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亦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突然听到靳砚柏这么问,她顿时有些茫然。
她仔细想了想,一直以来自己脑子里好像只有“要和靳砚柏结婚”这个概念,但这个概念里都涵盖了什么,她都没有仔细想过。
就好比明面上的一些事情,比如婚礼。
从婚礼再细分,喜宴的规格,他们两个在婚礼上要穿的礼服,拟邀参加婚礼的宾客,种种这些,都是需要仔细思考、反复商讨再敲定的事情。
粗粗一想就觉得头大,温亦词反过来问道:“你想在哪里办?”
捕捉到她淡定从容的表情中隐藏的一抹心虚,靳砚柏就知道她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甚至她都不愿意现在想想,还反过来把问题又抛给他了。
“我先问你的,”靳砚柏语调慵懒,“再说女孩子不是都应该更憧憬婚礼吗?”
“少爷,”温亦词将那瓣橙子塞进靳砚柏嘴里,“婚礼是个仪式,咱们两个谁仪式感更强,我不说。”
靳砚柏吃了那瓣橙子。
有点甜,但不多,没有她甜。
“你没有情调,我已经习惯了,”他将要求提出得理直气壮,颇有点儿得寸进尺的味道,“那你配合我。”
温亦词没理他,甚至冷不防地往旁边挪了挪身,让原本靠着她的靳砚柏没有了支撑,身体不受控制地地倾斜了一下。
将手中没吃完的橙子放回果篮里,温亦词起身往楼上走。
靳砚柏本来想跟上去的,但他发现温亦词的背影里藏着一抹带有逃避意味的仓皇后,又改变了主意。
他去洗手间洗了手,稍微消磨了点时间,这才准备上楼,却在二楼拐角处碰到了陈妈。
“砚柏啊,”陈妈关切地问道,“你和小词吵架了吗?我看她刚刚上楼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没有,陈妈,”靳砚柏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俩闹着玩呢。”
“没吵架就好,”陈妈放下心来,却没有立刻放走靳砚柏,而是又叮嘱道,“你也知道,小词这孩子命不好,她妈妈走的早,她爸爸又不疼她。以后你们俩要是闹了矛盾,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事,你就多让着她点儿。”
话是这么说,但是陈妈比谁都清楚,温亦词和靳砚柏之间大概率是不会出现原则性的矛盾的。
原因无他,温亦词太懂事了。
温亦词是陈妈看着长大的,从小她就乖巧听话,是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后来遭遇了母亲早亡这种变故,年仅七岁的她更是早早就知道了什么叫“分寸感”,除了十八岁那年坚持要去意大利留学之外,她没做过任何在长辈看来“出格”的事情。
也就只有跟靳砚柏在一块的时候,她会跟他闹一闹。
“我知道,放心吧陈妈,”靳砚柏笑了笑,“我会的。”
听到靳砚柏这么说,陈妈顿时安心不少,脸上也有了笑容:“你要去找小词吧?快去吧。”
靳砚柏去了温亦词的房间,门没关,他抬手敲了敲门便走了进去:“干嘛呢?”
温亦词站在书架前翻找,头也不回地回答道:“在找资料,学妹的论文用得到。”
走到温亦词身旁,靳砚柏转过身去倚着书架:“你是想上来找资料,还是——”他将脸转向她,“不想跟我谈婚礼的话题?”
温亦词的手停在一本书的书脊上,顿住。
——好尖锐的问题,他要不要猜的这么准。
“都有吧。”温亦词轻声说道。
她只是想象了一下婚礼的情景,他们两个诵读誓词、交换戒指,再在宾客们的祝福中拥吻什么的……
是很美好,但是有些过于美好,甚至到了一种虚幻的程度,以至于温亦词在这样的想象中生出了压力。她不想再跟靳砚柏讨论这个话题,下意识地就选择了逃避。
不过还好靳砚柏没有立刻跟上来,倒是给了她一点喘息和整理心情的时间,现在被他问起来,也不会失措到无法应对。
她转过去,和靳砚柏面对面注视着对方:“靳砚柏,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要知道,咱俩一旦结婚,你要是后悔可就没机会了。”
“有什么好后悔的?”靳砚柏反问道。
他比谁都清楚,他和温亦词的婚约,在两家的情分之上,更重要的是利益,涉及之广,牵扯之多,是绝不容许他后悔的。
温亦词想了想:“万一你遇到喜欢的人了呢?”
靳砚柏:“……”
很好,他俩的思想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靳砚柏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温亦词却起了八卦的兴致,十分好奇地问道:“靳砚柏,你都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吗?”
——我早就遇到了啊。
这么想着,靳砚柏的心情却更微妙了。
——她也不用仗着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没有爱情,就肆无忌惮地跟他讨论这种问题吧?
多冒昧啊,难道他们两个是什么普通朋友关系吗?
一股子怨念陡然滋生出来,靳砚柏语气平静地反问道:“怎么,难道你有喜欢的人?”
仔细想想,这好像也是他们第一次这样面对面讨论,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这样的话题。
他们甚至不是问对方:你喜不喜欢我?
靳砚柏其实知道自己问出的问题是什么样的答案,只是他的内心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期待。
万一……或许……
而温亦词陷入沉默。
以他们两个的关系是不是不该开诚布公地聊这个问题?不然为什么她好像听出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
“想这么久,是不方便回答吗?”靳砚柏追问道。
这次又有种逼迫她回答的感觉了——而且感觉更阴阳怪气了。
温亦词语气谨慎:“我在想……大卫算吗?”
“我觉得‘喜欢的人’至少应该是个活的吧?”
“那没有了。”
“……呵。”
靳砚柏冷笑一声,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就不该有期待。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却又觉得,她没有喜欢的人,总好过她喜欢的人不是他,而是在外面找了别的狗。
好心态决定男人的一生。
心里瞬间平衡了的靳砚柏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直起身来之后换了个姿势。
他走到温亦词面前,双手撑在她身后的书架上,将她圈禁在书架和自己的身体之间,这方狭小的空间里。
本该是让人心跳加快的壁咚,温亦词却因为觉得莫名其妙而没什么感觉,只是抬头看他:“你干嘛突然壁咚我?”
靳砚柏低头,一下子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只差一点,鼻尖都要蹭上了。
“温亦词。”
靳砚柏连名带姓地叫,语气郑重,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这让温亦词的心脏陡然提起来,开始迅速回想,刚才的对话是哪里有问题。
还没等她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靳砚柏接着说:“不管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你这辈子的结婚对象已经定好了就是我。等你死了还要进我们家祖坟,就埋我旁边。”
温亦词猛地睁大眼睛。
——他对“生”和“死”这种话题是真的没个忌讳啊,一点儿都不迷信。不是,她埋他旁边干嘛?这辈子和他结婚,下辈子接着纠缠吗?
温亦词想说他“神经病”,还没开口,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轻咳。
两个人同时转头看过去,在看清楚是谁后,温亦词瞬间尴尬到脚趾头快要抠穿地板了。
舅舅怎么突然回来了?!
看出外甥女的尴尬,周鹤清反而觉得更乐了,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问道:“我说你们两个,这种肉麻的话在过二人世界的时候没说够,回来还要接着说啊?”
温亦词真想仰天长叹——哪里肉麻了?怎么听都是她被威胁了才对吧?
“舅舅,”靳砚柏直起身来,跟温亦词站在一起,语气从容地开口,“您回来了。”
看他被抓包也丝毫不心虚的表情,温亦词震惊了——敢情就她一个人在这尴尬是吗?
“嗯,”周鹤清点头,“我听陈妈说你们两个在小词房间,就过来看看。”
他没错过温亦词脸上的不自在——还害羞呢?
温亦词小脸紧绷,义正言辞:“舅舅,您既然知道我们两个在房间里,怎么还来打扰我们?”
周鹤清面不改色:“我就是为了打扰你们才过来的啊,毕竟我也到了爱看小辈甜甜蜜蜜的年纪。”
温亦词:“……”这天聊不下去一点。
不愧是两个做生意的人,脸皮一个比一个厚。
温亦词气闷地把脸扭向一边,靳砚柏瞥见她的动作,忍着笑——真是不经逗。
将他们两个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周鹤清到底没再逗她:“好了,不逗你了。过来让舅舅看看。”
温亦词乖顺地走过去,周鹤清细细打量过她之后点头:“气色不错,看来砚柏把你照顾的挺好。”
温亦词不服气:“我自己也能把自己照顾好的!”
靳砚柏对此不以为然——她能照顾好自己才怪。不对,她是根本不愿意照顾好自己。
“有人能帮着照顾你不是更好?我派去的阿姨你不用,砚柏留下你就同意了。”周鹤清笑笑,“打算什么时候去看望一下你靳伯母?她一直很挂念你。”
他上次和朋友吃饭,正好碰到靳砚柏的父亲,从他那里得知,自从温亦词回国,靳砚柏就没回过家。
“打算明天就去,”温亦词回答道,“我和砚柏商量过了。”
周鹤清点头:“嗯。对了,砚柏,”他看向靳砚柏,“你正好跟你爸妈说一声,约个时间我们两家家长也见一面,定一下你们的婚事。”
靳砚柏一口答应下来:“好。”
“哦,还有,”周鹤清又对温亦词说道,“你爸那边……你愿意的话,还是抽个时间过去看看,毕竟你还是姓温。不过你不愿意的话也别勉强自己,”他拍拍外甥女的肩膀,“还有舅舅呢。”
温亦词扬起笑容:“嗯,我知道。”
“行了,我还有点儿事要处理,你们俩继续,”周鹤清笑得意味深长,“好好商量一下这辈子和下辈子。”
温亦词:“……舅舅!”
这件事过不去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