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容拾刚一听到那声喊叫,心中就生出了前所未有的不安之感。
她立刻看向容浚,“陛下,末将过去看一看。”
容浚点头,“去吧。”
她转过头叮嘱了郭仪一声,让他保护好容浚后,便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从亭台飞了下去,直奔喊叫声的方向。
早就有数名守卫先她赶了过去,制住了施暴的凶手。
当她看清浑身血淋淋的凶手的长相时,一颗心极速下沉。
杨玉和?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认识杨玉和多年,清楚地知道他虽然偶尔有些冲动,但并非蠢笨无脑之人,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在众目睽睽之下胡乱杀人,更何况还是在圣驾前?
她低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尸体,是顾珏。他被当胸一剑捅了个对穿,鲜血蔓延,染红了他身下的每一寸地面,格外刺眼。
她蹲下摸了摸他的心跳和脉搏,确定已经彻底断了气。
顾家的子弟,她的部下。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必然有隐情。
她起身走到杨玉和面前,这才发现他目光呆滞,完全没有了素日的灵气,宛若一个提线木偶般。她焦灼地问了一句,“杨玉和,这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他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仍是双目空洞,浑身上下怎么看都不对劲儿。
她立刻用了近八成的力气往他肩膀上一按,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仍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此时,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高喊了一声,“天哪,那不是容侯的部下杨玉和将军么,他竟然杀了顾家的公子,太可怕了。”
一时间,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容拾正想要仔细地检查一下杨玉和到底是怎么回事,京兆尹李睿却在这时赶了过来,“容侯爷,下官知晓你素来铁面无私,从不袒护任何人。但这杨玉和终究是你的部下,按照大业律法你理应避嫌,所以这件事还是让本官先按律例将他收入狱中,然后再请陛下圣断为好。”
容拾冷冷地看着他,“陛下就在这里,本侯立刻就会去请他圣断,李大人大可不必再操心。”顾家在京城屹立多年不倒,势力早就渗透到了这城中的大半地方,而李睿是顾丞相的学生,她不可能愚蠢到把这案件交给他去查办。
“下官只不过是按大业律例办事,侯爷若是执意在这么多百姓面前阻拦的话,岂不是有偏袒部下的嫌疑?还请侯爷三思。”
正说话间,只见容浚缓缓地走了过来,目光阴冷得可怕。而顾丞相,则紧随他其后。
容拾眸色微暗,迎上前去,还未来得及开口,容浚便下了命令,“即刻将杨玉和打入天牢羁押,此案由京兆尹全权审理,一切按大业律例来办,任何人不得插手。”
容拾跪了下去,“末将刚检查过杨玉和,他目光空洞呆滞,不能言语也不知疼痛,俨然是被人控制了心智。此事处处透着蹊跷,还请陛下能够允许末将与李大人一起调查真相,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顾丞相冷笑了一声,“本相活了一把年纪,从未听闻过还有被人控制心智一说,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容侯今日为了给自己的部下脱罪而编出这样一番没有说服力的谎言来,当真是让本相开了眼界。”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顾丞相因为自己未曾听闻过,就断定这世间没有控制心智之事,未免也太武断。”
“就算是杨玉和真的被人控制了心智,但案件发生在京城,那也该是京兆尹去调查。”容浚脸色愈发难看,“阿拾,此事你不许插手。”
此言一出,容拾便已经明白了容浚的心思。无论真相如何,但身为顾家子弟的顾珏终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于杨玉和之手。于公于私,他必然给身为朝堂文官之首的顾相和身为皇后的顾清娢一个交代。
至于杨玉和,不过是出身寻常百姓家,奋力用鲜血在边关拼杀出军功才有机会来到京城,没有丝毫家族背景。
这样的臣子,哪怕他曾救过容浚的性命,可对于高高在上的容浚而言,不过是想弃就弃的废子罢了。
可于她而言,杨玉和是曾与她在战场上共渡难关、生死与共的部下,也是可以豁出一切维护她的挚友,她绝对不可能置他于不顾。
然而容浚此刻心意已决,她再怎么请求也改变不了他不让自己插手的决定。
但事关杨玉和的性命,就算得不到他的允许,她也一定要用自己的方式尽快调查出事情的真相,把证据呈现在他面前,或许还能救杨玉和一命。
若不能,她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容浚再未看容拾一眼,漠然地离开了。
他走后,李睿立刻命差役把杨玉和送往京兆尹的牢狱。而顾家也来了人,个个都强忍着愤怒,恶狠狠地看着容拾,准备把顾珏的尸身带回去。
容拾挡在了尸身面前,目光凛冽,“你们现在不能带回去。”她曾做过多年的杀手,知晓尸体大多数时候都藏着真正的死亡缘由,所以绝对不能让顾家人领回府去,以免原本可能找到的证据被有意或无意摧毁。
顾家领头的是顾珏的兄长顾瑾,他愤怒地看着容拾,双目通红,像恨不得要吃了她一般,“容拾,你的部下害我二弟惨死,你如今还阻止我们带他的尸身回府,让他死了都不得安宁,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般恶毒的女人?别以为你被封了个劳什子侯爵之位就自以为了不起,我不怕。”
容拾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冷冷地看着李睿,“李大人,本侯记得陛下刚才说过,此案一切按照大业律例来办,可有错?”
李睿不得不点头,“无错。”
“既然无错,那劳烦你给顾珏的家人解释一下,为何他们现在不能把他的尸身带回去?”
李睿被容拾冷冽的目光看得心惊,不敢再与她对视,只好转过头看向顾瑾,“顾大公子,你此刻悲愤的心情本官完全能够理解。可大业律例有明文规定,若是横死之人,必须由官府仵作验尸查明真正的死因后才能归还其尸身,所以你现在的确不能把带顾二公子带回府。”
顾瑾激动得大喊起来,“我二弟分明就是被杨玉和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杀,刚才那么多百姓都看见了,根本就不需要再验尸,我看你们就是故意想让我二弟死了都不得安宁。”
容拾缓缓道,“此案一切按大业律例来办是陛下的意思,你在这里大吵大闹莫非是对陛下的决定不满,认为是他想让顾珏死了也不得安宁?顾瑾,本侯劝你还是慎言。”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容拾你简直是在这里颠倒黑白,你……”
李睿怕再闹下去节外生枝,反而误了顾丞相交代的正事,赶紧让差役把吵吵闹闹的顾家人拉走了,又命人把顾珏的尸身送回仵作房,然后向容拾告了辞。
看着李睿离去的背影,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在尸体被送进仵作房后尽快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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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容拾正欲离开,阿奈远远地跑了过来。她跑得太快,以致于猛地撞到了她的身上,不停地喘着粗气,“我听说杨玉和将军杀了顾珏,这一定是假的,对不对?”
“表面上看是如此,但我坚信这其中定有隐情。”容拾眸色暗沉,“阿奈,你不是早就跟杨玉和约好一起来看龙舟比赛的么,怎么刚才没和他在一起?”
“我刚才不小心跟他走散了。”阿奈懊悔无比,眼泪断了线,“若是我一直紧紧地跟着他,就不会出这样的事,都是我的错。”
容拾轻叹了一声,“既然对方是有备而来,就算你一直跟着他,他们也能想到别的办法来害他。”或者准确地说,是害她。
“将军,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找人,然后去仵作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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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澈坐在书桌前,手执画笔,但脑海里却毫无头绪,完全不清楚自己究竟要画些什么。
他早就知晓今日城中西陵河有龙舟比赛,也知道容拾一定会去,但他这一次却没有勇气去凑这个热闹。因为他一想到她去是为了那个人,一颗心就忍不住发酸发涩,嫉妒得发狂。
他实在是静不下心来,扔下了手中的画笔,颜料凌乱地沾在了画纸上,就像他的心一样乱。
他站起身来,想要去屋外透透气,房门却被推开,容拾走了进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从未想过,她竟然会亲自来找他。
容拾大步走到他面前,神色严肃,“苏澈,我可以信你吗?”
闻言,苏澈回过神来,重重地点了头,“当然。”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苏澈没有任何犹豫,“好。”
“哪怕帮的这个忙会冒很大的风险,甚至还可能危害你自己的性命?”
“能为将军效命,还将军的恩情,是草民之幸。”而能为自己心爱的姑娘办事,他更是甘之如饴。
容拾原本淡漠如雪的眸子有了一丝光亮,“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