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无知和祭牙比拼射箭,两个人勤勤恳恳的射着树叶子,姬林却趁机拉着祁律逃跑了。
今日刚到敖山,没什么正经事儿可做,敖山上冷的可以,寒风刺骨,比老郑城的温度大抵降了五六度,正适合吃羊蝎子火锅。
祁律眼看着左右无事,正好有闲工夫,如果现在炖上羊蝎子火锅,准备上食材,今儿个晚上正好可以食上。
祁律让天子先回营帐去等,自己进了膳房,准备做羊蝎子火锅。这火锅在古代叫做温鼎,古来有之,其实并非甚么太新鲜的食物了,但祁律的羊蝎子火锅胜在调味儿。
日前天子已经吃过了涮锅,但还不曾吃过这种味道浓郁香醇的羊蝎子锅。营地的膳房刚刚搭建完成,膳夫还不多,食材却准备得很充足,祁律选取了一些羊蝎子,足足五斤羊蝎子,然后开始炖,炖成喷香的红汤,微微放一些藙子提辣味儿,又放了一把祁太傅最最喜欢的花椒进去。
祁律炖上羊蝎子,又开始忙碌各种食材,但凡是涮火锅能吃的食材,全都准备上,这个羊蝎子锅的美味在于即使是涮素菜,也能吃出肉欲的滋味儿,相对于荤菜,像是豆腐、白萝卜这样的素菜,反而更能吸饱羊蝎子汤头的滋味儿,吃起来那叫一个满足。
姬林平日里是无肉不欢的类型,不喜欢吃素,今儿个祁律多制备了一些素菜,保证天子吃起羊蝎子锅来,连素菜都吃不够。
祁律洗菜摆盘之后,没忘了羊蝎子锅的精华所在,那就是——宽面片!
论起这羊蝎子锅,吃到最后如果你没有下一面片进去,那真是失去了吃羊蝎子的精髓。
羊蝎子锅经过熬煮之后,汤头非常浓郁,羊肉的鲜美全都熬进了汤头之中,吃完之后,那一锅汤才是精华,最后下一些滑嫩的面片进去,连同着汤头一起盛起来,盛放在碗里。在祁律看来,这面片一定不能太薄,也不能太细,最好抻成宽面片,而且有一点子厚度,这样吃起来,面片才有口感,又滑、又嫩、又韧、又弹,吸足了汤头的滋味儿,又不会软烂成泥,口感极佳。
试想想看,如此寒冷刺骨的山头上,吃上一碗如此美味的羊蝎子锅宽面片,那感觉得有多舒坦。
祁律笑眯眯的准备好食材,便端着往天子营帐而去了,他从膳房出来的时候,还听到远处公孙无知和祭牙的声音。
公孙无知:“树叶都射秃了,你也该认输了罢?”
祭牙:“呸,分明是我射下来的树叶多。”
公孙无知:“是我!”
祭牙:“是我!”
公孙无知:“不信咱们就数一数。”
祭牙:“好啊,数!谁怕谁,数啊!一、二、三、四……”
随即是数数的声音……
祁律眼皮一跳,没成想祭牙和公孙无知都是实诚人,被天子一句话“挑拨”的,这么长时间都在射树叶,这会子还开始数树叶了,非要一争高低不可,这可事关男人的尊严!
祁律有些无奈,摇摇头,赶紧端着羊蝎子锅走了,生怕那两个人发现自己,又要拉着自己一同数树叶。
姬林坐在营帐中,正在“闲极无聊”的批看文书,登时闻到了一股子香味,就知道是祁太傅回来了。
果不其然,祁律亲自端着大锅走进来,在营帐里支起火来。姬林立刻说:“太傅,这个寡人知道,叫做火锅,你日前做过。”
祁律笑着说:“这个火锅,和之前的不太一样,天子尝过就知道了。”
姬林已经迫不及待了,从老郑城一路来到敖山,一路都很颠簸,也没什么好食的美味儿,今日可算是到了敖山,终于可以开开荤了。
姬林迫不及待的从锅中捞出一块羊蝎子来,放在自己的承槃中,将袖袍撩起来,露出自己的双手,便开始吃拆羊蝎子,羊蝎子是刚出锅的,一直还在热汤里泡着,怎么可能不烫?烫的姬林一边嘶气,一边往嘴里送,说:“好香,这肉嫩得很。”
祁律选的羊蝎子稍微肥一些,而且都是靠近羊尾巴的地方,羊蝎子锅里还放了一段羊尾巴,为的就是让羊蝎子不柴,毕竟为了汤头鲜美,羊蝎子熬煮的时间必然不能短,时间一长唯恐肉质变老,就失去了滋味儿,所以祁律特意选取了肥一些的羊蝎子。
祁律见姬林吃的香,把小料的承槃放过去,说:“天子,羊肉沾着小料,味道会更加鲜美。”
祁律的小料是用自制麻酱调配出来的,羊蝎子沾麻酱可是祁律的心头好,那就跟潮汕牛肉沾沙茶酱一样,都是经典。
麻酱醇香,能够烘托羊肉的鲜美,让羊肉更加鲜味十足,回味无穷,混了麻酱的味道,羊蝎子的味道则更加丰满,仿佛多了一个层次似的。
祁律见天子吃的香,就给他又捞出一块羊蝎子放在承槃中凉一凉,免得太烫了,随即在锅里下了一些白萝卜。
姬林不喜欢白萝卜,日前因着齐国国女特别喜欢酸辣萝卜条,姬林也跟着凑热闹吃了几口,这已经是姬林吃萝卜的最大限度了,因此如今看到白萝卜,很是抵触。
姬林叼着肉骨头,一个劲儿的摇头,说:“寡人不食,寡人不食。”
祁律好说歹说,一定逼着天子食一块在羊蝎子锅里煮熟的白萝卜,姬林蹙着眉,一脸不情愿,仿佛是被“逼良为娼”的小可怜儿,死死闭着眼睛,大义凛然的将萝卜在麻酱小料里一滚,送入口中,哪知……
天子的眼目腾地睁开,一脸震惊的低头看着锅里翻滚沉浮的白萝卜,说:“真是奇了,好香好香!”
祁律:“……”天子真香来的真快。
祁律和姬林大快朵颐,两个人分食了一锅的羊蝎子,确切的说,天子是个大胃王,天子吃的比较多,祁律只吃了一些,已经吃不动了,便托着腮帮子,看着天子扫荡剩下的羊蝎子火锅。
天子吃的津津有味,见祁律总是看着自己,便说:“太傅,你也食啊,为何老看寡人?”
祁律已经吃饱了,没有天子肚量那么大,左右无事可做,就看着天子,天子双手开工,卷着袖袍啃羊蝎子,莫名有一种吃播的感觉,只是看着就知道天子吃的有多香。祁律喜欢理膳,也喜欢看别人吃自己做的饭,如果吃客吃得很香,祁律也有成就感。
祁律笑眯眯的顺口说:“老看天子,是因为天子好看啊。”
天子正在啃羊蝎子,突听祁律如此撩拨的话,眯了眯眼睛,一脸狠相,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咯吱”一声,愣是把骨头给咬断了。
天子阴沉的说:“太傅稍待,等寡人把羊蝎子食完,就去收拾你。”
祁律:“……”
祁律低头看了看羊蝎子火锅,如果天子要把羊蝎子吃完,自己可能会等收拾等到后半夜……
两个人食完了羊蝎子锅,时辰果然已经不早了,反正天子是没有时间收拾祁律了,祁太傅一脸有恃无恐的模样,那样子活脱脱一个奸臣。
姬林十足无奈,吃饱喝足,准备沐浴就寝,刚要躺下来,便听到营帐外面一阵杂乱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祁律奇怪的说:“怎么回事?”
正说话,便听到营帐外面有人高声大喊:“天子!急报!!”
姬林立刻从榻上起身,快速拽过衣袍披在身上,大步往外走,说:“何事?”
营地灯火通明,篝火明亮,不只是士兵们,就连郑伯寤生和各国使者全都被惊醒了,聚拢在营地的空场上。
祝聃将军飞快跑过来,说:“天子,急报!山戎人联合了西戎人,正包抄敖山而来,想要将冬猎的队伍包抄在敖山上!”
“甚么!?”
“山戎人?!”
“一个山戎还不够,怎么还联合了西戎人!”
“这是要将咱们活活困死在山上啊!”
“我听说山戎和西戎都十足彪悍,他们杀人不眨眼,这可如何是好!”
“咱们的兵力能不能对抗山戎和西戎啊!怎生是好,怎生是好啊!”
四周一片喧哗,各国的使者吓得脸色惨白,一个个焦虑的大喊起来。这些年来,山戎人和西戎人不断壮大,相对比起东夷人来,戎人的确让人害怕。
天子一行从凡国而来,刚刚打击了山戎屠何,屠何王被姬林杀死,尸首已经送到了屠何去,本以为屠何会老实一些,哪知道屠何不但没有老实,反而联合了西戎人来报复他们。
“求和罢!”
“山戎我们都打不过,更别说是西戎人了!”
“就是啊,戎人惹不得,戎人都是茹毛饮血的怪物啊!”
“趁着他们没有打上来,咱们赶紧送礼物过去求和,说不定戎人就不会围攻敖山了!”
“是啊是啊,否则咱们这是冬猎的队伍,没有粮草支援,不消几日,便会被困死在山上!”
四周被求和的声音掩盖,各国使者都没有带兵马来,带来兵马的就是郑国和洛师了,因此使者们人心惶惶,全都不敢应战。
郑伯寤生最为镇定,他的脸色虽然难看,却条理清晰的说:“山戎是屠何,那西戎是什么部落,可有打听清楚?”
祝聃立刻说:“打听清楚了,看先头部队,是绵诸的旗帜。”
祝聃这话音一落,喧哗的声音更是鼎沸,仿佛沸腾的火锅一样,怎么也压制不下来。
“绵诸!”
“竟然是西戎之中最强大的部落!”
“屠何和绵诸联盟了,看来咱们是躲不过此劫了!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报——!!”
又有士兵飞马冲进大营,给如此焦灼的气氛火上浇油:“报!!山戎和西戎的先头部队已经到达山下,将敖山包围!”
众人一时间人心惶惶,山戎和西戎来势汹汹,恐怕是有备而来,算准备了郑国冬猎的时间,想要给郑国来一个措手不及,如此一来,不但可以重创郑国,还可以重创周人的锐气。
一旦山戎和西戎得手,姬林在凡国的那些个胜战可就算是白搭了。
“快撤兵罢!撤退下敖山!”
“不行不行,现在撤兵已经来不及了,你没听说山戎人和西戎人已经包围了敖山吗?!咱们现在下去,就是自投罗网啊!”
“那怎么办,不撤退,难道要和戎人硬碰硬么?”
场面一度有些失控,姬林的脸色非常难看,祁律听着士兵的回禀,眯了眯眼睛,突然说:“各位,稍安勿躁!”
各国使者们慌乱地说:“难道祁太傅有甚么好法子退敌?”
“是啊是啊,祁太傅若是有好法子,快些说出来。”
“戎人已经在山下了,就算是神仙,怕也没有退敌的法子了啊!”
祁律却说:“各位不必惊慌,虽山戎和西戎联合,来势汹汹,但各位想一想,屠何一向独来独往,虽然都是戎人,但他们部落不同,屠何从不与旁人联手,只有厮杀的份儿,如今却和西戎的绵诸联手,这说明甚么?”
人群中传来由余的嗓音,由余大步走上前来,说:“说明屠何内部已经混乱了,不堪一击。”
屠何经过凡国一战,屠何王丧命,又丢失了由余这员大将,实力已经远远不如之前那么庞大了。
戎人只是周人的定义而已,山戎和西戎是不同的部落,水火不容,如今他们却联合起来,这说明屠何内部已经被削弱,而西戎的绵诸因为听说了山戎的事情,对周天子有所忌惮,所以两边才开始联手。
祁律点点头,说:“无错,屠何如今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我大周泱泱大国,何必自乱阵脚呢?”
使者们说:“祁太傅虽然说得有理,但眼下戎人已经围山了,他们若是不硬拼,只是围困,咱们带来的粮草仅是狩猎,又不是打仗,不出月余,绝对粮尽水绝啊!”
祁律眯着眼睛说:“如今围困敖山的,不过是山戎和西戎的先头部队,我们还有突围的机会,只要大军能够顺利下山,进入京城,山戎和西戎再嚣张,也绝对无法攻入城池。”
山戎人和西戎人突然打进郑国,这听起来“天方夜谭”,但山戎和西戎的兵马的确是进来了,缘故就在于敖山。
敖山乃是猎场,山林崎岖,虽然有专门负责豢养猎物的官员,但也无法管理这么大一片防线,山戎和西戎长驱直入是最方便的。
一旦进入京城,京城有坚固的城门防守,戎人绝对无法打到京城门口。
“如何突围!”
“是啊,如何突围才好?”
祁律摸着下巴,说:“律自有办法。”
他说着,转头对姬林说:“天子,律请观战!”
祁律说有办法击退包围敖山的戎人先头部队,说实话,姬林也担心的很,祁律一个文人,根本不会武艺,怎么可能击退戎人?
不过祁律信誓旦旦,自有法子。而且现在时间紧迫,完全没有退路,姬林立刻按照祁律的说法,给他拨派了一队弓箭手,让熟悉戎人打法的由余领兵,很快弓箭手便快速下山,冲着包围敖山的戎人军队去了。
姬林不放心祁律,一定要同行,他们的弓箭手人数不多,大约也就几百人,和戎人的先头兵马根本无法相比。
众人从山上下到半山腰,果然看到了戎人,火光连成一片,蔓延在山下,围城一个大圈儿,将整座敖山围的是密不透风,在这种情况下,一只飞鸟都跑不出去。
姬林看到这情况,不由皱起了眉头,看来眼下的情势不容乐观,而且非常危急。
祁律看过,则是露出放心的目光,对姬林,说:“天子你看,屠何人和绵诸人的队伍,分化的很清晰。”
姬林自然看出来了,两边人的服饰不一样,而且排兵布阵也不一样,分化的很清晰,有一条明显的界限。
祁律说:“虽然屠何和绵诸合作,但说到底他们互相也不信任,咱们便可以利用这一点子。”
祁律说完,转头对由余说:“还请由余将军代为喊话。”
由余听了祁律的话,立刻拱手离开,随即组织了弓箭手,齐声向山下大喊:“多谢屠何的兄弟——你们终于把西戎的庸狗引来了——”
“多谢——多谢——屠何的兄弟——兄弟——”
弓箭手的齐声呐喊回荡在敖山上,一圈一圈回荡着,震荡的往山下传去,这么大的声音,还在反复喊话,围在山下的山戎人和西戎人自然听见了。
姬林微微蹙眉,说:“太傅,这法子似乎不管用,戎人怎么会因着这两句的挑拨,便内讧起来?”
祁律笑眯眯的说:“当然不会,这只是开胃菜。”
果不其然,山下的戎人虽然听见了弓箭手的喊话,但是并没有当真。屠何和绵诸都知道祁律“狡诈”,怎么可能因为这两句话就反目成仇,仍然岿然不动的围在山下。
屠何的将领说:“周人狡诈,万不可信他们的话!我们屠何与周人不共戴天,怎么可能与周人联合,陷害你们绵诸呢?”
绵诸的将领冷笑一声,说:“早就听闻周人有个太傅,心机深沉,狡诈善辩,怕就是他了罢!屠何的兄弟放心便是了,我们又不是蛮子,怎么可能信了他们的鬼话?!”
“是了,我看他们周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法子了,不如现在便攻上山去去!”
“无错,杀!给我攻上山去!”
“杀——!!”
“杀——”
屠何和绵诸不但不相信祁律的“鬼话”,反而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发兵攻山。
姬林说:“太傅,现在怎么办?”
祁律不慌不忙,他们虽然只有几百人,远远不足抵抗两拨戎人,但是祁律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说:“不要和戎人硬拼,弓箭手射箭,记住……只瞄准绵诸人。”
弓箭手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祁太傅是什么意思,但由余立刻下令,说:“射箭!!”
嗖——
嗖嗖嗖——!
几百弓箭手,弓箭齐发,从天而降,仗着他们有地势的高处优点,一时间箭如雨下,瞬间阻挡了想要攻击上山的戎人。
因为绵诸和屠何的军队有明显的分界线,所以弓箭手射箭也非常方便,只瞄准绵诸的军队,绵诸的军队瞬间变成了活靶子,马蜂窝。
“快看!为何屠何的军队没有事儿!?”
“周人怎么只瞄准咱们?”
“难道……”
“难道屠何和周人真的联合起来,是诓骗咱们入套的?!”
祁律让由余带人喊话,感谢屠何把绵诸引入圈套,但是绵诸的将领根本不信,哪成想刚才一点子信服力都没有的话,这会儿竟然变成了西戎人的戒心。
弓箭手只射击绵诸人,屠何人一个都没受伤,难免让他们多想一点。
“好啊,”绵诸的将领一看,心中愤恨,说:“怪不得屠何主动向我们联兵,说甚么报仇雪恨,原来是圈套!”
屠何的将领一看,立刻说:“不是这么回事儿,误会!全都是误会!是周人的诡计!”
“好一个诡计!”绵诸将领怒不可遏,身边的士兵分分中箭,而屠何的士兵一点子事儿都没有,气的绵诸将领大吼:“我看你们屠何就是诡计!杀!今日把周人和屠何狗贼,一并子铲平!!”
“误会,误会,不要打了……”
“杀——”
没一会子,刚刚还联盟的山戎人和西戎人乱了起来,山下的兵马乱成一团,互相厮杀起来。
祁律挑唇一笑,说:“天子,快趁机下令撤兵,离开敖山,如今山戎和西戎的先头部队已经混乱不堪,我军正好可以趁机撤退。倘或山戎和西戎的大部队跟进,到那时候,想要撤离敖山就不容易了。”
山下只是两面戎人的先头部队,一共几千人,此时已经混乱不堪,正好可以浑水摸鱼。但这只是戎人的先头部队,探子来报,后面还有大军支援,山戎屠何几乎是倾巢出动,一旦错过下山时机,恐怕后患无穷。
姬林立刻点头,说:“快,传寡人招领,大军下山,退入京城!”
郑伯寤生等人全都在营地等待,没一会子,便等来了天子的诏令,山下戎人大军混乱,可以趁机撤退了。
使者们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一会子,不到半个时辰,祁太傅真的扭转乾坤,力挽狂澜,刚才还“沆瀣一气”的山戎人和西戎人竟然杀的你死我活,不可开交。
郑伯寤生当机立断,说:“祭仲,快,点清兵马,立刻下山。”
“是!”祭仲抱拳,也不废话,退出营帐。
营地的兵马很快动了起来,快速从山上开下来,这时候山下的山戎人和西戎人还在混战,已经杀红了眼睛,左骂一句屠何的狗,右骂一句绵诸的猪,谁也不肯想让。
姬林快速跨上马背,一把拉住祁律,将祁律也带上马背,这种时候根本没有办法坐辎车,祁律又不善于骑马,天子也顾不得什么了,干脆将祁律一同拉上马背,将人圈在怀里,下令说:“走!”
大军突围,轰隆隆的马蹄声迅雷一般从山上而来,仿佛是从天而降的滚雷,祝聃、由余各领兵马左右护卫,夹着大军快速下山。
山戎人和西戎人打得不可开交,突听到轰隆隆的震动声,又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火把,这才发现山上扎营的周人竟然下山了。
“快!!给我拦住他们!”
“摆阵!出兵!”
“将军,出……出不了兵啊!咱们损失惨重,都被屠何人给杀了!”
“甚么?!”
绵诸这面情况不容乐观,刚才受到了祁律的挑拨,和屠何人杀的眼红,如今定眼一看,先头部队已经变成了老弱残兵,根本无法与虎贲军抗衡。
虽然郑国的兵马是来狩猎的,但郑伯寤生为了挽回颜面,带来的都是精锐,还有一同而来的洛师虎贲军,也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戎人只是仗着出其不意,如今阵脚大乱,后援还没跟上来,情况不容乐观。
绵诸将领一看,恶狠狠地说:“周人已经下山了,咱们没道理为了屠何的狗在这里冲锋陷阵,屠何果然不足与谋!来啊,下令,鸣金撤兵!!”
“鸣金——”
“收兵——”
屠何和绵诸谈的好好儿的,结果绵诸突然撤兵了,绵诸的先头部队突然撤走,夹着尾巴逃跑了,只剩下屠何的兵马。
屠何的将领气的怒吼:“给我顶住!!杀!”
“不能让狡诈的周人下山!给我拦住他们!”
“杀——不惜一切代价!”
屠何的将领下令,鞭策着和绵诸苦战之后的士兵继续冲锋陷阵,阻挡虎贲军下山。如今绵诸的兵马已经撤退了,先头部队少了一半,屠何的兵马还被绵诸削弱了,可谓是只剩下了四分之一的兵力,大大削弱,虎贲军还能怕他们?
姬林冷笑一声,说:“给寡人全都拿下!”
一时间两边的兵马快速交锋,又是山地,天色还黑,四周陷入了杀声之中,全都是呐喊和兵器的声音。
祁律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马上便要午夜了,祁律现在最担心的是天子,天子在午夜之时会变成小土狗,如果在众人面前突然“变身”,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麻烦。
果然是想什么来什么,姬林带着祁律策马向山下狂奔,就在这时候,午夜已经悄然来临,姬林只觉得脑海中天旋地转,那股眩晕的感觉怎么也忍不住,他拼命撑住身体,身体却越发的无力,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放箭!!”
“不要让周人下山!”
“放箭——”
四周混沌一片,祁律坐在马上,突然感觉后背一沉,天子的身体突然瘫软了下来,直接压在祁律的背上。
祁律吃了一惊,心里咯噔一声,看来天子变成了小土狗。就在此时,“嗖——”一抹亮光晃了一下祁律的眼目,祁律定眼一看,是冷箭!
冷箭飞快的冲着祁律与姬林而来,祁律下意识的回身一把抱住姬林,使劲往马下一扑。
嘭——!
“天子落马了!”
“祁太傅!”
“周王落马了,快追!”
祁律只觉的肩膀一阵剧痛,冷箭没有射在姬林的身上,反而擦着祁律的肩膀直接削了过去,祁律疼的眼前发黑,“嘭”一声,抱着姬林两个人跌下马背。
因为是下山路,两个人一起跌下马背,立刻飞快的滚了起来,祁律死死抱着姬林,眼前昏花,根本无法稳住身形,身体不由自主的翻滚,一路冲下山去。
不知道滚了多久,祁律的额头四肢被狠狠的磕了好多下,已经麻木了,这才“咕咚”一声,掉入一片深沟,平息了下来。
“周王落马了,快找!”
“这边,嗖——”
祁律耳边听着呐喊声,心里又是咯噔一声,是屠何人的声音,就在附近,看来是屠何人追上来了,而自己和姬林已经脱离了虎贲军,随时都可能被抓起来,此时此刻的姬林还失去了意识。
火光不断逼近,果然是屠何人,并不是虎贲军。
祁律忍着身上剧痛,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姬林,咬了咬牙,抓了一把树枝和落叶,将姬林高大的身躯掩盖的严严实实,随即从地上撑起来,艰难的爬出深坑。
“沙沙沙!”
祁律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果不其然那些屠何人立刻听到了响动,冲着祁律大喊:“在那边!!”
“快追!”
“追上去,抓住他!”
祁律故意弄出动静,引开屠何士兵,发足狂奔,一路向前跑去,但是身后的屠何士兵骑在马上,比祁律的速度快很多,祁律赶紧后背风声而至,“啪!”一声,是马鞭的声音,打在祁律的背心上。
“嗬……”祁律痛呼一声,猛地向前栽去,一下扑倒在地上。
屠何士兵立刻拉住马缰,一把将祁律从地上拽起来。祁律跌在地上,发冠已经掉了,黑发披散下来,身上都是血迹,混合着灰土,狼狈不堪,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疼痛,呼呼的喘着粗气,被屠何士兵粗鲁的抓住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
屠何士兵一看祁律的面容,说:“不是周王!”
“这是甚么人?干脆一刀宰了!”
屠何士兵提起兵器,此时却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而来,原来是屠何的将领来了,盯着祁律冷笑一声,说:“他虽然不是周王,但若我没有猜错,他是周王眼前的大红人,周王的太傅!”
“来啊,把他带走!”
屠何的军队只剩下了四分之一的兵力,根本无法和虎贲军对抗,很快败北,潮水一般逃窜离开了。
而此时此刻,大军从敖山上退下来,却也混乱不堪,郑伯寤生黑着脸,说:“什么叫天子不知所踪?!找,全都去给孤找!”
天子和祁太傅坠马,不知所踪,简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天子在郑国的地界出了什么问题,这么大的锅郑伯是背不起的,虽其他诸侯国或许也不喜当今天子太得势,但如果天子真的在郑国出了事,其他诸侯一定会借着这个借口,合力讨伐郑国,先把郑国给并吞了再说。
郑伯寤生心里清楚,一方面是因着天子的事情,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着山戎人太过可恶,气的愤怒不止,大军已经退入京城,又派了很多兵马出去搜寻。
可惜的是,结果竟然一无所获……
绵诸突然撤兵,屠何的先头部队不敌,没能等到援军,也没能将周天子困在敖山上,周人退入了京城界内,京城城墙宽厚,屠何的军队根本无法入侵,这计划已经算是失败透顶。
屠何将领怒不可遏,说:“可恶!!当真是可恶!都是这个祁律!”
祁律破坏了屠何和绵诸的联军,正如祁律所说,屠何已经强弩之末,狗急跳墙了,想要狠狠报复天子,如今没能报复成功,这一腔愤怒无处宣泄,立刻大吼着:“去,把那个祁律给我提审上来,我要活活打死他!”
祁律肩膀疼痛,浑身是伤,被屠何兵马带回了营地,一身枷锁的扣押着,他混混沌沌的,感觉自己很冷,又很热,一会子冷,一会子热,怕是正在发热,浑身不舒服。
“哐!”就在此时,有人闯进了营帐,一把提起祁律。
祁律浑身软绵,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被押解着进入了屠何人的幕府营帐,“嘭!”士兵稍微一推,祁律脚步踉跄,直接跌在地上。
“就是你,”屠何将领冷声说:“就是你破坏了我的大计!今日我便叫你生不如死!”
祁律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耳朵里嗡嗡的,刚跌在地上,就被屠何将军一把野蛮的提起来。
“将军,且慢,且慢!”
屠何将领身边的谋臣立刻阻止,说:“将军,倘或杀了这贼子,确实能解将军心头之恨,可是咱们屠何就完了!”
屠何将领说:“此话怎么说?”
谋士说:“这祁律乃是周王眼前的大红人,又是洛师的三公之首,如今我屠何兵败,没能完成计划,还损失了绵诸的联军,恐怕周王震怒之下,会出兵歼灭我屠何!我屠何之内兵马紧缺,粮草也不足,到那时候就真的完了!不如……不如请将军暂时留这贼子一命,咱们用祁太傅作为人质,向周王要求会盟,只要能留有休养生息的机会,还愁咱们屠何不能重新壮大么?”
屠何的将领眯着眼睛,细细的思量起来。自从屠何王被杀,屠何内乱非常严重,屠何王的儿子们都想要当大王,屠何失去了由余和马贼的兵马,损失严重,粮草也十分紧缺,这样下去,只能灭亡,更别说如果周天子发兵讨伐了。
这次屠何联合绵诸,本想重创周天子,哪知道百密一疏,竟然被祁律小小几句话就给挑拨了。
屠何将领眯着眼睛,说:“用他要挟周王,当真管用?”
谋士点头说:“管用管用!将军有所不知,这祁太傅出身乃一名膳夫小吏,如今却高升三公之首,正因这祁太傅乃是周王即位的恩人,周王对他是言听计从的!”
屠何将领似乎有所顾虑,说:“这法子好是好,但……你们也看到了,这贼仔诡计多端,抓他作为人质,我不放心。”
谋士说:“将军请放心,这有甚么?给他灌点药汤子,让他老老实实的,不就好了?”
姬林在午夜变成了小土狗,急的嗷嗷乱叫,一晚上不见祁律的身影,郑伯寤生已经派人去寻了,但怎么也寻不到。
天色微微发凉,终于,小土狗感觉脑袋一阵眩晕,咕咚歪了过去,再次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昏花,鼻息间都是灰土的味道。
沙沙……
姬林轻轻动了一下,灰土不停的从脸上掉下来,定眼一看,自己身上盖满了树枝和树叶,怪不得到处都是灰土的味道。
四周是一个深坑,姬林除了身上钝疼,应该是滚落的时候摔的,其他并没有受伤,手脚麻利,双手一撑,立刻从深坑中翻了出去。
这里是敖山的山林,到处残垣断戟,都是厮杀的痕迹,但此时已经人去楼空,姬林眼尖,地上淅淅沥沥的一些血迹,已经快要被灰土掩埋了。
姬林心头一紧,不见祁律的踪影,又想到郑伯寤生的话,一晚上都没寻到祁律,立刻大喊着:“太傅!?祁律!”
姬林大喊着,便听到“踏踏踏”的声音快速飞驰而来,一队兵马快速逼近,定眼一看,是公孙子都!
公孙子都领着一队兵马负责搜山,看到姬林狠狠松了一口气,说:“天子!”
公孙子都奉命搜山,已经搜了两圈,根本没看到祁律的身影,只不过在地上捡到了祁律的头冠,已经摔得粉碎,上面还沾染着血迹。
姬林跟着公孙子都又在山上找了好几圈,还是一无所获,大队人马回到京城之内,刚一入城,便见到祭牙策马狂奔而来,见到姬林,也来不及下马作礼。
祭牙脸色一片凝重,根本没有平日里二世祖的模样,连忙说:“天子,不好了!山戎人俘虏了祁太傅!”
姬林的脸面瞬间沉下来,连忙跟着祭牙策马狂奔入京城的行宫,郑伯寤生、太宰祭仲,还有各国使者全都齐聚在大殿之中。
姬林来不及换衣裳,风尘仆仆,额头上还带着血迹,便大步走进殿中,沉声说:“太傅如何了?消息确实么?”
郑伯寤生迎上来,手中捧着一个长条的合子,说:“天子,山戎人送来了此物。”
姬林眯着眼睛,“咔嚓”一声将合子打开,一股子血腥味扑面而来,合子里面盛放的,是一件带血的衣袍。
姬林一眼便能认出来,这是祁律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