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袁从医院回来的时候,顺便来了趟大学。鹿可外婆打电话过来说要见见小外甥女,崔袁是来接她的。
鹿可有些扭捏:“他,不去吗?”
“啊?”崔袁很快的理解,笑了笑,“爸爸有实验要做,我们就不等他了。”
这意思是鹿华周末要待在实验室里,不和她们一起了,这种事情时常发生。
“哦。”鹿可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随便收拾了一下桌面,背上书包,书包有些沉,把肩膀压的塌了下来。她抱着一袋子零食将要走。
崔袁打开门,随手关灭了办公室内的灯,走了出去。窗边天色未明,一片黑暗骤然笼了上来。
鹿可碾动的脚步突然间绊住了,她回头看了看鹿华略显空荡的办公桌面,再往深处,光线暗而昏沉,依稀窥得黑色笔筒里搁着两三只签字笔。
单调,简单。
她垂下眼眸,看了眼零食袋子,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包她最喜欢吃的薯片,轻轻的搁在桌上。
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也很在意对方,但不知道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有些隔阂渐渐产生,但又在某个瞬间消弭。
窗外的风景向后倒退着,鹿可坐在副驾驶,看的微微出神。
车在某处十字路口缓缓停下,上面闪烁的黄灯在最后一秒跳换成了红色。临近商业街,周末的人潮密不透风,像一堵移动着的墙,瞧着心烦意乱。
她忽然看到路灯下站着一个人影,是江熠。白色衬衣,背着单肩包,漆黑的眼没什么情绪的低垂着。
在交通灯转变成绿色后,他拨动脚步,随着人潮涌来。
她的目光不自觉的被他吸引,跟随着他而转动着。
不知道是不是鹿可的错觉,他走在人群中忽然的往这里瞥了一眼,漫不经心的。
鹿可的心像是被一根线轻轻的拉扯着,向前面迈出,虚浮的底下是万丈深渊。
那束目光明晃晃的,直直的,透过那层玻璃,照了过来。
有隐约的心跳声,在雪夜般寂静的车内浅浅融化。
周天鹿可待在了外婆家里,白日里崔袁和外婆出去了,家里只剩下鹿可一个人。
她坐在阳光正好的窗前,捏着笔,听着窗外婉转的鸟鸣声,笔尖沙沙声却渐渐的停了下来。
琥珀色的眸子里若有转动,点点流光。
她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昨天街上的那一幕。
鹿可搭落下长长的眼睫,光线在下眼睑拓出一片浅浅的阴影。她一手托着下巴,笔尖在演草纸上划动了一阵。
笔尖的线拿捏的妥当,有轻有重。
手腕抬起,笔尖悬停了三秒。
跳跃在纸上的,是一双缱绻,含着深邃,眼皮微薄,向上折出锋锐的褶子的眼睛。
他似乎是带了点那个人的影子,眼角处微微向上挑起,在那里随性温和的笑着。
像是被纸上的人突然被撞破了心事,她红了脸,急忙的用线条掩盖,骤然用力的笔尖扯破了脆薄的演草纸。
捏着笔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血色在指节间褪去,留下仓皇的白。
鹿可平复下心跳,把那一页的演草纸撕了下来,在手心里揉成一团。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的蓝色垃圾桶,内心忽然又有些犹豫,耸起的肩渐渐放松下来。
反正他又不知道!
但他凭什么不知道!
奇怪的占有欲,想知道他的一切,一种苦涩渐渐的漫延在她的心里,像一颗萌发着渴望阳光的种子,却深陷扎根在黑寂里。
她抿了下唇,渐渐的把手心里揉碎的纸摊开,它已经很皱了,手心里的眼睛皱巴巴的看着她,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鹿可小心的把它摊平,呼出一口气,然后整齐对边的折了几折,把它夹进了数学书里。
无端的惆怅让她登上很久没有登录的老福特,才发现之前随手发上去的画被很多人留言,一下子多了不少粉丝。
还有不少粉丝私信问,太太为什么不更新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鹿可连忙发,自己只是学业繁忙,忘记登录了。
评论区里很多粉丝涌过来,和太太贴贴。
她一个一个的回复评论,脖子低的有些酸胀后,从屏幕上抬起头来。
窗外,云隙下。阳光万倾突破厚重的云层,光线和空气中的粒子在某处交汇,形成了丁达尔效应。
照到书页上的光斑耀眼,那束光看似有了实质,她伸出手,探入,却又落入虚空。
鹿可突然感到空落。
只是,他不会知道,无意间微微掀起的一场涟漪,会是她沉稳岁月里的节外生枝。
周一清晨,鹿可套着宽大的校服,从学校对面的马路慢吞吞的穿了过来。
另一边,陈樾和几个人正坐在街边早餐铺里,面前支起一张桌子,上面摆着新上的三碗云吞,浮在上面的油光封锁住热汤温度。
陈樾穿着蓝白的校服短袖,他的高接近180,长脚锁在桌椅下显的格外的束缚。
清凉的风吹过来,衣服紧贴着他清瘦的腰窝,如劲竹挺拔。额前的几缕刘海随意的垂着,拓下来的影子,衬得眼窝有些深邃。
同桌的刘然恰好抬头:“诶,那不是鹿可么?”
“咚”的一声,旁边的人似乎没拿稳,勺子丢碗里了。
刘然刚转过头来,刚好触上他的目光,不过是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远处的。
陈樾冷而白的眼皮淡淡的抬起,朝那个方向扫了过去,似乎确认过是本人后。
他抓起一旁长凳上的书包,大步流星的冲了过去。
“樾哥,还吃不吃了?”有人在他背后喊。
陈樾:“饱了。”
刘然看着他动了一勺的云吞。
“……”
鹿可刚迈进校门,旁边就突然的斜过来了一道人影。
鹿可下意识的偏了一下头,看他,瞧见是陈樾,然后又默默的转回去。
“鹿可,”陈樾微深了一下眉头,看向她,声音放低,“我有件事情想了很久……”
顿了下,欲言又止。
陈樾不同以往的反常行径,不由得勾起了鹿可的好奇心。
她眨了眨眸子,脱口而出:“什么事?”
陈樾愣了愣,“啊?”
似乎是没想到对方能这么直白。
隔了三秒,手指摸了下鼻尖。
鹿可扫了他一眼,有些狐疑。
脚下的步子突然停下来。站在花坛旁,阳光大好,偏照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上,瞳仁坦荡又清亮。
撞见她坦然的目光,那种呼之欲出的心声和少年桀骜心性,让陈樾,不由得窘迫的支支吾吾起来。
他抓了一下凌乱的短发。
“嗯……”
看见他的反应,鹿可想了下,细心的替他补充:“你是还没想好怎么说吗?”
说话间,有人远远的喊了一声“鹿可”。
两人动作一致的回过头,后者动作明显僵硬。赵烟瓷笑嘻嘻的走过来,一下子就挽住了鹿可,眼睛却瞄着陈樾。
鹿可手臂一僵,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女生叫赵烟瓷,好像是隔壁班的。
从记忆里,她们并不熟吧,但鹿可也不好意思拒绝。
赵烟瓷是那种很会化妆的女生,眼睫刷的很翘很亮,涂着唇釉,追她的男生很多。
总有女生讲她闲话,有一次鹿可无意间听到她扔掉了还有很多的黑棕色美瞳,突然带起那种琥珀色美瞳。
也有人说她们两个人似乎越来越像。
都是甜甜的那种长相。
两个人中间多出了一人,一下子显的格外拥挤,尤其在上楼梯的时候。
鹿可刚刚迈上台阶,赵烟瓷不知道怎么的往旁边一挤。似乎是撞到了陈樾身上,少年低沉的闷哼了一声。
她脸色绯红,“不好意思啊?”
阳光照在了她的眸子上,偏浅的琥珀色,像流淌的蜂蜜。
陈樾抬起头,对上的视线不由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