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刚跟着容拾出了房门,她便开了口,“时间紧急,实在是迫不得已,所以还请不要计较。”
他还未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她便搂住他腰,直接运轻功带着他飞往仵作房的方向。
苏澈脑子一瞬间空白,整个人都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早就把她放在了心上,她的每一次靠近都是恩赐。他分明求之不得,怎么可能计较?
他只觉得她放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似乎滚烫得能把自己灼伤,一颗心怦怦直跳,就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这是他第一次离她这么近,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气息,就连她发间的皂角香似乎都能闻到,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宛若美梦一场。
若这果真是一场梦,他惟愿永不醒来。
他小心翼翼地伸了手,亦是搂住了她的腰,手却忍不住颤抖。
容拾还以为他心中多多少少生了一丝惧意,忍不住低声安慰了一句,“别怕,只要我活着,便会尽力保护好你。”
明明是自己生了别的心思,她却出言安慰,苏澈有些汗颜,可他仍是舍不得放开揽住她腰身的手。
约莫过了两刻钟,容拾带着苏澈落在了仵作房门口,京兆尹的差役刚好才把顾珏的尸身送进去摆放好。
那些差役吓了一大跳,立刻拦住了他们,“容侯爷,验尸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还请莫要为难小人。”
“就凭你们几个人,根本拦不住本侯。”容拾声音清冷,言简意赅,“让开!”
“陛下早有命令,不许侯爷插手此案。”其中一名差役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我们食君之禄,自然该忠君之事,若侯爷还是执意要进这仵作房的话,那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容拾长剑出鞘,直抵那拔刀的差役的眉心,鲜血瞬间就顺着剑身一滴一滴地落下,“那本侯就从你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见状,其他差役吓得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战战兢兢地开了口,“容侯爷,我们亦是朝廷官差,你怎可滥杀,就不怕陛下怪罪吗?”
“若是会怕的话,本侯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容拾目光凛冽,“本侯没有耐心跟你们废话,要么滚,要么死,你们选一个。”
差役们面面相觑,容拾乃是杀手出身,武功极高,他们这些小喽啰岂能是她的对手?况且她又在边关厮杀多年,定然嗜血如命,若他们此时离开,最多只是渎职之罪,若还是不走的话,真有可能丧命。一时间,他们心中都作了同一个决定,先保命再找援手,所以瞬间作鸟兽散,都急匆匆地跑开了。
容拾收回长剑,向苏澈点了点头,示意他进去。
他进去以后,她立刻关了房门,执剑站在门口,静静地等着李睿带人过来。
听完那几个惊慌失措的差役报信,李睿心中没由来地一慌,他想过容拾会在暗中调查,却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般张扬,直接就找到了仵作房意图验尸。这些个上过战场的武将,大多数都是不怕死的疯子么?
他立刻召集了大批差役,直奔仵作房。他还没来得及让仵作神不知鬼不觉地消除顾珏尸身上存在的不利痕迹,绝对不能让容拾查到。
李睿远远地就看见了容拾,只见她站在仵作房的门口,身姿挺立,她冷冷地看着自己,眸光淡漠如雪,浑身散发着强烈的冷意,满是杀机。
他被她看得心惊胆战,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容侯爷,陛下早有命令,此案不许你插手。你现在这样不管不顾地闯进来,分明就是抗旨不遵,就莫怪下官无情了。”
“来人,把容侯拿下。”
容拾眸色愈发清冷,手中突然多了一枚金牌,“见此免死金牌如见陛下,谁敢放肆?”
李睿脸色大变,他从来都未听顾相提及过容拾有免死金牌一事,可她手中的金牌制式的的确确没有错,事情瞬间就变得棘手起来。
“李大人若是想给什么人报信就赶紧去,若是要入宫参本侯一本亦不要迟疑。”容拾面色平静,“毕竟本侯金牌在手,哪怕现在一时失手伤了谁甚至杀了谁都无须偿命,所以你若是识相的话,还是不要再阻挡本侯的人验尸找寻真相,以免罔送性命。”
“你……”李睿气结,“容侯,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纵使欺你又如何?”
话音刚落,验尸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苏澈缓缓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将军,我们可以走了。”
容拾点了点头,再次揽住了苏澈的腰,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他离开了。
李睿恨得咬牙切齿,大声道,“立刻给本官备马。”容拾金牌在手,别说他不过只是京兆尹而已,恐怕顾丞相一时半会儿也拿她没办法,这件事最终还需要容浚来定夺。
不过就她刚才那股猖狂劲儿,容浚身为帝王知晓后必然大怒,她绝对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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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仵作房后,容拾找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停留,有些急切地问苏澈,“验尸情况如何?”
“顾珏的确是被利剑捅穿心脏而亡,身上再无其他伤口。不过草民在他的衣物上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香气,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不过得尽快见到杨将军才能确定。”
“是什么样的猜测?”
“草民怀疑,他之前被人下了南疆的摄魂毒蛊,今日恰好被顾珏衣物上的香气激发了体内的毒蛊,一时间失了心智,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容拾眸色晦暗,若苏澈猜测为真,不得不说这幕后布局之人心思之巧妙。
时间紧迫,他们务必尽快找到真相。
容拾提着长剑,手持金牌,无视意图阻止他们的狱卒,带着苏澈一路闯进了羁押杨玉和的牢房里。
只见他倒在破败的稻草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浑身鲜血淋漓,一看就知道是刚受过酷刑。
苏澈担忧地看了容拾一眼,立刻上前替杨玉和检查伤势,神色越来越复杂。
“苏澈,杨玉和现在情况如何?”
苏澈喂了他一颗黑色药丸后才回答,“将军,果然不出所料,杨将军体内的确有摄魂毒蛊。他现在服了药,并没有生命危险。但因为体内摄魂蛊毒的缘故,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而且他的双腿膝盖骨已被外力伤得粉碎,怕是……”
容拾已经从他的神色中猜到了个大概,但仍是不甘心地问道,“怕是什么?”
“日后永远都无法再站立起来。”
容拾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长剑,青筋暴露,心中犹如扎进了大片的荆棘,不停地滴血。就连普通人都无法接受一生无法站立这样残忍的事实,更何况对于一名驰骋疆场保家卫国的少年将军而言?
若她能够来得快一点,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假如,有的只有血淋淋的事实。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先救他性命,然后血债血偿。
苏澈把杨玉和背了起来,神色严肃,“将军,我们得尽快取出杨将军体内的摄魂毒蛊,替他处理身上的伤口,所以不能在牢狱里久留。”她既然能义无反顾地闯进这天牢,杨玉和此时又是这般惨状,所以无须再多言,他就知道她定然是要带杨玉和走的。因此他只需要一直站在她身旁,义无反顾地帮她,陪她走这条艰辛的道路就好。
容拾点头,“好。”
两人还没走几步,天牢的典狱官何猷闻讯而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容侯,私闯天牢重地带走嫌犯可是死罪,纵使你有金牌在身可以保自己一命,但闹到陛下那里也是活罪难逃,必被重罚,你现在若迷途知返还能落得个从轻发落。”
容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转瞬间就飞到了他面前,冰凉的剑刃贴在了他的颈脖上,“杨玉和的腿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玉和是从三品的军衔,且还曾为大业立下不少战功,如今纵使沦为阶下囚,却把容浚也惊动了。除非有人授意,否则天牢里那些狱卒不可能在他刚入狱时就动他。
何猷胆战心惊,硬着头皮道,“下官不知侯爷是什么意思。”
“你既不知,本侯不介意帮你想一想。”容拾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锋利的剑刃划破了他的肌肤,“今日杨玉和在入狱之前双腿都是完好无损,现在却双腿膝盖骨粉碎,日后永远都无法站立。你身为这天牢的典狱官,别告诉本侯自己一无所知。”
何猷只觉得颈脖一痛,很快就看在自己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周围的狱卒有心想要救他,但又怕轻举妄动反而激怒了容拾,反而伤了他的性命,个个都把目光都聚集在了苏澈和杨玉和身上。
容拾有所察觉,“本侯有陛下亲赐的免死金牌在手,还有昔日军功傍身,纵使有过错也绝对会好好地活着。你们今日若是有谁敢动他们的话,本侯都会牢牢地记在脑海里,从此天涯海角永远追踪,直到屠戮干净你们族中最后一人为止。”
“本侯出自十三堂,绝对有这样的本事。若是谁不信的话,大可以试试。”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大,但眸中杀机凌厉,宛若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让人恐惧,一时间谁也不敢再靠近苏澈和杨玉和。
“还有何大人你。”容拾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对何猷说道,“若再不回答本侯的问题,本侯就当是你害了杨玉和,那你的双腿也就再也保不住了。”
“容拾,你莫要太猖狂,本官不怕……”
不待他说完,容拾猛地踢了他的右腿,他瞬间跪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反正本侯今日已经犯了诸多律例,也不在乎多一条挑断你双腿脚筋的罪名。”
言罢,容拾手起剑落,直指何猷脚踝,他早就被吓得面色惨白,此时更是忍不住大叫起来,“容侯,此事真不是下官所为,而是顾瑾。下官跟顾瑾是同窗,因同情他遭受丧弟之痛,所以在他说是要见杨将军一面时就同意了。下官想着他大概会给杨将军一些苦头吃,但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下手这么狠。”
容拾收回了长剑,心中立刻有了计较。何猷说的话大概是真的,但这些真话大概也是有人特意授意他说给自己听的。
她又狠狠地踩了何猷一脚,这才对苏澈道,“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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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和躺在将军府的床榻之上,双眸依然紧闭,昏迷不醒。
苏澈看出了容拾的担忧,声音极尽温柔,“将军,草民这就替杨将军施金针,很快就能把他体内的摄魂蛊毒逼出来。待蛊毒肃清后,他就能醒过来了。”
容拾点了点头,眸中却依然死气沉沉。杨玉和醒来固然是好事,可他的双腿已废,世间从此便少了一个爱笑爱闹爱骑快马爱喝烈酒的少年将军。
苏澈给杨玉和施针时,容拾把阿奈叫了出去,“事关事情的真相,所以你仔细地想一想,今日跟杨玉和分开之前,他有没有什么异样?”
“倒也没什么异样。不对,是有的。”阿奈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切地道,“将军,你还记得杨将军近日里经常提及的陈公子么,原来他竟然是陈嫔的兄长,陈家六公子。杨将军今日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当场就跟他吵了一架,说自己不跟骗子交朋友。吵完以后,杨将军就带着奴婢走了,后来我们又失散了。”
“当时奴婢并没有多想,可现在仔细想来,陈嫔入宫后必然跟皇后娘娘有交集,会不会她们两人已经凑在了一起密谋了什么?而这陈公子就是听她们的差遣,故意接近杨将军害他。”
有些事逐渐清晰,容拾的心也越来越难受,“阿奈,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待杨玉和醒来后,带他和苏澈去密室。”
容拾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阿奈的心揪成了一团,只希望她能安然无恙地归来。
勤政殿,容浚阴沉不定地看着眼前跪着的李睿和何猷,听他们添油加醋地讲述容拾今日在仵作房和天牢的所作所为。
他越听下去,那双深邃墨瞳就越暗上一分。
这样不怕死的容拾,他只在她替自己办事和在战场上与敌军厮杀时见过。
可现在,她却仅仅是为了一个杨玉和。
“容侯虽说之前屡建军功,为我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李睿道,“可她毕竟为人臣子,实在不该仗着手中的免死金牌胡作非为,竟然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啊。”
“李大人所言极是。”何猷立刻补了几句,“容侯今日行径实在是恶劣,陛下若不尽快惩处以儆效尤的话,必然有损皇家天威。”
“孤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
就这样?
李睿和何猷万万没有想到容浚会是如此反应,但就算再不甘心也不敢多言,默默地退了下去。
“啪!”
容浚手中的毛笔被一折两断,随后被扔在了地上。
郭仪立刻跪下,“陛下息怒。”
容浚看向他,问道,“郭仪,饶是孤已经下令让阿拾不许插手此案,可她还是这般不管不顾地为杨玉和奔走,她是不是已经忘了孤这个主人?”
不待郭仪回答,他便站起身来,“去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