么孝顺的孩子,真好。”
“我才觉得,我有这么棒的爸爸真好。”
就在她说这话时,令父突然抓紧她的手,含糊念叨着,“八、小八……”
令嘉抬头,对上父亲的眼睛。
他往常也会这样下意识吐出自己的名字,不过都更像是二十年来说惯了,挂在嘴边没有意义的单词。
唯独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令嘉隐隐觉得爸爸是清醒的。
只是损坏的脑功能让他没办法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没等演出看完,公司又打来电话,提醒她已经快到跟媒体约定的采访时间。
令嘉匆匆跟父亲告了别,又马不停蹄回了录制现场。
—
周三,青城电影节历时十一天,终于来到最重磅的环节,闭幕式颁奖典礼。
提名已经在上周三公布。
奖项的真正获得者,将由现场两百位大众评审现场投票。
青城奖是内地电影最具权威的奖项,意味着最主流奖项的认可。
《1935》压着最后期限参展,却横扫青城,令嘉一共入选两项提名,最佳新人奖和最佳女主角,覃飞二度得到最佳男主角提名,而电影也同时拿到了最佳影片提名,堪称今晚最大赢家。
令嘉坐在台下,左右都偷偷瞟了几眼,和自己一样入围的演员。
大家笑意中带着不可避免的微僵,说话声线紧绷,在镜头前装得再自如,看来内心还是不可避免十分紧张。
看见大家都紧张,令嘉反而平静多了。
事实上,能获得两项提名,无论是公司还是周伍都已经十分满意,青城的组委会实在很给面子,就算令嘉今年颗粒无收,来年拍电影,身价也能翻一番。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开场和表演,颁完一轮,终于到了颁发最佳新人的环节。
大屏开始播放提名影片片段。
和令嘉竞争的五位入选者,除了一位十一岁的小演员,还有两位男配角,一位女配角。
来之前她把几部电影看完了一遍,确定都是强劲的对手。
片段播完,投票环节开始,大屏幕已经启动十秒倒数。
“姐姐,你紧张吗?”
令嘉吓一跳,闻声回头,发现后排的小女孩正是她另一位竞争对手,小孩子坐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刚及椅背高,挨着她的后脑勺说话。
“一丢丢吧。”
令嘉咽了口唾沫,温习了一下很可能用不上的剧组成员名单。
“你在咕叨什么?”
小女孩好奇趴着她椅背上又问,令嘉这才意识到自己默背出了声,抬手捂住嘴。
刚松手要说话,颁奖人已经喊出她的名字。
老牌影帝洪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音响传来。
“——青年演员,令嘉!”
“恭喜!”
聚光灯落下,镜头拍到她和孩子说小话,茫然无措转回来的脸。
令嘉后知后觉起身,朝观众席鞠了一躬,要起身上台时,才记起要把外套脱了,露出礼服来。
观众席又是一阵哄笑。
大小姐脸皮薄,羞得红到耳根。
人生的高光时刻,脚底下踩着的高跟鞋像踩着一朵云,她梦幻地走到台上,把背得滚瓜烂熟的剧组成员感谢了一遍,又才开始感谢自己的经纪人、助理。最后拿着沉甸甸的奖杯和证书,深一步浅一步,稀里糊涂回到座位。
大小姐从小到大拿过不少奖,但都是小打小闹。
原来拿大奖的感觉是这样,脑袋嗡嗡充满了不真实感。
不知道把奖杯放在爸爸床头,日常会不会有砸到他的危险。
令嘉天马行空想了一大通,奖项终于颁到了最佳女主角。
只是这次幸运没有继续,令嘉以六十八票,位居第二的名次,败给了一百三十票,第二次获得青城最佳女主角提名的女演员谭维丽。
虽然遗憾,但也在意料之中。
青城奖最年轻的影帝记录还被丹棠保持在二十二岁,影后是二十五,评委既然已经把新人奖给了令嘉,再给最佳女演员的几率就小了许多。
何况获奖的谭维丽已经是年近五十的前辈,错过这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再入围的机会。
—
颁奖典礼在九点钟结束。
令嘉在后台换了衣服,直到这时才有空打开手机,群发回复给她发了祝福的朋友。
指尖噼里啪啦打着字,突然想起来,傅承致之前在电话里说了周三回国,这会儿头像却静悄悄的,没有丁点动静。
应该还在飞机上吧?
令嘉才想了两秒,便忙不迭甩头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
他什么时候回来关她什么事?
令嘉干脆关了手机,帮着工作人员把礼服装进防尘袋挂好,枯坐了半晌,正想问问去开车的周伍什么时候能回来,便听一旁连妙的手机接连响了十几声。
令嘉偏头,只见连妙神情焦急,视线正好也朝自己看过来。
“令嘉。”
她努力试图用平静一些的声音安抚,“我跟你说件事儿,你先别着急。”
“怎么了?”
“两个多小时前,就在你刚刚进入颁奖会场那会儿,有自称认识你的人,发了个关于你的帖子。”
“她说了什么?”
“说了之前你们家破产,也说了你父亲欠债成为被执行人,还有你前男友的事……很蹊跷,她的帖子没凭没据,发出没多久,就被各大营销号转发了,像是早就准备好一样,公司怀疑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可能是你最近风头太盛,挡了别人的道。”
其他胡乱捏造的部分,连妙没再说出来污染令嘉的耳朵,但帖子的内容,远比她的表述要残酷一百倍。对方意指令嘉青梅竹马的前男友一死,便另觅新欢,傍上了金主才成了今天的背景咖,拿到人人都眼红的资源。
“今晚媒体本来就多,这会儿收到消息都在外边堵满了,你一出去,可能要被为难。”
上一刻还在人生巅峰,这一秒便被拉到谷底,乘云霄飞车的滋味也不过如此了。
令嘉在镜子前静坐了两分钟,才轻声开口,“妙姐,能把帖子给我看看吗?”
“令嘉……”
连妙着实不想她伤心,“你没必要看这些,公司会马上出申明为你澄清,尽快起诉发帖人。”
令嘉没有坚持,只是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回去?”
“后门媒体少一些,我们从那儿走。周伍已经联系好了主办方,派安保组给你开道,出去以后,你千万不要随便回答媒体的问题,所有的回复都以官方申明为主……”
她看向令嘉的眼神充满不忍,尽管这几乎是每位当红艺人都要走过一遍的路。
但令嘉始终才二十岁,她前二十年实在过得太顺利,当全世界的恶意铺天盖地袭来之际,翻涌的浪潮之下,人很难保持心态不陷入低迷。
连妙已经打过预防针,不过等令嘉真的跨出后门,进入媒体长木仓短火包的射程范围内的瞬间,她还是感觉脑门里好像有股气血往上冲,完全是懵的,比一个小时前站在台上更懵。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镁光灯闪得她快要睁不开眼睛。
攒动的人头,拥挤的麦克风,即便在安保组的全力围挡下,也几乎要拦不住,递到她的胸口。
“令嘉你好,请问网友左瑞山的爆料是否属实?”
“令嘉,令嘉……爆料说你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在去年去世,是真的吗?”
“听说你父亲目前中风入院,半身不遂……”
“你在《1935》的元五一角是通过背后金主运作拿到的吗?”
……
周伍张开双臂在前面开路,脚步才因为人流拥堵稍微迟缓,便有记者冲破防线,将镜头凑近,几乎要怼到她脸上。
人群中,一瓶拧开的矿泉水朝她的方向扔来。
令嘉猝不及防被浇了一头一脸,风一吹透心凉,像只可怜的落汤鸡。
连妙并不知道那瓶子里装得什么东西,赶紧慌张伸手帮她擦拭。
令嘉怔怔停下脚步,大抵是冷的,她浑身下意识发颤。
大脑已经压缩挤成一条直线,此刻线“啪”地断开后,变成了令人崩溃的白。
所有人的唇齿一张一合,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中,她像什么也没穿暴露在巨大的镁光灯下被人评头论足,耳边失音。
一切都变得无边漫长,她觉得自己人生从未渡过这样艰难的一分钟。
倘若此刻面前出现一片海,令嘉一定毫不犹豫跳进去,逃离这令人恶心恐惧到发抖的牢笼。
她冷得攥紧拳头,后槽牙几乎碰撞的声音几乎要跳起踢踏舞,终于——
一件宽大厚重的黑色外套落下来。
所有的光亮被挡在她的世界之外。
有人环住了她,用自己的力道带着她朝前,“别发愣,跟我走。”
“令嘉,你可真麻烦。”
混乱中,她听见自耳边传来的,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
傅承致带来的六七个保镖加上主办方安保组,总算重新隔开一条半米宽的真空地带,把人带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