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诸儿本十拿九稳,眼看着卫侯最后一滴牛血就要滴在自己的玉敦之中,哪知道突生变故,卫侯的最后一滴牛血,至关重要决定性的一票,竟然滴在了祁律的玉敦之中!
太子诸儿瞪着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卫侯,说:“一定……一定是搞错了,卫公,是不是你滴错了!无错,就是这么回事儿……”
他说着,连连给卫侯打眼色。然而卫侯根本没有滴错牛血,卫侯好歹是一国之君,怎么会犯如此白痴的错误呢?
那日里卫侯和莒子、齐国太子秘密商量之后,本想回到自己的营帐,哪知道却被祁律这个拦路虎直接拦住,祁律带了石厚掠阵,明里暗里威胁卫侯。
祁律知道,这郑伯寤生是个识大体的主儿,知道甚么是情势,这鲁公息则是需要软硬兼施的主儿,掣肘的公子翚,就能止住鲁公息,让他不要胡乱挣蹦,而这个卫侯……
卫侯则是一个需要武力镇压的主儿。
石厚杀死了卫州吁,卫国人谁不知道,昔日里的石厚,乃是卫国的第一权臣,而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手段强硬,心狠手辣。他杀了卫州吁,虽卫州吁是叛乱上位的卫国国君,但卫侯也有所忌惮,石厚能杀一个卫国国君,就能杀第二个卫国国君。
卫侯登时就怂了,被祁律拍了两下肩膀,瞬间便归顺了天子,已经暗中达成了协议,从太子诸儿的阵营,悄悄的改投了祁律。
太子诸儿十足亢奋,使劲给卫侯打眼色,可是卫侯都不敢看她。
祁律这时候幽幽的笑着说:“齐国太子说的也有道理,歃血为盟乃是大事儿,岂容手滑呢?这样罢……”
他说着,很是大度的继续说:“既然卫侯此乃手滑,那就再让卫侯重新歃血为盟一次,如何?”
太子诸儿吃了一惊,没想到祁律竟然帮着自己说话,实在有诈,可是如今也没有旁的法子,太子诸儿顶着巨大的压力,使劲瞪了卫侯两眼。
卫侯战战兢兢,寺人又端上来一只牛耳递给卫侯,卫侯站在幕府营帐的正中间,简直是万众瞩目,然而这种感觉并不好,仿佛如坐针毡。
“卫公!”太子诸儿压低了声音,满含威胁的说:“卫公,你这次可要小心仔细啊,切莫再滴错了血!”
卫侯哪里敢看太子诸儿一眼,低着头,举起牛耳……
滴答——
祁律再一次清晰的听到了太子诸儿“嗬——”抽冷气的声音,太子诸儿此时的模样十足的滑稽,睁大了眼目,一副马上就要昏过去的样子,满脸的不可置信,仿佛自己是被辜负的小白花一样。
而那个辜负了太子诸儿的人,不用说了,自然是卫侯了。
祁律笑着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太傅衣袍,或许……或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穿上太傅的衣袍了,因为从今日开始,他再也不是洛师的太傅,而是……
齐国的一国之君!
祁律笑着说:“律此人,从来不强人所难,卫公两次都选择律,可见心如磐石,律也不好辜负了卫公您的期望,看来……律虽不才,却被诸位错爱,实在诚惶诚恐。”
太子诸儿震惊的看着祁律的玉敦,玉敦里滴满了牛血,而自己的玉敦之中,只有自己和莒国的两票。
陷阱!
圈套!
太子诸儿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卫侯在第一次滴错玉敦的时候,太子诸儿就看出来了,只是不想相信罢了,强弩之末的想要最后努力一下,然而这最后的努力,也瞬间灰飞烟灭了!
“你!!”太子诸儿瞪着眼睛,狠狠瞪向卫侯,卫侯吓得连忙向后退了两步,坐回自己的卫国席位上。
郑伯寤生站起身来,笑眯眯的仿佛一个和事老儿,说:“祁太傅德才兼备,众望所归,若能成为齐国国君,不只是齐国之幸,也是天下苍生之幸啊。”
祁律一听,好家伙,郑伯这花言巧语,已经登峰造极了,敢情自己没有大胸,却能成为拯救苍生的超级英雄了?
郑伯寤生打头阵,鲁公息又怎么好落于人后呢?反正他已经脱离了太子诸儿这个盟友,也不在乎再得罪一番了,而且眼下明摆着祁律的势头更猛烈,没准儿便真的能成为齐国的国君,齐国和鲁国相邻,比任何一个国家都近,鲁公息必然要巴结一番祁律才是。
鲁公息笑的仿佛温润公子,说:“祁太傅才华横溢,仁义为怀,若能胜任齐国国君,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卫侯支支吾吾,吭叽了好几声,表示赞同鲁公的说法,也同意祁律成为齐国国君。
太子诸儿一看这场面,不好,大事不好!只剩下莒子一个人站在自己这里,势单力薄,那可……
他还没有想完,哪知道莒子已经站出来,哈哈哈一阵大笑,拱手说:“我莒国地处东方,虽偏僻的很,但也经常听闻祁太傅的仁义之名,倘或是祁太傅胜任齐国国君,其实我莒国也是心服口服的。”
太子诸儿震惊瞪向莒子,就连莒子也“叛变”了!
可不是么,莒子怎么可能不叛变,眼看着一个个盟友变成了对家,这里乃是临淄城外,太子诸儿做东,要知道自古以来,做东的赢了,那是连庄,盈头很足,但是做东的输了,那也是双倍的惨。
莒子不是齐国人,没道理跟着太子诸儿连坐。而且莒国和齐国、鲁国乃是东方三大强国,呈现三足鼎立之势头,如果祁律真的成为了齐国国君,鲁国明摆着支持齐国,到时候莒国岂不是要面临鲁国和齐国二打一的局面?
东方三大国家,基本是势均力敌的形式,这几年齐国强盛,下几年鲁国强盛,然后莒国强盛,一直纠缠不清,如果一旦两方形成了盟友,单独的一方就只剩下挨打的份儿。
莒子很清楚现在的局面,他帮助齐国,无非是想要讨得好处,没道理变成挨打的局面,于是立刻倒戈,毫无悬念。
这也在祁律的意料之中,毕竟祁律拉拢了郑国、分裂了鲁国、打压了卫侯,唯独没有对莒国下手,因着他知道,最后这个莒国,看到局面不对,会自动乖乖儿的归顺,根本不需要多做无用功。
太子诸儿眼眸狂转,似乎还是不甘心,额角都是冷汗,哗啦啦的滚下来,湿透了衣领,分明是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冷意,却流了这么许多的汗。
太子诸儿艰涩开口,说:“这……其实这齐国遴选国君一事……不瞒各位,这是我、我齐国的内部之时,所以……”
“哦?”天子此时开口了,很亲和的说:“遴选齐国国君一事,又变成了齐国的内部事?寡人倘或没有记错,方才齐国太子不是这般说的。”
是了,方才明明是太子诸儿提出来的,说是公平竞争,让大家歃血为盟。
太子诸儿的脸色相当难看,被噎了一下,天子还有后话,说:“既然遴选齐国国君,是你们齐国的内部之时,为何还要聚集这么多国君来到临淄城外?齐国太子可别说,这会盟不是你们齐国组织的……是了,怕是你们齐国组织会盟,当真不是为了遴选齐国国君,而是为了……讨伐寡人这个暴君罢?”
“不不不!”太子诸儿连忙摇手,他怎么敢承认。
就在太子诸儿想要想别的法子之时,坐在幕府角落之中,不起眼的公子纠突然站了起来。
公子纠年岁很轻,比他大哥诸儿要年轻很多,身量还没长开,身材也不高大,只能隐约看出是个“美人胚子”,风流挂相,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祸祸众生的面向。
公子纠站起身来,口吻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持重,淡淡的说:“齐国二公子纠,拥戴叔父,我齐国先公去世,百废待兴,还请叔父即位,主持大局!”
公子纠突然站出来说话,起初根本没有人注意他,毕竟公子纠年级太小了,压不住头等,还是个奶娃娃。
但就是这样的奶娃娃,竟然在这种时候开口了。方才太子诸儿说过了,遴选齐国国君是齐国内部的事情,公子纠现在就是以齐国内部之人的身份站出来说话的,简直是现场打脸,啪啪有声。
公子小白一看,他可是记仇的,方才在营帐门口,太子诸儿还欺辱自己与二锅锅,要打自己,还骂二锅锅是野种,公子小白当即也从席位上站起来。
他手短腿短,像是个小肉包一样,站起来还蹦跶了两下,举起小白手,像模像样,字正腔圆的说:“齐国幼公子小白,拥戴叔父即位!”
太子诸儿往日里完全看不起自己这两个弟弟,毕竟年纪太小了,根本不是自己的威胁,没成想如今着两个小崽子却跑出来捣乱。
公孙无知一看这场面,如果太子诸儿即位,自己就没有活命的机会,公孙无知虽也想做齐国国君,不是很甘心,但权衡利弊之后,也拱起手来,说:“齐国公孙无知,恭请叔父即位!”
一时间,祁律拥有了外部的支持,郑国、鲁国、卫国、莒国的举荐,还有天子的扶持,就连同齐国内部,无论是公子,还是公孙,口径全部统一,可谓是万人拥戴,民心所向。
天子唇角轻轻一挑,嗓音低沉的说:“太傅,便不要谦虚了,看来这齐国国君之位,非你莫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