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林走到膳房门口,正巧就听到太子诸儿的从者大喊着“齐国公子”,姬林心中咯噔一声,登时沉着脸,大步跨入膳房。
天子突然来到膳房,膳夫们瞬间跪了一地,祁律也有些吃惊,然,这些天子都管不得了,立刻走到那从者面前,居高临下的冷声说:“你说甚么?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小臣不敢撒谎,在天子与祁太傅面前,怎敢口吐狂言啊!句句属实,半个字都没有撒谎啊!”从者连连磕头,说:“小臣说的都是真的,太子之所以如此针对祁太傅,就是因着怕祁太傅动摇了太子齐国储君的地位,因为……因为祁太傅乃是齐公之弟,堂堂齐国……公子律!”
祁律自己也想象了很多种,例如身体的“原主儿”和太子诸儿有仇等等,但从没想过,原“自己”还有一层贵族身份,这身后的胎记,竟然是认亲的纹墨。
在当时,中原地区几乎是不纹墨的,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凡太子肩上的家徽,凡国常年和山戎人打交道,两边的文化碰撞,自然也有一些融合。而祁律的真实身份乃是齐国的贵胄公族,齐国地处沿海,在当时乃是东夷国家,也有自己的齐文化。
如果正如从者所说,祁律真的是齐国先公的儿子,齐侯禄甫的弟弟,夷仲年的弟弟,那他就是公孙无知和太子诸儿的叔叔,也是未来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的小叔叔。那么,祁律也是拥有齐国继承权的。如今的太子诸儿已经如履薄冰,要建树没建树,要颜值没颜值,一个公孙无知已经够他熬心的,若是再蹦出一个公子律,太子诸儿以后的日子,怕更是如履薄冰,这么算起来,太子诸儿想要杀掉祁律一劳永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十足的合情合理……
祁律熬好了肉松粥,端着粥水进了寝殿,送到天子的面子。白花花的粥水还冒着热气,金黄色的肉松看起来又干松,又可口,一股子肉香味不断的蒸腾而出,这两样吃食若是平日里摆在天子面前,天子绝对“当仁不让”的先食为敬,然,今日……
姬林抱臂坐在席上,眯着眼目,沉着脸,看着那吃食也没甚么胃口,好似闹脾性,跟谁赌气一般。
祁律奇怪的说:“天子,这是律新做的肉松粥,将这金黄的肉松洒在浓稠的粥水上,冬日食了,又暖胃又可口,天子为何不尝尝?可是不和胃口?不喜欢?”
天子又低头看了一眼肉松粥,不过他的脸面还是沉着,阴沉沉的,就好像冬日的阴天,凝聚着一层阴云,那表情又像是小狗子闹别扭,一脸“宝宝要人哄”的模样。
天子沉吟了半响,才说:“太傅乃是齐国公族,可会跟着齐国使团,回到齐国去?”
祁律一听,恍然大悟,原是因着这个事儿天子在和自己“闹别扭”呢,若是天子不说,祁律当真很难猜透,毕竟他根本没往这方面去想。
祁律从没想过要回到齐国去,就算自己真的是齐国的公子,但是齐侯禄甫人家有儿子,齐国又不是秦国,秦国总是有兄终弟及的“传统”,而齐国几乎没有这样的例子,齐侯禄甫的儿子一箩筐了,其中还有一个未来的霸主齐桓公,自己去凑什么热闹?
祁律笑着说:“天子放心,律不会回齐国去的?”
“当真?”天子的眼眸登时亮了起来,毫不夸张的说,亮堂的仿佛天上的明星一般璀璨,用小奶狗一般的眼神紧紧盯着祁律。
祁律点头说:“自然当真。天子想想看,律在王室做三公做的正欢心,齐国人生地不熟的,回去有甚么好处?律这还没回去呢,太子诸儿已经要将律置于死地了,倘或真的回去了,那还不是日日提心吊胆?”
天子冷声一笑,说:“他敢!?寡人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么说完,立刻找到了重点,仿佛化身复读机,说:“太傅真的不回去?”
祁律点头,说:“真的。”
天子又说:“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回去?”
祁律又点头:“真真儿的!”
天子再次说:“太傅便没有一点点儿,想要去齐国的念头?”
祁律恨不能沥酒起誓,说:“真的,千真万确,比真金还要真,天子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罢,律是不会去齐国的,毕竟……”
祁律笑了一声,说:“律怎么舍得如此貌美如花的天子呢?”
姬林一听,祁律夸赞自己“貌美如花”,并没有半点自不乐意,照单全收,欢心起来,说:“太傅,快快,把肉松粥给寡人尝尝,寡人老早便闻到这肉松的香味儿了。”
祁律:“……”
祁律还以为自己这次遭遇了滑铁卢,天子不喜欢吃肉松粥,哪知道天子原是心中有事儿,所以食不下咽,如今这块大石头落了地,天子立刻又馋起来。
肉松粥虽然比什么海鲜粥、皮蛋瘦肉粥等等都简单便宜很多,但是那滋味儿可一点子也不简单,肉松泡在粥里吃,粥水侵染了肉松的咸香口感,肉松也被泡的绵软可口,那肉松的鲜味与粥水的甘香几乎是缠缠绵绵,你中有我,别提多香甜。而这个肉松若是洒在粥水上面,不泡在里面,那滋味儿又不一样了,肉松干松的厉害,还带着一股子嚼劲儿,合着香滑的粥水,简直是两重不同的口感。
姬林很快解决了一大豆,送给祁律一个盛世美颜的小鲜肉笑容,说:“太傅,再来一豆。”
太子诸儿被软禁,郑国要求齐国给一个说法。但如今参加婚宴的各国使者都已经到了郑国,郑伯寤生为了脸面着想,按照祭仲的意思,准备来一次腊祭围猎,邀请天子和各国使臣参加。
这次腊祭围猎的猎场在敖山。敖山比郑国的梅山还要往北一些,共叔段还在的时候,这个敖山也同样是京城的管辖范围。
狩猎的队伍很快开拔,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敖山而去,大军驻扎在敖山的猎场,扎起营帐。
今日除了扎营,便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祁律从辎车上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这天气冷的很了,祁律完全不想狩猎,毕竟他也不会狩猎,只想缩进帐子里,支上一锅香喷喷的羊蝎子火锅,来上五斤羊蝎子,这羊蝎子锅里一定要有羊尾,有羊尾煮出来的汤头才足够浓郁醇香。等啃了羊蝎子,再用浓郁的汤头煮上一些萝卜、肉片等等,最后一定要下一锅宽面片儿,那便完美了!
祁律这么想着,登时馋了,琢磨着去看看膳房,有没有羊蝎子做食材。祁律还没离开,“啪!”便被拍了肩膀,回头一看,原是公孙无知。
公孙无知还不知祁律乃是自己的小叔叔,笑眯眯的对祁律说:“祁太傅,今日左右无事,无知听闻祁太傅不会狩猎,无妨,不如让我教导一番祁太傅,如何?”
祁律苦着脸,公孙无知热情的想要教导自己狩猎,祁律这个人“不学无术”惯了,好不容易认点春秋时期的文字,一点子也不想变成文武双全的太傅,人还是有些缺憾才足够真实……
祁律刚想要拒绝,便听到一个声音说:“祁太傅乃是我兄长,倘或要习学开弓狩猎,也是我来教导,怎么能劳烦齐国公孙呢?”
祁律转头一看,原是祭牙来了。
祭牙走过来,挡在祁律面前,一副提防公孙无知的模样,毕竟公孙无知素来名声不太好,花花肠子太多。
公孙无知不干了,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祁律亲近一下,便说:“诶,祭小君子,这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明明是我先邀请祁太傅的。”
公孙无知和祭牙谁也不让,你一嘴我一嘴的辩论起来,祁律戳在两个人中间,想要离开,哪知道了那两人一人一手,一人抓住祁律的一条胳膊。
祭牙说:“兄长,你说,你想让谁教导骑射?”
公孙无知说:“分明是我先来的!”
祁律眼皮狂跳,自己压根儿不想学骑射啊,为何两位贵胄如此热情?
就在祁律左右为难之时,天子施施然的走过了过来,一派高贵冷漠,且高深莫测的贵族气势,淡淡的说:“两位君子,不如听寡人一言。这教导骑射,看的是真本事儿,怎么能用先来后到衡量呢?既然二位都觉得自己骑射的本事出众,不若便比试一番,这树上有几片残叶,二位谁能弯弓射中的残叶最多,谁便是今日的赢家,如何?”
天子说着,抬起手来指了一下前方的大树。
猎场有很多树木,眼前这棵大树虽然已经掉了落叶,但树梢上还零零星星的挂着一些叶子,仔细一数,怎么也有几十片呢。
公孙无知抬头一看,立刻说:“好啊,谁怕谁!比就比,我还能输给你不成?”
祭牙哼哼一笑,说:“今儿个便叫你看看我祭牙的箭法,真别说,射秃这一树的叶子,不过眨眼工夫!”
天子成功挑起了公孙无知和祭小君子的战火,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随即对祁律招了招手,拉住祁律的手掌,低声说:“太傅,快随寡人走。”
祁律一看这场面,那二人好胜心澎湃,根本没有工夫搭理自己,连忙跟着天子便跑,脚底抹油,开溜!
公孙无知和祭牙根本没注意祁律已经跑了,远处传来二人斗嘴的声音。
公孙无知:“比!”
祭牙:“比就比!”
公孙无知:“你输了可别耍赖!”
祭牙冷笑:“耍赖是公孙阏,长一头绿毛!”
公孙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