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回一趟周家老宅,温亦词晚上就没走,而是留宿在这里。
将靳砚柏送走后,温亦词刚回到自己房间,周鹤清就过来找她了。
这次他敲了门,只是说话的时候,语气依旧是揶揄的:“怎么这么快就把人送走了?”
温亦词不明所以地反问道:“那不然呢?”
难道还要敲锣打鼓地欢送靳砚柏吗?那多扰民啊。
“多磨蹭一会儿啊,”周鹤清笑道,“小情侣不都是这样吗?分开的时候依依不舍,要说点儿悄悄话,你侬我侬半小时以上,然后再分开。”
温亦词越听越觉得无语凝噎,甚至有些啼笑皆非。她忍不住想,她和靳砚柏是不是有点儿演的太过了,以至于舅舅都觉得他们两个在热恋了。
“舅舅,您是不是背着我看了很多偶像剧?”温亦词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多肉麻啊,您怎么说的出口?您在外面看到别的小情侣也会这样调侃吗?”
说完之后,温亦词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这不是变相地承认了她和靳砚柏是情侣吗?
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和靳砚柏的关系,跟“情侣”这个称呼,实在是画不上等号的。
温亦词正纠结着要不要否认和解释一下,就听到周鹤清义正言辞地说道:“怎么会,这多失礼。再说了,我也不关心别的小情侣,我只关心我的外甥女。”他语重心长,“小词,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虽然你和砚柏从小一起长大,他的为人我也清楚,但你们两个结婚的话,我还是更希望能建立在有感情的基础上。”
温亦词决定不解释也不否认了——这样外公和舅舅也能更放心吧?
“舅舅,你放心吧,”温亦词笑起来,“砚柏他很好,我们……感情也很好。”
不可否认,靳砚柏的确是个很好的人,他身上没有任何不好的习气。
温亦词曾经看到过一句话,“你要嫁给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而不是只对你好的人”,靳砚柏就是那个“本身就很好”的人。
至于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毕竟他们是还在襁褓中就会被家长放在一起拍照的青梅竹马,成长的轨迹中,直到十八岁那段都是重合的,自然也是亲昵深厚的。
“那就好,”周鹤清点头欣慰道,“你妈妈知道你过的幸福,也一定会替你高兴的。”
他在观察过,靳砚柏那小子除了跟长辈说话之外,眼睛都快黏他们家小词身上去了。虽然动不动就逗她,但手段实在幼稚,周鹤清都懒得批评他像小学生为了引喜欢的女孩子注意力一样的举动了。
他的外甥女比他的姐姐幸运多了,不会所嫁非人,郁郁而终,成为全家人心里的痛。
温亦词听了之后垂下眼眸。
——外公和舅舅都这样说,但……妈妈真的会为她高兴吗?
见温亦词脸上流露出伤感的神情,周鹤清还以为她是想到妈妈所以伤心了,便岔开了话题:“你明天要去砚柏家,准备礼品了吗?”
“嗯,已经准备好了,”温亦词点头,“不过有些放在我住的地方,明天顺路拿上就行。”
“明天让老纪送你。”
老纪是周家的司机。
“好。”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周鹤清语气沉了几分,“你爸爸的公司最近生意做的不太顺利,你去他那里,要是他为难你,让你做什么的话,你就回来告诉我,我来处理。”
“我知道了,”温亦词浅浅笑着,“谢谢舅舅。”
“说什么傻话,”周鹤清在温亦词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我和你妈妈是亲姐弟,你对我来说也就跟女儿一样。行了,你早点休息吧。”
“嗯,舅舅晚安。”
周鹤清走后,温亦词蜷缩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准备去洗澡的时候,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
消息栏有条微信,不用点开也能看到内容。
【俞子皓:@靳砚柏@温亦词】
【俞子皓:靳哥靳嫂】
看到靳砚柏的名字,温亦词突然想起来,她是不是应该问问靳砚柏到家了没?算算时间,这会儿他应该到了。
想起上次关于行程报备问题的讨论,温亦词还是决定问一下——免得少爷又不满意。
她拿起手机解锁,点开微信后正要给靳砚柏发消息,就看到他在群里回复了。
【靳砚柏:刚到家】
【靳砚柏:有事?】
哦,不用单独聊了。
温亦词长按靳砚柏那条【刚到家】的消息,引用回复。
【温亦词:知道了】
【谢佳音:?你们俩这是终于舍得分开了?】
【俞子皓:报备行程还要在群里进行,请问我们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靳砚柏:有事儿说事儿行吗,单身狗们?】
【程易彬:靠,这句话,伤害很高,侮辱性也极强】
【舒清雨:我们能有什么事!我们只是要强烈谴责你对小词的垄断!什么时候出来聚一聚啊给个准话!】
【靳砚柏:原来是为了这事】
【靳砚柏:明天一一要去我家,下周末吧】
【俞子皓:行啊】
【谢佳音:可以!】
【靳砚柏:没问你们,问一一】
【程易彬:把嘴闭上吧,单身狗们,靳哥哪次看你们有没有时间了】
【舒清雨:你们没看我都不说话】
【谢佳音:小词呢?】
【程易彬:我笑死了,小词懒得回复我们,并且发了一条朋友圈】
温亦词不算是发了一条朋友圈,只是在朋友圈转发了一条推文。
南城的一家美术馆最近举办了一个后现代派的艺术展览,温亦词有个认识的朋友也参加了这次展览。她看到对方在朋友圈发这条推文,点开看完之后,也帮对方转发宣传了一下。
发完之后,她切回聊天界面,看完群里的聊天记录之后,依旧是引用了靳砚柏的消息回复他。
【温亦词:可以啊,就周六吧】
群里又在起哄着问谁请客,温亦词想着自己刚回来,又跟朋友们好久没见,便说她要请客。
聊了一会儿之后,温亦词还是又单独打开了跟靳砚柏的聊天框。
【温亦词:我明天大概十点左右去你家】
【温亦词:纪叔送我过去】
【靳砚柏:知道了,我跟我妈说一声】
温亦词本来想回个【嗯】,字都打完了,又在发送前紧急停下。
看起来也太应付了,而且还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温亦词琢磨了一下,删掉了那个【嗯】,改成了【辛苦少爷】。
接着又发一条:【我去洗澡了,准备睡觉,困了】
【靳砚柏:好,早点睡,晚安】
看到温亦词也给自己回了个【晚安】,靳砚柏又反复看了两遍这短短的几条聊天记录。
好像有点在恋爱的感觉了。
勾了勾唇角,靳砚柏点开了温亦词的朋友圈,刷完的时候已经面无表情了。
跟以前任何一次刷的时候一样,一条关于他的内容都没有。
她想去看画展吗?
***
第二天,温亦词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之后就开始选衣服、化妆。
去靳家拜访,怎么也该比回外公家更严谨、正式一点的。虽然靳父靳母一向对她温和亲善,但她毕竟很久没回来,态度端正一点总不会出差错的。
收拾妥当后,温亦词又检查了一下自己要带去的礼品,确认无误之后便上了车。
路上经过她住的别墅,她进去拿了专门从国外带回来的两份礼物,这才出发前往靳家。
温亦词告诉靳砚柏自己到达的时间是十点左右,而她的习惯一向是向左不向右,所以她是在九点五十分的时候抵达了靳家。
而靳砚柏显然很清楚温亦词的习惯,同样也是早早就在外面等她了,在她下车的时候还语气轻松地说道:“就知道你会早到。”
温亦词微微歪头,脸上露出一个浅笑:“迟到了多不好。”
靳砚柏想说,以他们两个的关系,和他爸妈对温亦词的疼爱,她实在没必要担心这个问题。但温亦词从小就被教礼数周到,这也是她的习惯,没必要指摘什么。
“进去吧,”靳砚柏接过她手里拎的东西,随后牵着她的手往里走,“这什么?”
“给伯父伯母带的礼物。”
“我的呢?”
“不是早就给你了吗?”
两个人牵着手说着话,姿态亲密地进门,落在靳父靳母眼里就是——感情真好。
不过很快,温亦词在进了客厅之后就松开了靳砚柏的手——靳母正朝她走过来,她得赶紧迎上去才行。
“伯母,好久不见,”温亦词面带笑容,乖巧的语气中还带着关切,“伯父也是,您二位身体好吗?”
靳母看着她高兴,拉着她的手点头:“有你挂念着当然好。”她细细打量着温亦词,眼神转为心疼,“哎呀,倒是你,怎么还瘦了?”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儿子,有些嗔怪道,“你怎么照顾小词的?”
没等靳砚柏“辩解”一下,温亦词先开口了:“不关砚柏的事,他已经照顾我照顾的很好了,伯母,是我回国前一直在忙,才瘦了些,过段时间就养回来了。”
靳母听了更心疼:“你说你一个人在国外多辛苦啊,早点回来多好——”
“妈,咱能别站着说话了吗?”靳砚柏懒洋洋地开口,顺便举起了手里的两个纸袋,“你儿子拎着东西呢。”
“你自己不会放下啊?”靳母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拉着温亦词在沙发上坐下来。
聊起来之后,靳父靳母免不了对温亦词又是一番关心。对于他们提出的问题,温亦词也都一一详细作答。
说到自己去了趟澳洲的时候,温亦词将放在桌上的两个纸袋拿过来,其中一个大一些的递给靳母:“这是我去澳洲的时候,给伯母带的礼物,您看看喜不喜欢。”
其他的礼品都是常规的东西,这两件是她特意给靳父和靳母带的。
靳母也不跟她客套,拿出里面的丝绒盒子后,打开就看到里面躺着一串澳白珍珠项链。
形状圆、颗粒大、均匀饱满、光泽极强,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瑕疵。
在各种珠宝首饰中,靳母最钟爱的就是收集珍珠,自然也能一眼就分辨出珍珠的品质。她笑盈盈地说道:“你真是有心了,小词。”
“伯母跟我还这么客气呀,”温亦词也笑,又将另一个纸袋递给靳父,“这是伯父的,是我之前在英国的时候,陪我老师去古董店淘到的。”
靳父喜欢抽雪茄,温亦词对雪茄一窍不通,不过淘个雪茄盒送给他,对温亦词来说就不算难事了。
显然,这件礼物也精准踩中了靳父的喜好。
事实上,对于靳父靳母这种身家地位的人来说,小辈送的礼物,贵与不贵,重在心意。
靳砚柏有些不爽——送他爸妈的礼物就是精心包装好的,送他的就是随手从口袋里摸出来的。
说起来,那块黑欧泊做一条波洛领带绰绰有余,还有点儿余料,他让设计师打磨成了另一件小配饰。
回过神来,看到温亦词和自己爸妈有说有笑,靳砚柏也不由得跟着笑了笑。
他怎么忘了,他未婚妻在礼节上是从来不出错的。随手掏出一块黑黢黢的石头给他当礼物,反倒显得他们关系更亲密一些,可以不用在意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
将盒子盖好,靳母拉着温亦词的手发出感慨:“这女儿就是比儿子要贴心,真想让你早点成为我们家的人。小词啊,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在国内稳定下来了吧?”
其实靳砚柏已经跟她说过了,靳父见到周鹤清的时候也询问过,但靳母要听温亦词亲口说。
“是的,伯母。”温亦词笑得乖巧。
“那就好,”靳母放下心来,“你和砚柏的婚事,我和你伯父打算找个时间,上门跟你外公还有舅舅好好商量一下。至于你爸爸那边……”
温亦词浅笑:“等事情定下来我会跟他说的。”
她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不打算让父亲插手她的婚事。
靳母对温亦词的父亲可谓是恨之入骨,见温亦词如此表态,她满意道:“嗯,通知一下就行了。小词啊,你知道的,我和你妈妈情同姐妹,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你和砚柏早点定下来,咱们就真的成一家人了。”
说完之后,她又叹了口气:“唉,要是你妈妈还在那该多好。”
温亦词抿了下唇,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爱屋及乌”这个词在她身上是一种具象化的体现。
不管是谁,对她好的前提都是“她是她妈妈的女儿”,就好像她本身并不值得别人对她好一样。
她知道她这样想未免有些不识好歹,她也承认她性格中有着相当敏感又拧巴的成分,但她真的很难不去乱想。
他们频频在她面前提起她的母亲,“死亡”让他们只记得她美好的品质,温柔、知性、美丽等等,其他的不重要,哪怕是她去世之前已经变得偏执甚至疯狂,大家也只会觉得她可怜。
那她呢?温亦词想。
她并非不爱自己的母亲,她记得与母亲在一起时点滴的、珍贵的美好时刻,但更深入骨髓的,是母亲和父亲在无意间联合起来给她造成的伤害。
她无处诉说这些痛苦,会被人置喙“你妈妈都不在了你怎么还这样说她”,于是心结系成了死扣。
靳母没有察觉温亦词细微的动作,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小词你放心,要是砚柏这小子对你不好,我一定第一个不放过他。”
靳砚柏眯了眯眼睛,将视线从温亦词膝盖上收紧的手转移到她的脸上,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说道:“妈,你不用警告我,我当然会对一一好。”
“我的一一,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