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椴这句话倒提醒了扶杳,马上要嫁做他人妇,到时候再来给他送粥肯定不妥,还是先提前打个招呼比较好。
扶杳斟酌着:“成婚后当然不会送了,不过那时候他就是我们扶家人,我父亲的事恐怕也要劳他处理,所以……公子这里的粥,我恐怕也不能送了。”
商椴勾唇笑了笑,放下勺子:“所以你处心积虑接近他这么久,就没有一点成效吗?”
扶杳心中一惊:“公子休要胡说,什么叫处心积虑接近?我给他送饭都是征得二妹同意的。”
商椴根本不理会她的解释,淡淡道:“我倒是看错了晏存舟这个人,还以为他会有点骨气为了你拒绝这门婚事,没想到还是拒绝不了扶翩这个嫡女的身份。”
“他没有,他昨日才为了我去退婚!”扶杳一时冲动脱口而出。
“为了你去退婚?那为什么婚期还提前了?”商椴微微皱眉去看她。
扶杳赶紧闭紧嘴巴,怕再多说几句就要被这个人套出真相来,便指指他的粥:“你快喝吧,我要回去了。”
商椴却将碗一推:“太咸了!”
扶杳有些错愕,“咸?不可能啊!”她用勺子舀起一点尝了尝,“不咸啊,我特意少放了盐的。”
她看向商椴,发现商椴也看着她,那双幽深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扶杳一惊,突然意识到这碗粥是商椴喝过的,急忙道歉:“对,对不起啊,不该尝了你的粥,我就是奇怪为什么会觉得咸,我明明放了很少盐。”
商椴撇开目光,冷道:“难道不是因为你习惯了这样对待晏存舟?”
扶杳脸一红:“我没有!”
商椴微讽的眸光投回她脸上:“可是费尽心机,献尽殷勤又有什么用,他还是不要你!扶姑娘,我劝你还是安分些,你那点困境,总有其他办法可解决。”
扶杳的脸更红了,气红的,她现在相当后悔,当初扇他那一耳光实在太轻,应该使尽全力将他打成猪头才解气。
“公子一定要如此刻薄吗?我知道这些天你故意让我送粥折腾我,就是想报那日湖畔茶楼说你沽名钓誉以及前日打你一巴掌的仇,但你堂堂弦光公子,能不能大度一点?我都道过无数歉,到底还想要怎样?成日这样羞辱我,跟一个小女子计较,你真的很开心吗?”
商椴眯了眼睛,熟悉的冷意袭来,扶杳不由得后退两步。
“我跟你计较?我若真计较,你以为今天还有命站在这里?”
看着扶杳害怕又不解的眼神,商椴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罢了,从今往后不需要给我送粥,也别在我面前出现,回去用心讨好你的妹夫吧!”
扶杳长长松一口气,她真的求之不得,可想起父亲的案子还在他手上,不得不小心问道:“那我父亲……”
“滚!”
再不敢多问一句,扶杳提了食盒飞快离开。
裴府婚宴那天,虽请的人不多,但一些胡氏认为对她家官人案子有利的人还是都请了,只是大部分都找了理由推脱不来,抹不下面子来的几个也是派的家眷,没有一个亲自上门贺喜的大人。
宋汀然、郑如蔓、裴司介等几个与裴家女儿有来往的姑娘倒是都来了,只不过各怀心思,或走走过场,或看个热闹而已。
仪式开始前,众宾客分男女在一个有雕花隔墙的院子里说话喝茶。
裴司介自打来了这里就时不时望着扶杳内院方向出神,连有人跟她说话都没听见。
“司介,司介?”宋汀然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啊,怎么了?”裴司介回过神来。
宋汀然笑道:“你怎么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了,扶杳妹妹呢,你平日一向与她交好,怎么今日倒没见她出来招待?”
一旁的郑如蔓撇撇嘴:“不止扶杳,扶依和扶栖也没见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今天要一起嫁四个女儿呢。”
宋汀然拿着团扇轻敲她一下:“胡说什么呢,大喜的日子,也不怕人笑话你。”
郑如蔓满不在乎:“本来就是嘛,为了先嫁小的,请帖上连女儿的名字都不敢写,她们都不嫌丢人,我怕什么?”
吏部郎中家嫡幼女白蓉蓉也笑道:“确实,长这么大没见过嫁女不说是谁的,万一大家都按长幼来算,扶杳在名声上不就是个已婚妇人了吗?”
裴司介眉头一皱,正想骂回去,但一想,让她们这么嚷嚷几句也好,到时候发现嫁人的不是扶翩而是扶杳,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时,隔墙对面男客区突然热闹起来,听到许多声音说“商先生好”“弦光公子大驾光临”等等。
郑如蔓眼睛亮了起来:“是我二哥,他竟然肯来,我去看看。”
“这不好吧,你……”
其他女子想要阻止,但她已经跑到隔墙边挥着帕子朝那边打招呼:“二哥!”
白蓉蓉忍不住鄙夷道:“哪里就是二哥如此亲热了,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罢了。”
其他人也附和:“是啊,她如此行为,我都觉得难为情。”
宋汀然却笑道:“你们呀,也太迂腐,人家不管远亲近亲那也是亲,平时都是常见的,说几句话没什么。再说宸安侯府本就是武将出身,家里恐怕也没我们这么多规矩。”
尚书千金发话,大家自然不好反驳,都低了头喝茶不再出声。
墙那边的公子哥们见有女眷主动过来打招呼,便也不再客气,凑到墙边问道:“听说咱们丰都大才女裴姑娘今日也来了,正好我们才名不相上下的弦光公子也在此,不知道今日能不能有幸看到两位隔墙对诗啊?”
大家立刻起哄:“对对,隔墙对诗,看看我们丰都到底是才子厉害还是才女厉害。”
“什么厉不厉害,不比输赢就对诗,只要对上,那今日必将成为诗坛一大佳话啊!”
“好好好,不分输赢,对诗对诗!”
宋汀然赶紧去看裴司介,发现她脸已微红,这是第一次,她们在这位大才女脸上看到羞色。
这时,对面一个区别于众人的低沉冷淡声音道:“众位谬赞,椴于诗词方面一向不精,与裴姑娘相比更是备位充数,椴早闻裴姑娘才名,不敢唐突造次班门弄斧,还望众位见谅。”
虽然是拒绝的意思,却给足了面子,裴司介便起身大方笑道:“先生过谦,司介亦敬慕先生才名已久,只是今日确实不宜讨教,改日若有机会,一定请先生指点,还望先生不再推辞。”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道:“不敢,恭候姑娘。”
院子里立刻响起掌声,有人嚷道:“可不能你们自己私自就讨教完了啊,我们都要看着的。”
“对啊,这么好的事儿一定要通知大家,不然看咱们怎么编排你俩!”
“就当你们答应了……诶,别走啊!”
这时白蓉蓉突然站起来,红着脸道:“小女子亦听闻弦光公子琴技甚绝,近日新习得一曲,还请先生指点。”
“映雪,去府里借把琴来。”她吩咐自己丫鬟。
丫鬟正要去,对面有人叹道:“可惜啦,商先生已经走了,不过小生也略通音律,如果姑娘不嫌弃,也可以给姑娘指点指点。”
旁边的人起哄:“你快一边儿凉快去,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商先生教的学童都比你厉害。”
“就是,想趁机听人姑娘弹琴就直说,还指点呢,多大的脸?”
“哈哈哈!”
……
那边起哄笑起来,白蓉蓉早红了脸,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汀然适时站起来:“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去内堂等着看新人行礼吧!”
白蓉蓉这才紧跟上去,心里深谢宋汀然帮忙解围。
此时,扶宅心湖水榭里,扶翩偷摸摸上前,一把抢走裴少盛手上的扇子,笑眯眯喊:“清见哥哥!”
裴少盛吓了一跳,一看是扶翩,更是大惊失色:“翩,翩儿妹妹,你这,你怎么在这里?不该去拜堂了吗?”
扶翩还化着喜庆的妆容,只是服饰和头饰都是平常样子。
她笑得开心:“你弄错啦,今天嫁人的不是我,是扶杳。”
“扶杳?!”
裴少盛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盯着扶翩看了老半天,终于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后,不由得慌了:“怎么可能?为什么是扶杳?”
扶翩见他这个反应有点不高兴:“为什么不能是她?”
裴少盛只觉得脑袋里面嗡嗡的:“这不可能啊,我记得明明说的是你跟晏存舟,伯母又怎么肯将杳妹嫁给他?”
扶翩道:“我娘自然是不肯的,所以我们就偷偷换了呀。”
她见裴少盛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恼道:“我知道你平日跟她比较好,可她不喜欢你,她喜欢晏存舟,这次还是她苦苦求我我才答应帮她的,不然早跟那穷书生退婚了。”
裴少盛还是接受不了:“真的?不是你们逼她吗?”
扶翩怒了:“我逼她?清见哥哥你怎能这样想我?明明是她逼我还差不多,她说她喜欢晏存舟,一定要替我嫁……”
咔嚓!!!
某样东西碎裂的声音。
两人一惊,赶紧回头,看到有个人满手是血站在外面桥上,地上是一只捏碎的茶杯。
正是商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