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心狠手辣

祁律揉着眼睛从屋舍走出去,“吱呀——”一声拉开门,正巧看到了天子,和姬林打了一个照面。

姬林一身黑色的衣袍,迎着将近子时的夜光,月色朦胧,给本就俊美的天子笼罩着一层柔光。

都说打光很重要,果然诚不欺我,祁律乍一眼看到天子,心里腾腾的扑腾起来,仿佛揣着一只马上要被做成烧鹅的大鹅子,不停的扑腾着,大半夜起来,有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天子衣冠楚楚,尤其是那一身黑色,衬托着他高大挺拔的身材,四指宽的玉带束着精瘦的“小细腰”,在祁律眼中恨不能就是个“小腰精”,但祁律又深刻的明白,天子才不是什么小腰精,因为天子一身腱子肉,只不过这套黑色的衣裳特别具有欺骗性而已。

不知是不是祁律的错觉,或许是祁律睡得有些迷糊,反正日常俊美的天子,今日脸上蒙着一层隐隐约约的狠戾,那种帝王之气扑面而来,差点用荷尔蒙把祁太傅给溺死。

天子刚从圄犴回来,走出圄犴,屠何王的惨叫声还回荡在天子的耳畔,姬林的脸上自然蒙着一层退不尽的狠厉之色,还未能从那种狠戾之中自拔,本想换换心情再进屋舍,哪成想舍门吱呀一声竟然自己打开了。

祁太傅一脸迷茫,揉着眼睛,眼皮恨不能闭着,竟然要抹黑从屋舍中走出来。

姬林吃了一惊,赶紧拦住祁律,说:“太傅,睡迷糊了么,怎的跑出来了?”

祁律看到姬林,被天子的美色冲昏了头,这可是叫醒的最佳法门,瞬间清醒了七八分,说:“什么睡迷糊,律是发现天子不见了,因此来寻天子的。”

姬林立刻收敛了狠戾的表情,将祁律一把打横抱起来,动作非常轻松,臂力惊人,稳稳当当的抱着祁律,大步往回走,说:“看来太傅还是没睡醒,大半夜出门竟不穿鞋。”

祁律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没穿鞋,怪不得凉丝丝的,大冬天的踩着地面还挺冷的。

姬林把祁律抱回榻上,湿了一条布巾过来,给他擦了擦踩脏的足底,这才把祁律“轰”上榻去,给他盖上了锦被。

姬林很快也退下衣裳,上了榻,身后抱住祁律,说:“太傅快睡,时辰很晚了。”

祁律本就困得厉害,是因着半夜发现姬林不见了,这才出去寻找的,这会子天子找回来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祁律一沾榻,眼皮打架,迷迷糊糊立刻就睡,完全无需“冷却时间”。

祁律靠着姬林的臂弯,把姬林的胳膊当成了真皮头枕,很快就沉入了梦乡,不知怎么的,撒呓挣般的突然睁开眼睛,一脸困得要死,却强自挣扎的模样,含糊说:“林儿你大半夜……出去……不会是……是去偷……偷情的罢……”

姬林一愣,哭笑不得。祁太傅困得嘴里含了一颗大枣子,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竟然还有心思猜测自己是去“半夜偷晴”的?

姬林无奈至极,亲了一下祁律的额心,说:“偷甚么情?寡人想偷的人就在寡人怀中,还用大半夜跑出去?太傅乖,快睡。”

祁律听到“睡”这个字,就跟被催眠了似的,也完全不需要催眠,立刻呼呼的打起了小呼噜,睡得异常香甜。

第二日还有议会,议会内容自然是商议如何处置屠何王。

一大清早,众人便云集在馆驿的大堂准备议会。齐国的使团、郑国的使团,还有凡国的国君、太子的卿大夫们很快到齐,姬林姗姗来迟,作为天子最后登场。

姬林展开黑色的袖袍,在议会大堂的首席坐下来,目光十分平静的扫视了一眼众人,不知是不是祁律的错觉,总觉得天子坐下来的动作,都比往日更加威严,更加有派头了。

难不成……发生了甚么事情?

祁律可不知,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就在昨日他燕歇的时候,天子的确出去“偷人”了,但并非是偷情,偷人二字其实是“偷偷杀人”的简称……

姬林坐在席上,众人谒见之后,这才纷纷进入班位坐好。

姬林仿佛不知屠何王已经死了,就像没有这么回事儿似的,淡淡的说:“今日请各位卿来廷议,为的便是屠何国一事,昨日由余将军与凡太子智擒屠何王,俘虏无数屠何兵马,大功一件,今日诸位便来议一议,该如何处置屠何首领。”

他刚一说完,凡国国君已经迈前一步,从班位上站起来,来到议会大堂正中间,拱手说:“天子,如今屠何首领已成俘虏,更擒获了无数屠何兵马,屠何元气大伤,必不可能再于咱们大周叫板,不如趁此机会,将屠何首领放回,也好与屠何修好,以免再战。”

“不可!”由余立刻站出来,他迈开大步来到凡国国君身边,挺拔而立,言辞一点子也不客气,完全没有因着凡伯年纪大,便委婉一点子,反而犀利的说:“我等好不容易才将屠何首领擒获,岂有乘胜求和的道理?而且屠乃山戎之中最强盛的一支,如果能战胜屠何,便能起到敲山震虎的效果。再者,屠何狼子野心,向来奉行强权,才不会讲甚么情面儿,今日放虎归山,屠何人不但不会铭记天子的仁心,反而只会增加怨恨,等屠何人养精蓄锐之后,想要再擒住屠何首领,恐怕难上加难,还请天子三思!屠何首领绝不可放虎归山!”

凡伯年事已高,素来是个怕事儿之人,凡国之所以可以在大国之间夹缝生存,左右逢源,也是因为凡伯是个老好人,不争不抢,他素来都不主张战争,这一下子便和由余的想法相左,瞬间拧巴了起来。

不止如此,由余虽然有理有据,但是他的作风强硬,一点子也不会委婉客套,更加不会左右逢源,实打实的硬派,站出来反驳凡伯的提议,简直便是标准的打脸,凡伯自然不怎么欢心。

凡伯说:“这么说来,按照由余将军的意思,难不成要斩了屠何首领?”

哪知道由余立刻说:“没错,天子,凡公所言甚是,屠何首领留不得,必斩无疑,而且不仅要大辟,还要将屠何首领的头颅送回山戎,以震我大周之威。”

“甚……甚么?!”凡伯吓得一个激灵,不只是要斩首,而且还要把屠何王的脑袋送回去?在凡伯的心中,山戎都是野蛮人,如此一来,岂不是要把山戎人给惹急了?

一时间议会大堂混乱起来,仿佛赶集的菜市场,叽叽喳喳,又像是掉进了蛤蟆坑,没一刻消停,齐国、郑国、凡国,还有洛师的卿大夫们各抒己见,很快变成了两派。

一派是以凡伯为首的主和派,讲究乘胜求和,不要和山戎撕开脸皮。

一派便是以由余为首的主战派,主张斩草除根,对山戎不能手软,只能将他们打怕,而不能和他们和谈。

姬林一直没有说话,坐在首席上,甚至悠闲的端起羽觞耳杯来饮水,用宽大的黑色袖袍遮掩着,饮水的动作都那么优雅,而充满了威严。

不过在祁太傅眼中看来,除了威严和优雅,还有一种淹死人的性感,荷尔蒙差点飞喷在祁律脸上,冷冷的拍打着祁律的面容……

祁律旁观着喧闹的议会大堂,微微有些狐疑的看向气定神闲的天子,这可不像天子的作风,若是换做了平日,天子必然坐不住的。毕竟祁律知道,天子的主张就是由余的主张,想要强力镇压山戎,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可是如今眼下的情势,因着这么多年来,从姬林的祖父周平王开始,对山戎人便是回避的策略,让很多卿大夫们也养成了避战的下意识想法,所以主和派的数量远远压过主战派,主和派才是主流。

在这种情况下,天子竟然不着急?如果是平日,天子指不定已经“哭唧唧”的来找祁律想法子了。

祁律摸了摸下巴,就听天子终于开口了,说:“诸位说的都有道理,无论是主和,还是主战,都是为我大周的基业,即使如此,不如将屠何首领押上来,稍加提审一番,诸位再做分辩,如何?”

天子今日特别好说话,大家也不好不给天子颜面,就住了声。

姬林抬了抬下巴,微微昂首,说:“石厚,你去把屠何首领,从圄犴中提审过来。”

“是!”石厚立刻拱手说:“卑将敬诺。”

石厚离开,没一会子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虎贲军精兵,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屠何王,屠何王却像是拖死狗一样,被拖了进来,“嘭!”两个精兵一松手,屠何王便狠狠摔在地上,面朝下一动不动。

凡伯吃了一惊,说:“这……这……屠何首领这是怎么回事?!”

屠何王趴在的地上,一动不动,众人小声窃窃私语,屠何王仿佛聋了一样,还是一动不动,众人奇怪不已。

姬林眼看着屠何王趴在地上,一点子也不奇怪他为什么不动,他心里最是清楚,因为屠何王昨日晚上已经死了,如今的屠何王,不过一具尸体,他若是能动起来才是新鲜呢。

姬林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奇怪,说:“屠何首领这是怎么了?还不快找医官来给屠何首领看看?”

医官很快赶来营帐,蹲下来给屠何王医看,登时大惊失色,脸上全是骇然,说:“这……这……”

凡伯着急的说:“医官,屠何首领到底怎么了?”

医官战战兢兢的说:“屠……屠何首领,已经、已经……死了!”

“死了!?”

“甚么?!”

“怎么死的?”

“山戎狗贼死了!”

如果说刚才主战派和主和派的雄辩让议会大堂变成了菜市场,那如今的议会大堂就是升级版的大菜市场,杂乱的不成模样,众人瞠目结舌,震惊不已,凡伯却呆若木鸡。

姬林仍然稳稳的坐在首席上,又是露出一个恰到好处,“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的完美惊讶表情,说:“你说甚么?屠何首领为何会突然暴毙?”

医官是个高危职业,见惯了投毒下药的事情,根本无需多看,一眼就知道屠何王是被毒死的,而且还是剧毒,死了已经有一晚上了,如今才被人发现。

医官心里战战兢兢,干脆说:“小臣……小臣也看不出屠何王因何暴毙。”

姬林似乎很满意医官的说法,摆摆手,说:“你先下去罢。”

“是是。”医官如蒙大赦,连忙退出了议会大堂。

“怎么办,屠何首领死了!”

“这还怎么和谈?”

“没法子与屠何和谈了,只能打了!”

祁律听着众人嘈杂的议论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姬林,不由挑了挑眉,他总觉得今日天子的表情特别的耐人寻味。

姬林幽幽的叹了口气,说:“如今倒好,屠何首领狱中暴毙,也不知什么缘由,主和怕是无法主和了……由余。”

由余立刻站出来,抱拳说:“卑将在!”

姬林唇角挑着一抹冷笑,说:“山戎欺我大周无人,该让他们见识见识了。”

由余的嗓音低沉有力,说:“卑将……领命!”

凡伯只是胆小怕事而已,能作为国君,必然都不太傻,如今一看这场面,登时恍然大悟,怕是天子早就主张斩草除根,刚才那些全都是铺垫,如今倒是好了,眼下的情势根本不允许主和。

一场十足民主的议会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众卿纷纷离开了议会大堂,姬林一直没动,祁律也没有动,很快大堂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祁律挑了挑眉,说:“天子恐怕早就知道屠何首领暴毙了罢?”

姬林淡淡的说:“什么都瞒不过太傅。”

祁律听他承认了,仔细一想,突然恍然大悟,说:“昨日晚上,天子突然不见了踪影,不会就是出门去偷屠何首领的罢?”

姬林登时哭笑不得,说:“寡人还以为太傅不记得了,原太傅记性这么好。”竟然还记得偷人的事情呢?

姬林低头看向自己的袖袍,确切的说,是看向掩藏在黑色袖袍之下的双手,声音低沉,却如鸿毛一般轻,说:“太傅,会不会惧怕寡人。”

祁律说:“惧怕天子什么?”

姬林像一个犯错的孩童,又低声说:“惧怕寡人……心狠手辣。”

哪知道祁律突然长身而起,来到姬林身边,竟然抬手捏住了天子的下巴,迫使天子抬起头来,随即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天子唇上。

祁律咂咂嘴,似乎正在品味天子的余味,说:“辣不辣,本太傅要尝过才知。”

祁律说完,露出一脸奇怪的表情,说:“嗯?这么甜还说辣,想齁死太傅么?”

姬林抬着头,眯着眼睛看着居高临下的祁律。姬林的身量高大,因此长久以往都是姬林俯视祁律,如今反而成了祁律俯视姬林,从下往上看的角度,越发觉得祁太傅的表情嚣张至极。

姬林猛地拔身而起,一把抱住祁律,祁律吓了一跳,没想到刚才还闷闷不乐的小可怜儿突然暴起,祁律连忙挣扎,小声说:“天子,这里是议事堂……”

姬林轻笑一声,说:“哦?太傅既知这里是议事堂,竟还敢招惹寡人,你说寡人能怎么办?”

天子一副“寡人也很委屈”的口气,又说:“议事堂也不错,随时都可能有人走进来,太傅可要小点声。”

祁律:“……”

送亲的队伍还要离开凡国,前往郑国去,姬林让由余负责山戎的事情,由余已经派遣了队伍,把屠何王的脑袋送回屠何,这一来一回还要时日,天子的队伍便准备启程了,继续往郑国去。

次日一早,队伍就要起程,祁律腰酸背疼,几乎爬不起来,在榻上扮演毛毛虫,卷着被子来回来去的滚,仿佛自己被被子绑架了一般。

祁律好不容易才从榻上蹭起来,獳羊肩手脚麻利的给他梳洗更衣,唯恐时辰来不及,这会子便听到“叩叩”的声音,有人敲了敲祁律的舍门。

祁律说:“是谁?”

门外之人嗓音十分柔和,说:“祁太傅,是廖。”

原来是凡太子。

今日送亲的队伍要离开凡国,凡太子应该送行,不知为何突然来到祁律这里。

祁律让獳羊肩请凡太子进来,凡太子笑着拱手说:“没有打扰到太傅罢?”

祁律说:“凡太子前来,必然有什么要紧事,请直说罢。”

凡太子说:“不瞒太傅,虽的确是要紧事,但并非是公事,而是廖的私事,廖想腆着脸,请太傅帮一个忙。”

祁律更是好奇了,凡太子素来虽然看起来很柔弱,但其实骨子里一点子也不柔弱,功夫不错,精于算计,还长着一张温柔的脸面,可以说十足完美了。凡太子的骨子里有一些贵胄的高傲,加之他能力出众,从来未曾开口求人,今日竟然开口来求祁律,祁律倒是有些好奇。

祁律说:“不知凡太子所求何事?”

凡太子沉吟了一番,说:“廖知晓今日太傅的队伍便要启程,因此恳请太傅,带上廖同行。”

“同行?”不怪祁律奇怪,毕竟凡太子是凡国的储君,凡国国君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没有意外的话,凡太子必然是下一任凡国国君。家中没有争斗,稳坐太子宝座,而凡太子却要和祁律同行,离开凡国,这是为什么?

凡太子似乎知道祁律有所疑问,温和的笑了笑,说:“太傅有所不知,廖本不是甚么安分之人,如今的凡国看似平静,实则……已然是强弩之末。”

凡国夹缝生存,周旋在大国之中,这次虽然打退了山戎人,可以说换取了一时的平静,但是凡国已经没什么发展可言,只剩下苟延残喘,就算不被山戎并吞,很快也会被其他国家并吞。

凡太子虽然有心回天,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加上凡伯为人胆小甚微,凡伯身子骨还硬朗,凡太子如今也无法上位,所以便生出了如此想法,干脆随祁律出行,到外面历练一番。

祁律一听,眼眸微微打转,凡太子这个人可谓是十项全能,而且心机深沉,如果能成为王室大夫,那绝对是好事儿,凡国是快没救了,但洛师还有救,想要抑制日后诸侯称霸碾压天子的场面,便要多多收拢人才才对。

祁律笑眯眯的,脸色登时亲和起来,在獳羊肩看起来,像极了一只狡猾的狐狸。

祁律亲和的说:“凡太子哪里的话,既然凡太子想要出门历练,咱们又是友人,昔日在井峪山寨,倘或不是凡太子,律早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凡太子有求,律怎能不应?包在律的身上。”

祁律一方面是为了笼络人才,另外一方面,凡太子懂得医术,如果能跟随队伍,也十足的便宜,倒是便宜了祁律。

凡太子听祁律答应下来,祁律答应了,就等于天子答应了,立刻拱手说:“谢太傅。”

“不忙谢不忙谢。”祁律摆摆手,很是大度的模样,随即又拉着凡太子,压低了声音,还左右看了看,一副做贼的模样,那模样更像是一只正在想坏主意的狐狸了。

祁律低声说:“对了,律正好也有一事,想请凡太子帮忙。”

凡太子说:“只要是廖能帮得上的,请祁太傅知会便是。”

祁律笑起来,眼睛恨不能笑成弯弯的月牙,说:“这个嘛……”

祁律更加压低声音,嘿嘿一笑,笑的不怎么“善良”,说:“凡太子懂得医理,你能不能给律配置一个,吃了之后精神百倍的药?”

精神百倍?

凡太子立刻扫了一眼祁律的脸色,祁律的面色虽微微有些疲惫,但不至于需要进补,便说:“太傅的身子无恙,可能是歇息不足,好生歇息一日就是了,无需进补。”

祁律说:“不是进补。”

祁律并不是想要日常进补,而是……

昨日在议事堂,天子又来了新花样,险些羞耻死祁太傅去,祁太傅心里自然不甘心,明明林儿长得更加俊美一些,而且祁律的年纪比天子要年长,一心想要扑倒俊美的天子。

祁律用手拢在嘴边,对凡太子笑着说:“不是进补不是进补,是那种……咳咳,床笫之间的东西。”

凡太子何其精明,而且他生在贵胄,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立刻便明白了祁律的意思,原太傅并不是想要进补,而是想要一些床笫之间助兴的东西。

凡太子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异样,反而是站在身后的獳羊肩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练了武艺,耳朵竟然这么灵光,一向冷漠的脸面竟然闹了一张大红脸。

凡太子十足平静,说:“太傅所说,并非难事。”

“当真?”祁律惊喜,只要有了这种东西,自己拿下俊美的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么?

凡太子说:“的确不假,但廖需要配制一些药材,明日交与太傅,不知可否?”

祁律一拍手,笑着说:“可可可,太可了!”

送亲的队伍启程,祁律没有意外的在自己的辎车中看到天子,天子坐在辎车的软席上,气定神闲,一派自然。

祁律挑眉说:“天子,您不是要访查凡国,如今访查已经完毕,这是……?”

天子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寡人访查了凡国之后发现,诸侯国之间的弊端很大,于是寡人准备继续访查郑国,正巧参加公孙子都的婚礼。”

天子的队伍很快启程,凡太子也跟随在队伍之中离开了凡国,一行人还有齐国的使团、郑国的使团,护送着齐国国女,可谓是浩浩荡荡。

因着人数众多,脚程本就不快,正午停下来用了午膳,刚刚起程还没半个时辰,队伍又被叫停了。

祁律打起车帘子,说:“出了甚么事?为何停下来了?”

獳羊肩回话说:“太傅,是齐国国女身子不舒服,想要临时扎营,前来请示天子呢。”

祁律惊讶的说:“不舒服?”

这齐国国女日前水土不服,没成想过了这些日子,竟然还不舒服,国女金贵,不能再往前走了,今日要临时扎营休息。

祁律心想正好儿,反正自己这次来不是参加婚礼的,而是破坏婚礼的,眼看着因着山戎的事情,已经耽误了不少时日,齐国的国女自己都不着急,那祁律更是不着急了,最好错过了结亲的良辰吉时,都不需要祁律出手,齐国郑国联姻告吹,那就“皆大欢喜”了。

祁律异常的亲和,立刻让队伍原地扎营。

营帐很快搭建起来,祁律进了营帐,本想休息一会子,凡太子竟然也走了进来,笑着说:“太傅,您要的物什,已经配制好了。”

祁律惊讶的说:“这么快?”

说是需要一天时日,没成想凡太子如此麻利,刚过了午时,竟然已经将那“精神百倍”的好东西调配好了。

凡太子将一个小药瓶递给祁律,说:“太傅请看,就是这物。”

祁律接过小药瓶,里面沉甸甸的,装的应该是粉末,满满一瓶子,立刻笑的祁律合不拢嘴,不知情的还以为小药瓶里装的是金子呢,不,装的是花椒呢。

凡太子嘱咐说:“太傅,这药虽没有任何弊端,但都是大阳之物,不可多用,一点点便能奏效,这一瓶的药量,足够用十余次。”

祁律点点头,宝贝一般的摩挲着小药瓶,说:“好好好,律知道了。”

凡太子又说:“是了太傅,这药粉还有一点子,就是太苦,倘或直接调和了饮下,滋味实在难挨。”

太苦?祁律是最怕吃苦的,他不喜欢苦味儿的菜色,一点点都吃不得。

不过这也没甚么,毕竟祁太傅会调味儿,无法直接调水饮下,那就放在菜色里面吃掉,找些滋味儿浓郁的菜色盖住苦味,那不就完了?

这点子小事是难不倒祁律的。

凡太子给祁律嘱咐着注意事项,因着他看到祁太傅眼中都是贪婪的兽光,所以又反复嘱咐了好几次,计量千万别太大,一点点足以精神百倍。

祁律应承着,便听到“哗啦”一声,有人从外面走进来,伴随着说话的声音,原是天子和由余走了进来。

天子一面走进来,一面说:“山戎那面情况怎么样了?”

天子没想到祁律也在营帐中,掀开帐帘子一看,正好看到祁律手忙脚乱的,把甚么东西塞进了袖口中,也不知是甚么,没看清楚,但祁太傅的模样,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按照天子长久以往的经验来看,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凡太子做的药粉,那可是祁律的“后备力量”,还要靠这个药粉精神百倍,来征服俊美的天子,祁律可不能把自己的撒手锏曝光出去,赶紧掖起来,拍了拍袖口,慌慌张张的说:“你们聊正经事,律去膳房看看。”

不等天子阻拦,祁律已经一溜烟,脚底抹油直接跑了。

凡太子拱手说:“廖也告退了。”

凡太子说完,也离开了营帐,闹得姬林不知祁律和凡太子在搞什么鬼,总觉得十足古怪。

何止是姬林,由余也觉得凡太子十足古怪,和祁太傅扎在一起不知密谋甚么,如果自己方才没有看错,凡太子的手都和祁太傅碰在一起了,两个人拉拉扯扯,好不亲密。

由余从天子营帐出来,便看到了凡太子,凡太子正好路过,由余便叫住他,说:“凡太子最近似是与祁太傅走得很近啊?”

他一脸不在意的说完,凡太子登时笑了出来,闹得由余有些奇怪,眯着眼睛盯着凡太子,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凡太子轻笑说:“由余将军,怎么,廖与太傅走得太近,将军吃味儿了么?”

由余一愣,冷硬的脸面隐隐露出一股子不自然,那与年龄不相仿的老成和沧桑瞬间龟裂,虎着脸瞪眼说:“谁吃味儿?”

凡太子一点子也不惧怕他的威严,从由余身边路过,微微仰起头来,轻声在由余的耳边说:“将军无需吃味儿,毕竟……将军这两日的技艺提高了不少,廖可是食髓知味呢。”

凡太子说完,施施然转身离开,仿佛说的只是一句普通的寒暄而已,反而是由余,虎着脸站在原地,一张冷硬的表情几乎绷不住……

祁律逃窜到了膳房营帐,确保安全之后,这才将袖口中的小药瓶拿了出来,笑眯眯的又蹭了两下,仿佛要把小药瓶盘出包浆来。

今日扎营这么早,是个绝佳的大好时机,祁律打算捡日不如撞日,就今日了,一会子做一道美味,将药粉加在美味里,自己全部吃掉,精神百倍之后将俊美的天子就地正法,让林儿也体会一把哭唧唧。

祁律兴奋的摩拳擦掌,便准备做一道味道重一些的菜肴,他刚准备寻找食材,便听到几个膳夫的吵闹声,打眼看过去,是齐国的膳夫。

因为是几个国家的使团一起上路,所以膳房里齐国、郑国和洛师的膳夫都有,不过各自有各自的灶台,互不干涉。

齐国的几个膳夫苦着脸,小声说:“这么怎么办啊,国女什么也不吃!”

“是啊,送过去的膳食全都撤下来了!”

“一定要食什么……萝卜条?”

祁律一听,不就是自己日前腌制的酸辣萝卜条么?齐国国女就着米饭,能吃一大堆,天子听说之后也要吃酸辣萝卜条。

祁律一共就腌制了一坛,毕竟是泡菜,又不是主食,一坛已经很多了,祁律本以为食不完的,结果却这般受欢迎,齐国国女身边的侍女来要了好几次,一坛子很快见底儿,已经吃完了。

而这个泡菜,又不是说吃就能炒出来的,还要腌制,所以如今是没有的,祁律的泡菜还十足的讲究,绝对不能速成,今日没有酸辣萝卜条吃,齐国国女其余的什么也不吃,可难坏了齐国的膳夫。

祁律只是听了一耳朵,没有自己去找麻烦,毕竟自己这里还忙着呢,今天对于祁太傅来说,可是具有纪念性的一日。

祁律心情大好,笑眯眯的左顾右盼,这药粉虽然好,但据凡太子说,药粉太苦了,祁律便琢磨着用什么重口味的吃食把苦味掩盖掉。他摸着下巴浏览着食材,脑海中立刻来了一个想法。

不如……

就吃麻辣烫罢。

祁律挽起袖袍,立刻开始做麻辣烫,膳房里的食材非常全面,祁律捡了一些青菜、鱼豆腐、牛筋丸、豆腐、豆皮、香菇,又看到鸭肠和牛百叶,全都捡过来,一样一点点,没一会子食材落成了一大筐。

这麻辣烫最好的地方就在于,想吃什么放什么,似乎没什么食材是不能放进麻辣烫里的,怎么搭配都相得益彰,那是怎么吃都吃不腻。

祁律调了麻辣烫的汤底,多放一些花椒进去熬制,熬制的鲜香麻辣,将各种食材放进去烫,很快烫熟,盛在大豆中,满满一豆,随即往麻辣烫上浇了一勺芝麻酱,点上一点点的苦酒,也就是“醋”,又麻又辣又香又浓,芝麻酱增加浓郁的香气,而恰到好处的一点点苦酒则能调动鲜味,这可是祁律最喜欢的吃法。

祁律对着一大豆香味霸道的麻辣烫,露出一个幽幽的笑容,在旁人看来简直就是狰狞一笑,随即拿出小药瓶,往麻辣烫里洒了一些药粉。

祁律用筷箸拌了拌药粉,药粉很快融入麻辣烫,因为麻辣烫的味道相当霸道浓郁,所以药粉的苦味很快就消失了,根本没有任何存在感。

祁律十足满意,看了看小药瓶,药瓶里还有很多药粉,祁律的眸子转了转,天子的体力一向很好,如果自己无法雄起,说不定压不倒天子,于是祁律心里挣扎了一番,又往麻辣烫里倒入了一些药粉。

祁太傅自言自语的说:“反正就剩这么一点儿了,要不然……都倒进去罢。”

祁律干脆将药粉全都倒进去,反正凡太子说了,一点子副作用也没有,顶多是强力了一些,将天子欺负哭罢了。

祁律脑补了一番,瞬间觉得很是美好,画面不错,用筷箸将药粉全都搅拌干净,便端着自己的麻辣烫,美滋滋的回了营帐。

天子去了幕府营帐批看文书,祁律进了天子营帐,左右无人,便将麻辣烫的大豆放在案几上,刚要提起筷箸大快朵颐。

獳羊肩突然走进来,说:“太傅,司行请您过去,说是有事情商议。”

司行,就是掌管外交的官员。祁律不知司行请自己过去有什么事情,他还惦记着自己的“强力版”麻辣烫呢。

祁律依依不舍的放下筷箸,安慰着自己,反正麻辣烫又跑不了,而且稍微还有点烫,凉一凉,自己先去忙,回来再吃也不迟。

祁律便跟着獳羊肩去见司行,原是因着齐国使团被掳劫之事,齐侯禄甫不放心,又派了一个齐国使者前来,齐国使者已经在路上了,过几天便能和他们的队伍汇合。

而这个齐国使者,就是和公孙无知相当不对盘,也是未来齐桓公的大哥——齐国太子诸儿。

太子诸儿和公孙无知不和,两个人一起来送亲,这局面就好看了,祁律估摸着都不需要自己搅局,齐国自己能先打起来,这是祁律希望看到的场面,便笑眯眯的说:“齐国派使者来送亲,咱们也没甚么可说的,批了便可以。”

祁律走了流程,惦记着自己的加强版麻辣烫,便兴冲冲的回到营帐,“哗啦——”一声掀开帐帘子。

这一下掀开帐帘子,祁太傅脸面上兴奋、喜悦、兴致勃勃的笑容登时龟裂,仿佛干涸的大地,一片片剥落,瞪大眼目,一脸震惊。

方才祁律临走的时候还在想,麻辣烫又不会张腿跑了。

是了,麻辣烫当然不会张腿跑了,但麻辣烫却会不翼而飞,而且麻辣烫也很委屈……

只见这么一个小小的空档,天子竟然回了营帐,坐在案几便,端着麻辣烫的大豆,吃的大快朵颐,因为麻辣烫真的又辣又烫,饶是冬日,天子竟然吃出了一身薄汗,晶莹的汗水顺着天子光洁的额角滚落,带着一股子性感的荷尔蒙,不断的挥发而来。

祁律盯着天子那优雅而野性的吃法,并没有口干舌燥,而是后背发凉,如坠冰窟!

“天子,别……”祁律的话还没说完,没来得及阻止,便听到“咚”一声,天子已经将大豆墩在案几上,豆里只剩下麻辣烫的汤底,连一根菜都不剩下。

天子擦了擦嘴巴,说:“太傅,这是什么吃食,滋味儿也太妙了,寡人一个没忍住,全都食了。”

祁律瞪着空荡荡的大豆,又瞪着一脸回味的天子,一颗心都在抽搐。天子随手拽了拽自己的衣襟领口,汗珠顺着喉结颗颗滚落,用沙哑的嗓音说:“太傅,这帐中怎么如此燥热?”

祁律:“……”太傅现在有点后悔,在麻辣烫里放了整整一瓶子的计量,要不然……还是快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