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司介看见裴少盛便问:“哥哥来得正好,我问问你,到底这个弦光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听阿杳说得很吓人的样子呢?”
裴少盛横她们一眼:“一天天的就知道弦光公子,他有哪里好的?冷冰冰不近人情,也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劝你们离他远点。”
“没错。”扶杳打从心底认同,“离他越远越好。”
“可是……”裴司介皱眉微思,“说他向来忌讳与女子过多接触,这次怎么偏偏让阿杳给他送粥?”
扶杳立刻道:“他就是故意报复我,估计我骂他的那些话都被他听见了,怪我自己不知好歹,非要惹到这个疯子。”
裴少盛却一愣:“送粥,什么送粥?”
裴司介便把前因后果跟他说了一遍。
裴少盛听完很不高兴:“杳妹你也太没良心了,先是给你表哥送吃的,这会儿还要给那姓商的送,我呢?我跟你认识难道不比他们久?你这是明目张胆的见色忘义。”
“哥你说什么呢?”裴司介推他。
“我不管。”裴少盛扇子一甩,“大家都在国子监,他们有的我也要有,你给他们送的我必须也有一份,不然你那铺子……你看着办。”
扶杳气结:“你不是每日回家吃的吗?”
“如今我不回了,就等着你送。”
裴少盛说完大摇大摆离开,扶杳指着他的背影,气得结巴:“他他他,他就是个无赖,司介,你得管管他。”
裴司介看到这里却笑起来:“好啦,别理他,他就那么一说,真不给他送他也不敢怎么样。”
扶杳一脸泄气:“算了,不就一碗粥吗,每次多熬一点也不值什么,别惹恼了他明天真不给我找铺子。只是本来还想给表哥多做点好吃的,如今怕是也只能喝粥了。”
裴司介赞同:“对,一视同仁,都煮粥。而且商公子受伤了,最好清淡点。”
扶杳学着厨娘的样子将青菜切碎扔进粥里,听见这话愣了一下。
“司介,我怎么觉得,你对这商公子,似乎比别人更关心些。”
裴司介不以为然,“有吗?大概是因为,你每次来都要与我谈到他啊!”
她转头看见外面几乎凋尽的桃花,似有所感,悠悠念道:“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青梅小。画堂人静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袅。密约沉沉,离情杳杳,菱花尘满慵将照。倚楼无语欲销魂,长空黯淡连芳草。”
扶杳听完用力鼓掌:“这首好,司介如今作诗的水平愈发高超了。”
裴司介横她一眼:“傻子,这是寇准的《踏莎行·春暮》,我要有这个水平,哪儿还用每日瞎琢磨啊。”
扶杳笑道:“放心,你以后水平一定比他更好!”
裴司介只是苦笑地摇摇头:“你呀……”
晚上,扶杳跟小萘提着食盒准时赶到国子监后门,晏存舟照例在那里等着。
熟人看见便笑一句:“晏兄妹妹又来送饭啦!”
晏存舟不再回应,只是腼腆地笑笑。
还是上次那张桌子,扶杳将给他的粥端出来,另还有两个肉包子。
“不好意思啊表哥,本来想给你多带点好吃的,可我去学习煮粥被裴少盛给看见,他说你吃什么他也要,我实在带不了那么多,就委屈你也一起喝粥吧。”
晏存舟满心愧疚:“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为了给我送饭,哪里会让表妹如此辛苦。”
扶杳便笑道:“能用一碗粥从商公子那里获得更多父亲的消息,这点辛苦也算值得。”
想到商椴,她赶紧站起来:“我先将他的粥送过去再回来寻你吧,等会儿粥凉了他又该说我们不诚心。”
晏存舟也跟着站起来:“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扶杳摆手,“给他送完还有裴少盛的,他说今日会在你们月湖边练琴,你跟我跑这一趟粥都凉了,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晏存舟只好由她:“好,我在这儿等表妹。”
“嗯!”
按着上次的记忆找到那个桃花掩映的小院,走近了才注意到,小院是有名字的,叫——离院。
她走进去,发现院里无人,便在拱门边敲了敲,“商公子,我来送粥了,你在吗?”
前面回廊上传来脚步声,商椴从里面转出来:“你倒守信。”
这话勾起扶杳心中不满,“当然,小女子从来说话算数,不像,不像……”嗫嚅半天终是不敢说出口。
商椴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不像什么?”
扶杳赶紧堆笑:“没什么,嘿,快来喝粥吧,热着呢。”
她从小萘手里端出粥来递给他:“就不送进屋里了,公子喝完把碗送出来就好。”
身后的长灯正要上前接着,商椴却朝院里花架下一张石桌抬抬下巴,“放去那里,等我喝完你自己收。”
扶杳心里抱怨一句,只好将粥端去石桌上。
商椴坐下来,看一眼那碗卖相不错的粥:“真是你做的吗?”
扶杳赶紧伸出一双手来:“当然,为了这碗粥我手都烫红了,你看。”
纤纤五指,如葱如芽,只是指尖红红的,确实被烫过。
商椴瞟一眼便生硬地撇过目光,“药箱里有烫伤膏,给她拿一盒。”
长灯反应极快:“是!”
扶杳倒有点受宠若惊,干笑着摆手:“不用不用了,也没烫多厉害,不管它明天就好了。”
商椴不去理她,低头开始喝粥。
喝了两口,见扶杳站在那里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问:“怎么不坐?”
扶杳赶紧道:“不坐了,等你喝完还要给清见哥哥送,时间有点紧。”
商椴舀粥的动作凝固:“裴少盛?给他送什么?”
“粥啊,他看见我给你跟表哥送心里不平衡,非要给他也送一份,你都不知道我……”
“啪”勺子掉进粥里,商椴将粥碗往前一推,声音变得极其冰冷,“所以这碗粥你一次送给三个男人喝是吗?”
扶杳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寒意袭来,赶紧解释:“没没没,不是,不是一碗粥三个人喝,是你们一人一碗!”
“闭嘴!”
商椴脸上的怒意愈盛,站起来一步一步逼近扶杳:“所以,是个男人就可以吗?为了你那一点小小困境,只要是个男人能帮你,你就要殷勤奉献,以身相许?从前选了我一个,如今更长进了,选三个?我真是小瞧你了,扶杳,你简直……”
“啪!”
商椴的脸被打偏过去,本就惨白的脸上立刻出现五个手指印。
扶杳惊呆了,没想到一时急怒攻心之下,竟然真的打了下去。那一刻,她真实感受到商椴身上喷薄而出的杀意。他就像一支绷在弦上的箭,下一秒立刻能要了她的命。
扶杳颤抖着双手捂脸,惊恐地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那样说我,我并没有,我不是你说的那样……”急怕之下,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商椴身上热气逼人,森寒的杀意已变做滔滔怒火。
他盯着扶杳,用一种能将她撕碎的目光。
扶杳几乎想跪下求饶。
这时长灯赶回来,看到他俩一个浑身紧绷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一个梨花带雨哭得我见犹怜,另外一个丫鬟也吓得呆在当场,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敢乱说话,只好拿出烫伤膏:“公子,药膏取来了,是要给扶姑娘吗?”
“扔出去,喂狗!”商椴终是没动手,转身离开。
长灯看看手上药膏,再看看还在哭的扶杳,不禁一脸为难:“这可是烫伤膏,狗它愿意吃吗?”
从院子里出来,扶杳腿一软差点没跌倒。
小萘赶紧扶住她:“姑娘别怕,我们已经出来了。”
扶杳紧紧捏住小萘的手,“小萘你看见了吗?他想杀了我,他真的想杀了我。”
小萘使劲点头:“看到了看到了,太吓人了,真想不到人人称颂的弦光公子竟是这样。”
“对啊,一碗粥而已,他居然因为一碗粥想杀我。”扶杳简直觉得刚刚像做梦一样,太滑稽了,一碗粥,他至于吗?
“倒也不是因为粥,主要……姑娘打了他一耳光。”小萘小小声纠正。
扶杳摇着头:“在那之前他已经不正常了,咄咄逼人,一直说我,说我……不行不行,我们赶紧离开,他真的是个疯子。”
“不去给裴公子送粥了吗?”
“送什么送,都……”话音未落,看到裴少盛就等在前面。
他一身飘逸白衣,站在月光之下,自以为风流潇洒地摇着扇子:“哎呀杳儿妹妹,我都等你多久了,我的粥呢?”
扶杳深吸一口气,抢过小萘手上的食盒,用力朝他身上扔过去:“给你吃,吃个够!”
裴少盛吓一跳,赶紧后退,食盒便“啪”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粥泼撒一地。
裴少盛张大嘴巴,看看地上的粥,再看看扶杳:“这这这,你干嘛?我惹你了吗?”
扶杳咬牙切齿:“你惹了,都是你惹的,就知道吃吃吃,少吃一碗粥会死吗?就因为你这碗粥,我今晚差点命都没了!小萘,我们走!”
扶杳气冲冲离开,小萘没舍得那个食盒,赶紧过去捡起来,又趁机对裴少盛道:“裴公子对不起,我们姑娘确实被吓到了,不是故意的,你千万别见怪。”
裴少盛愣在当场好半天,打开扇子使劲摇起来:
“见鬼了吗,这是?”
“一碗粥而已,她至于?”
“啊呀……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