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黑背早就和祁太傅“暗中来往”了,从洛师出发那天开始,黑背就找过祁太傅。
黑背找到祁太傅,当然并不是因为对祁太傅“余情未了”,虽黑背的确曾经对祁太傅有过一些想法,不过祁律已经很明确都拒绝过了,黑背这个人并非死缠烂打之人,他十足敬重祁律,也不想给祁律带来麻烦。
黑背这次找到祁律,是想要拜托祁太傅一件事情,那就是……请祁太傅举荐自己。
黑背从小便有建功立业的想法,他和很多古代的男子一样,都想成为顶天立地的丈夫,建功立业,成为名留青史的英雄人物。不过从小开始,黑背的兄长,也就是周公黑肩,都对黑背十足溺爱。
黑肩没有妻室,也没有子嗣,和黑背的年龄差又有些大,都说长兄如父,的确是这么回事儿了,黑肩对黑背的宠爱更像是父亲对儿子,真是恨不能捧着怕碰了,含着怕化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黑背作为一个小小的虎贲军,黑肩已经很不满意了,但是黑背拒绝动用大哥的任何人脉关系,不想靠着这些往上爬,想要自己做出一番建树来。
黑背这次跟着虎贲军出征,早就想好了,他想要请祁太傅举荐自己,运送粮草。
祁律听黑背这么说的时候,就知道周公黑肩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黑背才来求自己举荐。
祁律看了一眼站在角落的黑背,拱手说:“律缺有一个人选举荐,便是虎贲军黑背。”
他的话音一落,果然周公黑肩立刻蹙起眉来,满脸都写满了不同意。虽虢公在前线已经打了胜仗,压制了肆虐的山戎人,可是山戎人何其狡猾,黑背根本没有上战场的经验,运送粮草自古都是危险的事情,山戎人此时粮草紧缺,万一劫粮怎么办?
祁律还有后话,他并非是因着黑背来求,所以才同意举荐黑背的,也并非是脑袋一热的想法,祁律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祁律说:“天子,由余将军的确熟悉山戎人的打法,但山戎人对由余将军忌惮颇深,一旦由余将军有所异动,必然招惹山戎人忌惮。黑背乃虎贲军一员,深居洛师,山戎人并不识得黑背,因此请黑背运送粮草补给,方便低调便宜行事,然黑背又确实有本事,律私以为,黑背乃是运送粮草的最佳人选。”
祁律说的没错,洛师都没人知道黑背是黑肩的弟弟,还以为他是一个无名小卒,黑背的身份很低调,山戎人都不认识他,而且黑背还是有真本事的,因此让他运送粮草,又低调又稳妥。
祁律又说:“运送粮草之时,为保粮草安全运送,还可以请由余将军突袭掩护,吸引山戎人的注意,岂非更加稳妥?”
黑背运送粮草,由余给他打掩护吸引山戎人炮火,的确是个再好也没有的法子了,如此一来,前线的虢公和祝聃便能收到充足的粮草,一举歼灭山戎人。
他这么一说,其余人等都纷纷点头应和,唯独殿中一个人脸色不好,那自然是黑背的兄长黑肩了,黑肩虽懂得这个道理,但是懂是一回事儿,同意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姬林见到祁律与黑背“暗通关系”,虽然有点吃味儿,不过姬林也是个懂事儿之人,便颔首说:“黑背,你可愿为前线大军,运送粮草。”
黑背一听,登时欣喜若狂,立刻走上前来,铿锵大步,屈膝跪在地上,拱手说:“卑将愿望!定不辱命!”
姬林说:“好,粮草之事,便有劳周公接洽。”
周更黑肩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出来,恭敬的拱手说:“黑肩敬诺。”
廷议很顺利,宋公冯愿意捐献粮草,周公黑肩向来是个会算账的聪明人,管理粮草再好不过,而运送粮草的将领也选了出来,正是黑肩之弟,黑背了。再有由余将军吸引火力,为黑背打掩护,这次运送粮草,几乎是万无一失之举。
只要粮草到位,虢公和祝聃的军队气势正足,绝对可以将山戎人一举歼灭,不留后患,说不定天子的队伍还不到齐国,山戎人已经被歼灭了。
黑背得了重任,十足的欢欣,平日里肃杀冷漠的面容挂着笑意,从殿中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兄长黑肩。
黑肩板着脸,脸色不好看,盯着大殿外面一株光秃秃的枯树出神。
黑背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走过去,轻声说:“大哥?”
黑肩听到声音,这才回神,看了一眼黑背。黑背说:“大哥可是生气了?”
黑肩淡淡的说:“我生甚么气?”
黑背老实的说:“弟弟没有与大哥商量,便请太傅举荐自己,大哥定然是生气了。”
黑肩叹了口气,抬起手来,帮黑背整理了一下被头盔蹭的有些散乱的鬓发,说:“兄长并非赌气,弟亲长大了,兄长也拦不住你,再者说,你做的都是对的,只是有一点子,一定要平安归来,兄长……只有你这么一个至亲之人。”
祁律在宋宫中下榻,宋公冯和公子与夷特意送来了很多物件儿,生怕祁律住的不舒坦似的,獳羊肩和茀儿整理着随行的行礼,茀儿突然“嘶……”的痛呼了一声,低头一看,竟是把手给烫红了。
火上正在烧热水,准备为祁太傅煮苦菜,也就是沏茶喝,哪知道茀儿有些走神,一不留神,徒手抓了滚烫的茶壶。
祁律十足了然的笑了笑,说:“茀儿,你若是想去见黑背将军,去便是了,反正太傅这里也没甚么活儿忙叨。”
茀儿表情稍微有些僵硬,说:“太傅说笑了,小臣没甚么想见黑背将军的。”
祁律笑眯眯的说:“是吗?明日一早,运送粮草的队伍便要启程了,这一去,可不知何时才能返程了。”
茀儿听到这里,表情更是僵硬,眼眸微微一转,说:“太傅,您……饿了罢,小臣为太傅取些小食儿,垫垫胃罢。”
祁律摆摆手,一脸了然的说:“行罢,你说太傅饿了就饿了,慢慢的去取小食儿,太傅不着急的。”
茀儿:“……”
茀儿被祁律一番调侃,只觉得脸皮都要挂不住了,只好埋头出了下榻的屋舍。
黑背正好与黑肩商量好了粮草的数目等等,从政事堂中走出来,他明日便要启程,今日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忙碌,刚出了政事堂的大门,便看到一个黑影鬼鬼祟祟,躲藏在角落的地方,正探头往这里看。
黑背“职业病”犯了,还以为是甚么刺客,立刻大步冲过去,一把揪住鬼鬼祟祟之人,说:“何人?出来!”
对方被黑背抓住,一把拽了出来,黑背定眼一看,登时有些愣了,说:“茀……茀儿?原是你?”
那藏在角落鬼鬼祟祟之人,正是去取小食儿的茀儿,茀儿手中并没有什么小食儿,被黑背死死攥着腕子。
黑背赶紧放开手,说:“对不住,我还以为是甚么刺客,你怎么在这里?可是太傅有甚么吩咐?”
茀儿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摇摇头,说:“没、没甚么,小臣只是偶然路过此处。”
黑背不疑有他,点点头,说:“你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茀儿欲言又止,连黑背都看出来了,茀儿稍微咳嗽了一声,瞥了一眼黑背,最后还是低下头来,摇摇头说:“也不是甚么要紧事,还是等将军凯旋之后再说罢,小臣不耽误将军了。”
说罢,茀儿动作非常迅速,仿佛逃跑一般,调头便跑。黑背站在原地,有些纳闷的看着茀儿仓皇离开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了……
第二日运送粮草的队伍启程,由余为他们作掩护,带领了一队人马故意伪装成运送粮草的辎车队,果不其然,招惹了一帮山戎人穷追猛打,黑背那边则是安安稳稳的通行。
几天之后,前线的军报传来,姬林一看,几乎克制不住笑容,说:“好得很!黑背的辎车队伍已经安全抵达前线,与虢公祝将军汇合了。”
众人一听,全都欢喜起来,如此一来,有了宋国的粮草支援,前线粮草补给充足,该害怕的就是山戎人了,剩下的只等大军凯旋便好。
天子欢心之余,笑容慢慢凝固在了面容上,祁律奇怪的说:“天子,粮草安全抵达前线,天子还有什么忧愁的么?”
姬林叹了口气,展开黑色的袖袍,竟然双手托腮支在案几上,明晃晃小奶狗的模样,黑色的眼眸还微微有些湿漉漉的,显露出两分忧愁,两分消沉,说:“战役如此顺利,岂不是会早一些到达齐国?太傅若是早一日做了齐国的一国之君,岂不是便要早一日与寡人分开?”
祁律心口被狠狠一击,小奶狗托腮的模样实在太戳太傅了,祁律微微一笑,凑过去一点,在姬林唇上一点,说:“甚么早一日晚一日,天子可曾听过一句话唤作……及时行乐?”
第二日天色蒙蒙发亮。祁律后半夜才歇下来的,因着天子被迫变成了小土狗,才停止了“及时行乐”的大型现场,祁太傅可算是狠狠松了一口气,如今天色亮堂起来,祁律困得要命,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砰砰砰!”
却在此时,不知甚么人狠狠叩着殿门。
随即传来大司马武曼的声音,风风火火的喊着:“天子?!太傅!大事不好!前线营中出了细作,黑背在返程途中遭到了山戎人伏击!大军溃散!”
祁律吃了一惊,姬林正好也醒了过来,一把拽过黑色的王袍披在身上,大步走过去亲自轰然推开殿门,森然着一张脸,说:“黑背如何了?”
大司马武曼的声音稍微有些停顿,随即低下头,沙哑的说:“返回的急报说,军中士兵……已经发现了黑背将军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