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酒壮怂人胆,祁律没能喝到酒,但是有另外一样东西,也很壮胆,那便是天子的美色。
分明武曼就在外面,祁律看到天子的美色当前,竟然有一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冲动。
祁律突然把心一横,十足“悲壮”的说:“死就死罢!”
马车粼粼,驶向洛师王宫,平稳的马车一个不慎,突然骑上了一块石头,辎车发出“咚!”一声,稍微颠簸了一下,便听到辎车中“嗬!”急促的轻呼声。
辎车骑奴吓得立刻停下辎车,告罪说:“天子恕罪!天子恕罪!辎车颠簸,小臣死罪!”
辎车中的轻呼声很快平息了下来,传来天子略带微笑,却十分沙哑的嗓音,说:“无妨,你这辎车颠簸的刚好,寡人甚喜。”
骑奴一脸迷茫,不知天子到底是甚么意思,这辎车难道不是讲究平稳,为何越是颠簸,天子反而越是欣喜?
这种问题便要问天子本人了,毕竟天子与太傅在辎车之中偷偷摸摸,正在做见不得人之事。
祁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俊美的天子轻笑一声,嗓音更加沙哑,低声说:“太傅的声音寡人虽然欢喜,但是声音太大的话,倘或外面听见了,太傅便不能与林儿偷情了。”
祁律:“……”
祁律与天子已经发生过几次亲密的干系,但那些时候祁律一点子意识也没有,完全都是事后回味,很多时候断了片儿,如今没有饮酒,没有中药,清醒的厉害,而此时此刻的祁太傅恨不能直接晕过去……
辎车颠簸了一下之后,便没有再颠簸。天子说的是实话,颠簸更好,天子甚喜,但骑奴怎么敢继续颠簸,这不是掉脑袋的事情么?因此之后的一路,都是平平稳稳,稳稳当当,安然的驶入洛师王宫。
天子的辎车自然不会在公车署停下来,也不会在止车门停下来,而是一路行驶,穿过治朝,来到路寝宫的门口,这才停了下来。
骑奴恭恭敬敬的摆好脚踏子,说:“天子,已经到了,请天子下车。”
辎车没有动静,没有人走下来,天子的嗓音隔着车帘子,说:“都退下去罢。”
天子没有下车,反而让所有人都退下去,骑奴虽然心中不解,但是不敢有任何意义,立刻恭敬的告退,离开了路寝宫。
武曼还跟着辎车,不见天子下车,奇怪的说:“天子,是发生甚么事了么?”
他说着,走近辎车。祁律听到外面武曼走过来的脚步声,那“踏踏踏”的跫音一下一下敲击着祁律的理智,刺激着祁律的心跳,一个没留神,颤声呜咽了一声。
武曼刚刚走到辎车旁边,突听一声若有似无的呜咽声,脑袋里轰隆一声,犹如炸了一记旱雷,吓得武曼这个大司马瞬间做了逃兵,已然不见了猖狂的本色,慌慌张张的竟然打了一个磕巴:“卑……卑将告退了!”
说完,便是“踏踏踏”的跫音,似乎一路跑着便离开了。
祁律听到武曼离开,狠狠松了一口气,脸皮差点烧掉,武曼一定是听见了,绝对是听见了,自己这个太傅的威严从此扫地,当真没脸见人了,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姬林则是微微一笑,从大野狼的模式又变回了小奶狗的模式,将自己的披风盖在祁律身上,理了理他散下来的鬓发,因着祁律的头冠从辎车上掉了下去,根本没有束发的物什,只能披散着。
姬林把他汗湿的头发仔细的整理顺当,随即一把抱起祁律,笑的一脸餍足,直接将祁律打横抱起来,下了辎车。
祁律干脆闭着眼睛装死,毕竟他现在也腿软,根本站不起来,不如被天子抱着还乐得清闲。
姬林抱着祁律下了辎车,外面果然没有人,寺人宫女都散了,就连大司马武曼也走了,姬林便抱着祁律一路进了寝殿,将他轻轻放在太室的榻上,让寺人烧了一些热汤,给祁律清理了一番。
祁律一直装死,将装死贯彻到底,只不过脸皮越来越烫,越来越烫。
等姬林给祁律清理完,看了看时辰,马上便要子时了,他们闹腾了这么长时间,再有一会子姬林又要从天子变成小土狗。
姬林便给祁律盖上锦被,让他躺在自己的软榻上,亲了亲祁律的额角,借口说:“太傅好好休息,寡人还有一些公文没有批看,太傅先就寝罢。”
姬林说完,直接匆匆离开了太室,但是他并没有离开路寝宫,进了旁边的小室,将门落闩,然后和衣躺倒在小榻上。
祁律耳听着天子离开的跫音,眉毛微微抖动,这才张开一只眼睛,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果然天子已经离开了,祁律终于放心的睁开双眼,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果然烫手的厉害。
祁律翻了个身,酸疼无比,疼得他龇牙咧嘴,一想到在辎车上发生的事情,一向“没脸没皮”的祁太傅也招架不住,连忙拉住锦被,兜头盖上,好像这样就能掩耳盗铃了一般。
“嗷呜嗷呜!”
祁律正在掩耳盗铃,突听到奶里奶气的叫声,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拱自己的被子,稍微钻出来看了一眼,是狗儿子!
姬林变成了小土狗,因着不放心太傅,便立刻跑了过来,想要看看祁律怎么样了,刚一钻进寝殿,便看到祁律缩在被子里“哀嚎”。
小土狗今日心情大好,迈着方步,大摇大摆的走过去,用小爪子拱了拱祁律,直接钻进祁律的被子里。
祁律看到自己的狗儿子,因为狗儿子是小土狗的缘故,祁律也没什么“戒心”,直接将小土狗抱在怀里,还给他盖上被子,姬林“嗷呜”了一声,往祁律怀里钻了钻,感觉小土狗的待遇还不错。
祁律搂着狗儿子昏昏欲睡,毕竟体力消耗的太大,经过“辎车事件”,祁律已经深刻的体会到,天子根本无需进补,不但不需要进补,而且前些日子好像补得精神头有点大。
祁律懒洋洋的拨楞着小土狗的大耳朵,说:“儿子,看来天子并没有甚么隐疾。”
小土狗自豪的昂起头来,小表情简直沾沾自喜,仿佛在说,自然,寡人怎么可能有如此隐疾?
祁律终于相信了天子没有隐疾,天子狠狠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自尊又找了回来。
便听祁律又说:“那你说天子前些日子为何不留我过夜?难道……天子真的藏了人?”
“嗷呜嗷呜嗷呜!”小土狗使劲摇头,小耳朵摇的直晃荡。
天子怎么可能藏人,因为天子午夜会变成小奶狗,所以才不让祁律在自己那里过夜。虽说天子也发觉了,只要意志坚定自己就不会变成小土狗,但是意志坚定这种事情简直便是没影儿的事儿,纯属玄学,万一正在和太傅做亲密之事,天子嘎巴仰了过去,这绝对会成为天下奇闻的。
祁律咂咂嘴,已经困得不行,闭着眼睛抱着小土狗,忍不住又吐槽了一句:“别人那种事情之后不都要稍微温存一下?天子也不知道去忙什么公文了。”
“嗷呜?”小土狗的耳朵瞬间支棱起来,温存?原太傅想要寡人和他温存一下。
小土狗煞有见识的点了点小脑袋,仿佛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
祁律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没什么经验,转念想,自己和天子都是男人,倘或搂在一起温存,会不会很掉鸡皮疙瘩?
祁律这么想着,已经很困很困,眼皮打架,便放任自己睡了过去,沉入了香甜的睡梦中。
天色蒙蒙发亮,姬林立刻从小土狗变回了天子,那从小室出来,怕吵醒了祁太傅,轻轻入内,把小土狗抱起来放在一边,自己则是钻进被子里,躺在了祁律身边。
祁律迷迷糊糊感觉一股子温热,立刻靠了过去,如今已经是秋日,早晨和晚上异常的冷,祁律钻进姬林怀里,八爪鱼一样搂住姬林,简直只能用热情如火四字来形容。
祁律睡得迷迷瞪瞪,感觉自己怀里的小土狗长大了,迷糊的睁开眼睛,撩着困顿的眼皮,“嗯?”了一声,浑浑噩噩的说:“我的狗儿子怎么变成了一个大美人儿……”
大美人?姬林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个长相,一点子也不阴柔,旁人都说天子丰神俊朗,从来没人称赞天子是大美人儿,恐怕祁太傅是头一号。
祁律扎在天子怀里,把脸埋在天子的怀里,因为没睡醒,还“嘿嘿”傻笑了一声,迷糊的说:“袭胸……手感真好。”
祁律袭胸了半天,对着天子的身材又是点评,又是“实践”,这才缓缓醒过来,他的眼神从迷茫变成清醒,又从清醒变成震惊,平日里八风不动的祁太傅,竟然睁大了一双眼睛,诧异的说:“天、天子?”
姬林轻笑一声,沙哑的在祁律耳边说:“太傅,寡人的……手感,如何?”
祁律:“……”
祁律突然有一种剁手的冲动,因为他的手还按在天子的肌肉上,他想要缩回手来,却被天子按住,笑眯眯的说:“怎么,祁太傅敢做不敢当?”
祁律眼皮一跳,干笑说:“天子,律……律方才没有睡醒,唐突了天子。”
姬林忍不住轻笑一声,亲了一下祁律的额角,说:“太傅没睡醒的模样,当真可人疼,如此的唐突,还可以多来一些。”
祁律听着天子的嗓音,咕咚吞咽了一下,恨不能化身恶狼,真的扑上去唐突天子,可是……
可是祁律的腰不允许,昨日在辎车上闹腾了一路,辎车扑了软席,但到底还是辎车,祁律浑身难受的厉害,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今日没有早朝,也没有什么急事,那是相当安逸,姬林便拥着祁律,笑着说:“太傅,如此温存,可以么?”
祁律一愣,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夜里搂着狗儿子的吐槽,吐槽天子都不温存便去忙公务了,不过当时天子不在。
祁律还以为只是偶然,他哪里知道,小土狗就是天子本人,小土狗昨日听了祁律的吐槽,今日便记住了,要好好的与太傅温存一番才是。
姬林让祁律枕着自己的手臂,祁律本就喜欢懒床,更别说有如此俊美的头枕,更是让祁律不想起床,左右今日无事,便多歇一会子。
祁律想起了昨日尹氏的宴席,便问了问姬林关于尹氏和武氏的事情,姬林给祁律科普了一下两大宗族。如同祁律知道的一样,这两大宗族是王室集团的两大派系,本身尹氏和武氏是十分要好的,但是随着两个宗族的发展,谁也不服谁,便开始分裂了,到了如今,已然水火不容。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年代,王族大夫也拥有自己的兵力,洛师不只是周八师这么简单,尹氏和武氏拥有自己的军队,虽然不是正规军,这些军队起初都是捍卫宗室的门人和仆役,后来渐渐壮大,变成了军队。
因此如果尹氏和武氏不和,很可能造成洛师的兵变。
祁律听着天子的科普,恍然大悟,突然想起来了,怪不得尹氏和武氏听起来那么耳熟,日后周桓王姬林还会派遣尹氏和武氏的军队,一同出征,讨伐晋国。
换句话来说,如果尹氏和武氏不和,那么日后怎么能一同出征,岂不是要闹内讧?
姬林说:“尹氏与武氏之事,寡人也一直头疼不已,倘或他们真的能结亲,倒是一桩美事。”
祁律笑眯眯的心想,何止是一桩美事,如果尹氏和能武氏结亲,一来解决了洛师内讧的心头大患,二来也可以完美解决武曼这个兄控,免得武曼回到洛师之后一直缠着自己的小奶狗。
祁律眼眸微微一动,说:“天子不防设下赏花燕饮,邀请尹子和尹家的女眷,然后再邀请武家一起来,这样一来明面上是赏花宴,其实是一场相亲宴。”
“相亲宴?”姬林一听,不由笑起来,毕竟这个年代还没有相亲宴一说。
虽然祁律很想解决了武曼这个兄控,武曼对尹四小姐也的确有一见钟情的势头,但若是人家尹四小姐看不上武曼,直接让天子赐婚的话,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姑娘的一辈子?
祁律是个现代人,这种事情还是要听一听姑娘的心意,所以觉得搞一场相亲宴挺好,让尹四小姐见一见武曼,如果能看对眼就再好不过了。
姬林笑着说:“就属太傅坏点子最多。”
祁律说:“甚么坏点子,律这不是在为天子分忧么?”
祁律又说:“是了,未免燕饮上只有尹家和武家尴尬,天子还可以宴请周公虢公来当做幌子,如此一来,大家畅饮,便算是大司马和尹四小姐看不对眼,也不至于下不来台,不是么?”
姬林点点头,说:“依太傅,一会子寡人便叫周公来商量一番,燕饮的事情交给周公来办,最为妥当。”
虽然周公黑肩日前反叛了姬林,但是不得不说,做这些事情黑肩最为拿手,因为黑肩最会揣度人心,这些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事情,交给黑肩是最好的。
说起尹氏和武氏,便不得不说起武曼了,姬林笑眯眯的说:“武曼那小子秉性便是如此,倘或对太傅说了甚么话,太傅万勿进了心里去。”
武家不像尹氏那样人丁凋零,武家都是男孩子。武曼的兄弟姐妹一箩筐,他没有同母兄弟,但是异母兄弟一撮一大把,而且又生在这样大家族中,竞争自然非常激烈。
别看如今的武曼仿佛是一只小狼崽子,但是小时候的武曼又黑又瘦,特别小一只,总是被家里的兄弟姐妹欺负,他又不是老大,又不是嫡出,在这样的大家族中,基本没有继承大司马官职的机会,如此一来连仆役都敢欺负武曼。
因着武曼小时候被人欺负多了,也就被欺负怕了,长大之后也怕被欺负,但和小时候的“怕”是不一样的。小时候的武曼怕被欺负只能哭着躲开,如今长大的武曼怕被欺负,那便要提前欺负回去,因此浑身支棱着,好像一只刺猬一样,见谁都不饶人。
祁律点点头,心说原来是一只纸老虎。
姬林和武曼十分熟悉,毕竟是师兄弟的关系,又说:“寡人告诉太傅一个妙招,大司马有个怪癖,无论是什么人得罪了大司马,也无论是怎么得罪了大司马,只要夸赞一番大司马,他便立刻既往不咎,将日前的事情全部忘在脑后。”
祁律一听,不只是个纸老虎,还是个傲娇的纸老虎,原来喜欢别人夸他,只要一夸他,立刻不记仇。
祁律暗暗记下来,两个人温存的也够了,眼看着马上便要到正午,姬林虽然不是很忙,但还有公文要处理,祁律自然不好做“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祸患,两个人便起了身。
姬林准备招周公黑肩过来,商讨一下赏花燕饮之事,祁律没有事做,想到了那尹四小姐似乎身患不足之症,而且总是咳嗽,燕饮如果安排上,祁律肯定会再见到尹四小姐,能和尹氏打好关系也不错,祁律便准备去膳房,做一些止咳润肺的饮品来。
如今正是秋日,秋日干燥的很,又因着天气骤变,别说是身体虚弱的好像小白兔的尹四小姐了,就连天子有时候也会微微咳嗽,这时候喝一些止咳润肺的饮品是最好的。
祁律便想到了一个十分趁眼下季节的饮品,还十分便宜保存,如果现在做一些这个饮品,不只是能给天子日常饮用,到时候燕饮之上,拿出来一些给尹四小姐饮用,正好和尹家打好关系。
而这千百般好的饮品,不是旁的,正是——秋梨膏。
秋天这个季节正好吃梨子,但是天子不是很喜欢吃梨子,说白了天子什么水果也不钟爱,祁律觉得秋梨膏正适合天子,把梨子搞成浓稠的甜膏,喝的时候沏上一些,又甜又香,润肺止咳,温润滋补,还完美的解决了天子不爱吃水果的毛病,最重要的是,秋梨膏十分便宜保存,短时间内不会变质,一次性多做一些储存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祁律这么想着,便准备往膳房去做一些秋梨膏来。他一路走进膳房,进了膳房却发现膳房的气氛有些微妙。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离开洛师的时日太长了,所以膳夫们和自己生分了,还是什么旁的缘故,反正膳房里这么嘈杂的地方,竟然没有一点子声息,恨不能听不到喘气儿的声音。
祁律奇怪的走进去,当时便明白了,因着膳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膳夫们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喘,所以平日里嘈杂的膳房竟然没有一点子声息。
那不速之客十分豪爽的坐在膳房的柴火堆上,还叠着腿,抱着臂,一脸的不耐烦,似乎是嫌弃膳房太过肮脏油腻,随时都游走在暴怒的边沿。此人一身大司马官袍,身披朝袍,头束黑玉冠,一条四指宽的衣带束缚着精瘦挺拔的腰身,整个人干脆利索,武将之气扑面而来,仿佛一把锐利的宝剑,而且还是出鞘的那种。
一身大司马官袍,可不正是王室大司马武曼本人么?
武曼大马金刀的坐在柴火垛上,看到祁律走进来,立刻“噌!”站起来,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冷笑模样,昂着下巴看向祁律,口中不怎么友善的嘲讽说:“啧啧,这不是我师兄身边的嬖宠么?跑到膳房里来做什么来了?不务正业!”
武曼一开口,那强调十分之阴阳怪气,祁律也没有生气,笑得一脸和善,不过他的言辞可不像话语一般的和善,露出一脸的不解,说:“大司马所言差矣,而且十足的语病,您也说了,律不过一个嬖宠,那平日里进进膳房,做两道小菜儿,讨好一番天子,这不正是律的正业么?反倒是大司马……”
祁律上下打量了一番武曼,武曼长身而立,昂首挺胸,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自然下垂,身材挺拔而精瘦,端端的器宇轩昂,然而看武曼这个模样,想必已经在膳房等了一早上,如果祁律猜的无错,武曼应是从一大早上便来到膳房蹲点,寻自己的晦气,只不过武曼没想到,祁律一早上都没来膳房,而是和天子在寝殿的软榻上温存,武曼足足等了一上午。
祁律笑着又说:“反倒是大司马,以如此高贵之躯大驾膳房,不会是专程来见律一面的罢?”
“你……”武曼一听,脸上当即变色,他的确是来见祁律的,也是专程来见祁律的,只不过武曼来见祁律,是觉得祁律这个“空降”不是好东西,蒙蔽天子的视听,魅惑天子,所以想要警告祁律远离天子的。
因此说武曼是专程来见祁律的也没有错,但听起来怪怪的。
武曼眯了眯眼目,冷笑一声,又恢复了大司马的高傲与威严,往前走了几步,逼近祁律。说实在的,武曼这个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只狼崽子,眯起眼睛的时候带着一股杀气腾腾的气息,祁律见他逼近,两个人的距离缩短,本想后退的,不过转念一想,武曼这个性子不能让他,如果让他,必然蹬鼻子上脸。
于是祁律干脆没有后退,直定定的站在原地,武曼上前一步,祁律没动,武曼上前两步,祁律还是没动。
武曼昨日在尹子的寿宴上,分明将祁律逼退到墙角,还各种“暧昧”的动手动脚,本以为今日还能逼退祁律,在气势上压倒,哪知道走了两步,祁律压根儿没动。
武曼不信这个邪,毕竟自己身材高大,又是武将出身,祁律看起来不过一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白面书生,如何能和自己媲美?
武曼又向前迈出第三步,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距离非常非常近,祁律依旧坦然,一步也没退。
这会子倒好了,武曼已经逼近了祁律,而祁律一步没退,两个人距离太近,武曼吃了一惊。一来是吃惊祁律在气势上一点子不输,二来是吃惊祁律颈子上有一个明晃晃的红痕,三来也是吃惊这祁律仔细一看,除了清秀竟还有几分气质。
武曼“腾!”一下子脸面突然红了,连忙后退一步,直接撞翻了砧板上的菜刀。
菜刀掉下来,正好掉在二人中间,武曼一看,眼疾手快,一把搂住祁律,将人一带,避开那菜刀,菜刀“哆!”一声掉在地上,幸而没有伤到人。
武曼松了一口气,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将祁律搂在怀里,当即又是大惊失色,恶狠狠的丢下一句:“你休想邪辟于我!”
然后调头便离开了膳房,离开的背影好像还特别愤毒。
祁律:“……”
大司马气势汹汹而来,气势汹汹又走了,他一离开,膳房里的膳夫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说:“太傅,您没事儿罢?”
祁律摇摇头,说:“无妨,大司马可有难为你们?”
膳夫们说:“难为倒是没有难为,只是小臣们听说大司马年纪轻轻,手段却异常狠毒,是个不能招惹的人物儿!”
“是啊是啊,小臣也听说过,据说这个大司马,曾经十鞭子打死了一个投敌的细作!哎呦喂,那叫一个心狠手辣啊!”
“今日大司马专程来针对太傅,太傅您可要小心啊!”
祁律笑眯眯的说:“不碍事。”
祁律是来做秋梨膏的,中途出现了一点点小岔子,不过正如祁律说的不碍事,大司马已经气势汹汹的逃跑了。
祁律跟膳夫们要了一些梨子,今日正好进了一些新鲜的梨子,都是刚刚采摘下来的,一大早送进宫里头来。
祁律挑了一大筐的梨子,用清水清洗干净,又将梨子去皮去核,切成细丝,然后将梨子的细丝放进大锅里,无需加水,直接熬煮。
祁律用大匕搅拌着锅中的梨子,因为梨子水分很大,所以即使不加水,也能熬煮出很多纯粹的汤汁来。
祁律将这些汤汁倒出来,滤干净,然后继续熬煮,加入一些止咳润肺的药材。
其实秋梨膏很容易熬煮,梨汁经过小火熬煮,一段时间之后会变成淡淡的琥珀色,再经过一段时间的熬煮,便开始浓稠拉丝,变成超市里秋梨膏的模样。
熬煮的方式并不难,但问题就在于有些费时间,祁律中午熬煮梨汁,小火慢慢的熬制,一直到了天色昏暗下来,这才将梨汁熬成了粘稠的膏状。
一股子甜蜜的梨子香气扑面而来,带着一丝水果的清香,比生吃梨子更加浓郁而甜蜜,因着祁律专门往里面加入了几味药材,这秋梨膏熬出来的时候还氤氲着一股淡淡的药材香味,并不会觉得苦涩,反而丰满了秋梨膏的滋味儿。
祁律昨夜才折腾了一晚上,今日起来熬秋梨膏,只觉得手臂发酸,浑身直疼,将红艳琥珀色的秋梨膏转入小瓶子里,一连装了好几个瓶子,密封起来,喝的时候沏上水便可以了。
祁律熬好秋梨膏,沏了一杯,端着便往路寝宫而去。姬林正在路寝宫中批看文书,他已听说了,大司马武曼又去找祁律的晦气了,还找到了膳房里,不过没说几句话,最后气势汹汹的便走了。
姬林眼看祁律走进来,放下简牍,说:“太傅,武曼可有难为你?”
祁律笑眯眯的说:“天子,在律的面前,便不要提旁的男子之名讳了。”
姬林一愣,随即笑的仿佛一只小奶狗,说:“都依太傅。”
祁律把秋梨膏沏出来的饮品递给姬林,说:“天子尝尝看,这些日子天气转凉,天子又奔波于宋国与洛师之间,难免水土不服,律见天子有些轻微咳嗽,试试这秋梨膏,每日饮上一些,可以止咳润肺。”
姬林的确有些咳嗽,但是没当回事,毕竟姬林从小身子骨就十分硬朗,从没生过什么大病,偶尔小病也不喜欢吃药,谁让天子喜欢吃糖,不喜欢吃苦呢?
天子自己都没注意,没放在心上,哪知道祁律竟然熬了秋梨膏这种饮品,闻着便觉喷香四溢,果香混合着一点点奇异的香气,只觉还未喝到口中,便十分解渴。
天子接过祁律手中的耳杯,让祁律坐在自己身边,说:“太傅待林儿真好。”
祁律在膳房忙碌了一下午,午膳都是在膳房吃的,便是怕秋梨膏糊了,虽然熬制秋梨膏没什么太多技巧,但是用时非常长,膳夫们也不懂得如何熬制,祁律便亲自把关,亲手熬制,姬林一听,好生感动,立刻化身粘人的小奶狗。
天子欠身隔着案几,在祁律唇上轻轻一吻,笑着说:“给太傅的奖赏。”
祁律被小奶狗撩的,魂儿差点废了,轻轻咳嗽一声,说:“天子,快尝尝罢。”
姬林端起耳杯,先是嗅了嗅味道,随即轻轻饮了一口,他的动作十足优雅,透露着一股高贵的气息,又十分专注,无需姬林开口,祁律看到姬林的表情,便知道这秋梨膏的味道一定不错,正和了天子的胃口。
清甜的秋梨膏,不会过分的甜,也不觉苦涩,能尝出淡淡的药材味道,滚入口中又滑又润,回味甘甜,的确比饮白水要解渴的很。
姬林轻笑一声,还舔了一下嘴唇,说:“太傅,这秋梨膏清甜润口,当真和太傅一般美味。”
前半句还好好儿的,后半句突然撩上,祁律听着天子的话,突然觉得有些心动,他虽然熬制了秋梨膏,但是自己还没有饮用。
祁律眯了眯眼目,鬼使神差的便说:“当真如此清甜?律可不信,要试一试才知。”
他说着,也学着天子的动作,突然欠身越过案几,双手撑在案几之上,亲了一下天子那因为饮用了秋梨膏,而格外润泽的嘴唇,随即轻轻啧了一声,笑着说:“果然是甜的。”
天子的眼神瞬间深沉起来,眯着眼睛,死死盯着祁律,仿佛要把祁律立刻吃拆入腹一般。祁律后知后觉,看到天子的眼神登时有些后悔,因为他现在身子还酸痛着,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就在这时候,突听寺人说:“天子,周公求见。”
周公黑肩下午去安排燕饮的事情,如今来复命了,哪知道来的这么巧,祁律一看,立刻找到了逃跑的理由,说:“天子忙于政务,律先告退了。”
他说完,直接溜出了路寝宫,一溜烟便跑了。
天子有意撮合尹氏与武氏,这一点周公黑肩也是同意的,如果两家能够结亲,王室也会相对稳定一些。
黑肩很快拟定了燕饮宴席,然后又亲自去请尹子和武曼。尹子年纪大了,不经常进宫,不过因着黑肩亲自来请,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便同意了进宫燕饮。
黑肩去请了尹子之后,又去了一趟政事堂,亲自去邀请武曼参加燕饮,武曼听说天子搞了一个赏花宴,只觉十分无趣儿,他对黑肩也没什么好感,毕竟黑肩日前背叛过天子,而武曼是个十足的兄控,武曼铁定了主意不给黑肩这个面子。
祁律正好经过政事堂给天子跑腿儿,便听到了武曼拒绝燕饮的事情,他笑眯眯的走过去,装作与黑肩搭讪的模样,说:“周公,这燕饮之事,律也听说了,天子宴请尹子,据说……那尹子的几位孙女儿都会来参加燕饮。”
武曼本没什么兴趣,已经准备走了,哪知道听到祁律的话,脚步突然顿了一下,僵硬的转过头来,试探的说:“尹子的孙女也会来参加?”
祁律表面上是对周公黑肩说话,其实这话就是对武曼说的,祁律当即笑眯眯的说:“是啊,大司马不知情么?律听说,尹子的四个孙女,都会来参加宴席,这尹子的小孙女儿尹四小姐,因着平日里体弱多病,连尹子的寿宴都未有抛头露面,如今却要来参加宴席,大司马可知道有多少公青打破脑袋要来参加这一次赏花燕饮?还不是为了一睹尹四小姐的芳容?”
祁律日前打听过了,武曼一见钟情的那只小白兔尹四小姐,竟然还是洛师城中有名的一个美人儿,又因着是尹子的嫡孙女,所以身份十足高贵,虽然尹四小姐身子羸弱,但是想要上门提亲的,打破脑袋争抢。
武曼的脸色显然变化了,突然对周公黑肩说:“好,这个燕饮,我一定到。”
祁律完成了任务,对周公黑肩挑了挑眉,两个人相视一笑,武曼完全不知自己不知不觉之间,便掉进了坑中。
赏花燕饮的格调非常高,因着这次年迈的尹子也会出席,所以膳夫上士心里没谱儿,便厚着脸皮专程来请祁律帮忙把把关,什么样儿的饮食适合尹子。
尹子年纪如此大了,若是饮食不甚,出了点子什么问题,膳夫们可真是担待不起。
这次燕饮是撮合尹氏和武氏的燕饮,祁律自然也不想燕饮出现什么问题,便一得空就来膳房帮忙把关。
而且自从祁律知道天子不需要进补之后,便改变了策略,祁律打算给自己进补。那日辎车事件之后,祁律浑身酸疼了很久,哪知道天子竟跟没事人似的,生龙活虎,而且分外精神,祁律突然醒悟,自己才应该补补,多吃点补品,然后一展雄风压倒俊美天子。
祁律怀着这样的私心,便准备趁这个进膳房的空档,给自己做点补品,什么枸杞、桑葚、生蚝、大羊腰、韭菜等等,全都招呼上来,每顿都吃。
因着尹子年纪太大,所以燕饮并不设在夜晚,中午便摆上了宴席,尹氏和武氏的辎车也粼粼进入了公车署。
祁律奉命来迎接尹子,尹子是天子爷爷辈儿的大夫,辈分很高,但是天子不能亲自迎接,所以便让祁律过来迎接。
祁律在公车署等了一会子,尹子的车队还没来,反而看到一个人探头探脑的藏在公车署的大树后面,一副偷偷摸摸不干好事的模样,祁律定眼一看,瞬间了然,原来是痴汉大司马武曼啊。
武曼等在那里似乎有一阵了,分明武家的车队才进入王宫,还没有到大公车署,武曼却早就躲在树后面,似乎埋伏着什么。
祁律看到武曼,立刻走过去,武曼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到祁律的脚步声,立刻直起腰版,咳嗽了一声,端起一身大司马的气势来。
祁律笑着拱手说:“大司马,律奉命迎接,没成想大司马竟然早就已经入宫,倒是积极得很呢。”
“咳!”武曼又是咳嗽了一声,说:“今日是天子设宴款待,我等做臣子的,不就应该积极一些,才能显得格外恭敬么?”
武曼说的头头是道儿,祁律笑了一声,一脸了然,就在这个时候獳羊肩匆匆通报,说:“太傅,尹子的辎车到了。”
武曼一听,立刻像是做贼一样,又躲回大树后面,还对祁律使劲挥手,说:“你别站在这里,快走,快走。”
祁律笑着说:“咦?为何律不能站在这里,律正在等待尹子的车驾,不知大司马正在等待甚么人的车驾?”
武曼正在等待什么人的车驾?当然是尹四小姐的辎车。自那日在尹子的寿宴中看到了一眼尹四小姐之后,武曼便像是勾走了魂儿一样,只觉得这尹四小姐像是仙子一般。
说起来武家和尹家当年也是有婚约的,只不过武曼当上了宗主之后,果断的拒绝了这份婚约,如今简直是悔不当初,如果当时没有拒绝婚约的话,武曼正好会和尹子的孙女喜结连理,很可能就是尹四小姐了。
祁律是明知故问,武曼和尹家素来关系不好,他在这面等着,便是为了遥遥的看尹四小姐一看,如果被人发现了,倘或被尹氏的人发现了,岂不是要被笑话。
耳听着“咕噜噜”的车辙声,尹子的辎车真的来了,祁律要是再站在这里,武曼便要被曝光,武曼急得仿佛像个小狼崽子,在祁律眼中看来,恨不能在地上打滚儿,使劲挥手说:“你快走啊,走啊。”
祁律也不逗他了,立刻走上前去,迎在公车署的门口,尹子的辎车一共四辆,缓缓的停靠在公车署,家宰搀扶着白发苍苍的尹子从辎车上走下来。
祁律恭敬的说:“律奉天子之命,特来为尹老导路。”
尹子的态度十足客气,对于祁律这个“空降”,并没有武曼那般排斥,毕竟祁律扶持天子即位,这是朝中很多人有目共睹的,武曼当时人不在洛师,所以没有看到,但是尹子已经久闻祁律的大名。
尹子笑得一脸慈祥,说:“祁太傅太客套了,老朽只是空长了一些年岁。”
太傅的官职凌驾各司之上,也就是说,祁律虽然没有固定的工作,工作弹性很大,天子让他去什么位置,祁律便去什么位置,但是太傅这个职位,凌驾于大司马、大司空、大司农、大司理甚至大司徒之上,尹子虽然年纪大,但是见到了祁律,也是要行礼的。
祁律和尹子互相寒暄了一句,很快便引着尹子往宴席而去,说:“尹老,这面请。”
祁律和尹子一行人慢慢离开公车署,前往燕饮殿,大家走出公车署之后,尹家后面的辎车又慢慢走下几个人来,定眼一看,全都是女眷,各种各样年纪的女眷,嬉嬉笑笑的走出来。
因着今日实则是相亲宴,如果只叫上尹家四小姐参加宴席,恐怕看起来太过明显,所以尹家的家眷全都叫上了,这会子下来一堆的女眷,很多女眷都是第一次进宫来,各种好奇,嬉笑着往前走去。
武曼躲在大树后面往这边看,看了好一阵,就是没有见到尹四小姐,不由皱了皱眉,难道尹四小姐身子太弱,所以没有来参加宴席?
武曼这么想着,便听到“哗啦——”声轻响,最后一辆辎车帘子被掀了起来,一个侍女先从辎车中跳出来,说:“四小姐,慢一点,慢慢的下来。”
武曼听到“四小姐”,立刻看过去,一双眼睛仿佛是狼眼,死死盯着那辎车。
先是一只柔若无骨,又白又嫩的纤纤玉手从辎车中伸了出来,搭在那侍女的手心中,随即是素色的衣摆,紧跟着是黑色的丝发,一个楚楚动人的妙龄少女从辎车中款款走了下来。
她一只手搭在侍女的掌中,另外一只手捂着嘴巴,不停的“咳咳”轻声咳嗽着,手掌挡住了一些面容,但也不难看得出来,那少女娉婷妙龄,身子婀娜楚楚动人,一身素色的衣裙寡淡了一些,但穿在她身上却正正儿好,衬托着少女乖巧又怯懦的表情。
尤其是那一双眼眸,似睁微闭,仿佛随时都有些困顿,眼眸因为咳嗽氤氲着点点水光,当真是万千不胜。
果然是尹四小姐。
武曼是个习武之人,家里兄弟姐妹很多,但没有一个向着武曼的,他素来强势惯了,如今看到尹四小姐这万千不胜的模样,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子保护欲来,而且蠢蠢欲动的,倘或一见钟情的话,这第二次见面,武曼恨不能把尹四小姐抢回家去,天天放在手心里捧着。
武曼呆呆的看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吓得他一个激灵,立刻戒备的回头,“啪!”手掌搭在腰上,眯着一双眼目,好像随之都准备拔剑。
武曼回头一看,竟然是祁太傅去而复返。
祁太傅笑眯眯的对武曼挑了挑眉,说:“尹四小姐当真是倾国倾城,不愧是洛师第一美人儿。”
武曼戒备的说:“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去导路了么?”
祁律笑着说:“律为了瞻仰这洛师第一美人儿,因此速去速回,已然将尹子送去燕饮殿了。”
武曼一听,更是戒备,说:“你怕不是也看上了尹四小姐?”
祁律立刻说:“也?大司马您口中的也是甚么人,这里除了律,还有旁人看上了尹四小姐么?”
“你……”武曼着急的说:“你怎么也看上了尹四小姐?你不是和师兄好、好上了么?”
祁律本就是打算逗一逗大司马而已,哪知道大司马是个实诚人,稍微一套词儿,全都不打自招。
祁律笑眯眯的说:“原是大司马看上了尹四小姐?”
武曼咳嗽了一声,随即挺起胸膛来,说:“是又如何?我武曼还未娶妻,爱美之心为何不能有?反倒是祁太傅,你若是对尹四小姐存有什么龌龊的心思,我……”
武曼想了想,立刻说:“我便去天子面前告发你。”
祁律还以为大司马会和自己打一架,哪知道大司马却要去天子面前告状,可把祁律给逗坏了,算一算大司马也没有到二十岁,甚至比天子还小一点,的确还是个孩子。
祁律干脆说:“律与大司马开个顽笑而已。”
“开顽笑?”
武曼似乎不相信,眯着眼睛盯着祁律,祁律便说:“天子有意撮合您与尹氏的婚事,这燕饮便是专门为大司马与尹四小姐熟识而设下的。”
武曼一听,唇角抑制不住的向上勾起,却虎着一张脸,戒备的说:“你当真不和我抢尹四小姐?”
祁律无奈的说:“律何必诓骗大司马?律对柔情似水的小白兔不怎么感兴趣。”
反而是天子这样的小奶狗甚得祁太傅的心思,无论是天子的颜值还是身材,那勾得祁太傅简直是欲罢不能。
祁律见他不信,便说:“倘或律有什么歪念,大司马尽可以去天子面前告状。”
武曼纠正说:“是告发,不是告状。”
祁律说:“好好,是告发,是告发。”
武曼见他用一副哄孩子的口吻与自己说话,当真是被气得胸闷气短,但偏生没什么法子,气的不想与祁律说话。
祁律突然说:“来了。”
武曼立刻看过去,就见尹四小姐已经下了辎车,正在往他们这边而来,武曼登时什么大司马的派头也没有了,往后大树后面躲了躲,推着祁律说:“你快出去,咱们两个人站在这里,会被发现的。”
祁律笑眯眯的说:“大司马仪表堂堂,威风凛凛,为何要偷偷摸摸?倘或对佳人有意,不妨表达出来。”
武曼的确对尹四小姐有意思,不过才见了两面,一方面他不知道尹四小姐的意思,另外一方面是尹家和武家不和,倘或是八字没一撇便被旁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两个人正说话,突听“啊呀!”一声,扶着尹四小姐的侍女突然叫了一声,说:“小姐,帕子飞了!”
秋日风大,公车署这地方空旷,四周都是大门,更是窝风,比旁的地方都要风大。一阵大风吹过来,尹四小姐手中的帕子瞬间被狂风卷走,直接被撩飞,“唰!”一声卷上了树梢,正好是武曼藏身的那棵大树的树梢。
侍女仰头看着树梢,说:“小姐,无妨,婢子叫仆役爬上树去,将帕子摘下来。”
祁律眼眸微微一动,瞥了一眼躲在树后的武曼,突然朗声说:“尹小姐不必发愁,大司马会武艺,能为四小姐摘下帕子。”
他说着,还使劲推了一把武曼。
武曼自小习武,按理来说下盘子十分稳健,祁律应该是推他不动的,但是偏生祁律突然朗声喊出了“大司马”三个字,暴露了武曼,武曼一时吃惊,没有注意,便被祁律一把退了出去。
武曼吃了一惊,一头栽出去,直接冲到了尹四小姐面前,这会哪里还有什么十鞭子抽死细作的大司马派头,一脸局促,双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
武曼回头瞪着祁律,祁律指着树梢上的帕子和武曼打口型,武曼咳嗽了一声,这才端起大司马的架子,说:“尹……尹小姐不必担心,我这就去帮尹小姐将帕子取来。”
他说着,身形微动,突然拔身而起,“哗啦!”一声,直接窜起老高,“踏踏踏!”几声,踢在树干之上,借力跃起,竟然无需爬树,展开轻身功夫,瞬间跃上那参天大树,一把摘下蚕丝手帕。
咧咧的秋风之中,正午的阳光给武曼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光辉,更是趁着他身材挺拔,一股英朗气息扑面而来,尤其是从树上快速翻身而落,习惯性的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捏着手帕的动作,简直便是俊美不凡,气度盖世。
尹氏一门都是文臣,尹子致力于土木工程,尹氏一门都在司空之上小有建树,却没出过武官,如今见到武曼这潇洒的一跃,尹四小姐的侍女都惊呼了出声,说:“四小姐,快看,大司马好生了得!”
武曼刚开始还有些局促,不过听到侍女的夸赞,立刻沾沾自喜起来,日前姬林也说过,武曼这个人无论和他有多大的仇怨,只要夸他几句,便能重归于好。
武曼挺直了腰板,保持着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捏着手帕的动作,往前走了两步,稍微靠近一些尹四小姐。
那尹四小姐见武曼走过来,胆子似乎很小,瞬间躲在了侍女身后,偏偏侍女没有她高,尹四小姐稍微侧头躲在背后,很害怕的只露出一对犹如小兔子一样的眼目,怯生生的看着武曼。
武曼一对上那双眼眸,心中瞬间扑腾起来,仿佛揣了一只凶猛的大鹅子,武曼赶紧压下自己躁动的气息,掸了掸手中的帕子,说:“尹小姐,你的帕子。”
尹四小姐躲在侍女身后,又怯生生的偷看了一眼武曼,慢慢伸出手来。因为尹四小姐常年患有不足之症,整个人的肤色都十足白皙,他伸出手来,手掌纤细,肤白犹如凝脂,试探的从武曼手中接过帕子。
因为蚕丝的帕子十分柔软,接过帕子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指难免碰到了一起,确切的说,是隔着帕子碰到了一起,仿佛隔靴搔痒一样,轻轻一划,那帕子便从武曼的掌心脱落下来,重新回到了尹四小姐手中。
蚕丝的帕子受了秋日的凉风,凉丝丝的,顺着武曼的掌心一滑,那轻痒的感觉,仿佛一直痒到了心坎儿里,让武曼不由有些发呆,一脸痴痴然的模样。
尹四小姐接了帕子,低着头,很羞涩的便离开了,武曼还呆呆的站着,仿佛一尊雕像似的。
祁律当真不忍心看到武曼那呆头呆脑的模样,在武曼面前挥了挥手,说:“大司马,回神了,人都走很远了。”
武曼这才“嗯?”了一声回过神来,但说是回神儿,顶多回了一半的神儿,整个人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他转身要走,“咚!”一声巨响,竟然直接一头撞在了身后的大树上。
震颤得树梢上秋日的落叶扑簌簌飘落下来,祁律吃了一惊,连声说:“大司马?!大司马你怎么样?”
武曼一头撞在树上,好像没看到后背有一棵大树似的,撞了之后终于醒过神来,嘴里“嘶!”抽了一口冷气。
祁律跑过去,绕到武曼正面一看,也跟着抽了一口冷气,因为武曼的鼻子通红一片,高挺的鼻梁差点变成了比诺曹,两道血水从武曼的鼻子里流出来,何其凶猛,源源不断的往下淌。
祁律眼皮一跳,说:“大司马你流鼻血了。”
武曼只觉十足丢人,挥着手说:“无、无妨,本司马比这重的伤,甚么没有受过。”
他说着,装作不在意,因为鼻血流的太多,竟然仰起头来,祁律不由分说,按了一把武曼的脑袋,不让他仰头,说:“流这么多鼻血还仰头,你是想呛血么?小孩子都知道流鼻血不能仰头。”
武曼被祁律无情的呵斥了一句,心里虽然不服气,不过还是乖乖的平视着,让祁律给他把血擦掉。
因着流鼻血太丢人,武曼坚决不去看医官,两个人身上都是血水,仿佛案发现场一般,一会子还要参加宴席,如果这般过去,实在失礼,而且今日武氏和尹氏都要来参加宴席,这样无礼恐怕引起争端,武曼现在出宫去换衣裳已经来不及了,祁律只好把武曼带回自己的房舍。
祁律在宫外有太傅府,但是他在宫里也有屋舍,当然是因着方便,天子特意给祁律留的屋舍,屋舍里存放着很多换洗的衣裳。
祁律领着武曼走进去,给他找了一套比较宽大的衣裳,不过因着都是祁律的,武曼穿着可能会稍微有些“修身”。
武曼拿着祁律的衣裳,有些不愿意穿祁律的衣裳,但是也没有旁的,只好妥协,准备换衣裳。他一抬头,登时“嗬!”抽了一口冷气,伸手握在自己腰间佩剑之上,说:“你做甚么!?”
武曼之所以反应这般大,因着祁律已经脱掉了外袍,只着一声素色的里衣,手里捧着干净的衣裳,他被武曼这么一吼,也吓了一跳,怔怔的说:“律换衣裳啊。”
武曼一脸戒备,不知是不是祁律的错觉,大司马的脸色竟然有些发红,粗声粗气的说:“你、你休想邪辟与我,不、不管用的,我不喜欢男子!”
祁律:“……”
祁律无奈的往身上套外袍,真想翻一双大眼白送给打司马,敲敲他的脑袋,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不是稻草,说:“大司马赶紧换衣裳罢,一会子宴席迟了。”
武曼还是一脸戒备,缩在角落里,背过身去,一点点解开自己的腰带,还时不时的回头偷看了一眼祁律,看看祁律对自己有没有另类的企图。
说实在的,祁律对男子并没有另类的企图,天子是个意外,在祁律对天子有所企图之前,他没想过自己喜欢男子,当然了,他也没喜欢过女子,只觉得谈恋爱太麻烦了,还不如做顿好吃的。
但是当祁律发现自对天子的企图之后,突然觉悟,天子仿佛就是一道美食,虽然享用这道美味儿需要侍弄的时间很长,但也值得,而且欲罢不能。
因此祁律和武曼在一个屋舍里换衣裳,完全是因为方便,也没有旁的心思,难道他不和男子在一个屋舍里换衣裳,还要和女子在一个屋舍里换衣裳么?那才是耍流氓罢。
武曼见他一副坦然的模样,心中更是忐忑,小心翼翼的瞥着祁律,祁律的颈子上还挂着没有消退的吻痕,里衣松松垮垮的,看的武曼直脸红,面壁思过一般,更加紧密的靠着墙根儿。
就在武曼打算速战速决,立刻换好衣裳的时候,哪知道好巧不巧,天子竟然来了。
姬林打算和祁律一并子去燕饮殿,便来祁律下榻在宫中的屋舍寻他,走到门口打算给祁律一个惊喜,因此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吱呀——”舍门突然被推开,天子那俊美甜蜜的笑容,一点点凝固在脸上,眯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天子推门进来之时,武曼正好也退下了外袍,团在一边,两个人都身着里衣,虽然各自站的八丈远,但天子还是吃味儿。
姬林黑着脸走进来,武曼还以为天子会发雷霆之怒,哪知道就听天子幽幽的说:“大司马穿了太傅的衣裳,寡人也要。”
祁律一脸无奈,说:“律的衣裳,天子也穿不下。”
“寡人不管。”姬林立刻反驳,直接走到柜子旁边,把祁律换洗的衣裳抱出来堆在一边,指着那些衣裳,说:“这些都是寡人的,一会子送到寡人的太室。”
祁律更是无奈了,赶紧拦住天子抢衣裳的举动,说:“天子又穿不下,天子拿走做什么用?”当抹布么?
哪知道俊美的天子幽幽一笑,一瞬间从小奶狗切换成了大野狼,沙哑的说:“穿不下也有很多妙用,不是么?”
武曼:“……”
大司马突然觉得,一时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发小了,那个耿直正直,一身浩然正气的发小,长得好像有点歪,他们在说甚么,武曼听得似懂非懂,只觉不能再听下去……
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燕饮殿,尹氏已经在坐,尹四小姐因为辈分最小,坐在最靠后面的地方,武曼一进来,立刻看到了尹四小姐,瞬间挺起腰板,端着高贵的架势,想要在尹四小姐面前展现自最好的一面。
众人落座,姬林笑着说:“今日并非国宴,各位在坐都是我大周王室的扛鼎之臣,日后我大周还有赖各位卿大夫们鼎力相助,寡人在这里,先敬各位。”
众人立刻端起羽觞耳杯回敬天子,姬林又说了一些场面话,很快便开始燕饮。
正式燕饮开始,众人都起身敬酒,祁律一瞥眼,便看到尹四小姐坐在席上有些局促,捂着嘴巴轻轻咳嗽,咳嗽的比前几日还厉害了一些,想必是这些日子天气持续转凉,所以尹四小姐的不足之症更明显了。
祁律之前已经做好了秋梨膏,天子赞不绝口,趁着今日正好把秋梨膏送给尹四小姐。
祁律站起身来,他并没有直接去找尹四小姐,而是来到尹子身边敬酒,把秋梨膏送给了尹子,说:“这是律亲手熬制的,秋梨所制,饮用之时用温水沏开便可,秋日燥热,多喝两次也是好的。”
尹子对祁律本就十分赏识,并没什么偏见,见到祁律来送秋梨膏,便笑眯眯的说:“太傅有心了,如此劳烦太傅,老朽真真儿过意不去。”
祁律又送上一小坛子秋梨膏,笑着说:“尹子便不必推举了,律观尹四小姐先天不足,常日咳嗽,饮用一些这秋梨膏,亦能止咳润肺。”
尹子说:“祁太傅心思细腻,凡事亲力亲为,又是天子的左膀右臂,当真是我等楷模,不知太傅可有婚配,太傅若是不弃,看看我家这几个孙女儿,可有中意之人,若是有中意的,老朽与太傅往后便是一家人了。”
祁律只是想和尹家打好关系而已,但是绝对没有想要攀姻亲的念头,尹子这么一说,便听到一声轻笑,竟然是天子来了,天子原也在身边,听到尹子要给祁律介绍婚事,绷着一张笑脸,心里却酸的厉害,说:“尹子有所不知,祁太傅心思不在成家之上,寡人也曾为太傅操碎了心,只可惜太傅志不在此,一心为我大周朝业,无暇分心,当真令寡人敬重。”
祁律:“……”天子什么时候为自己操碎了心?
尹子一听,不由肃然起敬说:“太傅舍己为国,老朽敬重,当真惭愧,惭愧啊。”
祁律干笑两声,面子上装出一副高深莫测,世外高人的模样,恭候说:“天子错爱,尹子错爱。”
姬林转身离开之时,还对着祁律轻笑了一声,看那模样十分得意。
姬林走回天子席位坐下来,燕饮已经热络起来,便准备说一些重要的事情了,笑着开口说:“各位,听寡人一言。”
天子一开口,互相敬酒的众人立刻停歇下来,各自坐回席位上,姬林说:“今日邀请诸卿参加赏花燕饮,良辰美景正是当时,方才尹子提起喜事儿,寡人也琢磨着,咱们这洛师很久都没有甚么喜事儿了,也该是办一些喜事儿,冲冲喜气。”
祁律立刻和姬林打起了配合,说:“回天子,说起喜事,律初来洛师乍到,曾听市井传言,尹氏与武氏曾经定下过婚约,也不知是真是假,倘或是真的……”
他这么一说,尹氏和武氏之人立刻喧哗起来,谁不知道他们两家打得不可开交,尹子倒是不主张针对武氏的,但奈何小一辈儿们敌意很重,婚约之事很久都没有提起了。
姬林配合的说:“哦?寡人也曾有听闻,但同样不知是真是假,大司马,尹子,你二位分辨是武家和尹家的宗主,可知道此事啊?”
大司马武曼一听,立刻看向祁律,祁律说的不假,这宴席就是撮合自己与尹家的,当即武曼便站起来,拱手说:“回天子,确有此事。”
两家人本以为武曼会矢口否认,说绝无此事的,但是没成想武曼竟然一口肯定下来,竟然说有这么回事儿。
姬林轻笑一声,说:“既然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寡人倒是觉得,尹子你的小孙女儿与大司马颇为般配,不知尹子您的意思呢?”
“这……”尹子没成想天子突然提起这个事儿,竟然有些犹豫。
尹子平日里都不主张和武家作对,不过他年纪大了,尹氏又没有什么男丁作为少宗主,家族里面难免散乱一些,便有些人专门和武家作对,找不痛快。
这婚约还是尹子和武曼的爷爷定下来的,尹子其实没有道理反对,但如今最赞成婚事的尹子竟然第一个犹豫了,武曼一听,立刻蹙起眉来,有些紧张。
祁律心想着,难道是因着平日里武曼太嚣张了,不知什么时候得罪过尹子?现在好了罢,风水轮流转,武曼决计想不到,自己会对尹子的孙女一见钟情。
尹子支吾了一声,拱起手来,颤巍巍的说:“回天子,不是老朽不同意这门婚事,只是……这四丫头……天子,其实老朽这四丫头早有婚约在身。”
“甚么?!”武曼差点直接蹦起来,如果尹四小姐有婚约在身,岂不是不能嫁给自己了?
祁律见到武曼差点扑出去,赶紧压住他,把他拽回来,轻声说:“再看看情况。”
武曼这才压制着躁动的心思,耐着性子坐下来。
何止是武曼,天子也吃了一惊,尹四小姐早有婚约?
尹子说:“老朽早些年曾经答应过虢公,将家中的四丫头许与虢公为夫人,所以……”
今日的宴席不只是武氏和尹氏参加,还有周公黑肩、虢公忌父等等也来参加,为得便是避免相亲宴的尴尬。虢公忌父正在品尝秋梨膏的美味,只觉得这秋梨膏十足新鲜,以前根本没有尝过,喝进口中虽然甘甜,却不腻口,而且还很是润滑,相当解渴,好像瞬间能抚平秋日的干燥一般。
忌父平日里喜欢饮酒,今日连酒都不饮了,专门喝这秋梨膏,哪知道刚喝了一口,便听到尹子说自己与尹四小姐有婚约,当时“咳咳咳”差点呛出个好歹来。
虢公忌父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抬头一看,果然,宴席上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天子盯着自己看,一脸探究;祁太傅盯着自己看,一脸八卦;武曼盯着自己看,竟然有点哀怨;周公黑肩也盯着自己看,似笑非笑的,还有点凉冰冰。
虢公无端端被尹子甩了一口大锅,因着他和尹子是忘年之交,所以难免开过顽笑,说是请虢公做女婿或者孙女婿,但谁也没有当真,哪成想今日竟变出了个婚约来。
尹子连连给虢公忌父打眼色,奈何虢公忌父还在震惊自己的婚约,根本没有看到尹子的眼色,当即便说:“这……尹子,您怕是记错了。”
武曼当即坐不住了,直接站起来拱手说:“天子,我武氏与尹家有婚约在先,还是尹子当年定下的婚约,武曼愿意履行婚约,还请尹子将孙女托付与曼,曼定不相负!”
武曼这几句话说的,又是深情,又有气概,加之大司马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怕是谁听了都会怦然心动。
然而尹子还是犹豫,说:“大司马有所不知,老朽这四丫头体弱多病,羸弱的厉害,打小不知道吃过多少药石,都没甚么气色,实在不敢拖累大司马,因此……大司马若是想要履行婚约,不若……老朽家中剩下三个丫头,都未曾婚配……”
尹子说到这里,大家都听出来了,结亲可以,但是尹子反对武曼和尹四小姐,其他人都可以。
武曼心中更是不服气了,他对尹四小姐一见钟情,心里根本再容不下任何人,如何还能娶尹四小姐的姐姐?
武曼当即便说:“天子今日在场,正好为卑将做一个见证,武曼对天起誓,今生非尹四小姐不娶,天地共鉴!”
武曼这是铁了心要娶尹四小姐,话音一落,全场哗然一片,众人立刻全都看向另外的主角尹四小姐。
虽向尹家提亲的人很多,有很多人上赶着要娶尹四小姐,但是想要娶尹四小姐的,多半是一些想做上门女婿之人。毕竟尹四小姐美则美矣,但是体弱多病,缠绵药石,这要是娶回家,恐怕没几天便不行了,还要供着,更别说是孕育子嗣了。
在这个年代,很多官位都可以世袭,子嗣是一个大问题,尹四小姐娶回家,身子骨儿这么弱,很可能没办法留下一儿半女。
因着这些诸多理由,与尹四小姐提亲的,其实多半是一些看上尹家门楣之人,没有太多真心实意之人。而今日武曼身为王室大司马,竟然对天发誓,非尹四小姐不娶,众人如何能不哗然?
武氏的人都觉得少宗主癫了,怕是被尹四小姐迷去了魂魄,尹氏之人则是闹不明白武家又在耍什么手段,其余人全都在旁观看热闹,尹家和武家能否联姻,这可是震动朝野的大事件。
作为主角之一的尹四小姐,坐在宴席之上,瞬间变成了焦点,她捂着嘴巴轻轻咳嗽着,身体微微颤抖,面容虽不红润,也不华色,没有贵家小姐的雍容华贵,却越发的楚楚可怜,透露着一股怯生生的不胜姿态。
尹子听到武曼起誓,十足为难,说:“这……天子,容老朽与四丫头说两句话。”
尹子站起身来,走到尹四小姐身边,尹四小姐与尹子低声说了几句,两个人交谈之后,尹子便坐回了席上。
武曼十分紧张,目光一直追逐着尹四小姐,手心里竟然都是汗水,想他身为虢公忌父的弟子,早早征战沙场,还从未这般紧张过。
尹子说:“承蒙大司马看得起,这门亲事……老朽便答允了。”
武曼睁大眼睛,脱口而出:“当真?”
便听到祁律使劲“咳咳”两声,武曼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又端回架子,说:“曼多谢大司空成全。”
尹子本不答应这门婚事,但是尹四小姐说了几句话,尹子便答应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尹四小姐说服了尹子,让尹子答应了婚事,岂不是尹四小姐也对武曼有意思?
武曼心里瞬间甜蜜起来,唇角一直往上勾,心想着怕不是那日尹子的寿宴之上,自己英雄救美,尹四小姐已经芳心暗许?
武曼这么一想,只觉得越来越对,仿佛看到了真相一般,自己官居大司马,出身名门,又是天子的同门,虢公卿士的徒弟,器宇轩昂,肩上不知道多少战功,尹四小姐倾慕于自己,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次燕饮便是为了撮合武曼与尹四小姐,如今已经成功,武曼是最欢心之人,感觉头脑中昏昏沉沉的,分明没有醉酒,却好像饮醉了一般。
尹子年迈,坐不了太久,宴席很快散了,女眷们蹬车离开,祁律负责送行尹子,尹子对祁律连连拱手说:“太傅回罢,不要这般客套,往后我朝中之事,还要仰仗太傅。”
祁律对尹子作礼,尹子的辎车才慢慢驶动起来,粼粼的开出止车门。
武曼也跟在旁边,名义上是送行,其实就是想要再看一眼尹四小姐,尹四小姐的辎车都走远了,武曼还是一副呆呆的模样,一脸痴迷,好像一尊“望夫石”似的。
祁律笑着说:“恭喜大司马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武曼这才回神,咳嗽了一声,声音很小的说:“今日……多谢你啊。”
祁律听他谢自己,当即挑了挑眉,说:“甚么?大司马您说甚么?律没听清楚。”
武曼脸色有些僵硬,说:“我说……我说今日多谢你。”
祁律只觉逗一逗武曼十分有趣儿,但是也不能太过火,便说:“大司马言重了,武氏与尹氏和睦,也是天子愿意看到的局面。”
祁律说完,便要去找天子复命了,他刚要转身离开,哪知道武曼便把他拽住了,扯着祁律一点点衣袖的边角,有些只是支吾吾的说:“那甚么……太傅的秋梨膏是怎么做的,能不能……教我一教。曼见燕饮之上,尹小姐似乎对秋梨膏甚是喜爱,往后尹小姐便是我大司马夫人,曼亲手为夫人熬制秋梨膏。也、也不是白教的,倘或太傅愿意相授,算曼欠太傅一个人情!”
武曼说的大义凛然,祁律有些吃惊,没成想舞刀弄枪的大司马,竟然想为自己的夫人洗手作汤羹,这在古代绝对是“可歌可泣”的惊人之举。
祁律见武曼揪着自己衣裳袖子,分明高大而挺拔,却一脸很怕被拒绝的样子,像极了虎头虎脑的小狼崽子,没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说:“大司马竟如此可人。”
祁律刚说完,话音还没落地,便听到一个低沉的嗓音在自己耳畔响起,说:“嗯?太傅之言,寡人没听清楚。”
祁律的耳朵一痒,被一股炙热的气息蒸腾着,登时一个激灵,后脊梁爬起一股麻嗖嗖的感觉,回头一看,天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自己后背。
天子挑唇一笑,笑容温柔极了,说:“太傅,寡人方才没听清,太傅说谁可人?”
祁律面不改色,异常镇定自然,一个磕巴也不打,说:“自然是林儿最为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