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拾立刻从软榻上起来,因为动作太快,有那么一瞬间眩晕,身形忍不住一晃,郭仪伸手扶了她一把,待她一站稳便不动声色地松了手。
顾清娢袅袅婷婷地走进内殿,恰好就看见了这一幕。她的目光轻轻地从郭仪扶容拾的手上扫过,笑了。柳眉弯弯,明眸皓齿,笑容纯净如山间清泉。
容拾有些错愕,不明白她明明不喜欢自己,为何还能对自己露出如此至真至纯的笑容来。
郭仪上前行了礼,“见过皇后娘娘。”
“平身吧。”顾清娢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容拾,脸上笑意愈浓。
容拾回过神来,正欲行礼,顾清娢却道,“容侯是跟在陛下身边多年之人,还为我大业立下那么多的军功,深得陛下信任。本宫与陛下夫妻同体,你既然是他重视之人,亦该本宫重视之人,从今往后见到本宫不必多礼。”
“末将谢皇后娘娘抬爱。”容拾不理睬顾清娢话里讥讽之意,单膝跪地行了礼,“末将是臣,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礼万万不可废。”
上一次顾清娢不过一个小小的手段就让她挨了二十鞭,这一次又想做什么呢?
是再想让自己吃苦头受教训,还是……要自己的命?就算是要自己的命,想必容浚也会毫不犹豫地献上吧。
“容侯万万不可。”顾清娢急忙伸出双手扶她,“本宫听闻你这次病得不轻,可不能跪在这冰凉的地上。否则万一病情加重了的话,那岂不是本宫的罪过?”
容拾看见了她的双手,手指白皙修长,宛若刚剥开的葱白般细嫩,长长的指甲染着大红色的寇丹,耀眼而又精致。
容拾偷偷地摸了摸自己的掌心,满是老茧,粗糙而又厚重。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末将之前长年在边关军营,身体没有那么娇弱,还请娘娘放心。”
“本宫自然是知晓容侯的神通的,不仅武艺高强,更是有百步穿杨的本事,曾多次在乱军中取了敌军将领的性命。但你终究是女儿身,还是要比男子娇气些,理应好生保养自己的身体,这样以后也能更好地替陛下效力。”
女儿家真的就能娇气些么?容拾心中涌过一丝苦涩。
容浚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她,娇气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这世上,只有被放在心尖上的人才有娇气的资格。而她,早就已经是铁墙铜壁。
“末将谢娘娘的关爱。”
“容侯实在是太过见外了。”顾清娢浅笑,突然转过头看向郭仪,“本宫听闻陛下已经下令留容侯在宫中休养,不知究竟把容侯安排在了何处?”
“陛下临时有事出宫去了,暂时还未安排下来。”
“既然如此,那不妨让容侯去本宫那里休养。一来华阳殿清净,二来本宫可以亲自照看,最为合适不过了。”
郭仪眸色微变,容拾若去了华阳殿,就算不死怕也要脱一层皮。哪怕是这宫中最清冷最破败的冷宫,都比华阳殿更合适。
“娘娘的提议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奴才怕陛下心中早已经有了别的安排,所以还是等陛下回来后再议这件事为好。”
“瞧你这紧张的样子,不知道的人怕会以为本宫要把容侯给吃了。”顾清娢笑出声来,“容侯,你说是不是?”
容拾心中一沉,只怕她以后会为难郭仪,不得不陪笑道,“皇后娘娘真是说笑了。”
“容侯这一笑,宛若冬日里的暖阳,又如三月里盛放的山花,当真又温暖又好看。以后你一定要多笑笑,可千万别再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了。”顾清娢拉住了容拾的手,“你就先跟本宫去华阳殿休养,至于陛下那里,本宫稍后会跟他提及。本宫就不信,本宫是一心为你好,他还能不同意不成?”
容拾心中一滞,容浚待顾清娢,必然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百般包容,万般娇纵,更何况只是让自己去华阳殿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
既然如此,自己到底何时过去又有什么区别?只是不知她究竟打算如何对付自己。
不过最坏也就一条命而已,反正这条命在十四年前就已经属于容浚。他要收回,那便还给他。
看着容拾跟着顾清娢离开的背影,郭仪眸色暗沉,宽大衣袖下的双手紧握,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来人,去请陛下回宫,就说容侯被皇后娘娘带去了华阳殿。”
至于容浚听到这个消息后究竟会不会回来,他心中一点儿实在是一点儿底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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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华阳殿后,顾清娢依然笑意盈盈,和善无比,不仅让人给容拾准备了舒适的房间,还拨了宫人精心伺候,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若不是有之前遭陷害被鞭打一事,容拾或许还会真的相信顾清娢是关心自己。但现在她清楚地知道,顾清娢一定是在想办法对付自己。
容拾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容浚那么爱顾清娢,甚至能为她做到弑君夺位地步。她既然如此厌恶自己,为何不直接告诉他多此一举不想再看见自己,反而多此一举?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她就算不犯错,只要顾清娢一口咬定自己有错,那她在容浚眼里就是错,所以何必再多虑?。
在这里,至少比勤政殿自在一些。
想到这里,容拾心中反而松快了不少,她大大方方地用过晚饭后,便让人送了热水进房间。毕竟她身上的高热才退,身上出了不少汗,浑身黏糊糊的,难受。
顾清娢得知这个消息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本宫之前确实小看了这个容拾的脸皮,她住进华阳殿后竟然还能神色如常地用饭沐浴,这是想仗着陛下最近宠幸了她几次就以为真的能登高枝了么?”
如画道,“皇后娘娘,容拾毕竟曾在军营中厮杀过多年,自然不比寻常女子情绪外露。说不定她现在心中也慌,只不过强行让自己镇定罢了。”
“管她是真心慌,还是强行镇定。只要有本宫在,这样低贱的娼妓之女就不可能再留在陛下身边。如画,你过来。”
如画立刻凑了过去,顾清娢在她耳边低语,她越听越糊涂,最后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皇后娘娘,奴婢实在是不明白,你这样不是在帮容拾么,确定要这样做?”
顾清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