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律端着蟹粉拌面离开了圄犴营帐,再不理会营帐里的狼嚎鬼叫,便往天子营帐而去。
其实祁律走的时候姬林已经醒了,只不过姬林难得懒床,便没有起身,学着祁律往日里的模样,躺在榻上,准备享受一下懒床的生活。
然……
姬林发现自己竟没有懒床的天分,躺了一会儿之后后背发木,再躺了一会子之后整个人都发木,在榻上翻来覆去,不知道怎么躺着才舒坦。
天子奇怪的自言自语:“平日里见祁太傅懒床很舒坦的模样,怎么寡人没觉得舒坦?”
天子在榻上又躺了一会子,实在躺不住了,便准备起身,刚刚洗漱完毕,突然闻到一股子香气从营帐的缝隙钻进来。姬林刚刚醒来,还没用早膳,那香味十足的霸道,隔着厚重的帐帘子都如此喷香,姬林的肚子立刻不争气的咕噜叫了起来。
“哗啦——”祁律掀开帐帘子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承槃,承槃上简简单单,只放了一碟白面条,还有一只小豆。
姬林立刻说:“太傅好香啊!”
祁律笑了笑,说:“不是太傅香,是蟹粉拌面香,天子来用早膳罢。”
姬林走过去,坐在案几边,说:“美味儿固然很香,但最香的还是太傅。”
姬林简直是一本正经的撩人,立刻跃跃欲试的拿起筷箸,看着蟹粉和白面条,说:“太傅,这要怎么食?”
祁律亲自将蟹粉的小豆端起来,说:“这叫做蟹粉拌面,将蟹粉的酱汁淋在面条上。”
他说着,倾斜小豆,蟹粉还冒着热气,在初冬寒冷的空气中腾起阵阵的白雾,白雾携带着水产的香气,还有炒制的气息,一股子醇厚又鲜香的味道蒸腾而来。
金灿灿的酱汁,里面满满都是蟹肉,仿佛金色的瀑布,浇灌在白生生如玉一般的面条上。蟹肉混合着蟹油,蟹粉不只是地道,而且分量十足,只是看着便觉十分满足。
姬林闻着那喷香的味道,腹中更是饥饿不已,立刻捞起面条来,混着这蟹粉送入口中,一瞬间,咸、鲜、香的味道快速在口中化开,刺激着味蕾,不止如此,水产特有回甘的滋味儿,让蟹粉的层次感更加分明,最后口中只剩下浓浓的醇香,那是蟹黄残留在唇齿间的余韵,久久不散。
不只是蟹粉好吃,就连那面条也十分地道,蟹粉拌面的面条是细面,根根分明,细而韧,相当筋道,入口还滑溜溜的,配合着蟹粉,简直就是画龙点睛之笔。
姬林食的欢心,大快朵颐起来,筷箸一捞,简直便是一筷子的瀑布,大口大口的往嘴里送去。
祁律见他吃得香,也便放心了,毕竟天子昏迷了几日,这时候可不像现代,可以打吊瓶维持营养,古代没有这个技术,祁律就怕姬林昏迷着这些天伤了身体,能吃就是好事儿,往后里再做一些好吃的给天子补补身体,天子年纪轻轻,想必很快就会大好。
祁律笑眯眯的托着腮帮子,看着姬林大口吃面,姬林的吃相又优雅,又诚恳,让祁律特别有成就感。
姬林一面食,一面说:“太傅,蟹粉实在太好食了,甘美异常,往后多做蟹粉罢。”
祁律说:“这有甚么?天子才食了蟹粉拌面这一种,还有蟹粉汤面、蟹粉狮子头、蟹粉灌汤包、蟹粉豆腐……”
祁律的话还没说完,姬林已经说:“太傅,快别说了,再说的话,寡人又要加一碗蟹粉拌面了。”
会盟营地大破文潞的诡计,晋侯和文潞被抓,就如同祁律所说,会盟还是要继续的,天子醒来没几天,在祁律的精心“喂养”之下,身子恢复的非常快,很快便重新召开了会盟。
祭拜天地之后,诸侯与卿大夫随着天子进入幕府营帐坐好,姬林一身黑色的朝袍,头戴冕旒,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再不像前几日那般惨白无力,端坐在天子的席位上。
姬林淡淡的说:“今日会盟,有一件重要之事,想请诸位一同参详。”
他说着,眯了眯眼目,朗声说:“把叛乱的罪臣带上来。”
很快帐帘子打起来,虎贲军押解着一脸落魄的晋侯,还有文潞走了进来。晋侯见到好端端的姬林,整个人一震,那落魄的面色更加苍白,咕咚直接跪在了地上,都不需要旁人催促,连忙磕头作礼,震的枷锁哗哗发响。
晋侯连声说:“天子!天子饶命啊!天子,罪臣是被蛊惑的,都是这个潞国的贱人,她会巫术啊,她会巫术!是她,她蛊惑了罪臣!”
文潞脸色虽然也不好看,但是完全没有晋侯那般“没骨气”,冷冷的嘲笑说:“蛊惑?我看是你心里有蛊才对!说什么我蛊惑与你,分明是你贪心不足!”
晋侯哭着说:“天子!天子就饶了罪臣一命罢。”
“饶了你?”姬林淡淡一笑,说:“你说说看,寡人如何饶了你?晋侯,你可当真厉害啊,给寡人下毒,寡人与太傅险些都遭了你的毒手,如今你却让寡人饶了你?”
晋侯筛糠一般,说:“天子!是真的,都是这贱人蛊惑于我,罪臣只是被一时蒙蔽!罪臣……罪臣好歹是咱们周人,请天子开恩啊!”
“是了,你不说寡人都忘了。”姬林嗤笑说:“晋侯乃是我大周的子民,却联合潞氏,谋害于寡人,都是因着你的野心,才让潞氏之女有机可乘,险些葬送了整个晋国,葬送了我大周整个北疆,你还有什么脸,口口声声说你是周人?”
曲沃公立刻站出来,说:“天子,晋侯心思歹毒,通敌卖国,此乃我大周之耻辱,此等蛀虫,只会败坏我大周朝纲根基,倘或姑息,便是养脓,只会腐烂根本,还请天子狠心拔脓,正我大周!”
“你!”晋侯戴着枷锁不方便,却怒指着曲沃公,说:“你这个曲沃狗贼!!曲沃狗贼,你贼心不死!”
曲沃公冷冷一笑,说:“孤是曲沃狗贼,那你是甚么?通敌卖国的翼城狗贼?我老晋人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光了!放心罢,不必担心你的翼城,如今我曲沃已经奉天子之命,解决了翼城之围,翼城的百姓爱戴孤还来不及呢!”
晋侯浑身颤抖,大叫着:“你狼子野心!!你不得好死!翼城是孤的,是孤的——曲沃狗贼,你休想!你休想!”
公子万听到这里,闭了闭眼睛,就在不久之前,他也像晋侯一样痛恨曲沃,分明都是老晋人,但是曲沃却反叛翼城,这是公子万这种忠君之人不能容忍的,然而晋侯却联合了潞国的国女,差点陷翼城于危难,还是曲沃发兵相助,才解开了翼城的围困。
公子万突然有些迷茫,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
晋侯叫嚷着,似乎已经疯癫了,突然看到了公子万,随即又对公子万怒吼:“你这个叛国贼!!身为翼城的公子!你却与曲沃勾勾搭搭!你这个叛国贼!”
公子万眯了眯眼睛,似乎打算隐忍下来,祁律则是突然站起身来,冷笑一声,说:“晋侯,你这话何出此言呢?你指的叛国贼,可是我们洛师的王室大夫。此次会盟,公子万援助翼城,功不可没,却被你这个联合洛师,构陷会盟之人说成是叛国贼,晋侯啊晋侯,您颠倒黑白的功夫,当真是好,脸皮也是登峰造极的厚,晋侯可是觉得洛师的大夫好欺负么?”
祁律是出了名的“护短儿”,公子万乃是他引荐到洛师的人才,怎么能容忍晋侯这般诋毁?虽祁律看起来与世无争,是个很佛系之人,又怕麻烦,但他这个人素来什么都吃,就是不能吃亏,因此这会子站出来维护公子万。
姬林看了一眼祁律,天子也很护短,但天子又有些吃味儿,祁律这么维护公子万,天子心里酸溜溜的。
晋侯大吼大叫,俨然市井撒泼一般,文潞则是哈哈大笑,说:“你们周人,当真是精彩啊!精彩!”
姬林冷笑说:“潞国不是也很精彩么?国女何必如此自谦呢?”
文潞冷声说:“今日我功败垂成,要杀要剐随你们。”
祁律淡淡的说:“国女何必如此着急,律不是允诺了国女么?会请国女亲眼看到潞太子即位成为潞国国君,圆了国女的美梦。”
他说着,突然朗声说:“请潞国太子!”
“踏踏踏”脚步声快速而来,帐帘子唰的被打起来,潞子仪一身潞国太子的官服,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他身材高挑,穿着女装的时候纤细可人,如今换上了潞国太子的服饰,突然衬托的潞子仪身材高大,面目严肃,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威仪。
潞子仪大步走入幕府,拱手说:“子仪见过周王。”
姬林看了一眼文潞,随即对潞子仪说:“如今潞国国君被潞国叛贼文潞手刃,潞国无君,潞太子,寡人愿意出兵送你回国即位,不知潞太子意下如何?”
潞子仪立刻拱手说:“谢周王!子仪感激不尽。倘或周王真的愿意出兵派送子仪回国,子仪愿与周王修好,成为我大周子民。”
说起来,其实潞国早年就是将姜姓诸侯国,但是后来因为战乱,被赤狄人吞并,因此潞国变成了狄人国家,如果潞国能回归大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文潞一听,改变了方才的镇定,立刻吼叫起来:“潞子仪!!我潞氏绝对不会屈服于周人!!你这个懦夫——懦夫!!拿出我潞氏的骨气来,我们与周人势不两立!为何要屈服于周人,你这个懦夫,你根本不配登上国君之位……哈哈哈,你不配,当初我怎么就没能杀了你呢!”
文潞长得和潞子仪非常像,毕竟两个人是同胞兄妹,而如今文潞却像是发疯了一般,大吼大叫起来,竟然说了一些匪夷所思之事。
晋侯一听,立刻说:“我揭发!我可以揭发她!都是这个贱人,当年潞国叛乱,都是她这个贱人撺掇的。”
潞子仪听到晋侯的话,大吃一惊,震惊的看向文潞,文潞脖子上的枷锁震得哗哗作响,狞笑说“没错!!是我,都是我,因为你根本不配做我潞国的国君!”
潞子仪乃是潞氏的太子,但是在潞国先君去世的时候,他的叔叔突然叛变,抢夺了潞子仪的国君之位,一路追杀潞子仪,潞子仪被迫离开潞国,一路背井离乡。
但是他从没想过,叔父谋反,竟然是文潞的手笔,还和文潞有关系。
其实当年文潞便和晋侯暗中串联了,晋侯想要把手伸到潞国,便认识了文潞,文潞撺掇潞子仪的叔叔造反,晋侯借了兵马给潞子仪的叔叔,这才逼迫的潞子仪背井离乡。
潞子仪一向都是游刃有余的模样,满腹算计,此时却怔愣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文潞哈哈大笑,说:“没错,是我!!就是我啊!因为你根本不配做我潞国的国君!你那么喜欢周人的文化,事事都要学周人,把我们的潞氏搞得乌烟瘴气,还要亲近周人,呸!你算什么潞氏!!你丢了我们潞氏的脸!”
虽然周天子的封国以外还有很多不服管教的部族,但不管是东夷人,还是西戎人,或者是南蛮人、北狄人,所有人都在被中原文化同化,中原文化好像有一种魔力。
其实并非是中原文化有甚么魔力,而是因着当时的中原文化十足“先进”,潞子仪觉得,如果想要壮大潞氏,发展潞国,便不能用老人留下来的那一套,故步自封的留在原地,只会被别人打倒,所以潞子仪一直在学习中原的文化,文潞却十分看不惯这一点,觉得潞子仪是“崇洋媚外”,丢失了潞氏的国粹。
潞子仪从没想过自己的妹妹会这么恨自己,这是第一次,潞子仪真正的了解到文潞的想法。
文潞怒吼说:“你这个懦夫!!我潞氏就要毁在你的手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错了。”潞子仪突然平静的开口,无比的震惊之后,一切都归为平静,潞子仪淡淡的说:“你错了,想要摧毁潞氏的人,是你。”
“哈哈哈——”文潞大笑,说:“事到如今,你还想要强词夺理?”
潞子仪的语气仍然十分平静,说:“你以为你都是为了潞氏好?你以为你这样做是壮大潞氏?这一切只不过是你的野心作祟而已。你联合甲氏、陈铎和留吁,这三个部族哪一个是善茬?不都是想要趁机倾吞我潞氏的外敌么?你引来外敌的兵马,让潞氏公然与周人为敌,哪一点子是为了潞氏好?说白了,你根本不管潞氏的百姓死活,你也不管潞氏的将士死活,你只为了自己的野心,潞氏在你的眼中,在你的手里,不过是满足你野心的工具罢了!这就是你口口声声,壮大潞氏的做法!倘或只有如此才不是一个懦夫,那子仪……甘心做一个懦夫。”
“啪啪啪!”姬林轻声抚掌,说:“没成想潞太子看的如此透彻,不……寡人此时,应该唤你一声潞公了。”
姬林抬起手来,黑肩立刻走上前来,手中捧着一卷文书,姬林又说:“这是我大周草拟的会盟文书,潞公心思纯善,不愿干戈,我周人也不想与潞氏兵戈相向,今日愿与潞公在此会盟。”
潞子仪眯着眼睛,伸手接过文书,其实文书他早就看过了,条件也合情合理,只要签下文书,从今日开始,潞氏便是大周的一员,正式成为周天子的封国。
潞子仪将自己的太子印信取出来,在文潞大喊着“不能签!!你这个懦夫”的凄厉嗓音中,在文书上盖上了印信。
黑肩将文书呈给姬林,姬林轻笑一声,说:“从今往后,潞公便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多礼。”
随即看向晋侯和文潞,晋侯感受到姬林的目光,狠狠一颤,说:“不不,你们不能杀我,我好歹……好歹是晋国的国君,我是名正言顺的晋国国君!你们不能……不能杀我……”
祁律盯着晋侯,眼底闪烁出一丝寒意,他一看到晋侯,便想到小土狗被砍中的模样,躺在血泊之中。
虽小土狗的命已经保住了,但是不知怎么的,这些日子还没有醒过来,祁律仍是忍不住的担心。
祁律眯着眼目,说:“请晋侯放心,天子仁宥,怎么会做这种屠夫之事呢?”
晋侯狠狠松了一口气,哪知道祁律轻笑一声,说:“潞国叛贼文潞,与晋侯在图谋不轨之时,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口角,遂起杀心,谋害了晋侯……”
祁律笑眯眯的说着,语速很平缓,嗓音也很平静,就仿佛在拉家常一样,晋侯的眸子紧紧缩起来,说:“不能,你们不能……”
祁律没有说完,目光缓慢的旋转,钉在了文潞身上,继续说:“潞国叛贼文潞杀死晋侯,不甚葬身火海。”
晋侯大喊着:“天子!天子,您不能啊……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姬林只说了两个字:“带走。”
虎贲军立刻冲上前来,将晋侯和文潞全都拽起来,晋侯失声惨叫,文潞则是大吼着:“潞子仪!!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行人很快便被拉了出去,带出幕府营帐,喊叫的声音被营帐厚重的帘子阻隔,慢慢听不清楚了。
曲沃公眼看着晋侯被拉走,唇角挂起狰狞的笑容,却拱起手来,擦着没有眼泪的眼目,说:“晋侯受到潞国叛贼蛊惑,实乃我晋国不幸,天子,老臣恳请天子立晋侯之子为晋国新君,臣愿辅佐新君,忠心我王!”
祁律看了一眼曲沃公,不得不说曲沃公真的相当聪明了,在翼城走下坡路的时候,曲沃却一直在走上坡路,晋侯伏诛,曲沃公却没有提出让天子立自己为晋侯的想法,而是主动请求天子立晋侯之子为晋侯。
而晋侯还很年轻,他的儿子年纪很小,虽名正言顺,但显然无法稳住翼城,更别说和曲沃对抗了,如此一来,翼城的晋侯不过是一具傀儡,曲沃距离取代翼城又前进了一步。
曲沃公言辞切切,姬林也没有理由拒绝曲沃公无比合理的提议,便说:“周公草拟文书,晋侯被刺,立晋侯之子为新任国君。”
黑肩拱手说:“是,黑肩敬诺。”
会盟无比顺利,潞氏归顺了大周,愿意称臣,会盟结束之后便是燕饮,诸侯齐聚一堂,把酒言欢。
潞子仪身为新任潞公,很多人都来为他敬酒,潞子仪饮了两杯之后,借口不胜酒力,便离开了燕饮的营帐,独自一个人走出去。
营帐外面已经漆黑一片,然而就在这漆黑的夜色中,远方却冒着滚滚的浓烟,火光冲天,有什么营帐起火了,却没有人救火。
潞子仪望着那浓烟和火蛇,他很清楚那是什么火,他也很清楚,那是什么烟,从今天起,他成为了潞国的国君,却再也没有一个亲人。
潞子仪眯着眼睛,负手而立,“踏踏”的脚步声在潞子仪背后响起,他不用回头,只听跫音便知道是谁,必然是大司马武曼无疑了。
武曼见到潞子仪走出燕饮营帐,心中有些担心,便跟了出来。
今日虽然是潞子仪成为国君的日子,但也是文潞伏诛的日子,武曼嘴上不说,心里担心潞子仪,他来到潞子仪身后,又不知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站着。
潞子仪突然淡淡的开口了,说:“从小到大,我们兄妹的感情是最好的,其实叔父对我们也很好,到底是什么,让子仪走到今日,演变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武曼听着潞子仪沙哑的嗓音,心中一震,心口发热,便脱口而出说:“你不是还有我么,怎么会是孤零零一个人?”
武曼说完,后知后觉脸皮发烫,睁大了眼睛,这才发觉自说了什么,简直太羞耻了,就听到“呵呵”一声轻笑,潞子仪转过头来,分明说着悲伤的话,眼眸里却藏着笑容,说:“没成想大司马早就把自已当成自己人了?”
武曼已经够羞耻的,竟然还被潞子仪给笑话了,脸上更是烧烫,恶狠狠地说:“好啊潞子仪,你刚才是故意卖可怜么?我就不应该可怜你!”
武曼说完转身要走,刚一背过去,突然被潞子仪来了一个后背杀,双手将武曼搂在怀中,一瞬间,武曼的背心抵在潞子仪的心口上,能听到“咚咚、咚咚”的心跳声,如此真切,如此清晰。
潞子仪的嗓音在武曼的耳边响起,带着一股麻嗖嗖的沙哑,轻声说:“别动,让子仪依靠一会子,就这样……”
武曼已经分不清楚了,潞子仪有的时候像小白兔,有的时候则像大灰狼,有的时候笑着说最悲伤的话,真假参半,而此时此刻的潞子仪,武曼看不到他那张脸,只听到他的嗓音,总觉得他的嗓音无比的悲切。
武曼真的没有动,两个人静静的站了一会子,潞子仪又开口了,说:“子仪已经成为潞国的新君,会盟之后,便要离开长子邑,北上回到潞国,而大司马却要南下回到洛师,今日……便是分别之日。”
武曼心头一震,是了,他险些给忘了,潞子仪是潞国的国君了,从明天起,他便要离开会盟大营,回到潞国去,而自己身为洛师王室的大司马,需要回到洛师。
潞子仪又说:“洛师与潞国相去甚远,中间何止千山万水,大司马可会惦念于子仪?”
武曼立刻说:“谁惦念你?放开,我要回去了。”
潞子仪却说:“不放,子仪会惦念大司马,日日都惦念着你,昼思夜想,寝食难安,子仪说的……都是心里话。”
武曼听着他在自己耳旁甜言蜜语,一时间不知怎么的,心口麻酥酥的,热乎乎的,便听到潞子仪继续说:“过了今日,或许再不相见,大司马便没有真心话可以对子仪说么?哪怕只是一句。”
武曼的喉咙滚动着,双手攥拳,“嘭!”一声突然挣开了潞子仪的怀抱,潞子仪还以为他要离开,哪知道武曼突然转过来,一把拉住潞子仪的衣襟,“嘭!”一声,将他抵在旁边的帐篷上,眼睛一闭,大义凛然的狠狠亲上去……
会盟燕饮,天子只饮了一杯,因着他惦念着和祁太傅做点亲密之事。养伤的这些日子姬林是清心寡欲,虽然食了很多美味儿,却没有食到太傅这个美味儿,祁律一直担心姬林的身子,拒绝和姬林做任何亲密的事情。
如今天子自觉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想要趁着今日与太傅发生点什么,便没有饮太多酒,生怕饮酒误事。
最重要的是,天子这些日子都没有变回小土狗,终于可以享受正常的“夜生活”,也不必躲躲藏藏。
姬林心中盘算着,便也去阻止祁律饮酒,要知道祁太傅醉酒的模样相当彪悍,姬林是万万吃不消的。
姬林连忙劝阻祁律,祁律只是饮了小半杯,脸色微微发红,身上微微发热,自觉没有上头,拍着胸口说:“无妨,太傅好得很!”
姬林眼看着他这么大义凛然,突然有些头疼,这不是醉酒的先兆么?倘或是平日里,祁太傅都会恭恭敬敬的,起码做个样子,如何会像个山大王一样豪爽?
姬林便拉着祁律从燕饮营帐出来,回了天子营帐,祁律走路微微有些打晃,进了营帐咕咚倒在榻上。
姬林无奈极了,说:“太傅,你又饮多了?真不该让太傅沾酒。”
祁律摆手说:“没事,稍微喝了一口口,律……清醒得很!”
他说着,爬起来,对姬林勾了勾指尖,笑眯眯的说:“律知道,天子想和律做羞羞的事情。”
天子:“……”
祁律豪爽的说:“快来!太傅已经等不及了!”
天子:“……”果然,太傅已经醉了,不然平日不可能这么大胆。
虽祁律微微有些醉酒,不过还不到撒酒疯的程度,只是豪爽了一些,姬林便说:“既然太傅满腔热忱,那寡人便笑纳了。”
天子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刚一上榻,咕咚一声,不知怎么的,那高大的身躯突然倒了下去,倒在榻上不动了。
“梆梆梆——”
与此同时,便听到营地中打更的声音。
——子夜到了。
“嗷……嗷呜?!”
姬林刚要“一逞英雄”,突然感觉到了那熟悉的眩晕,是那么多的熟悉,又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分明已经有几天没变成小土狗,姬林还以为遇刺之后,自己因祸得福,已经不会再变成小土狗了,哪知道……
“嗷呜?!”昏迷了好几日的小土狗突然昂起了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迷茫。
而小土狗不远处,祁律也是一脸迷茫,还伸手晃着倒在榻上的天子,“啪啪啪”伸手拍了拍天子的脸面,说:“天子?林儿?你怎么先醉了?”
“嗷呜!”小土狗立刻跑过去,用想小脑袋拱祁律,祁律还在拍晕倒的天子,后知后觉的看向小土狗,震惊的说:“儿子?!”
不,不对,不是狗儿子,是天子……
祁律连忙改口说:“天子?”
小土狗“嗷呜嗷呜”了两声,使劲点点头,示意自己就是姬林本人,不,本狗。
虽祁律已经知道小土狗和天子是一个人,但当场大变活人这种事情,祁律还是第一次看到,天子在自己眼前昏倒,一直昏迷不醒的小土狗突然醒了。
小土狗坐在榻上,面对着自己的躯体,相当无奈,用小爪子揉着自己的额角,一脸老成。
前些日子分明没有变成小土狗,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变成了小土狗呢?
祁律说:“难道是狗儿子,不,是狗蛋儿的伤口恢复的差不多了?”
小土狗感觉了一下,活动着自己的四肢,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伤口恢复的差不多了,也不是很疼了,或许是前些日子小土狗太虚弱了,所以姬林才没有变成小土狗,如今小土狗恢复了活力,一到子夜,姬林又变成了小土狗。
祁律眨了眨眼睛,终于消化了一下这个“设定”,看了看奶萌奶萌的小土狗,又看了看躺在榻上睡美人一样的天子。
祁律一笑,犯坏的走过去,在昏睡的天子唇上轻轻啃了一下,小土狗一看,虽然天子的身体是自己的,但是祁太傅在自己眼前,去啃“别人”的嘴巴,小土狗竟然相当吃味儿。
这可能便是俗话说的,自己吃自己的味儿罢。
小土狗立刻“嗷嗷”叫着,用脑袋拱着祁律,一副要发疯的模样,使劲打滚儿,不让祁律去亲天子。
祁律哈哈一笑,可能是觉得小土狗撒娇打滚儿的样子实在太有趣儿了,恶兴趣升起来,又去非礼天子,小土狗气的一脸严肃,跑过去,两只小爪子捂住天子躯壳的嘴巴。
祁律一看,摸着下巴,眼眸中闪烁着“恶鬼”一般的森然光芒,嘿嘿的说:“林儿不让太傅亲亲,那太傅只好做点其他什么事儿了。趁着林儿毫无反手之力,那太傅干脆代劳罢!”
祁律发觉,这是多好一个反攻的时机,天子简直就是一个乖巧的睡美人,看的祁太傅热血沸腾,祁律一脸坏笑便要去解天子的衣带。
小土狗大惊失色,祁太傅这简直是趁火打劫,立刻冲上去,也不捂着天子的嘴巴了,连忙用小狗爪子去压住天子的衣带。
好端端一个俊美的天子,仿佛一个工具人躺在榻上,被祁律和小土狗争来抢去,简直惨不忍睹……
第二日一大早,武曼起的有些晚,也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他睁开眼睛之时,身边已经没人了,潞子仪不知去向,营帐外面十分嘈杂。
武曼忍着疼痛走出营帐,便看到虢公忌父一身戎装,说:“起身了?一会子便要出发了,回洛师,你也快准备准备罢。”
武曼点点头,险些给忘了,今日要准备回程了。
虢公忌父行色匆匆,武曼赶紧拦住他,试探的说:“师傅,那……潞国的队伍……”
他的话还没说完,虢公忌父已经说:“潞公一大早便带着潞国军队离开长子邑了。”
“甚么?”武曼心中咯噔一声,说:“走了?”
虢公忌父没看出武曼的古怪,说:“是啊,走了,别傻愣着了,快去准备。”
虢公忌父说完,也没有停留,急匆匆的离开,剩下武曼一个人站在冷峭的冬风中,喃喃的说:“走了……”
会盟顺利结束,队伍便要回程了,往洛师而去,这一路上都很平静,除了大司马武曼有点不对劲儿。
说大司马武曼有点不对劲儿,其实祁律也不知道他哪里不对劲儿,只是觉得武曼比起平日那锋芒毕露的模样,少了一丝嚣张,这些天都有点蔫蔫儿的,好像没什么精神。
祁律起初以为是赶路的问题,不过回到了洛师之后也是如此。
祁律趁着中午准备去膳房给天子做个“蟹粉套餐”,日前天子只吃过蟹粉拌面,还惦记着其他的蟹粉,祁律匆匆的走着,“嘭!!”一声,迎头一个黑影便撞了上来,撞的祁律险些跌在地上,仿佛撞在了一堵墙上,抬头一看,竟然是武曼。
祁律惊讶的说:“大司马?”
武曼撞了人,这才回身,说:“啊?对不住对不住,我没看到你。”
祁律心想自己也不娇小啊,武曼这么大的眼睛竟然出气儿用的,祁律便说:“大司马可是有心事?”
武曼仿佛炸了毛似的说:“没有!我能有什么心事?太傅不要瞎说!”
祁律这才问了一句,大司马竟然否认三连,祁律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大司马便说:“祁太傅,你这是去膳房么?左右我没事儿,给你打打下手罢?”
武曼魂不守舍的,似乎想要找点事儿做,偏生最近司马部门太消停了,什么活计也没有,武曼便跟着祁律进了膳房。
祁律还想着,武曼好歹是个大司马,就算不会理膳,刀工肯定不错罢,给自己打打下手没问题的,但是祁律想错了……
因着祁律的味觉还没完全恢复,他想让武曼给他试试菜的滋味儿咸淡,等了半天,不见武曼回答,转头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因为武曼根本没有试菜,菜色摆在他的手边,武曼手里却拿着一只小匕,盛了一勺旁边的花椒,一大口送进嘴里……
“嘴下留情……”祁律的话还没说完,武曼已经将一大勺花椒塞进了嘴里,登时睁大了眼睛,说:“好、好呛……阿嚏!”
祁律不敢让武曼试菜,也不敢让他在膳房呆着,武曼就自告奋勇,去帮膳夫仆役劈柴,武曼可是大司马,仆役们没敢拒绝。
过了一会子,祁律还没做好蟹粉,几个仆役战战兢兢的走过来,十分胆怯地说:“祁太傅,您……您快去看看大司马罢。”
祁律还以为怎么了,紧跟着便听到仆役说:“大司马……大司马把柴火都切丝儿了。”
祁律:“……”
大司马最后是被轰出膳房的,依旧魂不守舍,游魂一般的便走了。
第二日有早朝,祁律进入治朝殿内,一走进去立刻眼皮狂跳,可不还是大司马么?大司马竟然坐在自己的班位上发呆。
祁律头疼的说:“大司马,这是律的班位,大司马的在那边。”
“哦哦!对不住对不住!”武曼十分诚恳的站起来,然后祁律眼睁睁看着他坐在了虢公忌父的班位上……
等卿大夫们都到了,姬林便从治朝内殿走了出来,在席位上坐下来,说:“今日可有甚么要紧事启奏。”
祁律心里吐槽着,天子您的大司马魂儿都飘走了,算不算要紧事。
便见到周公黑肩站起身来,拱手说:“天子,刚刚接到郑国送来的喜柬。”
姬林笑着时候:“哦?难不成是郑国的祭相有喜了?”
能送到洛师的请柬,必然不是什么小人物的喜事,别说是姬林了,祁律第一个想到的也是祭仲,祭仲“一把年纪”了,或许要娶亲也说不定。
周公黑肩说:“回天子,并非是郑国太宰的喜事,而是……郑国公孙的喜事。郑国与齐国联姻,公孙子都欲娶齐国宗室国女,特送来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