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不要得罪厨子和医官

“凡国太子廖,见过祁太傅。”

祁律眯着眼睛说:“凡太子?”

那温柔的医官拱手说:“事出有因,未能向太傅坦诚身份,还请太傅见谅。”

温柔的医官突然摇身一变,红色的胎记变成了族徽,从一个医官,变成了凡国三个月前战死沙场的太子。

祁律心中虽然有很多疑问,不过……

凡太子的身材的确很好,脸面生的也温柔好看,加之他温柔的气质,彬彬有礼,给人一种温吞又需要保护的气息,柔弱又漂亮,但凡太子这一身的暧昧痕迹,令祁律眼皮有些跳。

祁律咳嗽了一声,说:“天气冷,太子还是先把衣裳穿上罢。”

凡太子手臂一震,将衣袍套上,表情十分平静,没有一点子不好意思,似乎看透了祁律的疑惑,说:“不瞒祁太傅,三个月前,廖领兵迎击山戎马贼,但是在井峪山林遭到了马贼的伏兵,当时我凡国军队大乱……”

凡国军队不熟悉井峪山林的地形,而且凡国的军队大多是车兵,凡伯派出了最精良的军队,而也恰恰是这最精良的军队,害了军队本身。

凡伯派出的都是重兵,车马沉重,冲击力极强,本想威慑山戎马贼,但是万万没想到,井峪山林这个地方道路崎岖,又是山谷,因此根本不适合车兵作战,反而适合步兵作战。

凡国的车兵在这里根本无法大展拳脚,反而因为战车沉重,屡屡翻车,士兵相继从战车上翻落下来,结果可想而知,山戎马贼大军一到,凡国的军队乱作一团,根本无心应战。

三个月前的一役,凡国输的十分惨痛,山戎马贼重创凡国,将装备粮草全都抢了回去。由余因着是周人出身,虽然已经在山戎做了大夫,但是说到底,山戎人没有一个相信由余的,再加上由余这个人总是“心慈手软”,不肯对老百姓下手,最多是抢掠粮食,从不杀人放火,所以对抗凡国的战役,几个马贼头领都没有让由余参加,由余只是负责最后清理战场。

由余的队伍来到战场,看到的便是一片残垣断戟,在尸骸之中他发现了一个活人,那就是凡国太子廖。

凡太子当时奄奄一息,被堆在尸体堆里,险些就要被活埋,由余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将他从尸体堆里拉了出来。

凡太子轻描淡写的说:“由余不知廖的身份,将廖带到了山寨之中。”

虽然凡太子轻描淡写,但祁律已经想象到当时的惨烈,凡太子面目还是异常平静,说:“因着廖懂得一些医术,便谎称自己乃是凡国的军医,山戎马贼一直没有发现廖的身份。”

凡太子想要逃离这里,但是他发现不切合实际,因为这附近都是由余设下的奇门遁甲,只要有奇门遁甲,他就无法下山。

凡太子一直潜伏在山寨里,就是想要偷盗奇门遁甲的阵法图,然后下山为凡国通风报信。

凡太子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小羊皮,塞在祁律手中,说:“太傅,这是由余白日吩咐重新改变的阵法图,廖誊画了一份。”

祁律将那张小羊皮接在手中,他是看不太懂的,毕竟奇门遁甲这种东西,对祁律来说实在太高深莫测了。

凡太子突然眯了眯眼睛,说:“外面换岗的守卫来了,恕廖无礼,以防被人发现,现在便要离开了。”

凡太子前来表明身份,白日里有守卫在门外守着,根本不方便说话,如今换班的守卫马上就要到来,凡太子也不宜久留,立刻推开室户,从室户窜了出去。

很快就听到门外传来马贼守卫的抱怨声:“怎么回事?人去哪里了?咱们还没来换岗,那两个孙子怎么就走了?”

“倘或俘虏跑了,就唯他们是问!”

“哐!”随着守卫的叫嚣声,一声巨响,两个守卫直接踹开门,似乎要查看祁律有没有跑掉。

祁律躺在榻上,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那两个守卫一看,眼见祁律没有跑掉,这才撞上门继续骂骂咧咧。

凡太子从祁律的屋舍离开,很快便往由余的屋舍而去,夜色已经深了,万籁俱静,没有一点子声音。

“吱呀——”

凡太子轻轻的推开舍门,悄声走进去,他的动作仿佛一只灵动的猫咪,脚步很轻,来到榻边上,轻轻上了榻。

榻上的年轻男子还在熟睡,闭着眼目,呼吸十分平稳,就在凡太子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躺下来之时,由余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目犹如老虎一般,根本没有半点子惺忪,仿佛早就醒了。

凡太子心里咯噔一声,便听到由余沙哑的声音说:“去哪里了?”

凡太子心中狂跳两下,面色却十分镇定,一下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柔和顺从,轻声说:“小人……去清理了一番。”

黑暗中,由余的目光阴森森的盯着凡太子,凡太子极力镇定下来,不露出一丝端倪,由余盯着他看了一会子,突然说:“好凉。”

说着,将凡太子拥入怀中,凡太子轻声说:“天气越发的寒冷了,小人才去沐浴,自然是凉的。”

由余在他耳边轻声说:“想不想暖和起来?”

凡太子的面容登时有些僵硬,不过很快恢复了自然,轻声说:“只是,将军的伤……”

由余的声音极其沙哑,回响在昏暗的屋舍中,说:“无妨。”

祁律听到“哐!”一声,是守卫将门撞起来的声音,那两个人守卫一直骂骂咧咧的在门外聊天,祁律翻了个身,偷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守卫根本没有任何察觉。

祁律连忙坐起身来,将那张奇门遁甲的阵型图拿出来看,但是左看右看,祁律压根儿连哪边是正,哪边是反都不知道,更别说看懂奇门遁甲了,这对祁律来说,比英语还要可怕。

祁律看不懂奇门遁甲,为今之计是尽快将奇门遁甲的阵型图送下山去,可是如何才能送下山去?自己现在是俘虏,而且是重点俘虏对象,山戎马贼还想用祁律来勒索天子,对祁律是严防死守。

凡太子虽然已经打入了敌人内部,但是显然山戎马贼对凡太子是不信任的,否则三个月了,凡太子怎么还在山上,如果一旦有空隙,凡太子肯定会带着阵型图离开。

祁律有些苦思冥想,到底该怎么才能把阵型图送下山去了,如果没有阵型图,别说是凡国的军队,就是精锐的虎贲军,也没有办法打上山来,山戎人不只是绑架了祁律,还绑架了齐国的国女和公孙无知,国女和公孙无知要怎么解救?

祁律正在思考,突听“咔……”一声,不是从舍门传来的,而是从室户的方向传来的,祁律立刻回头一看,就见到室户竟然自己打开了。

大黑夜的,仿佛是鬼片一样,室户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犹如野兽的大嘴,一点点,一点点的张开,泄露出屋舍外更加漆黑的黑夜。

室户就这样,没人动他,仿佛自带鬼片特效,慢慢打开,随即一个灰溜溜,有点土的影子从顶开的室户突然冒出头来。

狗儿子!?

祁律险些喊出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看了看左右,幸亏没有惊动门外的守卫。

那自带鬼片特效的,哪里是什么窗户,而是小土狗本狗!

小土狗的脑袋一点点顶开室户,两只前爪扒着室户,使劲踹腿儿,捯饬了好几下,但是因为后腿太短了,根本爬不进来,一时间竟然尴尬的挂在了室户上,被半开的窗子夹在中间。

祁律又是惊讶,又是哭笑不得,立刻将小土狗解救下来,抱住小狗子,将室户推开一点,把挂在室户上的小狗子抱下来,继而轻轻的合上室户,动作非常轻,生怕惊动了外面的守卫。

祁律压低声音,做贼一样说:“儿子,是你吗?”

他生怕认错了小土狗,毕竟小土狗的品种很普通,这里是马贼的贼窝,按理来说小土狗应该在山下才对,怎么会突然上山来了?

小土狗听到祁律的话,撇了撇嘴巴,竟然点了点头。

祁律惊讶的说:“儿子,真的是你,你怎么上山来的?”

小土狗用小爪子比划着,特别忙叨,但是祁律一点子也没看懂,毕竟狗语实在是太高深莫测了。

的确是姬林。如今已经午夜了,姬林从天子变成小土狗,自从祁律被掳走之后,众人一直在盘问俘虏,也试图上山,但是山上的奇门遁甲已经变化了,队伍迷失在了山林之中,怎么也找不到路,最后不得已退了回去。

小土狗因为担心祁律的安危,便大半夜一个人,不,一只狗自己跑出来。

这奇门遁甲的阵法虽然神奇,但小土狗惊讶的发觉,自己竟然没有迷失在山林之中,或许是因为视觉的缘故,身为天子的时候身材高大,而小土狗的体积比一般孩子都要小,视觉角度不一样,奇门遁甲似乎受到了影响,小土狗竟然顺利的摸上山来,一点子阻碍也没有。

祁律见到了小土狗,立刻将凡太子给他的小羊皮拿出来,说:“儿子,你把这个带下山去,这是由余刚刚重新设置的阵法,有了这个阵法,虎贲军就可以上山来了。”

虽小土狗已经找到了奇门遁甲的“破解之法”,那就是视觉的问题,但是如果让士兵们全都匍匐在地上前进,这也不现实,如果半路遇到了山戎马贼袭击,士兵们不可能匍匐在地上对敌,一旦慌乱,必然还会陷入奇门遁甲的阵法之中。

因此祁律给小土狗的这个阵法羊皮图,简直是解了燃眉之急,十足重要。

小土狗眼睛锃亮,黑溜溜的大眼睛,仿佛是大葡萄,仔细的盯着那小羊皮看,还用两只小爪子展着羊皮,像模像样,时不时点点头,时不时歪歪头。

祁律险些被狗儿子给萌死,真的很难想象狗儿子就是自己的……天子男友。

小土狗看的津津有味,看来这张图真的大有文章,虽祁律仍然什么也没看出来。

祁律把阵法图交给了小土狗,连忙轻轻打开窗子,将小土狗又送了出去,小土狗站在窗子下面,嘴里叼着图纸,对祁律有些舍不得。

这里可是马贼的贼窝,祁律一个人留在这里,姬林怎么能舍得,担心的心脏恨不能裂开,但现在不是磨蹭的时机,兵贵神速,一旦由余发现小羊皮被动了手脚,很可能再次变换奇门遁甲,那么凡太子和祁律的苦心便要浪费了。

小土狗当即眯起圆溜溜的小眼睛,对着祁律晃了晃小爪子,似乎在告别,在黑暗中,仿佛一只小狼崽子,突然狂奔起来,冲着草丛钻进去,干脆利落的往回跑去。

祁律连夜把奇门遁甲的阵法图送出去,心底的大石头也落了地,瞬间便觉得有点困了。身为一个俘虏的祁太傅,脚脖子上还拴着锁链,倒在榻上,竟然倒头就睡,果然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其次就是睡觉,祁太傅很快沉沉睡过去,还打起了小呼噜。

因为后半夜才睡下,而且祁律一向喜欢懒睡,他愣是睡到了快中午才醒过来,还是被吵醒的。

“哐!”屋舍的门被狠狠踹开,祁律兀自沉浸在美梦之中,他梦到俊美无俦的天子变成了小土狗,天子则是手无缚鸡之力,仿佛一个安安静静的睡美人儿,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任由自己吃干抹净,小土狗在一边又急又跳,但是根本没办法阻止祁太傅的兽行。

“嘿嘿……”就在祁律沉浸在美梦之中,马上便能将俊美的林儿吃拆入腹之时,一声巨响将祁律从白日梦中生生拽了出来。

祁律揉着眼睛坐起来,说:“嗯?天亮了么?”

别说是天亮了,现在已经快要正午了,几个闯进来的马贼脸色十分难看,他们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祁律。

其中一个马贼冷喝说:“你当这里是馆驿么?!还想睡到甚么时候?”

祁律伸了个懒腰,头发蹭的十分松散,咂咂嘴,说:“你们把律扣押在这里,不睡觉,难道想着怎么越狱么?”

马贼的脸皮直跳,青筋暴突,十足轻蔑的说:“听说你本是郑国一个烧火的小吏,因为做饭好吃,所以成为了王室的太傅?”

祁律一点子也不气恼马贼这种歪曲事实的言论,马贼挑衅的言辞一点作用也没有,反而像是自娱自乐,现在便有些尴尬了。

那马贼气恼的说:“既然你如此精通理膳,今日寨中的午膳,就由你来负责,倘或不好食,哼!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祁律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些马贼是来找茬儿的,想要折辱自己。

祁律没当一回事儿,只是心想,为什么有这么多人都妄图用自己的长相来折辱自己,这不是上赶着打脸么?

马贼撂下这句话,很快便走了,随即又有几个士兵前来,押送着祁律去膳房准备理膳。

祁律洗漱完毕,来到膳房,身后还跟着士兵,手里拿着兵刃,就站在祁律身后守着,似乎怕他逃跑一般。

这时候有人走进了膳房里,祁律定眼一看,原来是凡太子。凡太子又恢复了最初见面的温柔与温吞,说:“听说祁太傅要理膳,让小人来帮帮祁太傅罢?”

祁律与凡太子对视了一眼,若有所思,便没有拒绝,说:“好啊,你们山寨那么多人都要吃饭,有个帮手的确挺方便的。”

几个看守的士兵没当回事儿,似乎是觉得凡太子看起来太文弱,而且只是个医官,也不会武艺,并没什么可惧怕的,祁律正好也不会武艺,这两个人聚在一起,翻不出天去。

凡太子卷起袖袍来帮忙,祁律一眼就看到了凡太子手臂上的痕迹,一个齿痕,看的清清楚楚的,不敢肯定,昨日凡太子离开之时分明没有,那是后半夜烙上去的。

膳房里没什么食材,全都是吃剩下的,一看这些马贼就不会算计着生活,有的吃的时候可劲儿吃,把所有的食材全都烹饪了,剩下来一大堆,轮到祁律理膳的时候,膳房里根本没有新鲜的食材。

祁律大体浏览了一眼,心里登时清楚的厉害,怕是这些马贼想要刁难自己,给自己难堪,所以膳房里连食材都没有。

但这根本难不倒祁律,倘或他们遇到的是别人,可能真的会被难倒,谁让他们遇到的是祁律呢?

祁律将膳房里的剩菜剩饭都归置了一下,因为天气转冷,所以膳房里的饭菜并没有变质,全都能继续食用。

一块肘子肉,已经给炖熟了,这会子肘子冷了,凝着一层的油,关键没什么调味儿,纯粹是肉的腥气味。

一些野菜,野菜炒得烂七八糟,一坨一坨的堆在承槃之中,别说是味道怎么样了,令人看到了连食欲都没有。

祁律把这些吃剩下的菜色拿过来,给锅子生火,然后“刺啦——”一声将剩菜下锅重新翻炒,加一些调味,很快改良版的炖肘子和炒菜便端了出来。

祁律将菜色重新回锅去炒,很快又开始和面,也不知要做什么。

山戎马贼们等在大堂之内,已经是用午膳之时,大家都知道今日要难为祁太傅,所以早就跃跃欲试,聚拢在大堂里。

由余也走进来,坐在案几边,等了没一会子,便闻到了一股子香味飘进堂中。

“嗬,什么香味?”

“甚么味道,怎么这般香?”

“不会是那祁太傅的手艺罢?”

众人猜测着,便看到祁律和凡太子从大堂外面走了进来,两个人端着好几个承槃,将那些冒着香味儿的承槃一次摆在案几上。

由余瞥了一眼案几上的承槃,那香喷喷的味道,竟然是一大承槃的肘子,还有炒野菜、抄韭菜、炒豆芽。

这些菜色她们都见过,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菜色,昨日吃的就是这个,还剩下了好大一堆,马贼们定眼一看,这韭菜和豆芽的品相已经不好了,蔫儿了吧唧的,一看便是隔夜的菜,加之这些菜色都是他们昨日才吃过的,马贼立刻醒悟过来——剩菜!

好几个马贼勃然大怒,拍着案几冷喝:“好大的胆子!让你理膳,你竟给我们吃剩饭剩菜!好啊你,你是觉着我不会杀了你么?!碾死你一个周人的太傅,怕是比碾死一只蝼蚁还要简单!”

祁律面对马贼的大吼,一点子也不惧怕,不慌不忙的说:“敢问各位,你们都是领兵打仗之人,可会点豆成兵的巫术么?”

几个马贼面面相觑,不知祁律是什么意思,他们分明在质问祁律剩菜剩饭的问题,祁律却突然岔开话题。

由余没有说话,他一直最沉得住气,其他马贼哇哇大叫之时,他只是气定神闲的坐在案几边。

马贼喝问:“你这是甚么意思?想要打岔么?”

另一个马贼说:“我们行军打仗,那靠的是力量!甚么点豆成兵,这些虚的哪里是我们的作风?”

祁律点点头,笑着说:“那也就是不会了。”

祁律随即笑眯眯的说:“各位行军打仗,都不会点豆成兵的巫术,律进了膳房,除了这些剩菜剩饭,没有看到任何可用的食材,自然也不会点豆成饭的巫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各位何必这般刻薄为难呢?”

马贼一听,竟然被祁律给抢白了,他们就是要刁难祁律,明明知道膳房里没有食材,就等着发难,如今却被祁律抢白了。

马贼干脆硬着头皮说:“你知道这是为难便好,如今你为鱼肉,我们为难于你又如何?!今儿个我便把这话儿放在这里,你倘或只是给我们吃剩菜剩饭,不给我们吃个没吃过的花样儿,我们也不杀你,便剁下你的双手!”

祁律听到马贼的威胁,还是没有半点子惧怕的神色,反而是身边的凡太子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祁太傅,因着他知道,这些马贼平日里心狠手辣惯了,并不是开顽笑。

祁律不急不缓的说:“各位请稍安勿躁,虽律也不会点豆成兵的术法,但想吃新鲜的花样儿,这有何难?”

他说着,走出大堂,很快折返回来,“哐!”一声,将一个大承槃放在案几上,掀开上面的盖布,一股子热气滕然而起,带着面香的味道。

——饼子!

一大槃的饼子。

众人面面相觑,其实饼子他们都认识,但是祁律端上来的这饼子竟然分外的薄,又薄又透的,祁律将饼子掀起来一张,竟然还一分为二,从中间再次掀开,本就薄薄的饼子变得薄如蝉翼,透着冬日的日光直发亮,异常的好看。

祁律笑得十分自信,将薄饼放在案几上,然后用筷箸夹起两块肘子肉,沾上祁律秘制的酱料,涂抹在薄饼上,又夹了一筷子的韭菜和炒豆芽,同样堆放在薄饼上,最后加入两根细葱,轻轻一卷。

一张薄饼瞬间变成了小被子的模样,竟是卷饼!

马贼们见过剩菜,见过饼子,但是这么薄的饼子他们从没见过,用饼子卷着剩菜和肘子肉的吃法,他们同样没有见过。

祁律卷好一只卷饼,说:“诸位可以试试,这新花样保证可口。”

如今已经是正午了,马贼们腹中饥饿,别说是卷饼他们没见过,其实就是那些剩菜,因着被祁律重新回锅一抄,也散发着不同寻常的香气,是马贼们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美味,马贼们早就馋了,立刻迫不及待的抓起卷饼咬了一口。

一瞬间,肘子肉实在,肉欲十足,肉皮弹牙,瘦肉精而不柴,咸香肆意,分明昨日也吃了肘子肉,但昨日的肉质又老又柴,还都是油,一口下去没香味儿,只觉得糊嘴,后味还腥呼呼,今日一吃,仿佛吃的不是一种肉似的。

除了肘子肉,还有豆芽和韭菜,不同于肉质的感觉,给卷饼添加了一层丰富的层次感。

就连薄饼也十分与众不同,分明薄如蝉翼,卷了这么多吃食却并不破裂,入口面香十足,这薄饼就算不卷东西白嘴吃,马贼也能吃下好几张。

最妙的还是那酱料,马贼们也不知道祁律怎么调制的酱料,酱料咸香中透着微微的一丝甜口,甜口恰到好处,咸香中添加甜味往往能烘托出一股鲜味,分明只是一个酱料而已,却是画龙点睛之笔。

祁律只卷了一块卷饼,其他马贼都盯着那个马贼,见他吃的香,两口就把卷饼全都塞进嘴里,连声问:“味道如何?”

“好食么?”

“到底怎么样?”

马贼已经顾不得回答,只顾着往嘴里塞,其他马贼一看,再也忍不住,立刻全都学着祁律的模样,开始卷起卷饼,大快朵颐。

祁律一脸微笑的看着众人吃卷饼,笑的十分“和蔼可亲”,说:“不必着急,薄饼还有,还有一锅马上出炉,这卷饼和粟米粥最是般配,各位也用一些。”

祁律说着,便和凡太子将一锅粟米粥,其实也就是小米粥搬上来,给大家盛在小豆中。

金灿灿的粟米粥,熬得浓稠刚刚好,入口香滑回甘,配合着咸香的卷饼,一口饼一口粥,特别下饭,还能溜缝儿,一时间马贼们像是没吃过饭一般,吃的都是津津有味。

祁律看着那些马贼吃饭,始终保持着一脸笑眯眯的模样,侧过头来,和凡太子不经意的相视一笑。

马贼用过了午饭,下午便是由余与天子约定的“交赎金”时间,上次有其他马贼捣乱,因此粮草和财币不翼而飞,马贼还被俘虏了大半,这次没有其他人捣乱,由余准备再一次下山,往井峪山林去索要粮草和财币。

午膳之后,由余点了自己的兵马,很快便往山下而去,祁律又回到了自己的屋舍,被锁在屋里。

祁律进屋歇息没有一会子,有人便踹开屋舍的门,“哐!”一声巨响,从外面走了进来。

“哐——当!”

屋舍的大门是木头的,本就不结实,每次有人进来,都是踹门,踹一次踹两次,木头门便开始吱呀呀作响了,踹到现在,木门终于不堪重负,一声巨响直接掉了下来。

祁律无奈的看着走进来的几个马贼,那几个马贼不就是方才难为祁律,后来被狠狠打脸,恨不能把胃撑炸的几个人?

马贼冷笑的看着祁律,满脸都是轻蔑,说:“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要不是由余那小子一直阻拦,哼哼。今日由余下了山,我看谁再护着你!”

“老子的兵马折了大半,全都被诡计多端的周人俘虏了去,这笔恶帐也要跟你算一算!”

“是了,只要不把你打死了,缺胳膊还是少腿,少两只眼珠子,也都没甚么干系罢!”

马贼们凶神恶煞的围拢过来,抬起手来就要去打祁律,祁律被锁在屋舍里,根本避无可避。

“啪!”

马贼抬起的手并没有打在祁律的身上,突如其来的被拦在了半空,马贼定眼一看,一个白衫之人冲进屋舍,一把拦住了马贼。

凡太子!

凡太子面容还是十分温柔,身材纤细给人一种柔弱又温和的错觉,轻轻的咳嗽着,一只手抬起来,捏住那马贼的手肘,分明马贼高大,手肘犹如象腿一般,而对比起来,凡太子的腿恨不能还没有马贼的胳膊粗,就是这样的凡太子,指节用力,马贼立刻“啊——”的惨叫出声。

别说是打祁律了,马贼的手臂酸软无力,疼的直抽筋,脸色涨的通红,随着凡太子一甩手,马贼又是惨叫一声,“咚!!”竟然摔在地上,一屁股跌烂了倒在地上的门板。

“你……”

几个马贼瞠目结舌,似乎都被这个变故给吓坏了,震惊的指着凡太子,说:“你会武艺!?”

凡太子稍微咳嗽了两下,用袖袍挡着,温柔的眉眼笑起来仿佛弯弯的月牙,很柔和的说:“何止是会?廖的武艺……还不错。”

凡太子简直就是真人不露相,藏在山寨三个月,愣是没人发现他的身份,也没人知道凡太子会武艺。

祁律一看,立刻跳到凡太子身后,扒着他的肩膀探头往外看,说:“打得好!”

“嗖!”凡太子伸手一抽,动作飞快,那几个马贼根本没有看清楚,马贼的佩刀已经被凡太子抽了出去,凡太子手腕一转,“啪!”一声脆响,直接将祁律脚腕上的锁链砍断,随即刀尖直指那些马贼,气势十足,充斥着一股子冷酷,将那些马贼逼退向后。

几个马贼的气势显然比不过凡太子,吓得立刻后退,从屋舍退了出去,马贼狠狠的说:“你们只有两个人,以为就能逃出山寨么?我这山寨里这么多兄弟,一人一刀便能将你们剁成肉泥!”

祁律还是藏在凡太子身后,跟着凡太子慢慢往外走,将“狐假虎威”四个字展现的淋漓尽致,突然没头没尾的说:“卷饼和小米粥,好吃么?”

马贼们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问,简直便是驴唇不对马嘴。马贼自然没有回答,见他们还是不断逼近,立刻大吼:“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他的吼声一落,立刻有士兵冲过来,但是数量零零散散,冲过来的几个士兵脸色苍白,一副被“蹂躏过”的模样,捂着肚子,哀嚎的说:“将军……没……没人啊!兄弟们都……都肚子疼……正在争抢井匽呢!”

肚子疼?抢茅房!?

马贼们吃惊不已,瞪大了眼睛,脑海中轰隆一声,看向祁律,好似突然明过来祁律方才的问话是甚么意思。

——卷饼和小米粥,好吃么?

“你!”马贼恶狠狠地说:“你在饭食之中下毒?!”

祁律笑的一脸无赖,说:“嗨,别说的那么难听,律可没在你们饭食里下毒,律是个厨子,有原则的。”

说着,脸色无比自豪的拍了拍凡太子的肩膀,说:“他干的,都是他干的。”

凡太子面对祁律“甩锅”的行为,似乎有些无奈,不过只是轻笑了一声,说:“谁叫你们得罪了医官呢。”

中午理膳之时,凡太子主动来帮忙,祁律当时就觉得他话里有话了,果不其然,凡太子哪里是想要帮忙啊,他是想要“下毒”。

当然了,凡太子身在山寨三个月,哪里偷毒药去?因此根本没有毒药,但是不妨碍甚么,想要让山戎马贼没有能力迎战,分化他们的势力,根本不需要毒药,只要一点点泻药就好。

祁律的卷饼和小米粥如此美味,马贼们争抢着食,食得那么多,这会子自然要好生泻一泻才是了。

肚子疼好像不禁叨念,那几个马贼竟然也觉得有些肚子疼,腹痛好像风暴一样,瞬间席卷而来,毫无征兆,铺天盖地,几个马贼满头冷汗,感觉双腿都站不稳。

马贼咬着后槽牙,恶狠狠的说:“放心,就我们几个也能碾死你们!”

他刚说到这里,便听到“杀——!!”的声音。

“怎么回事儿?!”

“甚么情况!”

“不好了不好了!将军!”

“大事不好!周人杀上来了!是周王的虎贲军!”

山戎马贼中了泻药,根本不能应敌,这会子虎贲军竟然还杀上了山寨,马贼不敢相信的说:“绝不可能!山下有阵法,周人是怎么上山的?!”

祁律笑着说:“原你还不知啊,由余已经投成了我们。”

“不可能!”马贼说:“由余与你们周人有仇!绝不可能投靠你们!”

当然,由余自然还没有投靠天子,是凡太子偷走了阵法图,小土狗连夜送下山,因此这会子阵法已经被破解了,虎贲军畅通无阻的冲上山来。

祁律想要分化由余与这些山戎人,便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怎么不可能?由余是周人啊,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再者说了,这奇门遁甲之术,除了由余,还有谁会?倘或不是由余将奇门遁甲的阵法透露给我们,虎贲军又怎么能上山呢?”

马贼肚子疼的要死,听到祁律的话,信以为真,浑身打颤的怒吼:“由余!!!你这个该死叛徒!”

不等马贼喊完,虎贲军真的冲上来了,“兄长——!”一声大喊活力十足,祁律还没看清楚,已经被一个人“嘭!”抱了个满怀,不用猜了,如此热情如火,必然是祁律的便宜弟亲祭牙了。

果然是祭牙,祭牙带兵冲上来,一把抱住祁律,还来回在祁律身上摸,说:“兄长,你怎么样?!伤到没有?快让我看看!这帮子畜生,兄长都饿瘦了!”

祁律被掳劫上来才一天,怎么可能饿瘦,被祭牙说得眼皮直跳。

不只是祭牙,同来的还有公孙子都,公孙子都擒住几个马贼,虎贲军一拥而上,很快将他们全都押住。公孙子都一转头,便看到祭牙对祁律动手动脚,脸色登时落了下来。

公孙子都不着痕迹的将祁律和祭牙分开,说:“天子还在井峪山林,这会子应该已经和由余见面了,山寨如何处理,还请太傅示下。”

祁律一听天子二字,立刻“抛弃”了白捡的弟亲,眯着眼睛说:“俘虏全部押解下山,至于贼窝……一把火全烧了。”

井峪山林之中。

姬林一身黑甲戎装,衬托着高大的身材,骑在白马之上,眯着眼睛,伸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之上,身后跟着祝聃领兵的虎贲军。

不远处便是由余的队伍,由余骑在黑马之上,与姬林对视着,两个人同样年轻,同样锋芒毕露,黑白的马匹仿佛泾渭分明的界限。

由余冷酷的脸上划过一丝笑容,说:“周王还敢来第二次,倒是有胆识。”

“呵。”姬林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哂笑,说:“胆识?这句话,寡人也想原封送给你。”

他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化开了,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由余向后看,冬日的山林阴沉沉的,就在荒凉的山林之中,一抹浓烟冲天而起,伴随着火光,那是山寨的方向。

姬林淡淡的说:“由余将军倒是十分有胆识,掳劫谁不好,偏偏劫走寡人的太傅。看看,太傅可是记仇儿的,送了由余将军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