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车里开着灯,但光线并不算明亮,打在人身上,落下影影绰绰的暗色。

盛放的香槟玫瑰失去了原本应该有的颜色,却因为靳砚柏递过来的同时向她倾斜的姿势,在密闭的空间里渲染出一种暧昧的氛围。

花束冷不防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温亦词感觉原本只是清淡的花香似乎变得浓郁了许多。

不过靳砚柏的举动未免有些过于突然,以至于温亦词呆滞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道:“给我的?”

她抬起头,视线从花束转移到了靳砚柏的脸上,惊讶在她眼中流露得分明。

“不然呢?”靳砚柏看她没有接过去,直接将花束塞进了温亦词怀里,“我是你未婚夫,送你束花迎接你回来不是应该的吗?”

双手捧着那束香槟玫瑰,温亦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靳砚柏坐回去之后留给自己的侧脸。

还挺有未婚夫的自觉,就是现在表情有些臭。

靳砚柏就纳闷了,温亦词一个搞艺术创作的,怎么一点儿浪漫细胞都没有。”

这么想着,靳砚柏拿眼角的余光瞟了温亦词一眼,就发现她似乎还挺喜欢自己送的这束花。她微微垂首,细白的手指正小心地抚摸着柔嫩的花瓣。

嘴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靳砚柏轻咳了一声,将温亦词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又提醒她:“坐好,准备出发了。”

“先等等,”温亦词制止了靳砚柏,在他的注视下伸手去摸外套口袋,将里面一个坚硬的物体拿出来递到了靳砚柏面前,“给你,这次的礼物。”

靳砚柏在一些小事上特别讲究,非要给这种讲究下一个定义的话,那应该就是——仪式感。

这种仪式感的场合,包括但不限于当前这种场合:他们在分开一年零七个月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温亦词看到靳砚柏露出狐疑的神色,看着自己手中形状不规则的石头:“这是什么?”

“欧泊,”温亦词解释道,“之前去澳洲的时候逛了个宝石展览会淘到的,我觉得挺好看的。你看——”

靳砚柏凑过去才看清楚,外形不规则的石头却有一个平整的切面,岩石层里面包裹着一块欧泊,透明感十足的宝石仿若凝固的水,颜色极深,呈现出如夜幕般深邃的黑色,又在灯光的照耀下变换着丰富的色彩。

神秘而迷人,而且欧泊是十月份的生日石,靳砚柏的生日恰好就在十月,所以这算得上一份能让他入眼的见面礼——虽然温亦词随手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动作还是让靳砚柏有些不满。

温亦词将那块黑欧泊递到靳砚柏面前:“你找人打磨一下,做条波洛领带应该挺好看的。”

靳砚柏伸手接过来时触碰到了温亦词的指尖——跟石头一样,冷冰冰的。

贴身携带的东西都没有一点儿温度。

他将车内的温度又升高了些,语气勉强地说道:“还行,总比收到一袋子泥巴好得多。”

“你懂什么?”温亦词侧过身去瞪着靳砚柏,“泥巴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

说完之后,她转回去坐好,往车门那边贴近了一些。

“干嘛?”靳砚柏侧目看她,“你要跳车?”

温亦词面无表情:“想离你远点,你身上的铜臭味熏到我了。”

搞艺术的和搞钱的,在灵魂上是没办法共鸣的。

靳砚柏轻笑了一声,也不做辩解,只是打开了音响,让舒缓的小夜曲在车内流淌,发动车子的同时开口问道:“想吃什么?”

像是刚刚的小矛盾已经不复存在,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再度变得轻松起来。

温亦词看了眼靳砚柏身上那套一看就造价高昂的定制西装,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粤菜吧。”

——要是沾上火锅的味道那可太暴殄天物了。

二十分钟后,靳砚柏的车开到了一家粤式茶餐厅门口。

车里开着暖风,热烘烘的,温亦词坐在车上都快睡着了。车停稳后,温亦词开门下车,猝不及防地就被浸了凉意的晚风吹得瑟缩了一下。

见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靳砚柏微微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的意味:“怎么不穿件厚点的外套?”

“太久没回来,都忘了这个季节晚上应该穿什么了。”说完之后,温亦词就感觉冷空气好像钻进了她的气管里,又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吸了下鼻子,想着靳砚柏估计又要不客气地嘲讽她两句时,却见他走到了自己身边,跟她挨得很近,正好替她挡住了风,又握住了她的手:“走吧,进去就不冷了。”

一整个理所当然的态度。

不过靳砚柏说的很有道理,温亦词没有出声,也没有抗拒,只是在跟上他的脚步时,视线下意识地落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

男女体质差异明显,下车没一会儿,她的手就开始变凉了,靳砚柏却一点儿没受影响,掌心热的像个小火炉。

——真暖和。

两个人进去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温亦词本来还担心,这个时间怕是没什么可以点单的东西了,毕竟已经临近店家结束营业的时间了。

不想靳砚柏径直走过去,跟前台的服务员交涉了几句之后,对方便笑容可掬地为他们引路了。

而温亦词也从他们的对话中听了个大概:“你还提前预订过啊?”

靳砚柏瞥了她一眼,语调懒洋洋的:“猜你喜欢。”

毕竟是青梅竹马,这种程度的了解对他们两个来说还是轻而易举的。

温亦词不由得想起,柴鸣送她回去的时候还说,靳砚柏为她定好了晚餐,只是那时候她没胃口吃。

现在好了,花收了,他们两个也一起来吃称得上是宵夜的晚饭了,虽然顺序都乱了,不过靳砚柏为她准备的接机流程基本还是完成了。

想到这里,温亦词不由得笑了一声,惹得一旁的靳砚柏朝她投去疑惑的视线:“你笑什么?”

从他们见面到现在,靳砚柏总算见到温亦词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了。

他和温亦词自幼相识,打小他就知道,温亦词是个长的很漂亮的姑娘,精致的五官组成了一张明媚动人的脸,笑一下能把人的魂儿勾走。

但温亦词又很少笑。可能是小时候家中的变故将她的性子磨得沉静到有些淡然,昳丽的脸上总带着清冷的表情,看起来很有距离感。

她笑起来的时候表情会变得很生动,只是她这个时候突然笑一下,却让靳砚柏有些摸不着头脑。

温亦词摇了摇头:“没什么。”说完之后,她就感觉到了从指尖传来的轻微的痛感,拉着她手的人用力捏了她一下。她抬起头,就看到靳砚柏黑着脸,显然对她敷衍的回答十分不满。她眨了眨眼睛,“你怎么还牵着我?”

这里面又不冷了。

像是没听出“你可以放开我了”的言下之意,靳砚柏反倒还握着温亦词的手拉到自己面前翻来覆去地看着,像是在观赏一件艺术品。

温亦词隐隐觉得自己的手心变得潮湿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冷热对碰滋生出了水汽。

“这有什么好看的?”

“检查一下,”靳砚柏似是很有兴致地又捏了捏温亦词的指尖,“就是在想,大艺术家最近没搞创作?”

温亦词是搞雕塑的,创作时偶尔会被材料和工具弄伤手指。

“没有,最近没灵感。”

“那你怎么没跟外公一起回来?”

“我老师的作品展览还有些收尾工作,我做完了才回来的。”

温亦词的老师是享誉世界的知名雕塑艺术家,经常举办作品巡回展览。温亦词作为他的关门弟子,每到这个时候总要在其中担任一些重要的工作。

难怪。靳砚柏心想。

他了解温亦词的性格,做事仔细,又认真负责,甚至还有点儿死心眼。让她放下没做完的工作跟着家人回国,她是不可能会答应的。

说话间,两个人看到服务员已经在包间外停下,也就结束了交谈。

直到进了包间准备落座,靳砚柏才松开温亦词的手。

服务员送餐进来之前,靳砚柏给温亦词倒了杯热水,看她双手捧着茶杯小口喝着,白色的雾气模糊了她原本清丽的面容。

这让他有种眼前的画面很缥缈、不真实的感觉。

“一一。”

“嗯?”

听到靳砚柏叫自己,温亦词便看了他。两个人的视线之间隔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温亦词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眼神,就见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放松下来的姿态里带着几分散漫随性的味道:“你爸知道你要回来吧?没找你?”

“找了,”温亦词回答道,“澜澜跟我说的,让我回家一趟。”

“你答应了?”

“我让他等着。”

放下茶杯,温亦词耸了下肩膀:“我都不用回去,就知道他要跟我说什么?”

靳砚柏挑眉:“什么?”

“让我别再不务正业,赶紧回来跟你结婚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