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分

自从那场足球赛后,周淮聿在学校里的风头一度盖过了季煦礼。与之相对的,五班那群男生的名声臭了不少,大家都知道他们在比赛的时候请外援,不厚道。

而那两个体育生,自然也背上了“自己的专业还被别人碾压”的嘲笑。

“要不是我们之前没打过配合,比分还能拉得更开,真是便宜他们了!”每每说到这件事,段帆宇就义愤填膺,再次表示自己对周淮聿的佩服,“聿哥确实厉害!成绩行,踢球更行!下次咱一起去踢球吧?”

拉了一旁的椅子坐过来的阮诗韵也说:“那下次叫上我们嘛,我们还去当啦啦队,你说呢,竹子?”

她看向温淇竹,在转头的瞬间目光局促地从周淮聿脸上滑过,慌慌张张地捋了下自己的头发。

这两天,阮诗韵来二班找温淇竹的次数比以前高了很多。

温淇竹看穿了她的少女心事,没有戳穿,只是遂她意点头:“好啊,下次我们还去。段帆宇,你们欢不欢迎?”

“欢迎啊,当然举双手欢迎!”段帆宇赶紧说,“不过聿哥还没表态呢,聿哥下次踢不踢球?”

周淮聿这才抬头,目光不偏不倚,没看两边的女生,对段帆宇说:“有空的话踢。”

没直接拒绝,在段帆宇看来就是答应了,他欢呼一声,开始兴奋地策划下次踢球该喊哪些人。

这个话题阮诗韵插不进去,只得坐在旁边保持微笑,无措地向温淇竹投去求助的眼神。

温淇竹忽然觉得没劲儿,错开目光,任性地装作没看见,低头去写作业。

事实上,不止阮诗韵,其他混了个面熟的同学也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二班和温淇竹说话。名义上是找温淇竹,其实是借着这个机会多看几眼她的同桌周淮聿。

饶是热爱交朋友、喜欢聊天的温淇竹也受不了了。

最让她不解的是,为什么大家每次来找她说话,都是为了看周淮聿呢?就好像她变成了什么游戏NPC、工具人,和她说话只是敷衍,真正目的是触发和Boss周淮聿的偶遇。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

越想越委屈,温淇竹把气撒在了间接造成这一切的周淮聿身上。她噌地一下起身,名字也懒得叫,只带着怒气踢了踢他的椅子,硬邦邦地说:“让一下。”

原本正欢声笑语的教室一静。

大家都朝她看过来。

温淇竹这才发现自己音量有点儿大,语气也恶劣得太明显。

她心虚地抿了抿唇,又很快理直气壮起来,催促道:“快让让。”

周淮聿探究地看她,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往前收了收凳子。

而坐在一旁的阮诗韵看上去更加不知所措,她看看温淇竹,又看看周淮聿,最后茫然地看向陈姝妤。

“竹子我记得之前溜溜梅叫你去办公室是不是?我和你一起去!”陈姝妤察觉到闺蜜情绪不对,赶紧帮她打圆场,随后追了出去。

“怎么突然不开心?要不我们一起骂骂讨厌的人?竹子你这两天都没喝小鱼同学,要不我们现在去买吧?”

闺蜜关切的话语在耳畔响起,像是一缕光突破笼罩在心头的乌云洒下来,温淇竹鼻头蓦地一酸,以浣熊抱树的姿势靠在陈姝妤身上,拖长声音撒娇:“妤妤——有你真好——”

“好啦好啦,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就是……”

温淇竹把刚才的所思所想简单讲给陈姝妤听。

“也不是怪小阮或者怪其他女生啦……”她闷闷不乐地说道,“我其实很理解她们想多看几眼喜欢的人,但是总不能因为喜欢谁就完全忽略我嘛!”

“我当然懂你意思啦。”

陈姝妤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冥思苦想,随后提出一个解决办法:

“竹子,下次咱们下课就来操场散步吧,这样她们就不能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找你了!”

温淇竹稍作思索,觉得可行:“好主意!”

“那我们买完饮料再散散步?”

“好!”

笑容又重新回到她脸上。

二人在操场上消磨掉整个大课间,听见上课铃响才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反正化学晚自习谷梅一般不会立刻到教室,就算迟到几分钟也没关系。

这时,温淇竹的心情已经彻底阴转晴,漂亮的杏眼不再没精打采地耷拉,也不知道说到什么高兴事,她笑得前仰后合,五官齐齐向上飞扬。

她本来就是极张扬明媚的长相,这样一笑,更是美得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二人走到教室所在的三楼时,正好看见周淮聿站在二班门口,和几个女生说了句什么,那几个女生表情不停变换,最后白着脸回了自己班。

“看样子周淮聿说的话可不好听啊。”陈姝妤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温淇竹本来想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是想到自己刚才无端冲对方发脾气,又觉得自己莫名低了他一头,只好把这句话憋了回去。

她有一套自己的是非观,别人招惹她,那报复回去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如果对方什么都没做平白承受她的怒火,她就会感到愧疚。

尽管和周淮聿积怨已久,但她确确实实都是和对方一来一回地对着干,这次周淮聿还没做什么呢,她今天整这一出,完全不占理。

直到回到教室时,温淇竹依旧被抱歉愧疚的情绪支配,这样的情绪在余光瞥见周淮聿右手虎口上那道月亮形状的浅浅疤痕时达到顶峰。

少女纠结地握紧手中的小鱼同学,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另一瓶没开封的荔枝味小鱼同学上,眉毛时不时锁在一起,嘴唇也抿成一条直线。

终于,她下定决心。

她拿起桌上那瓶未开封的荔枝味小鱼同学,轻轻搁在周淮聿的桌上,小声说:“请你喝。”

本来想直接说对不起,但由于前两次的道歉都诚意不足,现在说出来好像也差了点儿意思,再加上对方上次针对她道歉说的那句不阴不阳的话,她思索再三,还是把“对不起”三个字咽回了肚子里。

周淮聿闻言,停下手中动作,侧目看她,单边挑眉,没有去碰那瓶气泡水。

“拿着吧。”温淇竹这次铁了心要他收下,唰地收回手,不再解释,自顾自地抽出化学作业开始写。

想来周淮聿应该也能猜到这瓶气泡水是因何而来。

鬓边的碎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吹落下来,正好掩住她偷偷观察的视线。

她全身心放在偷瞟上,手里虽然握着笔,但是写下的鬼画符连自己也认不出。

半晌,周淮聿才终于伸手拿起那瓶气泡水,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口。

那这就是接受道歉了!

温淇竹长舒一口气,这才放心地把注意力放回作业上。

她撕掉刚才那张乱涂乱画的草稿纸,重新写下一串公式,开始认真演算结果。

殊不知垂落的发丝也阻碍了她对周遭的感知能力。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少年靠着椅背,坐姿懒散,手指缓慢地摩挲着那瓶气泡水的塑料外壳,盯着她看了很久。

///

在晚自习结束铃响前,温淇竹就已经收拾好东西,决定在有人找她说话的前一秒离开教室。

奇怪的是,这节课间很安静,没有任何人来座位边找她说话。

即便有,也是冲着她本人来的,而非同桌的爱慕者。

心中始终紧绷的那根弦缓缓放松。

“你要出去吗?”

周淮聿掀起眼皮看她,平淡地问。

“哦,不出去。”温淇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站着,懵然坐下来,和前排的陈姝妤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地挠了挠脸颊。

无论如何,令人困扰烦恼的事不再出现,总是舒心的。

少女松快地笑了下,静下心来继续和作业搏斗。

///

更让温淇竹高兴的是,化学晚自习只是一个开始,之后的一个星期,再也没出现过大家蜂拥来找她,眼睛却落在周淮聿身上的情况。

阮诗韵即便来找她,也不会再主动进班,而是在教室门口等待。

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竹子,我听我们班主任说,这次半期考试会延期,你们班说这件事儿没?”阮诗韵咬着雪糕和她们分享最新消息。

“还没有,估计今天化学课的时候会说。”温淇竹很感兴趣地问,“是有什么活动吗?怎么会推迟半期考试?”

“据说是和其他几所学校联考,为了迁就一中的教学进度所以往后延两周——不过,我们班主任透露口风,可能下周会开运动会。”

陈姝妤不由自主地感慨:“真是个好消息,又有几天能不上课了。”

两个女生深表赞同,默默点头。

甭管现在几年级,离高考还有多久,人贪玩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三人并肩站在廊桥上,扒拉着栏杆,仰头看天。

残阳余晖映在云朵上,让将将擦黑的天幕中透出几抹剔透绚丽的玫红色,无数少年在即将到来的夜色中奔跑,刺破操场与天空接壤的界限。

“好漂亮的晚霞,要是能用手机拍下来就好了。”温淇竹小声嘀咕。

陈姝妤赞同点头:“不过有时候拍下来,又没有肉眼看到时那么惊艳,好奇怪。”

“就用眼睛记住好了。”阮诗韵说着,努力睁大眼睛,企图将眼前这一幕牢牢记在心里。

三人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在一二班中间那堵墙前分开,回到各自的教室去。

今晚又是温淇竹最讨厌的英语晚自习。

杨昌抱着一大沓资料走进教室,头回管理纪律时都和颜悦色,面上都泛着红光。

“肯定是有什么大喜事发生。”温淇竹趴在桌子上小声嘀咕。

如她所料,在全班同学安静下来后,杨昌便喜气洋洋地宣布道:

“在这里,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他手撑讲台,高兴地说道,“咱们班的周淮聿同学在英语演讲比赛中获得了特等奖的好成绩,全市唯一一个,大家掌声鼓励!”

“哇——”

教室瞬间爆发激烈的讨论。

“聿哥牛逼!”段帆宇激动地捶桌子。

温淇竹吃惊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同桌。

她想起刚开学不久的时候,潘洋杰无意提到周淮聿有参加英语竞赛——原来就是市级的英语演讲比赛吗?

少年像是习惯了其他人的吹捧,面对此刻的轰动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在杨昌望过来时站起身,礼貌矜持地说:“感谢杨老师的指导。”

“别谦虚,这件事儿上我可没帮上多少忙。”杨昌笑得合不拢嘴,“这节晚自习,咱们就一起看看当时比赛的视频,学习一下课代表口语和英语思路,大家要认真看!”

一边说着,他一边拿出U盘,用鼠标点了好几下,调出比赛视频放到最大,随后在讲台上坐下,面露欣赏地开始观看。

同学们安静下来,半是好奇半是期待,目不转睛地看着视频中的周淮聿走上台。

视频中的少年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

他穿着白衬衣黑西装,领口系了一条暗黑色领带,长身玉立,站在舞台中央,像一棵青松挺拔。一头漆黑的头发蓬松散开,有几绺碎发垂在眉骨前,舞台耀眼的灯光映得瞳色愈发淡,清冷得有些薄情。

隔着教室像素不高、划痕又很多的屏幕,那张俊朗的脸有些模糊。

流利正宗的英语被周淮聿那副低醇的嗓音念出,又由刺啦作响的音响加工,多出一丝哑意。

很悦耳。

但是她一个单词也没听懂。

温淇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竟然诡异地生出困意,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后,扭头去看坐在身侧的本尊。

少年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转动中性笔,神情懈怠,看似望着讲台,可眼神压根没聚焦。

这样的游刃有余和视频里又不相同。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不加遮掩,周淮聿很快就转头朝她看过来。

他一瞬不错地望着她,眨眼的频率偶然和她心跳共振。

劣质音响仍在工作,震得她耳膜疼,而比音响里更清晰、更沉澈的男声同时在耳畔响起:

“看我这么久,看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