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国公子听到公孙滑的声音,紧跟着祝聃起身离开,又隐约听到假山那边有许多人在说话,皱着眉瞥了一眼酒壶。
郜国公子十分机警,宽大的袖袍一摆,直接将酒壶扫进旁边的湖水中,仿佛不小心,实则来了一个毁尸灭迹。
郜国公子将酒壶丢进水中,很快便起身了离开了小楼,扬长而去了。
祁律对着吃味儿的天子干笑两声,立刻说:“天子,律需要无干扰陈述时间。”
天子微微一笑,不过笑容不是很真切,没有达到眼底,说:“好啊,那太傅便陈述陈述。”
祁律刚要开口解释,便看到郜国公子从小楼中走了出来,往相反的方向而去,祁律连忙说:“他走了。”
说着竟然伸手推着天子的胸口,把天子推到一边,然后挤出去,冲着湖边的小楼疾步快跑。
被推开的天子:“……”
诚惶诚恐的祝将军:“……”
祁律一时也顾不上解释了,大步跑进小楼,因着衣摆太繁杂,险些直接跌在地上。他冲进小楼,发现案几上只剩下一只酒壶的帽子,而酒壶不翼而飞,转头一看,原来酒壶漂在水面上。
酒水肯定都撒出去了,这么大一片湖面,酒水撒在里面还怎么捞出来?如今也没有甚么高科技的探测仪器,郜国公子这个毁尸灭迹来的真是高明。
祁律眯着眼睛,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酒壶,心想着这个郜国公子还挺谨慎。
祁律盯着湖水中的酒壶,天子被推开之后终于回了神,黑着脸大步走进小楼中,祁律背着身,面对着湖水而立,根本不知天子的“淫威”已经逼向自己。
祁律突然感觉后背一暖,天子已经贴上来,紧紧的贴着祁律的后背,还微微低下头来,这动作仿佛就像是将祁律直接抱在了怀中一样。
祝聃和公孙滑还站在亭子外面,祝聃看到这个场面,大吃一惊,他是个老实人,不知祁律与天子刚刚发展出来的奸情,一脸瞠目结舌的模样。
公孙滑却是个有眼力见的,立刻拽着祝聃说:“祝将军,走罢。”
祁律被姬林来了一个后背杀,这还不算完,天子微微低下头来,温暖的吐息倾洒在祁律的耳畔,便听到天子性感沙哑的声音说:“好啊,太傅越发的猖狂起来了,昨日是骑在寡人的腰上,今日越发的做脸,竟然已经骑到寡人的头上来了,还敢推寡人了?”
祁律:“……”骑、起什么鬼?
祁律脸上发烫,不赖自己脸皮薄,是个人听到天子说这么无赖的话,脸皮肯定都受不了。
在没有交往之前,祁律以为天子就是个纯洁的小奶狗,那种特别乖巧的小男友类型,哪知道交往之后祁律才发现,天子根本不是小奶狗,而是一头大野狼,花样百出,每天都能给自己惊喜。
祁律赶紧打岔说:“天子,这个郜国公子十分机警,看来咱们要从郜国公子身边的人入手查起了。”
姬林没有放手,仍然上演着自己的后背杀,从后面搂住祁律,自他的耳朵上轻轻啄了两下,又化身粘人的小奶狗,说:“太傅你说,该如何查?”
祁律被他啄的十足发痒,不只是耳朵痒,心坎儿里也痒的厉害,当即把心一横,突然转过头去,一把勾住天子的颈子往下一压,抬头来狠狠亲在天子的嘴唇上。
姬林也没想到祁律这般大胆,突然便迎合了上来,他还以为祁太傅是个有贼心没贼胆儿的人,只能任由自己欺负。
祁律狠狠亲了姬林一下,趁着姬林怔愣的空档,立刻开溜,说:“天子,律先告退。”
说完,一溜烟儿大步冲出小楼,直接跑了个没影儿。
姬林还在怔愣,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轻笑了一声,眼神中尽是宠溺和温柔。
祁律从小楼跑出来,心脏“梆梆梆”的猛跳,回想起方才天子一脸怔愣的模样,祁律只觉自己便是做大事业的人,又果敢又机智。
祁律扳回一盘,唇角噙着胜利的笑容,很快就进了膳房。
祁律进膳房来给公子冯做膳食,眼眸来回来去的乱瞟,和膳夫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拐着弯子的问起郜国公子的事情,说:“郜国公子每次来膳房,便没有找人帮忙么?”
膳夫们不知道祁律在打听郜国公子的事情,很自然的说:“郜公子每次来都不怎么找人帮忙。”
“是啊,小臣从未见过郜公子找人打下手,每次做的菜色都十足简单,也不需要打下手。”
“说来也奇了,郜公子做的菜色卖相一般,用料也不讲究,又如此简单,竟十足美味,真是奇事一件!”
祁律心中想着,怎么能不奇呢?因为郜国公子在菜色里加了“五石散”啊,那可是上瘾的东西,幸亏也是这些膳夫们吃的不多,郜国公子不是专门给膳夫做来吃的,可能也只是让他们试一试,所以这些膳夫还没有上瘾。
其中一个膳夫说:“是了,其实小臣见过有一个膳夫给郜公子打过下手。”
祁律立刻说:“是谁?”
膳夫说:“小臣也不怎么认识那人,说起来那人不是咱们宫中的膳夫,还是跟随天子与太傅队伍中的随行膳夫呢!”
随行膳夫?祁律眯了眯眼目,似乎觉得聊天聊出了大问题。
那膳夫还在唠嗑儿的说:“那日小臣也是偶然撞见,郜国公子让那个膳夫帮忙。”
祁律立刻笑眯眯,十分亲和的说:“你可还记得,那个随行膳夫的模样,叫什么名讳?”
膳夫不明所以,说:“记得记得,当然记得,小臣记性一向不错的!”
膳夫口中的这个随行膳夫,还真是天子队伍里的膳夫,天子从洛师出发,一路上队伍里的人可不少,什么样的仆役和小臣都有,自然不缺随行膳夫。
而这个随行膳夫,其实并不是洛师来的人,而是当时在公子冯的山寨里带出来的人。
这个人是跟随在公子冯身边的老人,因着祁律收服了公子冯,所以公子冯把山寨上的弟们全都带了下来,其中就有这个膳夫。
祁律当真是没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公子冯有恶食之症,所以平日饮食很注意,他有专门的膳夫照料饮食,便是这个膳夫了,跟随公子冯多年,所以公子冯十足信任他,公子冯的眼目出现问题之后,大家一直在排查公子冯身边的寺人宫女,但都很信任这个膳夫,毕竟这个膳夫一直跟着公子冯。
哪知道,竟然就出现了岔子。
祁律让公孙滑默默的去打听这个随行膳夫的消息,得出来的结论竟然十分惊人,这个膳夫并不是宋国人,他虽然一直跟着公子冯,但其实是郜国人,是因着老家出现了灾祸,所以才逃难到了宋国,跟在了公子冯身边。
公子冯当年被宋公与夷斩草除根,逃出了宋国,膳夫也跟着逃了出来。
祁律幽幽一笑,说:“好嘛,原来是郜国人,这就联系上了。”
公子冯在薛国出现了坠马的状况,眼目相继出现了问题,祁律还在奇怪,那时候他们也不认识郜国公子,郜国公子还在宋国的馆驿住着呢,怎么就和公子冯扯上了关系?
原来问题便出在这个膳夫身上。
公孙滑眯眼说:“只是……太傅,就算如今咱们查到了这个膳夫是郜国人,但没有证据能证明他和郜国公子有什么密切的来往,该如何是好?”
祁律淡淡的说:“没有证据?那还不好办么?律便亲口问问他。”
天色混沌下来,膳夫们全部离开膳房,各自回了屋舍休息。一个膳夫捶着自己的手臂走到房舍门口,“吱呀——”一声推开门走进去。
“嗬!”他刚推开门,立刻抽了一口冷气,不为别的,黑洞洞的屋舍里没有点灯,但是却有人在里面。
有人端坐在简陋的席间,手中端着一个精美的羽觞耳杯,正在饮水,动作十分悠闲自得。
膳夫吓了一跳,定眼一看,颤巍巍的说:“太……祁太傅?小臣拜见祁太傅,不知祁太傅大驾,可有什么吩咐?”
祁律抬了抬下巴,“嘭!”一声,房门直接撞上,那膳夫被撞门的声音惊的一个激灵,连忙回头去看,便看到房舍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虎贲郎将祝聃,另外一个则是祁太傅身边的红人,郑国公孙滑,方才便是这二人将房门撞上。
舍门关闭,屋舍里也没有点灯,瞬间陷入无尽的黑暗中,祁律坐在席间悠闲饮水的面容也瞬间蒙上了一层昏暗,那温柔的脸面都变得不是那么清晰了。
祁律笑着说:“吩咐?是了,律的确有事儿吩咐你。”
膳夫立刻跪在地上,看起来十分恭敬,但是仔细一看,他的双手微微打颤,腿也一直在颤抖,惨白的脸色藏在黑暗之中,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似的。
膳夫说:“太太太……太傅请吩咐,小臣……小臣能做到的,一定鞠躬尽瘁。”
“哆!”是祁律将羽觞耳杯撂在案几上的声音,这声音不大,也不是很吓人,但是膳夫却又是一个激灵,吓得直抽冷气。
祁律笑眯眯的说:“律这有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因此想要找一个人来请教,这思来想去的,只有你能解答律的疑问了。”
膳夫赶紧说:“小臣……小臣只是一介小人,不……不懂甚么,实在不敢给太傅解惑啊!”
“不不,”祁律很谦和地说:“术业有专攻,这个问题,只有你能为律解惑。”
祁律顿了顿,幽幽的说:“律正在找一种,吃了之后能让人浑身发热,精神百倍,而且飘飘欲仙的东西,是了,这样东西吃了还会上瘾,简直是日思夜想,寝食难安,你可知道这是甚么东西?”
“小人……小人不知道!”膳夫立刻“咚咚咚”的磕头,激动的说:“小臣不知啊!小臣当真不知!太傅饶命,太傅饶命啊!”
祁律只是说了一句,那膳夫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不知道,但是他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了一切,显然这个膳夫是知道这种东西的。
祁律“哦?”了一声,说:“你不知?”
膳夫肯定的说:“小人……小人不知,当真不知!”
祁律说:“无妨,律这里偶得了一些。”
他说着,从宽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轻轻晃了晃小瓶子,里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很细腻的粉末声,继续说:“律偶得了这如此好的灵丹妙药,但是不敢贸然试用,所以便想找一个人来试药,你觉谁合适?”
房舍光线太昏暗了,祁律突然拿出一个小瓶子,那膳夫吓得险些昏死过去,眼睛一翻,直接瘫在地上,瑟瑟发抖,凄厉大喊:“太傅……太傅饶命啊!!”
祁律明知故问的说:“律做了甚么?竟然叫你如此讨饶?别急着叫,你不是不知么?很好,律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才知道。”
他说着,“哆!”一声,将小瓶子往案几上一墩,笑容收敛,冷声说:“祝将军,还不请他试药?”
“是!”祝聃立刻上前,说:“卑将敬诺。”
膳夫跳起来便要跑,但是哪里跑得过祝聃?祝将军一把将那膳夫擒住,直接按在地上,捏住那膳夫的两颊,膳夫“啊啊”大喊着,只觉得腮帮子一酸,嘴巴不由自主便张开了。
公孙滑拿起案几上的小药瓶,“啵!”一声扒开塞子,面带微笑的走过去,轻轻晃动着小药瓶,发出“沙沙簌簌”的响声。
膳夫瞪大了眼睛,眼珠子越来越大,瞳孔却越缩越小,面容因为惊惧,已经拉扯到了一个扭曲的地方,突然“啊!啊啊!”的大喊起来,似乎想要说甚么话,不过他的嘴巴被祝聃捏着,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等等。”祁律悠闲的抬起手来,说:“他好像有话要说?”
祝聃立刻放开那膳夫,膳夫“嘭!”跌倒在地上,如今没有人抓住他,但是那膳夫仿佛抽干了浑身的力气,倒在地上腿软的起不来,颤声说:“太傅……太傅饶命啊,小臣……小臣知道……知道……”
祁律笑起来,说:“哦?你突然知道甚么了?”
那膳夫说:“小臣……小臣突然想起来了,太傅所说的这种……这种药,确有其事,确有……其事……”
祁律挑起嘴唇,简练的说:“说。”
膳夫浑身冒汗,冷汗“滴滴答答”的顺着鬓角往下流,趴在地上磕头,说:“太傅饶命,太傅饶命,一切都是那郜国公子的阴谋,与小臣无关啊,小人也是被胁迫的!”
祁律淡淡的说:“本太傅忙得很,没时间听你说废话,捡重点。”
“是是是!”膳夫叩头说:“都是……都是那郜国公子,不知郜国怎么研究出了一种药散,说是……说是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郜伯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哪个国君不想要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而且国君们也想让自己老当益壮,“精神百倍”,郜国的医官为了奉承郜伯,研究出了一种药散,说白了就是壮阳用的,让人吃了身体发热,精神百倍,比平日里都英勇。
这种药散其实很普通,见怪不怪了。但是后来这种药散被郜国公子改良了一下,效果更佳,而且还会让人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分明味道很难吃,但是吃了之后竟然日思夜想,寝食难安,俗称就是上瘾。
膳夫说:“这个郜国公子,不但用药散控制了郜伯,还……还坑害小人,偷偷在小人的饮食中下了药散,勾引……勾引小人做苟且之事。”
祁律一听便明白了,原来郜国公子和这个膳夫好上了,不过多半是假意的,毕竟膳夫只是个奴隶,而郜国公子虽是小国的公子,但怎么也是伯爵之子,哪里能真的看上这个膳夫呢?
郜国公子在膳夫的饮食里下了这种药散,第二天一起来,便威胁膳夫,如果膳夫不听从自己的命令,便要告发膳夫羞辱于自己。郜国公子可是公子,若是事情败露,膳夫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膳夫吭吭唧唧的说:“所以……所以小臣不得……不得不听命于郜国公子啊!”
郜国公子“收买”了膳夫,后来正是宋公与夷残疾,准备退位给公子冯的时候,郜国公子听说了这件事情,便让膳夫在公子冯的饮食中动手脚。
原来早在薛国之时,郜国公子已经有了加害公子冯的想法。毕竟这个药散,吃的好的话可以散寒去病,配量适当的话的确可以壮阳,一但吃得多,便对身体大有害处了,如果用量很大,很可能造成猝死。公子冯如果突然一命呜呼,天子肯定会追查到底,所以郜国公子准备放长线,一点点让膳夫毒害公子冯,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公子冯慢性中毒,这样到公子冯被毒死,也不会有人怀疑是中毒,医官还觉得是公子冯害了什么怪病。
膳夫颤抖的说:“郜国公子让小臣……每日、每日给公子加一点在饮食之中,小臣……小臣也是被逼无奈,是被胁迫的,还请太傅开恩,开恩啊!”
祁律终于明白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郜国公子可谓是用心良苦,宋公与夷已经是个残废,如果公子冯再被慢慢毒死了,那么宋国群龙无首,势必大乱,郜国便可以趁虚而入。只不过让郜国公子没想到的是,公子冯慢性中毒之后,蓄热从眼睛散发了出来,因此视力大大下降,从而让祁律等人发现了端倪。
可以说,郜国公子一开始想要的,并不只是公子冯的眼睛,而是公子冯的命!
祁律幽幽一笑,说:“好得很呢。”
公子冯可是天子一手培养起来的,眼看着天子的威严便能遍布宋国,这时候来了一个郜国贪心不足蛇吞象,祁律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祁律说:“郜国公子给你的药散,藏在何处了?”
膳夫一听,有些茫然,说:“太傅……太傅您手中拿的,不正是小臣藏起来的药散么?”
祁律“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让公孙滑掌灯,因着方才环境太昏暗,膳夫根本没有看清楚,祁律从宽袖中拿出来的,压根儿不是什么药散。
祁律只不过是要诈一诈那膳夫,所以找了一个和郜国公子那小瓶子相似的瓶子,在里面加入了散盐和一些面粉罢了,摇晃起来“簌簌沙沙”的,还以为是药散。
祁律晃着小瓶子,膳夫登时浑身无力,他还以为祁律找到了自己藏起来的药散,可谓是人赃并获,因此不敢再隐瞒什么,哪知道祁律只是诈自己,那药瓶根本不是药散。
祁律傻笑着说:“行了,别废话了,将郜国公子给你的药散拿出来。”
膳夫已经什么都招认了,哪里敢再顽抗,立刻带着祝聃去把药散找出来,怪不得祁律找不到,原来根本不在膳夫的房舍里,而是在膳房后院的一棵树下埋着。
祝聃将小瓶子挖出来,祁律便让医官来查看这药粉。
医官将小瓶子的粉末倒出来一些,分辨了一下,震惊的说:“回太傅,这乃是毒药啊!毒性十足的强,而且全都是烈性药物,如果宋公子真的食用了这种药散,那便说的通了,怪不得每日引用清凉下火的汤药也不管用,这如何能管用啊!”
这下子水落石出了,祁律押着那膳夫去见了宋公与夷和公子冯,天子听闻也赶了过来。
公子冯没想到是身边的人动手,宋公与夷则是勃然大怒,别看他现在腿已经残疾,走路都微微有些跛足,但是气性一点也不小,一把抓住那膳夫的衣领子,怒喝说:“好你一个小小的膳夫,竟然也该谋害公子?孤今日便杀了你!”
宋公与夷勃然大怒,要杀了这个谋害公子冯的膳夫,祁律却说:“宋公不忙生气。”
宋公与夷黑着脸,气的浑身发抖,看向祁律。
祁律却笑眯眯的说:“这个膳夫固然可恨,但是他并非主使,只是杀了他也没有任何益处,宋公子吃的那些苦,岂不是白吃了?”
宋公与夷微微蹙眉,说:“依太傅之见……?”
祁律挑了挑眉,显然是在想什么坏主意,说:“宋公试想想看,这只是一个小臣,郜国公子之所以支配这个小臣,便是因着他手里根本没有郜国公子的把柄,就算这件事揭穿在众人面前,郜国公子也可以大喊一句诬陷便全身而退了,不是么?”
药散虽然是郜国公子的,但是这个药散用量合适并不致命,就算是可以作为毒药,也没人能证明是郜公子交给膳夫的,只是膳夫的一面之词罢了,郜国公子可以说是膳夫偷走的,或者干脆说膳夫想要诬陷自己。
祁律说:“倘或不能一把揪住郜国公子,被他溜了便不好了,因此律有一个计划……”
姬林见到祁律的笑容,便知道他在想坏点子,这次郜国公子怕是要倒霉了,说:“既然祁太傅有点子,便快些说出来罢,也免得宋公担心着急。”
祁律说:“其实这个法子很简单,便是引蛇出洞,让郜国公子自己露出马脚。”
公子冯的视力下降,身体已经出现了状况,郜国公子的目的应该是杀死公子冯,但如果公子冯成为了瞎子的事情曝光,公子冯都不用死,同样无法继承国君之位。
祁律说:“不如咱们按兵不动,偷偷将宋公子眼目有问题的事情透露给郜国公子……”
让下毒的膳夫配合演戏,继续装作给公子冯下毒的模样,背地里却让医官给公子冯调理身子,少了药散的毒性,公子冯身子又硬朗,恢复起来不是问题,等身体里的虚火降下去,眼目自然也会大好。
而他们却把公子冯眼目有问题事的情透露出来,故意告知郜国公子,郜国公子知道这件事情,恐怕会非常欣喜。
祁律笑着说:“律猜,几日之后的即位大典一定会非常热闹,郜国公子必然会站出来指出宋公子是个瞎子的事实,让众人群体讨伐宋公子,如此一来……”
到时候无论是不是郜国公子下毒,只要公子冯能站出来打脸郜国公子,郜国公子都会盖一个诬蔑的名头,在天子人面前丢尽脸面。
祁律笑着说:“如此一来,根本无需人赃并获,便能让郜国公子自食其果。”
宋公与夷一听,不由欣喜起来,却也有些难处,低声说:“太傅,冯儿这病情……”
距离即位大典已经没有几日了,公子冯病得如此严重,视力下降的一团模糊,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如果公子冯在大典之前无法恢复视力,岂不是……
祁律安慰说:“宋公安心便是了,律刚才已经问过了医官,医官说只要停止服用药散,悉心调养,宋公子的眼目不是问题。”
宋公与夷一听,立刻松了口气,说:“那当真太好了!”
祁律顿了顿,又说:“只是还有一个事儿,那便是……这药散有一定上瘾的效果,如今突然断了药散,宋公子恐怕要吃点苦头。”
这药散一次两次是没关系的,用量少也不会有问题,但是公子冯是被下毒的,眼睛都出现了问题,可见用量并不小,恐怕已经上瘾,想要戒掉是个问题。
宋公与夷一听,怒目瞪着那膳夫,说:“你这庸狗!”
他说着,狠狠踹了一脚那膳夫,膳夫直接跌出去,爬起来跪在地上说:“饶命啊,君上饶命啊!”
公子冯却很平静,甚至笑了笑,说:“冯儿吃过的苦太多了,不在乎这一点子。”
宋公与夷方才踹人的底气突然不足,他低头看着躺在榻上的公子冯,心虚的厉害,因为公子冯吃的苦,大多都是自己送给他的……
姬林便说:“太傅这法子好得很,既然如此,那便需要这个膳夫配合了。”
膳夫跪在地上叩头,哪里敢不同意,立马说:“小臣愿意配合!小臣愿意配合!”
祁律很快就把膳夫给放走了,这天的事情好像没有发生似的,膳夫继续给公子冯理膳,只不过膳夫做的膳食公子冯是不会吃的。
剩下便是将公子冯眼目有问题的事情透露给郜国公子,引这条大鱼上钩儿。
之前公子冯都是将这件事情保密,不愿意透露给任何人,所以宫里没几个人知道,如今想要透露出去,也不能太张扬,还要暗搓搓的透露,一定要让郜国公子感觉是自己偷偷知晓了惊天大秘密,这样才可。
祁律特意安排了公子冯练习射箭,让公子冯早早准备好,就等着郜国公子经过,不小心把眼盲的事情透露给郜国公子。
公子冯拿着弓箭,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祁律、姬林和宋公与夷则是躲在暗处,偷偷的围观,不知为什么,郜国公子平日里这个时辰总该经过了,今日怎么还没人影。
祁律小声说:“律前去查看一番。”
他说着,暗搓搓往前跑了一段,没跑太远,很快折返回来,小声说:“来了来了!”
公子冯听到祁律说来了,立刻将弓箭挽起来,摆出习箭的模样,其他三个人则是快速躲进假山后面,以免郜国公子看到他们。
郜国公子果然从旁边经过,一眼就看到了公子冯独自一人正在习箭,“铮——”一声,平日里百步穿杨的公子冯竟然一箭射偏,直接脱靶飞了出去。
郜国公子是个聪明人,果然瞬间停住了脚步,尤其奇怪的走过去。
“铮——”
“铮!”
“铮——!”
公子冯又射了三箭,只有一箭打在靶子上,而且没有正中靶心,射的很偏,其他两支箭矢尽数脱靶,扎在地上。
郜国公子越来越奇怪了,他走到公子冯的面前,装模作样的说:“公……”
他的话还没出口,哪知道公子冯眼睛一眯,“啪!”一声,直接用长弓打在郜国公子的脸上,弓弦狠狠崩在郜国公子的脸上,吓得他一个激灵,“啊!”尖叫了一声,捂着自己被弓弦蹭花的脸皮,一摸竟然流血了!
郜国公子还没反应过来,公子冯已经冷声说:“下贱的奴隶,让你去端些水来,为何去了这么久?!”
郜国公子更是震惊了,捂着自己的脸,震惊的盯着公子冯,公子冯的双眼没有焦距,虚着眼目,这么近的距离,显然把自己认成了仆役?
郜国公子没有开口,也忘了脸上的疼痛,抬起手来在公子冯面前摆了摆,似乎想要试探公子冯的眼睛,是不是真的看不见。
公子冯的眼睛的确还没有恢复,因此根本不是装的,郜国公子摆手,公子冯没有太多的感知,只能看到模模糊糊一个大体轮廓,直接又给了郜国公子一脚,踹在他的腹上。
“嗬!”郜国公子先是被打了一个记,又被踹了一下,险些吐血,毕竟公子冯常年习武,他可是宋国大司马孔父嘉的师弟,力气自然不小。
公子冯沉着脸,责骂说:“你这下贱的奴隶,做什么不说话?”
郜国公子跌在地上,竟然没有一点子的生气和愤怒,还笑了起来,脸上禁不住都是喜悦的笑容。
为何会如此?当然是因着郜国公子发现公子冯是个瞎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他本想要把公子冯毒死,哪里知道公子冯突然变成了瞎子,这下子似乎更有趣儿了。
郜国公子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意,眼眸不断的乱转,似乎在想什么诡计,他却不知,自己已经踏入了祁律的陷阱,祁律还怕他不想阴谋诡计呢。
祁律躲在假山后面,“啧啧”了一声,轻声说:“嘶,真疼,听声音就知道有多疼,律从未见过这般贱骨头,被踹了竟然还笑。”
宋公与夷也藏在假山后面,他不放心公子冯和郜国公子单独接触,恐怕郜国公子会谋害公子冯,因此也躲在这里看看究竟,他看到公子冯狠踹郜国公子的场面,阴狠的一笑,说:“只是踹他一脚,算是便宜他了。”
祁律看得是热闹,宋公与夷越是看越生气,天子也在假山后面,三个人里面宋公与夷做了一个大灯泡,祁律站在中间,突然感觉到天子的小动作。
起初还以为是自己错觉,后来天子明目张胆的勾住了自己的手指,对着祁律的手指又捏又揉,还用圆润的指肚轻轻的剐蹭,特别的暧昧不明。
祁律的掌心怕痒,尤其是姬林这么暗示性的剐蹭,立刻闹了一张大红脸,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
哪知道天子“不要脸”的等级已经高深莫测,还压低了声音,笑眯眯的明知故问,说:“太傅,你的脸为何突然如此之红?可是生病了?”
祁律:“……”
宋公与夷完全被蒙在鼓里,不知自己做了电灯泡,也不知那两个人在暗地里拉拉扯扯,看了一眼祁律,祁律的脸面果然潮红一片,还关心的说:“必然是这些天太傅为了我宋国之事奔走劳累的,一会子还是叫医官来看看罢。”
祁律甩了好几下,这才将天子粘人的手甩下去,装作一脸平静的说:“多谢宋公关怀,律无事。”
公子冯凭借自己高超的演技,在郜国公子面前表演了一把,郜国公子虽然精明,但是他完全没想到这是公子冯故意的,不只是故意把眼盲的消息透露给他,而且还故意对他又踢又打。
郜国公子被打了还挺欢心,一脸狰狞笑意的便走了。
等郜国公子走了,宋公与夷赶紧跑过去,他走路有些跛足,更别说是跑了,宋公与夷却着急跑过去,扶着公子冯,关心的说:“冯儿?怎么样,没有伤着你罢?”
祁律:“……”方才分明是宋公子对郜国公子又踢又打,倘或是受伤,也是郜国公子受伤,宋公眼睛怕是长来出气儿用的。
公子冯说:“叫大哥担心了,冯儿很好。”
祁律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兄友弟恭,说:“如今郜国公子已经知道宋公子眼盲的事情,这个郜国公子心机如此深沉,而且野心勃勃,他如果想要稳定自己的计划,怕是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做。”
郜国公子一步步,步步为营,处心积虑的坑害宋国,如今得到了一个可以当着天下人面子,羞辱宋国的机会,但还差一步才会更加安心,毕竟郜国公子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姬林眯了眯眼目,说:“拉拢宋国权臣,清除异己。”
祁律点头,说:“天子说的正是。”
虽然郜国公子已经知道公子冯眼盲的事情,只要在即位大典揭穿公子冯,都不用公子冯去死,这可比死掉更能羞辱公子冯,更能羞辱宋国。但还有一个问题,如今的公子冯得到了天子的扶持,是天子名义上的义子,而且公子冯身边还有华氏华督这样的宋国权臣。
如果天子和宋国的朝廷都铁了心扶持公子冯,就算公子冯眼盲,也不敢有人说什么。
所以……
郜国公子还要拉拢宋国权臣,清除异己,才能做到高枕无忧,否则这就是一个纸上谈兵的计策。
祁律笑眯眯的说:“各位都是明白人,想必律也不必说明,郜国公子准备拉拢谁,清除谁了罢?”
谈起宋国,那就不得不说一说宋公与夷的党派,还有公子冯的党派。
以宋国大司马孔父嘉为首的卿大夫,支持宋公与夷,因此形成了宋公与夷的拥护者。而以宋国太宰华督为首的卿大夫,支持公子冯,因此形成了公子冯的拥护者。
郜国公子是无法清除天子的,所以他只能清除华督的党派,拉拢孔父嘉的党派,在即位大殿上,才能确保做到赶眼盲的公子冯下台。
显而易见,郜国公子下一步的计划,恐怕便是找机会拉拢孔父嘉,对付华督。
夜色渐渐浓郁了起来,宫中已经禁夜。
今日是孔父嘉在宫中政事堂值夜的日子,随着公子冯即位大典的日子临近,宋国的朝廷里也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总之一日都不得安宁,孔父嘉身为大司马,掌管着宋国的兵权,也不能懈怠一分一毫。
就在不久之前,孔父嘉还在为宋公与公子冯的事情两难,他一个忠君之人,宋国先公临终托孤,让孔父嘉辅佐宋公与夷光大宋国,然而谁又能想到,昔日里掐的你死我活的宋公与夷和公子冯,如今却和好如初了呢?
宋公与夷因为腿疾的缘故,自愿退位于公子冯,孔父嘉身为忠君之人,是没有任何意见的,这些日子,孔父嘉都在忙碌着大典的事情,为大典调兵护卫,是一刻也不得清闲。
孔父嘉坐在政事堂的殿上,正在翻看文书,便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往这边来了。
今日司马部门只有他一个人值夜,突然有人走进来,孔父嘉立刻将文书合起来,警戒的放在一边,这里是司马部门,宋国的兵马文书都会汇总在这里,十分机密,绝对不能透露出去一丝一毫。
孔父嘉站起身来,眯眼说:“是谁?”
来人从外面走进来,孔父嘉惊讶的说:“郜国公子?”
深夜前来之人,竟然是郜国的公子,郜国公子笑盈盈的走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盏小豆,说:“大司马深夜劳累,我特意给您送来一盏甜汤,大司马尝尝,这滋味儿可香甜么?”
孔父嘉接过郜国公子送过来的小豆,郜国公子轻轻一笑,还故意捏了一把孔父嘉的手,孔父嘉立刻错后一步,将小豆放在案几上,伸手拦住郜国公子进来的脚步,说:“郜公子见谅,此乃司马重地,郜公子不能入内。”
郜国公子被孔父嘉拦住,笑盈盈的也没有生气,说:“我郜国与宋国世代交好,郜国又是宋国的附属,说起来咱们都是自家人呢,大司马又如何这般见外呢?”
孔父嘉一板一眼,不理会郜国公子的撒娇,只是重复说:“郜公子见谅。”
郜国公子脸面一僵,随即又笑起来,说:“罢了,无妨,大司马忌惮芥蒂,也是常有的事儿,只是……大司马真真儿该忌惮芥蒂的,压根儿便不是我。”
孔父嘉听出来了,郜国公子是话里有话,说:“郜公子倘或有甚么事,不妨直说罢。”
郜国公子依着门框,幽幽的说:“大司马真是爽快人,那我不妨直说了……恐怕大司马还不知情,公子冯的眼睛……已经瞎了。”
“甚么?!”孔父嘉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恶狠狠的瞪着郜国公子,说:“郜公子虽然是我宋国的贵客,但也不能如此侮辱我宋国未来的国君。”
郜国公子一点子也不害怕,反而笑着说:“大司马你万勿不相信啊,这是千真万确的,大司马在宫中人脉如此之广,倘或想要调查此事,我相信天明之前,大司马便会相信我的话了。”
孔父嘉眯着眼睛注视着郜国公子,郜国公子幽幽一笑,说:“如今公子冯的眼睛瞎了,宋公不过是腿跛一些,我想在大司马的心中,您应该知道是谁在位更好一些罢?倘或真的让眼目失明的公子冯上位,岂不是对宋国国体的侮辱?”
孔父嘉面色沉吟,没有立刻说话,郜国公子又说:“公子冯想要隐瞒眼瞎的事情,从宋公手中接管整个宋国,大司马,如果当真如此,您怎么对得起先公的临终托孤呢?如果大司马首肯……我郜国对宋公忠心耿耿,可以派兵支援大司马。”
孔父嘉盯着郜国公子,冷声说:“郜公子又是从何而知?这是宋国的事情,郜公子知道的太清楚了罢?况且……郜公子想要助我一臂之力,实则是想要将兵马开进我宋国都城罢?”
郜国公子一脸受伤,说:“大司马您怎么能如此看待我郜国?我郜国兵马区区一万,整个国家的兵马,还没有宋国一个都城的兵马之众,如此多年忠心耿耿进贡宋国,大司马又不是不知情,如何空口白牙的构陷于我郜国呢?当真让人心寒!方才是我失言了,兵马的事情权当我没说过便是了,我可是一片拳拳好心呢!”
郜国公子顿了顿,继续说:“就算不用我郜国的兵马,如今公子冯眼盲是真,想要欺骗宋公即位也是真,大司马临终托孤,绝不会坐视不理罢?”
孔父嘉沉声说:“有劳郜公子了,这是我宋国的事情,卑将已经知晓,如今郜公子可离开了。”
郜国公子见到孔父嘉如此“无情无义”,面色有些扭曲,不过很快恢复了笑容,说:“是了,就当是我多管闲事儿罢。哦对了,我险些忘了,恕我再多一次嘴,倘或大司马想要保住宋公的国君之位,您可知道最重要的一步是甚么?”
不等孔父嘉拒绝,便听郜国公子自问自答的说:“便是扳倒华氏!只要华相一日不死,别说公子冯是眼盲还是腿瘸,便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华相也会力保公子冯坐上国君之位,甚至……不惜谋害宋公。”
孔父嘉听到“华相”二字,脸色微微有些变化,郜国公子笑着说:“华家势力如此之大,宋公想要铲除华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其实扳倒华家的势力相当简单,因为华家的主心骨只有华相一个人,一旦华相身死,华家便会墙倒众人推。”
孔父嘉冷冷的看向郜国公子,说:“郜公子说的太多了,卑将便不多留郜公子了。”
郜国公子这时候却笑起来,笑的几乎是“花枝乱颤”,突然贴上两步,伸手要搭孔父嘉的脖颈,孔父嘉是个武将,反应迅速,立刻撤开两步。
郜国公子没有成功,却一点子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笑得更加欢畅,说:“大司马,如何着急上火了呢?是了,您是不是心里还装着华相?大司马和华相表面上水火不容,实则……倘或这种事情传出去,必定震惊朝野,大司马的派系和华相的派系也必定掐得你死我活,到时候便精彩了呢。”
孔父嘉沙哑的说:“你想如何?”
“我不想如何。”郜国公子说:“我郜国忠心耿耿于宋公,因此前来报信而已,如今公子冯想要愚弄宋公,我郜国实在看不下去,请大司马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要受了华相的蛊惑,只要大司马暗中除掉华相,华家的势力一倒,整个宋国还不是大司马的?到时候大司马要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一个个不都比华相美上百倍。”
孔父嘉眯着眼睛,呼吸有些紊乱,郜国公子咄咄逼人的说:“大司马,在国家大义面前,没有儿女私情,更别说一个当你是顽物,随意消遣你的华相了……您和华相的干系不一般,如果大司马开口,便可以把华相单独约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一劳永逸!没有了华相的助力,公子冯也不能翻出天去,实则大司马您是保住了宋公的宝座,和公子冯两个人,宋国的江山便稳固了,只是牺牲一个区区华相,不算什么,不是么?”
孔父嘉的呼吸更加紊乱了,他双手攥拳,骨节发出“嘎巴”的响声……
华督这些日子忙得很,因为公子冯终于要即位了,不只是公子冯的心愿,华督的心愿也要完成,这最后一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的差错,因此华督这些日子所有的事情都是亲力亲为。
安排即位大典的事情落在了华督的肩膀上,因着还有天子在场亲临,所以即位大殿必须隆重,华督一连好几天都在宫中歇息。
今日也是。
夜色已经深沉了,他刚刚从政事堂出来,此时的宫人都已经安寝,华督从政事堂拿了一盏灯出来,独自掌灯往前走去。
“沙沙!”走到偏僻之处,一个黑影突然晃动,草丛立刻响动起来,吓了华督一跳,立刻戒备的看过去。
华督一看过去,很快松下口气,说:“原是你?躲在这里装神弄鬼,吓甚么人?”
那黑影可不就是宋国的大司马孔父嘉么?
孔父嘉站在路边,似乎知道华督会经过这里。华督这些日子住在宫中,宫里有专门的屋舍供华督休息,每日都是固定的,因此孔父嘉今日便在这里等待。
孔父嘉的脸色有些奇怪,比往日更加沉默,不过孔父嘉向来如此,是踹三脚也放不出一个屁的人,像个闷罐子似的,华督早就习惯了。
他看了一眼孔父嘉,突然挑眉说:“怎么,这些日子冷落了大司马,因此都找到这里来了?”
孔父嘉的脸色微微有些改变,还是没有说话,华督走过去,说:“即是如此,大司马一同走罢。”
华督走过去,牵住孔父嘉的手,拉着他往自己下榻的屋舍而去,“吱呀——”一声推开门,两个人走进去。
“嘭!”一声,孔父嘉刚刚入内,华督手中的灯盏发出一声脆响,直接掉在地上,因为火苗很小,砸在地上立刻便熄灭了。
孔父嘉一把搂住华督,将人抵在门板上,仿佛是一头猛虎,华督有些吃惊,轻笑起来,打趣的说:“怎么,几日不见,大司马竟如此缠人?”
孔父嘉一言不发,低下头来,含住华督的嘴唇,华督也没有拒绝,主动挽住孔父嘉的颈子,“咔嚓”一声,孔父嘉的手很自然的摘下华督的衣带,带扣发出一声轻响,“嗖——”衣带直接抽了下来。
就在二人吐息缠绵之时,华督突然发出“嗬!!”的抽气声,只觉脖颈上一勒,方才从自己身上解下来的衣带竟然死死缠住自己的脖颈。
华督的呼吸被制,伸手胡乱的抓挠,孔父嘉的动作非常快,一把压住华督的肩膀,将人一转,让华督背对着自己,向后用力,用衣带死死勒住华督的脖颈。
这样的姿势华督根本无法够到孔父嘉,使劲踢打却没有任何办法,他的脸色一片青紫,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可怖,嗓子里发出“嗬……嗬……”无力的抽气声,踢打挣扎的动作渐渐松软了下来,很快便不动了。
“嘭——”昏暗的房舍中,孔父嘉双手一松,华督重重跌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孔父嘉的呼吸很粗重,散发着一股绝望的粗重,额头上滚着热汗,定定的盯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华督,喉头艰涩的滚动着。
便在这时候……
“杀人了!”
“有刺客!有刺客!”
“救命啊!华相遇刺了!”
华督倒在地上没有多久,孔父嘉还没能离开,突然听到大喊大叫的声音,不止如此,还有“踏踏踏!”的脚步声快速包围上来,直接将屋舍给包围了起来。
孔父嘉吃了一惊,大步拉开门,刚一走出去,外面灯火通明,宋国的虎贲军已经包围了屋舍,将孔父嘉团团包围在内,一个面容惊恐的人尖声大叫着:“是他!是他!我看见他把华相杀死了!!救命啊,我亲眼看到的!”
孔父嘉定眼一看,那个尖叫之人不是旁人,竟然是郜国公子本人!
郜国公子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说:“华相!是华相!”
宋国的虎贲军听到尖叫的声音,很快便冲了上来,因为即位大典就在几日之后,宫中戒备异常森严,有人大喊,虎贲军立刻到位,没成想抓到的却是宋国的大司马!
这边吵闹异常,孔父嘉勒死宋国国相华督震慑朝野,很快连夜惊动了宋公与夷,天子和祁太傅也被吵醒了,众人立刻赶来。
宋公与夷吃惊不已,说:“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孔父嘉被虎贲军押解着,郜国公子脸色煞白,楚楚可怜,大喊着:“天子!天子!宋公!大司马竟然杀死了华相,我亲眼看到的,亲眼看到的,这些虎贲军也看到了,太……太可怕了!怎么会这样……呜呜呜——我素来听闻宋国的大司马和华相不合,但也……也不想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啊!”
孔父嘉跪在地上,几乎是百口莫辩,他狠狠看向郜国公子,沙哑的低吼着:“是你!是你算计于我!”
他一冲起来,虎贲军立刻亮出兵刃,而那郜国公子仿佛像个小可怜儿,立刻跑过去躲在姬林身后,揪着姬林的衣袍,恨不能抱着姬林的大腿,哭着说:“呜呜——天子,我好害怕!天子您要保护我啊!”
祁律一看,心中那叫一个酸,天子的大腿是谁都能抱的么?自己一个人还没抱够呢。
祁律不着痕迹的撇开郜国公子的手,面子上很温和的将郜国公子扶起来,安慰的说:“郜公子勿要害怕,天子跟前,谁也不得撒野!”
宋公与夷气得浑身直抖,孔父嘉虽然是宋公的党派,但是华家是大家族,华相竟然被孔父嘉直接解勒死了,恐怕华家知道这个事儿,会冲进宫中勒死宋公与夷。
宋公与夷颤抖的说:“你这罪臣罪大恶极!来人,将他押解起来,打入圄犴,这件事情,孤会给华氏一个交代。”
孔父嘉被虎贲军押解进入圄犴,华督身为宋国第一权臣,竟然被孔父嘉给勒死了,这件事情足够轰动朝野,因为有天子在场,而且还有郜国公子作证,这么多虎贲军又把孔父嘉抓了一个正着,孔父嘉是没跑了。
孔父嘉被押入牢中,“嘭!”一声关上牢门。
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撞击声,孔父嘉进入圄犴还是头一次,他身上披着锁链,脖子上架着枷锁,整个人木着一张脸,脸色混沌而阴沉,慢慢的坐在牢房肮脏的地上,便那样静静的坐着。
过了一会子,“踏踏踏……”脚步声闲庭信步而来,孔父嘉顺着脚步声抬头一看,眸子微微一眯,锁定在那个探监之人的身上。
那人闲庭信步的走进来,负着手,十分悠闲,站在牢房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孔父嘉,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不由“嘶……”了一声,啧舌说:“真疼,你下手也太狠了一些。”
孔父嘉看着来人,说:“华相不是也挠了卑将好几把么?”
无错,那站在孔父嘉牢房门口,正在探监之人,竟是刚刚被孔父嘉勒死的华督!
虎贲军众目睽睽的看到宋国太宰华督被勒死,已经没气,一动不动,脸色铁青,脖子上都是红痕,哪成想没一会子,孔父嘉刚刚入狱,华督竟然直接蹦起来“诈尸”了。
二人正说话,又有人从外面走进来,笑眯眯的抚掌说:“二位演技精湛,律当真佩服佩服。”
可不正是天子太傅,祁律?
祁律笑眯眯的走进来,也学着华督那气派的步伐,负着手,闲庭信步,说:“律日前还担心大司马是个实诚人,演技无法骗过郜国公子,没成想大司马的演技也十分逼真精湛,真乃我辈楷模。”
原孔父嘉亲手勒死华相这一出戏码,是祁律精心安排出来的。
之前祁律已经说过了,郜国公子知道公子冯眼盲之后,必然会去拉拢孔父嘉,清除华督,但拉拢也不是真的拉拢,毕竟郜国公子的目标是让宋国内乱,掏空宋国,孔父嘉和华督就算不和,但他们同为宋国最有能力两个臣子,而且一文一武,如果能同时除去孔父嘉和华督,宋国的动乱一定会陷得更深。
祁律早就料到会是如此,因此特意布下一个圈套,这就需要考验孔父嘉的演技了,孔父嘉素来是个实诚人,祁律本担心他的演技无法骗过精明的郜国公子,不过如今一看是多虑了。
华督哼了一声,说:“太傅您可不要被大司马的外表欺骗,大司马才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坏胚。”
祁律早就知道了华督与孔父嘉的关系,这两个人看起来水火不容,但其实“暗通沟渠”,祁律之前已经听过墙根儿,所以听着华督的话,总觉得他们是在……打情骂俏。
祁律说:“如今便委屈委屈大司马,在圄犴之中小住两日。”
孔父嘉拱手说:“太傅多虑了,这本是我宋国之事,天子与太傅为我宋国筹谋,识破小人,卑将应该感激天子与太傅才是,如何能是委屈呢?”
祁律又对华督说:“这几日也委屈华相装装死了。”
华督:“……”
祁律幽幽一笑,摸着下巴说:“如今能帮郜国公子的,都已经帮完了,律可谓是倾尽全力,剩下便看郜国公子怎么可劲儿的作死了……”
宋国国君与夷生身患残疾,孔父嘉入狱,华督身死,如今的宋国陷入了一片阴郁之中。
祁律却一点儿也不阴郁,稍微还有些期待公子冯的即位大典,不知大典之上会如何热闹。
他这些日子忙着给公子冯调理身体,医官用药补,祁律便用食补,公子冯是个有毅力之人,那药散虽然上瘾,但是很快便被公子冯戒掉了,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公子冯的眼睛也渐渐恢复了不少,虽然视力并没有完全恢复,但看东西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模糊。
这下子皆大欢喜,祁律更加期待在即位大典上,公子冯如何打脸郜国了。
虽看起来皆大欢喜,但这些日子天子不是很欢心。为何会如此?原因很简单,天子吃味儿。
祁律天天忙着给公子冯理膳,一日三餐不落,还加个下午茶,天子和祁律才刚开始交往没几天,祁律便像个大猪蹄子一样日日给旁的男子做菜,而这个男子还是祁太傅的“绯闻对象”,天子如何能欢心?
天子这些日子和祁律“闹别扭”,祁律为了哄哄自己的小奶狗,答应今日专门给天子做菜,绝对不是给公子冯理膳的时候捎带着给天子理膳。
祁律为了表达诚意,所以今天打算做一些比较“上火”的吃食,公子冯还在清热下火,肯定吃不得上火的吃食,所以祁律用这些吃食“贿赂”天子,表达自己的“忠心”。
祁律来到膳房,公孙滑也跟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把竹签,奇怪的说:“太傅,您要这些签子做甚么?”
祁律为了表达对天子的“忠心”,准备做一些“火辣辣”的美味儿给天子,就需要用到这些签子,他还没回答公孙滑,那边膳夫上士走过来,手中端着一个盆,盆子里放着一些“血糊糊”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膳夫上士有些嫌弃,说:“太傅,您要这猪脑做甚么?”
公孙滑还以为自己的竹签已经够奇怪了,没成想膳夫上士那里更奇怪,还给祁律找了猪脑过来。
祁律笑眯眯的握着竹签,说:“律打算做一锅冷锅串串,自然要用到竹签了。”
祁律要做火辣辣的美食,虽然这个年头的藙子并没有辣椒那么辣,但其实天子不是很能吃辣,偏又喜欢食辣,所以藙子正合适天子。
祁律便想到了冷锅串串这种美味儿,用竹签子将毛肚、黄喉、鸭肠、大虾、面筋、肥肠、牛肉、老肉片、老豆腐、鱼豆腐、各种香肠等等各种食材一串,又麻又辣,祁律提前煮好,也不需要天子自己下手去煮,如此一来冷锅串串最好的地方便是方便,懒人必备,而且各种食材提前煮好,也不必担忧食客没有经验煮老煮柴,各种滋味儿的火候都能把握到最好。
串串在锅子的汤底里浸泡,又能充分的浸入汤汁的滋味儿,食材多样,一点儿也不单调,吃起来准保大大满足。
提起这个冷锅串串,小菜儿也是必备的,祁律吃冷锅串串的时候,有两样是必备的——小酥肉、冒脑花。
小酥肉焦香四溢,外皮炸的酥脆,里面夹着整颗的花椒,花椒也被炸得焦香,冒着麻嗖嗖的香味,一口一个大满足。小酥肉配着冷锅串串,可以直接吃,酥脆焦香,也可以在冷锅的汤底里滚一滚,让外皮稍微吸一吸冷锅的汤汁,那样入口之后麻辣四溢,也别有风味!
除了小酥肉,祁律吃冷锅串串的必备,那就是冒脑花了。很多人提起脑花,或许都因为脑花的外形敬谢不敏,不敢入口,但祁律便着实钟爱冒脑花。
先将脑花烤一下,脑花的醇香滋味儿是任何肉都无法替代的,无论是肥肉还是瘦肉,或者肉皮,都无法替代脑花的醇香,吃进口中嫩滑的仿佛一块豆腐,但比豆腐要入味儿的多,分明一点子也不油不腻口,却能吃出油香四溢的滋味。烤制冒脑花的时候,再在上面撒一把黄豆,烤出来的黄豆也冒着脑花的醇香,入口酥脆咔吧作响,不只好吃,而且还能解腻。
让公孙滑奇怪的竹签子,让膳夫上士嫌弃的脑花,祁律却一点子也不奇怪,也不嫌弃,立刻开始着手。
祁律弄了一大堆的材料来熬冷锅串串的汤底,这个汤底极其的讲究,需要用各种各样的肉汤来熬制,又是猪骨又是老鸭,如此浓浓的熬制出来,才能让串串吸饱了滋味儿。
祁律先是把汤底熬起来,然后又开始清理各种食材,将毛肚、鸭肠、豆皮,各种食材全都串起来,串成串串,分文别类,一会子好下锅煮熟。
祁律也没让人帮忙,全都是自己一个人包揽了这些活计,他从早上开始熬汤,下午才熬制好,做好了一大锅的冷锅串串,又炸了小酥肉烤了冒脑花,等这些都做好之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天子身边的寺人来问膳夫今日的菜色是什么,祁律正好做完了美味,笑眯眯的说:“天子的晚膳律已经做好了。”
寺人一看,当真欢喜的都要哭出来了,不为别的,因着天子总是在问“太傅在何处”“太傅是不是又在膳房”,寺人们压力也很大,天子还以为祁律在给公子冯做饭,他哪里知道祁律忙碌了这么一天,纯粹是在给他做美味。
祁律端着承槃,将冷锅串串、小酥肉和冒脑花全都放进去,又放了一些清口的小凉菜,抱了一坛梅子酒,这些东西装下来还挺重,祁律一个人险些端不住。
祁律端着吃食从膳房走出来,便看到一个膳夫偷偷摸摸而来,定眼一看,可不就是之前给公子冯下毒的那个膳夫么?
膳夫看到祁律,立刻小声说:“太傅,那郜公子今日找过小臣,又给了小臣一些药散,让小臣在宋公子的饭菜中多加一些剂量,好确保几日之后的即位大典能够顺利。”
祁律笑了笑,说:“你没有露出马脚罢?”
“没有没有!”膳夫赶紧说:“小臣怎么敢?小臣只管答应了……而且小臣还听说,那郜公子想……想给天子的菜色中也加一些药散。”
祁律一听,眼睛立刻眯起来,完全没有了方才的笑意,那膳夫吓的立刻跪下来,说:“是真的,小臣不敢瞎说,都是那郜公子的意思,郜公子本想在今日天子的晚膳里加一些药散,哪成想今日祁太傅掌膳,不用膳夫们做晚膳,郜公子这才作罢。”
祁律冷冷一笑,心说是了,这个郜国公子如此野心勃勃,怎么可能放过了天子这块肥美的“大肥肉”呢?
膳夫说:“小臣还请天子与太傅小心呢!千万别着了郜公子的道!”
祁律眯了眯眼目,说:“行了,你且退下罢。”
那膳夫赶紧退了下去,偷偷摸摸又走了。
祁律听了膳夫的话,心里那叫一个酸,又是酸又是好笑,郜国公子也不照照自己的样貌,天子爱见你那小娘炮的模样么?天子还不是喜欢自己这样高大威猛的类型?
祁律无比自豪的挺直了腰板,无错,天子才看不上郜国公子那做作的模样。
祁律端着膳食,很快便进了天子的寝殿,天子已经听寺人说了,太傅亲自给自己料理的晚膳,而且从早上便开始做,特别的辛苦。
姬林坐在殿中,已经跃跃欲试的等待了,心中又是欢心,又是心疼,欢喜祁太傅果然还是更爱见寡人的,心疼则是心疼祁太傅从早忙到晚,便是为了给自己做一口吃食。
正心疼着,天子便闻到了一股子麻辣的味道,立刻便知道祁律来了,赶紧长身而起迎过去,祁律端了好些东西,满满一大承槃。
祁律将承槃放在案几上,笑眯眯的说:“天子,这是律专门为天子准备的晚膳,全都是上火的吃食,天子放心,宋公子绝对没食过。”
姬林一听,忍不住笑起来,摆了摆手,说:“都下去罢,不用伺候了。”
寺人和宫女日前已经见识过太傅强吻天子,而且天子抱着太傅进了寝殿,整日未出,已经足够宫人们脑补的,所以这些伺候的宫人们基本已经清楚了天子和太傅的干系。
不过他们虽然知道,但是也不敢乱说,此时便规矩的全部退了下去。
等宫人都退下去,姬林突然一把抱住祁律,祁律吓了一跳,说:“天子?”
姬林亲了一下祁律的面颊,给他来了一个面颊杀,嗓音温柔极了,仿佛一只撒娇的小奶狗,说:“寡人便知道,太傅还是最爱见寡人的。”
祁律听着天子的话,总觉得自己是个大猪蹄子,为什么叫做“最爱见”,说的好像自己开后宫一样,分明是“只爱见”。
两个人坐下来,天子是第一次吃冷锅串串,十足的好奇,祁律笑眯眯的投喂天子,还带解说:“天子尝尝这个,鸭肠脆爽,麻辣味道的鸭肠最是可口。”
鸭肠这东西,没有半点子的肉味,但吃起来竟然十足可口,又香又脆,吃了还想吃,尤其是辣味的鸭肠,无论是火锅,还是烧烤,都异常的馋人。
天子吃了两串鸭肠,祁律做的有些辣口,又麻又辣,天子微微张合着嘴唇不断吸气,似乎因着太辣了,还用宽大的袖袍轻轻扇风。黑色的袍子透黑的纱衫,那纱衫顺着扇风的动作有些滑落,美景简直令祁律食指大动,“咕咚”吞咽了一口。
祁律心想,想必天子的味道,应该比花椒更带劲儿罢?
祁律的眼眸微微一转,自己已经和天子发生了三次干系,但每一次都是自己腰酸背疼,祁律觊觎天子的美貌和肉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不如今日……
祁律心中“嘿嘿”奸笑了一声,虽天子身材高大,但说到底,自己年纪长了几岁,到底比天子多吃了几年的盐,难道还压不倒天子么?
姬林辣的微微冒汗,让他略薄的嘴唇更加有型,对祁律撒娇一般的说:“太傅,好辣。”
祁律立刻窃笑着端起羽觞耳杯来,说:“天子,来饮点梅子酒,这梅子酒甘甜解辣,是律亲手酿制的,而且一点子也不上头,没有后劲儿,多饮两杯也无妨。”
祁律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梅子酒的确是他自己酿制的,但是十足上头,祁律便是打着“灌醉天子,日天日地”的旗号来的,自然要“哄骗”小奶狗一般的天子多饮两杯了。
姬林不太能食辣,立刻接过祁律手中的酒杯,一口气将梅子酒全都饮了,凉丝丝的梅子酒甘甜润口,喝进去真的十足解辣,瞬间舒畅了不少。
姬林吃着觉得太辣,但是没一会子又想吃辣,食辣便是如此上瘾的事情,祁律又介绍天子吃冒脑花。
祁律烤制的冒脑花上面蒙着一层酥脆的黄豆,黄豆吸了一些脑花的油脂,烤出来喷香四溢,带着一股子肉欲。
姬林先吃了一颗黄豆,香脆醇香,后味还有些微甜,那口感真是别提了,天子身为贵族,一直不喜欢吃黄豆,觉得黄豆有股子腥气味儿,而如今吃起来,却发觉黄豆异常美味。
祁律见天子吃的欢心,自己这个理膳之人心里也满足,说:“天子别只顾着吃菽豆。”
姬林立刻用小匕舀了一些脑花,脑花裹着酱汁,已经被烤的焦香四溢,天子从未吃过脑花这种神奇的东西,因为冒脑花的酱料十足,铺得满满的,所以天子也没注意到脑花的外形,一入口顿觉一股说不出来的醇香,任何的肉在脑花面前皆黯然失色。
脑花可谓是一个绝色的“妖艳贱货”,又火辣又醇香,只吃一口满口留香,恨不能一口气全都吃下肚,简直是对味蕾的一种勾引,而且这脑花还粉嫩异常,入口绵软即化。
脑花为了调味,自然做的很辣,姬林又被辣到了,一面吸气一面说:“太傅,这是甚么吃食,为何如此滑嫩,好似太傅一般。”
祁律:“……”天子刚刚是不是又突然发车了?
祁律笑着说:“回天子,这叫做冒脑花。”
“脑花?”姬林一脸迷茫,看着祁律,还缓缓眨了眨眼眸,天子一根串串配一杯酒,如今面色已经微微泛红,将那俊美的容颜衬托到了极致,还缓缓的眨眼,长长的眼睫看的祁律心动不已。
便听姬林说:“太傅,脑花是甚么花,为何寡人从未听说过。”
祁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嗯……脑花就是一种很好吃的花。”
两个人一面撸串,一面饮酒,祁律本人很能食辣,因此根本不需要饮酒,全都给天子满上,一杯接一杯,就算天子酒量再好,也有饮醉的时候。
夜色黑得通透,将近午夜,杯盘狼藉,天子果然醉了,已经有些昏昏沉沉,倒在榻上,黑色的衣袍散落下来,衬托着天子那性感的身材,简直秀色可餐。
祁律一脸得逞的模样,上了榻去,笑眯眯的一点点给天子解开黑色的里衣,说:“林儿?”
“嗯……?”姬林躺在榻上,听到祁律叫自己,慢慢睁开一些眼目,还“乖巧”又低沉的回答了一声。
祁律笑着说:“林儿真乖。”
他说着,坏笑的低下头来,准备一卿芳泽,结果还没碰到天子的嘴唇,“嘭!”一声,方才还一脸乖巧的小奶狗,突然变成了大野狼,一把搂住祁律,反客为主,好像一头饥饿良久的野兽。
祁律吃了一惊,感觉气息都变得火辣辣的,不知道那是天子这个大野狼的味道,还是串串残留下来的辣意。
祁律心中一凉,心想完了,失败了,差点被天子小奶狗的外形欺骗,看来腰酸背疼的又要是自己了。
不过祁律转念一想,算了算了,让着天子罢,反正和天子做那种事情也挺舒服的,而且自己是个男人,也没什么损失。
就在祁律安慰自己,准备坦然享受的时候……
野狼一样的天子突然眯了眯眼睛,方才还混沌醉酒的眼神突然清明起来,没头没尾的问:“太傅,现下几时了?”
祁律奇怪的说:“快子时了罢。”
子时?姬林饮多了酒,方才险些给忘了,突听到祁律说子时,心里一突,子时自己便会从天子变成小土狗,可万不能让太傅知晓。
祁律刚说完,便见到天子突然从榻上翻身跃起,一脸匆忙,抓过祁律的外袍,二话不说直接给祁律套上。
祁律一脸迷茫,被天子从榻上拉起来,套上外袍,刚才还意乱情迷,下一刻祁律却被天子从寝宫中推了出来。
天子匆忙的说:“太傅,时辰不早了,再点歇息,不要熬夜。”
说完,“嘭!”一声,将殿门关闭。
秋日的夜风一吹,祁律这才清醒一些,甚么情况?箭在弦上,天子却把自己赶了出来?难道天子小小年纪,突然力不从心?
祁律:“……”我行我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