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可这才缓缓的站起来,脸上不受抑制的泛着红晕。
触电似的移开目光后,她温吞道:“谢谢。”
江熠向后倚,一如既往的客气回应:“随手之劳。”
鹿可扎着一束蓬松的马尾,头绳饰品是两颗小樱桃,粉色透白,和她的耳垂很接近。
“热吗?”江熠漫不经心一瞥,然后低下身从脚边袋子里拿出两瓶饮料,递给她,“降降温。”
迟疑了一秒,鹿可低头接过,耳根子的红又蔓延到了脖颈处。
“哥,你看到我号码牌在哪里了吗,我下午还要跑三千米呢?”
江明月从看台那头走来,大大咧咧地问。
江熠转过视线,思索了两三秒的样子,才开口:“是不是还没发?”
江明月这才意识的一拍脑袋,“对哦,瞧我这记性。”
“我要陪我同学去检录,哥你过来呗。”
江熠笑了笑,“我可能只需要过来帮你们撑个伞。”
那双桃花眼狭长,眼波明灭间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风流。
任年年趁两人对话的时候,用胳膊肘轻碰了一下鹿可,气声问话:“你们认识啊?”
鹿可回的模棱两可。
任年年意味深长的“嗳”了一声,“那就是认识,没想到江明月哥哥这么帅。”
江熠从座位上起身,鹿可垂眸往旁边退了一步,侧身经过的时候,只听他歉意的说了句,“先行一步了。”
鹿可抖了下睫毛,鼻侧有一颗很浅淡的痣,看起来温良。
再抬眸时,只能依稀窥得他远去的背影,渐渐融进光里。
任年年忍不住揉着耳朵,走上前:“哇哦,这说话声音也太蛊了吧。”
“我感觉我自己已经爱上他了。”
鹿可怔然:“什么?”
“说真的,他这样的追他的女生应该要排队吧。”
事实确实如此。
话到喉咙口,鹿可却哽住。
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还有种伤春悲秋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
那他会喜欢别人吗?
……
鹿可刚出超市,正要往教室走,远远的就瞧见了班上的萧晓迎面走来,下意识的就低头。
周燕被留校察看的事,和她要好的萧晓多次在班里给她难堪,旁边的人又是上次丢下值日跑的林欣。
如今真是冤家路窄。
那边。
林欣不放心的问:“萧姐,你真的要去看许蔚和他乐队的演唱会,你不是下午还有三千米要跑吗?”
萧晓不以为意:“那我让别人替我去跑不就行了,况且我也是才知道许巍生日在今天,生日是很重要的。”
“虽然我和他只在网上聊了那么几天,但我觉得,这次见面之后,他肯定会喜欢我的。”
林欣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看到萧晓已经在憧憬着见面的事了,便不再好多说什么,只是问:“那……我下午还要帮人检录,可能你要找别人帮你跑,而且三千米的话……”
“让鹿可去呗!”萧晓打断她。
“啊?”林欣有点犹豫。
萧晓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她不是评选上市三好学生了,帮同学一点忙不是应该的。”
……
几乎要擦肩而过时,鹿可被两人叫住,这让她有种吃了苍蝇般的感觉。
僵硬的回头。
萧晓假意用手摸着肚子:“鹿可,下午的三千米你能不能帮我去跑啊,我来例假了。”
“我下午有项目的,你找别人吧。”鹿可说完就想离开。
“我知道啊,况且两个项目又不是在一起的,你不是市三好学生吗,你不想和我们修复关系吗?”萧晓顿了一下,“你不帮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
鹿可目光冷了下来:“我也不需要和你成为朋友。”
“那又怎么了,她是我朋友,我帮朋友理所应当,但我和你没什么恩怨。你不帮忙的话,到时候我还能转头找别人,不过这下班里的女生都知道了,我想和你好好处,被你拒绝了。”
萧晓走进了一步,倾过身来,声音贴在她耳边响起。
透着一丝冰凉。
“我在校外有个朋友,听说你是一中的校花,很想认识一下,你说我该怎么回呢?”
鹿可半敛着眸,沉默了一会儿。
喉咙艰难又紧涩的滑出同意的声音。
萧晓这才笑起来,林欣也学着笑,场面一时间像极了冰释前嫌,但又不完全是。
年轻的眼睛里夹着一丝讽刺和轻蔑。
……
任年年知道这件事已经是三分钟之后,她忿忿不平的捶了下桌子。
“你干嘛答应她啊,她这是威逼?”
“好了好了,那我又能怎么办?”
想到这,任年年叹了声气,这种隐含的威胁的确抓不住把柄。
但还是很糟心的一件事。
鹿可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脸:“是吧,所以我不是服软,我只是暂避锋芒。”
“哎,你不是有100米的项目吗?我看一下……”任年年掏出手机,眯着眼睛在运动会名单上找名字,过了老半天,“啊呀,这个三千米是先跑的,后面紧挨着就是跑100米,CoCo你跑完三千米还有力气跑100米的短跑吗?”
鹿可摇了摇头,有点崩溃:“我不知道,但是我会尽力跑的。”
任年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音,“我那个时候还在跳远呢,你说说我怎么去接你?”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再说我真的要想不开了。”鹿可把校服揉成一团,垫在桌上,趴了上去。
任年年摸了下她的头发:“好好,不说了。你先睡一觉吧,我找别人到时候接一下你。”
……
下午两点,骄阳似火。
鹿可胸前曲别针勾着号码牌,站在三千米的起跑线上,炙热的阳光刺着眼皮都酸涩起来。
旁边走上来一个人,鹿可无意间瞥了一眼又收回。犹如一块石头投进水面,掀起层层涟漪。
江明月也跑三千米?
她望向远处,手指无措的捏紧,然后又放开。
似乎是看出来旁边人的紧张,江明月随口一问:“同学你跑的怎么样啊?”
鹿可转过头,看她几眼,讪讪道:“我……我长跑不行的。”
江明月笑着回:“我也不太行的。”
听她说完,鹿可脸色稍微缓和。
她想,应该有很多人是拉来凑数的。
一声发令枪响,圆板前一缕细长的白烟从漆黑的管口升起。
跑道上是凌乱交错的脚步声,像没有乐理的符号。内道被人占据,鹿可跑在外道,努力的平复着呼吸,寻找机会横插进队伍。
太阳升到头顶,影子几乎缩在了脚下,成一个圆点。
暴晒的橡胶跑道上热浪肆虐,一圈,两圈……眼前的跑道幻化成流线,热融融的粘腻在鞋底。
汗水从额头、脖颈、后背滑下,鹿可心脏撞击着胸膛很快,嗓子眼像是生满了铁锈,每呼吸一次,都掠过一阵疼痛。
渐渐的,脚步灌了铅一样的沉重,看台上的呼喊声加油声在一刻前离她很近,又在下一瞬被风刮到很遥远的地方。
身边有人撞了她一下,跑到她的前面,鹿可踉跄了几步,手在下一秒撑在地面,稳定住,不至于跌倒。
陆陆续续有人超越了她,直到有人摇铃惊醒了她。
“还有一圈,同学,跑快点。”
他又冲后面的喊:“喂,后面的超上来啊,干嘛呢?”
她感受到脚步声和不均匀的呼吸声,在距离她身后很近的地方,直到她迈向了最后一圈的起点,那个声音消散在耳边,如同一个幻觉。
又跑了大半个操场,她才意识到一件事,看台太安静了,跑道上只有她一个人。
后知后觉身后消弭的脚步声,她感觉有无数道视线从看台上聚焦在她身上,自尊心在这一刻转化为了羞愧,气血涌上她的脸颊。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无比清晰起来,快点,快一点跑到终点,结束这一切。
想法快过了将近力竭的身体,脚步虚浮了一下,鹿可摔在地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她撑着地面,又再一次的爬起,向前跑。
汗水从发间滑落,流进眼睛里,酸涩疼痛。
跑到终点的时候,鹿可已经力竭,她的表情却如释重负,眼里闪着光。
她弯下腰,咽喉弥漫的血腥味让她忍不住的恶心头晕。
紧接着眼前一黑,却没有料想的栽倒在地上,而是落进来一个怀抱。
衣料相贴,鼻尖下充盈着浅淡的木槿香气。
那声音从头顶落下,浇灭夏日焰火。
“鹿可,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