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后,许廷川进行了第二次检测。姜可瑜不放心,跟着他去了医院。
如果不出意外,今晚是最后一次给他送晚饭。回酒店的路上,路过了一家杂货铺子。
战争打响之后,市场封闭,各种店面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商品基本也都是之前库存剩下的。
姜可瑜买了面包,还顺带给沈从骁也带了一份。走到柜台门口结账的时候,扫见了陈列的糖果和巧克力。
“要吃吗?”许廷川站在姜可瑜身边低声询问。
姜可瑜摇摇头,不自觉勾起唇角,抬眼看着许廷川,想了想,“想吃奶奶做的麦芽糖了。”
许廷川愣了两三秒就领会到了姜可瑜说的话,一样认同地点点头。
去国外这六年,他始终都没再吃过。
“等这次援外结束,哥哥和你一起回南湖。”许廷川很自然地提起。
姜可瑜错愕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笑着点头。
等待结果的过程很漫长,这一晚,姜可瑜毫无预兆的失眠,恰似决定来布鲁赞比的前夕,她站在院子里,思绪混乱,心慌孤寂得厉害。
外面又开始有零星的枪响,虽然隔得很远,但在深夜里突然听到,心还是会不自主地颤抖。
姜可瑜摸索着拿起手机,看了看工作群里的消息。
接连传回去的素材收视率和讨论度都很高,姜可瑜的报道也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肯定。
也算是不枉出生入死来这一趟。
姜可瑜一一回复了消息,又打开电脑开继续写文稿,只是不太专心,怎么写也不满意,打打删删,一个多小时只键入了几百字。
无奈合上电脑,姜可瑜最终还是拿起了手机,给许廷川发了消息。
【哥,你睡了吗?】
【没呢。】
许廷川在熬夜翻阅有关超级耐药菌的资料,桌面的手机响了一声。
【怎么了?】
姜可瑜看着屏幕,在心里默默措辞。
其实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想和许廷川说说话。
【可以打个电话吗?】
消息发出去,姜可瑜就有点后悔,正准备撤回,许廷川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
熟悉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姜可瑜不受控地弯起嘴角,积极地应了一声。
“睡不着吗?”
“嗯。”姜可瑜没否认,停顿了几秒,“等我们再回南湖,应该已经是秋天了。哥哥,院子里那棵桂花树每年都会开很多很多桂花。”
许廷川记得,那棵桂花树,是他们一起栽种在院子里,中考结束之后,他们还一起埋了几坛桂花酒在树下。
“那等回去,让奶奶给我冲桂花蜜,等到中秋,叫爷爷把那坛桂花酒也拿出来。”
朝夕长处的那些年,他们遵循着一样的轨迹顺理成章地融合交汇成一条直线,成为了彼此生命中不可获取的一部分。
即使六年不见,他们依然能很轻易就能感应到对方口中的念想,明白对方的心思。
听到许廷川的回答,姜可瑜在心里暗暗雀跃,转念又想到那晚在酒店大堂见到他和其他女孩站在一起的场景,喜悦的心情又慢慢转凉。
等到他们订婚,应该也会带她回南湖去见爷爷奶奶吧。
姜可瑜莫名小气,并不想把桂花酒分给除了他和爷爷奶奶之外的任何人。
“阿瑜,很晚了,去睡觉吧,好不好?”许廷川的耐着性子,温柔地哄着她。
“好,你也是,晚安。”
挂了电话,许廷川也没什么心思再去看资料,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了口气。
多年没回去,他也很想念。
本来是打算过完年,就找时间带着姜可瑜一起回去一趟的,但还没等联系上她,就收到了她飞往前线的消息。
归国的前一年,他就加入了MFS,几乎是没有犹豫,他就以最快的速度填报了援布鲁赞比的项目。
六年前离开她实属无奈,远隔大洋彼岸,他孤身一人,日日夜夜地想念却从不敢想也不敢问。好不容易,重新回到她身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分开了。
微弱的台灯光落在桌面上,许廷川垂着双眼,看着手里那枚精致的平安符,凑近到鼻子下还能嗅到淡淡的桂花香气。
许廷川很浅地笑了一下,把平安符重新塞回衣服里,安心地躺下。
检测结果在第二天出来,姜可瑜表面看起来平静得很,却连喝口水都撒了一身。
看见结果是阴性的时候,她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还是许廷川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解除了隔离,许廷川也开始正常投入医疗援助的工作。
而恢复工作的第一台手术,就是给那个感染超级耐药菌的小男孩做截肢手术。
完全坏死的肌肉组织让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他眨着眼睛看向许廷川,什么也不肯说。
许廷川俯下身,低头用英文安慰了他两句,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手术做了两个多小时,姜可瑜结束了一天的奔波提早收工等在外面,看见小男孩被推出来,压低声音询问了几句情况,就他随着一起回了病房。
直到深夜,麻药的效果才褪去。
姜可瑜和他说了两句话,只是受麻药影响,他还不是特别清醒,说起话来磕磕绊绊,她只勉强听清他的名字,叫索亚。
姜可瑜怕他出什么意外,又守着他直到天亮。
她没睡着,在心里组织了很多很多安慰的话。
清晨,许廷川又重新检查了一下伤口,皱了皱眉,情况依然不是很好,思索了半天又换了另外一种药物。
“哥,他还好吗?”姜可瑜预感不太好。
“再看看吧。”许廷川不想让姜可瑜失望,跟着宽慰了一句。
姜可瑜刚点了点头,外面轰得一声巨响,甚至震得她耳鸣了几秒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
本就遭受过重创的大楼剧烈的摇晃了两下,抖落掉了不少尘土。病房一阵慌乱的骚动,所有人的脸上一瞬间写满了惊恐的神色。
许廷川一把把姜可瑜拉进怀里,生怕掉下来的尘土会再一次砸伤她。
隔着白大褂,姜可瑜蜷缩在他怀里,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顺着窗子往外看,不远处有巨大的蘑菇云在升腾。
看来,两边谈判的结果不太好,在市中心有发动了新一轮的交火。
姜可瑜扶着许廷川的肩,呼吸有些急促,抬起头惊恐地看着他,然后断断续续地说了句没事。
头顶有一缕缕漏下来的尘土,落在了许廷川的头发上。姜可瑜没想太多,踮踮脚,伸手帮他把灰尘掸落。
战争打响,就意味着他们就又要迎来新的工作了。
许廷川检查了一遍所有的病人,开始准备和同事一起腾挪更多的床位。
姜可瑜随身都带着设备,即将出发去和沈从骁汇合,去刚才发生交火的地方。
临出发前,许廷川喊了她一声。
早就想好了那些叮嘱的话,只是看见她回头望着自己的那一刻,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那条走廊,是他们在布鲁赞比重逢的走廊。
他不想再看见她流血的样子。
“阿瑜,等你回来。”
姜可瑜很认真地点头。
身上穿着防弹衣,脖子上还挂着相机,额前碎发散乱,却格外笑得格外开心。
“等我回来!”
清晨的光很干净,顺着有裂痕的墙体落进布满尘埃的走廊里。
姜可瑜背着光,很快冲出了走廊,找到沈从骁,利落地跳上越野车。
是燃.烧弹,巨大的当量造成市区大面积的大火以及烟尘,侥幸存活的市民四处逃窜,本就满目疮痍的废墟沦为尘土灰烬。
视线太差,越野车已经不能前行,姜可瑜和沈从骁一起下车,躲在角落的钢筋板后面,等待硝烟散去。
没有真正地打起来,大概是驻扎的队伍在这附近,所以选用燃.烧弹作为烧伤对方的有生力量。
大火蔓延着,春季的地中海气候干燥,被热乎乎的风一吹,火势很大,隔着烟雾,能听见不绝如缕的惨叫。
姜可瑜拉住了想要继续往前走的沈从骁,捂住了口鼻,拼命地摇头,拽着他一起往外退到十几米外还算是结实的废墟里。
“等一会,在这拍!”
硝烟散去,勉强能看到可见的景象。
姜可瑜不忍心去看摄像机里的遍地狼藉,别开眼,只是默默地打开了自己的话筒。
“当地时间八点,在布鲁赞比的市中心,新一轮额的战争再一次打响......”
刺鼻的火药味久久散不去,呼喊声渐渐消失,生命的迹象葬送在了逐渐熄灭的大火里。
春天的布鲁赞比是的少雨的季节,却在午后意外乌云密布,陡然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一个惊雷,手术室的灯瞬间熄灭。
许廷川眼前一黑,完全看不清眼前的画面,只能感受到带着手套的指尖的有流动温热的湿意。
“Don\'t Panic!”许廷川迅速冷静下来,高喊了一声。
战火绵延下,供电供水系统几近瘫痪,更经不起雷雨的冲击。
迅速启用了医疗援助点自己的供电系统,在等待几分钟里,许廷川凭借着感觉紧紧捂住病人的伤口,紧张到满头是汗,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