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太傅别这样”

“宋公子,你的眼目……”

祁律这么一发问,公子冯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如果公子冯立刻否认,祁律很可能会以为是自己胡思乱想,而公子冯竟然没有否认,两个人便这么静静的站着,公子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以前的脸色是苍白,而如今提起眼目,他的脸色渐渐转黑,密布着一股子阴沉。

“踏踏踏……”

就在这时,有人从远处走了过来,公子冯眯了眯眼睛,他从小习武,立刻便听到了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突然出手如电,一把捂住了祁律的口鼻。

祁律吃了一惊,公子冯一把捂过来,捂住祁律的口鼻,另外一手突然搂住祁律的腰身,直接一带,祁律感觉天旋地转,“嘭!”一声轻响,两个人快速闪到旁边不远处的假山缝隙中。

公子冯按住祁律,将他压在假山的缝隙里,捂住祁律口鼻的手没有松开,另外一手抬起来,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祁律睁大了眼睛,因为进入了假山的缝隙中,这地方非常狭小,祁律身材并不算高壮还好说,而公子冯身材十分高大,两个人挤在里面,几乎是严丝合缝,祁律连忙向后靠了靠,稳住自己手中的承槃,刚才被公子冯一拽,承槃里的汤汤水水险些全都洒了。

公子冯“嘘”了一声,说:“不要出声。”

祁律还以为有刺客来了,这可是宋国的宫殿,宋国地大爵尊,身为公爵封国,可不是甚么薛国、徐国和郜国可以比拟的,宋国的宫中虎贲也十分森严,如果这么容易便能潜入刺客,宋国也不用混了。

而且还是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

“踏踏踏……”脚步声近了,那声音还断断续续的,一时深一时浅,仔细一听,祁律恍然大悟,这可不是宋公与夷的脚步声么?因着宋公与夷被淮夷俘虏的事情,他的腿断了,这些日子恢复了很多,已经不需要轮椅便能自行行走,但是走路时间长了还是会力不从心,觉得腿酸无力等等。而且就算平日里正常走路,也会一瘸一拐,微微跛足,因此听起来跫音很特别。

果然是宋公与夷,他的脚步声就停在假山旁边,距离祁律和公子冯很近很近,甚至再走一步就能发现二人,但是这个假山缝隙是个死角,宋公与夷显然并没有走过来,而是站在了旁边。

宋公与夷自言自语的说:“嗯?冯儿去何处了?怎么不见人……”

宋公与夷的脚步声围着假山转了两步,还是没有看到祁律和公子冯,拦住一个寺人,说:“可看见公子了?”

那寺人连忙回答说:“拜见君上,回君上的话,小臣未曾看到公子,公子方才还在这儿习箭来着,一转眼便不见了,兴许是回去了。”

宋公与夷没有找到公子冯,很快祁律又听到一瘸一拐的声音,跫音渐渐远去,宋公与夷很快离开了此地。

等着宋公与夷的脚步声远去,公子冯才慢慢松开祁律的口鼻,祁律险些憋死,连忙呼吸了两口,说:“宋公子?”

他一肚子的疑问,公子冯的眼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公子冯为何要偷偷摸摸躲着宋公与夷?

公子冯似乎知道他有一肚子的疑问,眯了眯眼睛,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之中。

虽然假山的缝隙里十分昏暗,但是祁律与公子冯的距离很近,因此祁律能仔细的观察公子冯的眼目,公子冯的眼目微微眯着,有些失焦,正在努力的凝聚焦点,因此眯眼也成了他下意识的动作。

祁律忍不住伸出手来,在公子冯面前试探性的轻轻晃了晃,“啪!”下一刻便被公子冯准确无误的抓住了手掌,祁律吃了一惊,睁大眼睛去看公子冯。

公子冯松开祁律的手,闭了闭眼睛,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的说:“正如祁太傅所料,冯的眼睛……几乎看不清了。”

祁律心里咯噔一声,前些日子是宋公与夷出了问题,他的腿被淮夷人打断了,而且耽误了治疗时机,落下了终身残废。宋公与夷成为残废,无法继续领导宋国,因此“迫于无奈”之下,想要退位于自己的堂弟公子冯。

这些日子天子正在准备宋公退位,册封新宋公的事情,过些时日便是册封大典,公子冯会正式成为宋国的国君。

然而就在这种紧要关头,没成想公子冯竟然也出现了岔子!

公子冯的眼睛出现了问题,祁律早就有所怀疑了,只是一直不能确信而已,之前公子冯落马,可能便是眼睛出现问题的先兆,根本不是什么贫血的问题,但是医官没有检查出来。

后来公子冯的性情突然阴森下来,也不让宋公与夷照顾了,身边不留什么人,一切衣食住行都是自己来料理,很可能也是因着眼目的关系,所以才防备着旁人,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公子冯的嗓音沙哑,便犹如假山缝隙的空间一般,逼仄又昏暗,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压抑,说:“不瞒太傅,那日坠马之后,冯的眼目已然有些看不清楚了,时而昏花,时而又正常……”

那时候公子冯撞到了头,所以公子冯还以为是头部的缘故,他私下里问过了医官,医官也给他检查过了,眼目没什么问题,都以为是头部的缘故,恢复一些日子也就好了。

后来祁律给公子冯做了糕点,公子冯因为眼睛看不清楚,十分昏花,还把糕点给捏烂了,现在祁律想一想,的确有这么回事儿。

公子冯又说:“后来头疾恢复了一些,但冯的眼目却日益恶化。”

从薛国离开的时候,公子冯的眼目已经“退化”了不少,起初是高度近视的感觉,看不清楚,模糊,后来“近视”的越来越明显,以至于公子冯根本无法射箭,他能看到靶子,却看不清靶心,一片模糊。

发展到现在,公子冯能看到有人走到自己面前,但是竟然分不清那个人是谁,只能靠跫音来分辨来人。

祁律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公子冯一箭脱靶,都射在自己脚边了,却没有发现。

公子冯阴沉的说:“医官查不出任何病因,冯遣走了身边的寺人和宫女,本打算一直隐瞒到底的,过些日子便是冯即位成为宋国国君的日子,出不得一点子差错,更别说是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公子冯的眼目如果真的瞎了,那么他也变成了残疾,他和宋公与夷谁都没有儿子,宋国唯二两个正统血脉就全都变成了残疾,如此一来,谁也无法成为宋国的国君。

公子冯淡淡的说:“太傅觉得冯自私也好,觉得冯野心勃勃也罢,冯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失去国君的席位。”

一旦公子冯的眼目被曝光,那么公子冯便会与宋国国君的席位失之交臂,如此一来,不仅公子冯的多年心愿毁于一旦,宋国也会陷入没有国君的混乱之中。

公子冯说:“冯不只是自私,的确也在为我宋人考虑,如果冯与大哥全都失去了继承宋国国君的权利,那么宋国的公族便会陷入内乱争斗之中,会推举出两个,甚至是无数个宋国的国君人选,到那时候……”

的确,公子冯说的无错。虽宋国的正统血脉只有公子冯和宋公与夷两个人,但是宋国可不缺贵族,什么公孙,一抓一大把,恨不能可以按吨称,哪个贵族不想要成为国君?就连薛国那么大点子的地盘,都有如此多的你争我夺,更别说是地盘子如此大,爵位如此尊贵的宋国了,恨不能抢破脑袋。

祁律已经脑补出那种场面,到时候天子还在宋国之内,说不定便会失控,威胁到天子的安全。

祁律眯了眯眼睛,公子冯说:“所以……无论太傅觉得冯自私也好,还是无私也罢,今日之事,绝不能透露给任何一个人,包括……大哥与天子。”

公子冯不想告诉宋公与夷,他和宋公与夷的关系刚刚好转一些,这些好转基于宋公与夷变成了残废,而公子冯是唯一的继承人,宋公与夷虽想要稳坐宋公的宝座,但是如今情势如此,他也不能将宋国断送在自己手上,所以才将国君之位传给公子冯。

公子冯很难想象,如果大哥知道自己也成了残废,而且是双目不能视物的残废,到时候他会怎么看自己?

祁律听着公子冯的话,知道这件事情非常严重。不告诉宋公与夷,公子冯的确有这个立场,不告诉天子的话……

祁律如今正在和天子谈恋爱,两个人刚刚谈恋爱,可谓是如胶似漆,祁律并不想瞒着天子什么事情,更何况,公子冯的视力下降,几乎变成了瞎子,这种事情能瞒一时,也不能瞒过一世,天子早晚都会知道,祁律觉得,还不如早知道早准备的好,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祁律刚想劝说公子冯,不如将这件事情告诉天子,大家也好从长计议,当然,祁律知道公子冯的私心,天子现在想要巩固中央权威,公子冯怕这个事情被天子知道,天子会趁机剥夺宋国的爵位。

其实祁律觉得,公子冯完全多虑了,毕竟“削藩”这种事情,不是现在能完成的,之前天子的确想要直辖卫国,但是遭到了全部诸侯的反对,一着不慎很可能被集体反叛,所以这种危险的事情,还要慢慢渗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而且宋国和卫国还不一样,卫国是侯爵,宋国是上公,就算天子想要直辖,也不能从最大的公爵入手,难道不怕被反刺么?

日前姬林已经将容居册封为监国,放在薛国之中,其实就是一种渗透直辖的法子,这种法子有点像汉武帝时期的刺史,直接受命于天子,在地方检察国君的作为,也能起到震慑封地的作用。

说到底,公子冯虽然是天子一派,但是也有自己的顾虑,他不得不为宋国着想。

祁律想要劝说公子冯不必过分担忧,还未开口,突然听到一个幽幽的嗓音,沉声说:“祁太傅与宋公子有甚么事情,是需要拉拉扯扯,瞒着寡人的?”

祁律:“……”

祁律后背一阵冷汗,后脖颈微微发麻,真是不能干坏事,干坏事肯定要被抓包,定眼一看,可不是天子么?

天子实在不禁念叨,公子冯只是说了一句,哪里想到天子竟然就来了,仿佛空降一样,“横空出世”!

姬林可比宋公与夷的耳目清晰很多,他听到假山后面有动静,又隐约听到什么“天子”等等,立刻便转过去查看。哪知道这样一看,竟然看到了祁律和公子冯挤在昏暗的假山缝隙里,不止如此,还拉拉扯扯,因着空间狭小,两个人几乎叠在一起,且“亲密”的密谋着甚么。

姬林可没忘记,祁律早些给公子冯开小灶,做甚么清汤面,还做全鱼宴,都是让姬林吃味儿记一辈子的事情,如今又看到那两个人“拉拉扯扯”,酸气可谓冲天而起,恨不能酸的把自己的五脏六腑给融化了。

祁律还端着承槃,也没办法举起双手以示清白,听着天子的口气,好像吃味儿了,还挺严重的?

公子冯立刻退开,从假山中退出来,拱手说:“冯拜见天子。”

姬林黑着脸走过来,亲手将祁律从假山后面拽出来,祁律刚想要小声的解释什么,他本就没想瞒着天子,哪知道天子根本不听解释,突然低下头来,直接含住了祁律的唇舌。

“唔!”

祁律吃了一惊,手中却托着承槃不能动弹,承槃中的汤汤水水发出“哗啦啦啦”的轻颤声,抖动的非常急促激烈,祁律差点子双手一软,直接将承槃扔出去。

“啪!”姬林手快,一把稳住承槃,轻声在祁律耳边说:“等回去再惩治太傅。”

祁律:“……”

祁律唇上刺辣辣的,天子的那酸劲儿不小,还不轻不重的咬了他一下,当真是属狗的,简直就是一只活脱脱的大狼狗。

而祁律抿着嘴巴不敢出声,使劲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心中庆幸着,公子冯眼睛看不清楚,应该看不见自己和天子羞耻的接吻罢?

的确,公子冯根本看不清天子和祁太傅做了什么,只看到那两个人挨得很近,听到祁太傅端着承槃颤抖的声音,还有祁太傅浅浅的“呻吟”声。

公子冯还以为天子发怒了,便请罪说:“天子,一切事情都是冯一人隐瞒,与太傅无关,还请天子责罚。”

姬林的酸劲儿好不容易平息下去一点点,哪知道公子冯竟然还护起了祁律,当即又酸了起来。祁律机智的赶紧说:“天子,宋公子,如今正事要紧,还请天子与宋公子移步,商讨正事罢。”

三个人移步到了寝殿之中,姬林让寺人和宫女尽数退下去,坐在席上,十分威严的说:“有甚么事情,可以呈禀了。”

公子冯立刻跪在地上,深深叩头,说:“罪臣冯,辜负天子恩德……”

公子冯将对祁律坦白的事情,又对天子坦白了一遍,姬林听罢有些吃惊,怪不得方才自己当着公子冯的面子,与祁律接吻,公子冯竟然什么都没说,异常的平静,原是公子冯看不见。

姬林看了一眼祁律,祁律坐在一边席上,说:“天子,还请传一个可靠的医官前来,先为宋公子诊治一番。”

姬林点点头,的确应该先找个医官给公子冯诊治一番,如果有解的话,治好了眼目,公子冯也不必如此东躲西藏的。

医官很快就来了,为公子冯诊治了一番。天子坐在席上,面色很平静,说话的声音却低沉而不容置疑,说:“从现在开始,今日的事情都烂在肚子里,倘或寡人听到有任何人嚼舌头根子,你知道寡人会如何做。”

医官吓的赶紧叩头,说:“是是是!小臣敬诺!便是给小臣一百个胆子,小臣也不敢出去乱说啊,还请天子放心!”

姬林淡淡的说:“废话勿要多说,宋公子到底什么病症?”

医官回话说:“回天子,宋公子没有……没有甚么病症啊。”

祁律立刻说:“没有病症?宋公子日前中了毒,可是余毒未清?”

公子冯日前被淮夷的刺客刺中了一剑,当时情况非常危险,不过后来便醒了过来,医官为他悉心调养,也没什么事情,哪想到突然坠马,眼目便看不清楚了。

医官战战兢兢的说:“这……依小臣之见,毒素已经清理干净,没有甚么余毒。”

公子冯起初也以为是余毒没有清理干净,他私下找了医官,同样的说法,不是余毒的问题,毒素已经彻底清除,没什么大碍。

祁律又说:“那可是因着坠马,头部受创的缘故?”

医官更是战战兢兢,说:“也……也不是,小臣以为,宋公子虽然坠马,但是身子健朗,恢复的也快,应该……应该并无大碍,调养数日便大好了。”

不是余毒,也不是坠马,这就很奇怪了。

祁律还以为公子冯脑震荡引起了眼目的疾病,但是医官全都否认了,不只是这个医官,公子冯自己的医官也全都否认了,两个医官的见解完全一致。

姬林蹙眉说:“那是为何?宋公子的眼目看不清晰,难道没有病痛?”

医官支吾了一声,说:“小臣愚钝,小臣愚钝啊,实在……实在不知宋公子的病症在何处,若是硬说,宋公子可能……可能有些虚火。”

“虚火?”祁律眼皮一跳,说:“上火了?”

医官点点头,说:“是这么回事儿,宋公子除了有些虚火上升,旁的……旁的也没甚么,应该是因着眼目的缘故,宋公子这些日子担忧过虑,所以虚火上升,小臣可以开一些……开一些下火明目的汤药来,平日里饮食清淡下火一些。”

医官根本说不出所以然来,公子冯的身子十分健壮,恨不能像头牛一样,唯一的问题就是有点上火。

公子冯这些日子因为眼目的问题,非常阴沉,上火肯定是必然的,但是上火总不能火到眼瞎罢?这又是什么缘故?

医官找不出别的问题来,只能开了一副下火明目的方子,姬林看了一眼方子,说:“罢了,你且去,记得寡人之前对你说过的话,今日见到的事,今日听到的话,全都烂在肚子里。”

“是是!”医官叩头说:“小人敬诺!请天子放心。”

医官很开快退了出去,公子冯的脸色却异常阴霾起来,毕竟谁也找不到自己的病因,如果找不到病因,只是吃一些下火的汤药,又怎么能治愈自己的眼疾呢?

公子冯沉着脸,再次对姬林叩首,说:“罪臣冯,但凭天子发落。”

姬林淡淡的看了一眼公子冯,语气幽幽的说:“宋公子不是要防着寡人么?如今怎么又要寡人发落了?”

祁律:“……”天子的心眼子太小了!

祁律稍微撇了一下眼睛,果然看到姬林虽然在对公子冯说话,但却盯着自己,祁律头皮一发麻,只觉公子冯把自己害惨了。

姬林说着,还伸手过来,就是趁着公子冯看不清楚,明目张胆的握住了祁律的手,还用食指在祁律的掌心里轻轻剐蹭了两下。祁律也不好动,姬林虽然明目张胆,但在公子冯模糊的视线里没什么奇怪,如果祁律突然挣扎起来,动作太大才奇怪呢。

祁律忍受着天子的“职场性骚扰”,默默的吐槽着天子的心眼子太小了,以前怎么不见天子心眼子这么小?

公子冯请罪说:“冯心思狭隘,还请天子原谅。”

姬林握着祁律的手把顽,慢条条的说:“宋公子放心,寡人已经把宝压在了你的身上,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篡改的。”

姬林又说:“这些日子你好生将养,距离宋公退位还有一些时日,没准眼目便能复原,也说不定。”

“是,”公子冯说:“谢天子。”

公子冯顿了顿,迟疑的说:“天子,至于宋公那面……”

姬林眯了眯眼睛,说:“你放心便是,寡人不会多说的,你的事情,寡人暂时会对宋公保密。宋国若能安定,寡人也能心安,不只是你一个人不希望宋国内乱,寡人亦是如此。寡人可是利用内乱和民反来达到目的的昏君?难道在宋公子眼中,寡人便如此不择手段么?”

公子冯连忙说:“天子宽宥仁心,是冯心思狭隘。”

姬林淡淡的说:“行了,回去好生将养罢。”

“冯告退。”公子冯摸索着站起身来,很快便离开了寝殿。

公子冯一走,祁律立刻也站起身来,说:“天子,律也告……”告退。

他的话还没说完,姬林已经一把拦腰抱住祁律,“嘭!”一声,将祁律壁咚在寝殿中,轻笑一声,说:“嗯?太傅要往何处去?”

祁律干笑一声,说:“天子日理万机,律便不打扰天子繁忙公务了,所以想……想先退下。”祁律说到后面,底气显然不足,声音越来越小。

姬林对祁律展现着完美的笑颜,说:“太傅,你可知道自己做错了甚么?你若是答不上来,寡人今日便要惩治太傅了。”

祁律头皮一阵发麻,一脸正义的解释说:“天子,律并非想要隐瞒天子,方才宋公子让律隐瞒天子,律本想狠狠回绝宋公子,只可惜天子来得太早,因此错过了律斥责宋公子的场面,天子当真是错怪律了。”

祁律觉得自己的说辞再好不过,果然是死忠之臣的口吻,声情并茂,可歌可泣!

哪知道姬林一眯眼睛,说:“寡人何时问太傅这个?”

祁律一阵纳闷,迷茫的说:“那、那天子指的是……?”

姬林沉声说:“寡人指的是你与宋公子拉拉扯扯,暗昧不明之事,寡人一个没留神,太傅收了八个嬖宠,刚刚把嬖宠退回去,才错开眼目,太傅竟然又与公子冯拉拉扯扯,可有此事?”

祁律更懵了,反应过来才知道天子是在吃味儿,说:“天子,律冤枉,绝无此事!”

虽然的确拉了拉手,但没有半点亵渎之意,当时情况紧急,而且是公子冯先动手的,而且又都是男人,稍微碰一下这怕什么?如果当时祁律大叫大嚷,不让公子冯碰自己,可能才会觉得奇怪罢。

祁律干脆“矢口否认”,坚决不承认,姬林瞥见一旁的承槃,说:“是了,还有这些小食,太傅说好了是送与寡人尝尝鲜,怎么被公子冯劫了头筹?”

祁律:“……”

祁律低头一看,当时祁律想要试探公子冯,临时想到了办法而已,桂花酒酿小圆子便被公子冯喝了一口。

祁律立刻说:“都是权宜之计,其他的小食都没有动,天子,方才说了这么多话,来尝尝律泡制的桂花茶,香甜可口,润喉利咽,正适合干燥的秋日饮用。”

天子的声音很低沉,轻轻的“哼”了一声,那声音又沙哑又傲气,还有点撒娇的感觉,活脱脱一只闹别扭的小奶狗,简直让祁律心动不已。

祁律端着桂花茶,姬林稍微呷了一口,眼眸突然一动,祁律见到他的神色微微一变,便知道天子没想好主意,可能又要玩什么花样儿,等祁律察之时已然晚了。

姬林又呷了一口桂花茶,但是没有自己饮下去,而是揽住祁律,将人搂在怀里,低头喂给祁律。

香甜的桂花茶顺着祁律的唇角滑落,姬林眼看到祁律微微失神,轻笑一声,逆着祁律的颈子将桂花茶全部吮进口中,还顺便留下几个暧昧的红痕,笑着说:“如此香甜的桂花茶,寡人可不能浪费,对么,太傅?”

“轰隆!”祁律脑袋仿佛高压锅爆炸,祁律感觉自己瞬间化身成一只大鹅子,扑腾着便从天子的怀里蹦出来,仓皇的说:“律、律告退。”说着赶紧潜逃了。

祁律从寝殿跑出来,感觉秋日燥热的很,赶紧用袖袍给自己扇风,扶着门框直喘粗气,心想了不得了不得,天子这是要撩死自己,说好的青瓜蛋子小奶狗呢,怎么花样这么多,一茬儿接一茬儿的花样,祁律根本无从招架,兜头砸下来,而且全部是会心暴击……

公子冯的虚火很旺盛,一连引用了几次汤药,医官也按时去给公子冯请脉,但是不见好转,虚火反而更加旺盛了,医官调整了药方,吃了之后也不见好转,公子冯的眼睛一日比一日更加不清晰。

祁律心中也是着急,不知这问题到底出在了什么地方,总不能是公子冯中了邪罢,倘或没有问题,好端端的眼睛,视力怎么会下降的如此明显呢?

祁律进了膳房,打算给公子冯做一些清火的吃食,平日里引用汤药,如果配上食补那必然事半功倍,祁律不懂医术,能做的也就是这点子了,自然要搭把手的。

他进了膳房,准备搜罗一些清凉下火的食材,便看到膳房的角落躺着一只枕头形状的大瓜,大瓜的外皮是深绿色的,不过上面蒙着一层白霜,乍一看白毛毛的。

祁律惊讶的走过去,蹲下来看那只“大枕头”,膳夫上士见到祁律有兴趣,立刻笑着说:“祁太傅,您可知道这枕瓜如何食用才好么?咱们膳房里头,没有膳夫会做这个,可愁死了小臣们。”

祁律指着那“大枕头”,说:“你们这里,这个叫做枕瓜?”

膳夫上士点头说:“正是啊。”

原来叫做枕瓜,看外形还挺神似的,祁律以前当然见过“枕瓜”,而且还经常见到“枕瓜”,在现代这个枕瓜有个很令人熟知的名字,便叫做——冬瓜。

是了,这堆在地上的大枕瓜,竟然就是冬瓜无疑!

很多人都会误以为冬瓜和很多其他瓜一样是舶来品,那便是大错特错了。冬瓜可是地地道道的本土货,冬瓜的栽种历史有两千年那么悠久,如今这个时代虽然冬瓜还没有栽培的记载,但是也有野生的冬瓜。

冬瓜一般产自南方,宋国地处中原,不算太南,这些冬瓜大有来头,是一帮进贡宋国的小国送来的贡品,是难得一见的稀有食材。

不过宋国的膳夫们不会做冬瓜,不知道冬瓜该如何调味,做出来的菜品软塌塌的,没有魂儿似的,拿不起个儿来,瘫软在盘子里一坨坨,不好看也不好吃,所以膳夫们对冬瓜都很为难。

祁律一看到冬瓜,立刻笑着说:“上士,这只枕瓜可否给律?”

膳夫上士笑着说:“嗨,这算什么?君上已经吩咐过了,只要是祁太傅想用的食材,都让小臣们给寻来,别说是一只枕瓜了,太傅只管用便是了。”

冬瓜可是好东西,祁律正好想要给公子冯做一些下火清热的吃食,这个冬瓜便派上了用场。冬瓜清热祛痰,性微寒,并不是太寒冷的食物,对公子冯来说刚刚好。

祁律把大冬瓜抱起来,“嘭!”一声放在案几上,准备对冬瓜下手,膳夫们都很好奇,全都围拢过来,准备看看这冬瓜该怎么拾掇。祁律做饭没有任何怪癖,也不会藏着掖着,而且喜欢和人讨论,一起研究食谱,因此这些膳夫们围过来,祁律也没有拒绝,还给大家一起讲解该如何处理冬瓜,冬瓜可以做出什么样的美食来。

说实在的,其实祁律不喜欢吃炒冬瓜,因为当年上大学的时候,食堂里最常有的一道菜便是虾米皮炒冬瓜,炒的那个味道,虾米皮腥,冬瓜不进味儿,酱油色诡异,瘫软在盘子里,分明是一道炒菜,却做成了一道汤菜,简直一言难尽。

硬是把祁律给吃伤了,所以对炒冬瓜敬谢不敏。

祁律不想炒冬瓜,便将冬瓜处理好,准备给公子冯炖个冬瓜排骨汤,然后做个凉拌冬瓜,清凉下火,秋日燥热,吃起来刚刚好。

祁律正在做菜,那面子郜国公子又来了,走进了膳房里,也不理会那些膳夫,自己炒了一些菜,又将怀里的小瓶子拿出来,同样放了一些进去,端着便再离开。

祁律更是好奇了,倘或说那小瓶子里是佐料的话,郜国公子这次炒的菜和上次不一样,为什么都要起锅的时候放一些这样的佐料?

膳夫们见到祁律看着郜国公子离开的背影,便说:“太傅,怎么了?”

祁律说:“无事,律只是听说郜国公子有些理膳的手艺,一时好奇,想要交流一番罢了。”

一个膳夫说:“太傅您不知,这个郜公子平日里不和旁人交流甚么,理膳的手艺都是保密的,也不叫旁人多看。”

祁律虽然心中好奇,但是并没有在膳房多停留,做好了冬瓜排骨汤和凉拌冬瓜之后,又弄了一些其他吃食,放在承槃中,便准备给公子冯送过去。

祁律走出膳房没多远,便看到一身黑衣的天子长身而立,一只手负在背后,一只手自然下垂,站在一棵花树之下,已经是秋日,粉白色的花瓣扑簌簌掉落,仿佛便是天子的背景板一般,衬托得天子高大俊美,仿佛谪仙一般,尤其是那黑色的衣襟,平添了一股威严与禁欲的气息,真是美得出圈。

姬林站在这里,可不是来“摆拍”的,而是专门来堵着祁律的,眼看着祁律走出来,便迎上去,微微一笑,说:“寡人听说太傅亲自来为宋公子理膳?”

祁律:“……”天子的耳目越来越多了,自己身边不知道有多少眼线!

姬林听说祁律来给公子冯理膳,特意专门来截胡。姬林低头一看,一大豆汤,也不知是什么,肯定是以前没吃过的滋味儿,趁着祁律双手托着承槃,根本无法反抗的空档,天子熟门熟路,将承槃上的小碗一拿,给自己盛了一碗,还吹了吹热气,不紧不慢的用小匕呷了一口,笑着说:“嗯,咸香之中还有一股子鲜味儿。”

祁律无奈至极,分明是给公子冯送去的汤,但是天子十足“无赖”,一定要先喝一碗,把小豆中的汤倒出了一半,还吃了两块排骨,这才觉得满足。

祁律低头看了看小豆,只剩下一半的汤了,幸亏祁律做了不少,他看着偷腥一般得意的天子,说:“要不然……天子都饮了罢,律在膳房还留了一些。”

天子:“……”本以为公子冯没的吃了,哪知道祁太傅还留了后手。

天子截胡没成功,祁律又回了一趟膳房,重新端了一份汤来,准备送到公子冯那面,天子因着不想让祁律与公子冯独处,所以也一同过去,美名其曰是去看望公子冯。

其实天子多虑,因着公子冯的殿中并非一个人,还有其他人。

这些日子公子冯总是躲着宋公与夷,宋公与夷暗暗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今日便过来看看公子冯,公子冯的殿门紧闭,周边也没有寺人,宋公与夷隔着殿门说:“冯儿?你可在里面?”

公子冯本不想应门的,奈何宋公与夷一直在外面,孜孜不倦,又说:“冯儿,孤知你在里面,你若不开门,孤便进去了。”

公子冯实在无奈,这才说:“君上请进罢。”

宋公与夷走进去,皱了皱眉,说:“怎么殿中无人侍奉?这些宫人真是反了他们,如此怠慢于你。”

公子冯沙哑的说:“是冯儿不需要侍奉,让宫人去歇息了。”

宋公与夷走到公子冯身边,大半日的,公子冯躺在榻上,面朝里,似乎在歇息,宋公与夷担心的说:“冯儿,可是身子不舒服?找医官来看过了不曾?”

公子冯面朝里,声音很沙哑的说:“无妨,只是稍微有些困倦,君上若是无事,冯儿想要歇息一会子。”

宋公与夷才来,公子冯便下了“逐客令”,宋公与夷只觉有些不对劲儿,说:“冯儿,你可是有甚么事瞒着孤?”

他说着,伸手去扳公子冯的肩头,让他面对着自己。

公子冯被他一碰,整个人的肌肉皆绷了起来,宋公与夷吃了一惊,倒不是因着公子冯的戒备,而是因着公子冯身子滚烫犹如沸水。

宋公与夷震惊的说:“你这是发热了么?身子这么热还说无事,孤这就去叫医官。”

宋公与夷刚要起身,公子冯立刻拦住他,一把抓住宋公与夷的手臂,掌心烫的惊人,神情也有些恍惚,声音沙哑的仿佛是树皮,说:“不劳烦大哥了,冯儿当真无事。”

“还说没事?!”宋公与夷见他神情恍惚,眼神没有焦距,怕是病得厉害,又流了许多热汗,连忙用袖摆给他擦干。

哪知道宋公与夷刚刚碰到公子冯的脸颊,公子冯的呼吸登时深沉起来,紧跟着“嘭!!”一声,宋公与夷便觉天旋地转,“病弱”的公子冯突然暴起,一把将他死死压在榻上,公子冯的吐息仿佛是一头吃人的狼……

祁律和姬林一并子来到公子冯的小殿,殿门关闭,门外也没有寺人和宫女,不过祁律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公子冯眼睛的事情需要保密,越少宫人知道越好,除了每日来给公子冯请脉的医官之外,根本没有旁的人知道这件事情,公子冯自然要避讳着宫女与寺人。

祁律敲了敲门,说:“宋公子?你在么?”

公子冯的小殿之内光线十足昏暗,殿门紧闭,室户也紧紧关闭,密不透风,宋公与夷被公子冯一把拉上榻去,狠狠压在榻上,宋公与夷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哪知道下一刻公子冯竟然撕扯他的衣裳。

公子冯的眼神没有焦距,情绪非常暴躁,动作仿佛是狂风暴雨一般,体温滚烫,已经从沸水变成了沸腾的油,宋公与夷想要挣扎,被公子冯一把按住,动作相当粗暴,疼得他闷哼一声。

殿外传来叩门的声音,宋公与夷立刻想要大声呼救,哪知道公子冯反应很快,一把捂住他的口鼻,死死遏制住宋公与夷,突然低下头来,咬住了宋公与夷的脖颈。

“嗬……”宋公与夷的呼救声全部被吞了回去,脸色潮红一片,眼眸剧烈紧缩,“啪!”一声,衣带顺着榻牙子滑落下去,发出一声脆响。

祁律敲了敲门,还以为公子冯不在,便说:“奇怪,如今已然快到午膳时候,宋公子去了何处?”

姬林方才还没有食够祁律做的冬瓜排骨汤,眼看着公子冯不在,那岂不是正好儿?笑着说:“既然宋公子不在,那这冬瓜排骨汤,寡人便替他食了罢。”

祁律有些无奈,天子这分明便是找辙吃独食,两个人刚要离开公子冯的小殿,突听“啪!”一声,仿佛是什么打碎的声音,从公子冯的小殿里传出来,紧跟着还有隐约的闷哼和呼救声。

祁律一惊,说:“殿里好像有人?”

姬林眼睛一眯,立刻“嘭!”一声,直接踢门冲进去。两个人冲进殿中,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宋公与夷衣衫不整倒在榻上,口鼻被公子冯狠狠捂住,脖颈上还有块红色的痕迹,竟然咬出了血来。

公子冯的情绪显然不对头,非常暴躁,眼睛赤红充血,透露着一股疯狂的情绪。

姬林一步踏上去,动作非常快,一下打在公子冯的后脖颈上,公子冯“嗬!”了一声,眼睛一闭,瞬间昏迷了过去。

祁律赶紧跑上去,将自己的外衣退下来,赶紧给宋公与夷披上,震惊的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宋公与夷被放开口鼻,呼吸这才顺畅,“咳咳咳”的咳嗽着,险些被闷死过去,一面咳嗽,一面担心公子冯的情况,说:“冯儿?冯儿他怎么了?!突然像是癫狂了一样。”

公子冯方才非常不对劲,但凡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此时昏厥在榻上,平日里苍白一片的面颊,透露着一股灼热的红色,仿佛被煮熟了一样。

姬林稍微试探了一下公子冯的额头,说:“烫的厉害。”

但应该不是简单的发热,只是发热的话,公子冯怎么可能像是发疯一样,刚才那模样简直便是六亲不认,倘或祁律并没有正好来给公子冯送清热下火的冬瓜汤,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众人赶紧把医官叫来给公子冯诊治,宋公与夷方才受了一些惊吓,有些衣衫不整,不过除了脖颈上的咬痕之外并无大碍,他披着祁律的外袍,眼看着公子冯昏厥的时候还一脸痛苦,实在不忍心走开,连忙说:“医官!冯儿他怎么样了?冯儿马上便要成为我宋国的国君了,绝不能出一星半点的岔子!”

医官赶紧给公子冯把脉,一脸震惊的说:“这……这不对啊,不对!实在太不对了!”

医官连连说了三次不对,也不知道他说什么不对劲,众人都很奇怪,祁律催促说:“医官,这到底这么回事儿?为何宋公子会突然疯癫?”

医官连忙说:“回天子、回宋公、回太傅,这……这宋公子虚火上升的厉害,实在不对,太不对了!便是宋公子的虚火很大,一连饮了这么多天下火的汤药,总该是见一些好转了罢?便是不见好转,也绝不该转坏。而此时宋公子体内的虚火旺盛,恐怕已经快要达到极点了,若是再这般下去,宋公子的眼目恐怕是……”

医官一个没留神,竟然直接说漏了嘴,如今除了祁律和天子之外,宋公与夷也在场,而宋公与夷先前根本不知公子冯眼目的事情。

宋公与夷也不傻,反而精明的厉害,他一听,加之这些日子公子冯种种的不对劲,再一联想,立刻沉声说:“公子的眼目怎么了?!”

医官有些为难,看向天子和祁律,宋公与夷看他们的表情,好像大家都知情,只有自己一个不知情,他不敢对天子训斥,也不能对祁太傅训斥,立刻便对那医官怒喝一声:“说!”

医官“咕咚!”直接跪在地上,颤巍巍的打颤,说:“小臣……小臣……”

医官只管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姬林皱了皱眉,说:“事到如今,恐怕也瞒不住宋公了。”

医官听天子这么说,这才战战兢兢的说:“回、回宋公,宋公子的眼目……视力下降的厉害,身子虚火旺盛,若是再这般下去,眼目……眼目怕是保不住了。”

“甚么……”宋公与夷一个踉跄,他的腿脚本就不好,如今狠狠吃了一惊,几乎跌倒在地上。

宋公是腿部残疾,因此无法领导宋国,倘或公子冯眼目残疾,那么公子冯也无法成为宋国的国君,宋公与夷很难想象,如果自己和冯儿都出了事,宋国会变成甚么模样,公族必然为了国君之位打得头破血流,而卿族又如何会坐视不理呢,肯定会为了扶持新的宋公而结党营私,这样一来,宋国将陷入无休无止的内战之中……

宋公与夷震惊不已,立刻怒目说:“为何会如此?!可是冯儿的余毒未清?或者是因着冯儿那日坠马的缘故?”

宋公与夷和祁律想到一起去了,但都不是,原因不明了,医官可以肯定的是,公子冯体内虚火太盛,因此伤了眼目。这些日子医官是用尽全力给公子冯调理虚火的问题,但是汤药下肚,根本不管用。

医官说:“小臣的汤药清热下火,绝对对症,宋公子的虚火不懈,必有其他缘由。”

祁律便奇了怪了,公子冯这些日子接触的人很少很少,因着眼目的缘故,很少让寺人宫女伏侍,除了吃汤药之外,祁律还会给他做一些清热下火的食物,都是对他病症有好处的,怎么公子冯的病症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

因着公子冯的病症恶化,不只是眼目的问题更加严重,视力急剧下降,而且方才公子冯还出现了神情恍惚、亢奋的情况,这都是虚火太大造成的。

医官只能再调整药方,给公子冯调理身体,但是也有弊端,说:“宋公子这个身子的情况,虚火旺盛的厉害,倘或小臣下狠药降火,恐怕会对公子的身子有所损伤,还是要找出虚火旺盛的根源才行。”

医官调整了药方,很快便去亲自熬药,告退了出去。

没一会子公子冯便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目,眼睛赤血通红,只是比方才稍微清醒了一些,看脸色便知道,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公子冯呼吸相当粗重,嗓音也沙哑极了,宋公与夷见到公子冯醒了,赶紧说:“冯儿,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为何要瞒着大哥,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还瞒着大哥,能瞒到几时?!”

公子冯没有立刻说话,祁律便说:“宋公已经都知晓了,宋公子的情况比前些日子还恶化了,刚才险些……”

祁律说到这里没有再说,刚才如果祁律和天子没有听到玉扣砸碎的声音,公子冯险些侮辱了宋公与夷。

公子冯闭了闭眼睛,他虽然昏迷了过去,不过好像记得刚才的事情,脸色相当难看,阴沉一片。

宋公与夷见他脸色这般难看,便说:“冯儿,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不要再隐瞒了,咱们也好一起想法子。”

他说着,想要去握公子冯的手,公子冯却立刻缩回手来,避开了宋公与夷的触碰,似乎还因为刚才的事情而自责。

公子冯声音沙哑的说:“冯也不知是怎么了,尤其是这两日,一日比一日难过,燥热不减,反而更胜……”

如今是秋日了,一日比一日清凉,公子冯却觉得很热,一日比一日燥热难耐,不止如此,这些日子竟然还出现了其他症状。

公子冯沙哑的说:“有的时候会神志昏昏,犹如云里雾里,好似……饮醉了酒一般,却比饮酒更甚,也说不出是甚么样的感觉。”

公子冯有的时候神情萎靡,有的时候则昏昏沉沉,意识不太清醒,而且因着燥热的缘故,身体总是处于亢奋之中。

姬林蹙了蹙眉,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从未见过如此病症,只觉得十足奇怪,说:“可是有人下毒?宋公子的症状,寡人觉着更像是遭人下毒。”

公子冯摇了摇头,说:“冯平日不用宫人伺候,饮食起居也全都排查过了,无人下毒。”

这年头能检查出来的毒,其实很少,最典型的便是鹤顶红,银针可以检查出鹤顶红的毒,那是因为砒霜提炼不完全,因此才会让银针发生反应变黑。

但是相对的,这个年头的毒药也很有限,所以一般情况下,宫中一直用银针验毒便足够了。

祁律听罢了,神情有些严肃,因着他听了公子冯的病状之后,反而觉得不仅仅是下毒这么简单。

公子冯刚开始只是燥热,后来因为虚火伤了眼睛,紧跟着出现了一些神志昏昏的情况,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是“毒品”?祁律只觉得这个事情并不简单。

姬林下令暗中排查公子冯身边的宫人,只要是能接触到公子冯的宫人,全部排查一遍。

宋公与夷不放心公子冯的情况,他已经知道公子冯患有眼疾的事情,但是宋公与夷打算替公子冯保密,等众人全都离开了,宋公与夷还是执意留下来照顾公子冯。

公子冯躺在榻上,闭着眼睛,毕竟他这个时候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也没甚么区别了。

宋公与夷轻声说:“冯儿放心,倘或有人敢加害与你,孤定不会放过他。”

公子冯摇摇头,说:“大哥不必担心了,还请回罢,大哥留在这里,冯儿的眼睛也看不见,反而……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危险。”

宋公与夷听着公子冯的话,心中有些发拧,说:“你且安心养病,别的甚么也不要多管,过些日子便是你即位的日子,你放心好了,大哥会让你坐上国君之位的。”

公子冯豁然睁开眼睛,他虽然看不见宋公与夷的表情,但是他能看到宋公与夷的大体轮廓,微微眯了眯眼目,想要看清楚宋公的表情,然而这只是徒劳,依然一片模糊。

公子冯沙哑的说:“冯儿已经是一个瞎子,如何还能继承国君之位?”

宋公与夷握住公子冯的手,公子冯像是被烫了一样,想要抽回去,但是宋公与夷早有准备,死死握着他的手,说:“冯儿,天子想让你即位,除了天子与太傅之外,没有甚么人知道你患有眼疾,只要旁人不知,你便是我宋国的国君。”

公子冯嗓子滚动了一下,宋公与夷轻笑一声,说:“你我曾经为了国君之位,掐得你死我活,而如今有人要害我宋国,该是你我联袂的时候了,我老宋人怎会如此好欺负,不是么?”

公子冯听着他的话,不由也笑了一声,说:“大哥说的正是。”

天子下令排查,但是公子冯的身边根本没有奇怪的人,也没人下毒,实在不知道这个毒素是怎么混进来的。

祁律有些忧心,因着按照公子冯的说法,他很可能不是中毒这么简单。这个“毒药”还能控制公子冯的心神,让他昏昏沉沉,忘乎所以,简直便是杀人于无形,倘或揪不出这幕后之人,时间一长,公子冯必然会变成一个废人。

祁律在膳房中理膳,一时有些心不在焉,但听“小心!”,祁律低头一看,菜刀险些切到了自己的手。

旁边的膳夫也是惊了一跳,连声说:“太傅!当心啊!千万勿要伤了自己,咱们小臣可是当不起的。”

祁律刚才一时走神,连忙把刀放下来,这一抬头便又看到了郜国公子,郜国公子日常过来做菜,他今日又来了。

那郜国公子今日不是来做菜的,而是来取酒的,他抱了一坛子的酒,又从怀里拿出小瓶子,将佐料粉末倒进去,还用小匕搅拌了一下。

祁律当真很是奇怪,之前做菜、做汤,郜国公子都用了这个小瓶子佐料,祁律猜测那瓶子里的作料可能是什么提鲜的东西,如今饮酒竟然也放入一些,这就很奇怪了,酒水难道也要提鲜,这简直不伦不类啊。

祁律眯了眯眼睛,他也没心情做饭,干脆净了手准备离开。祁律一面往外走,一面将袖袍整理清楚,刚要迈出膳房的大门,低头一看,案几上蹭了一些粉末。

郜国公子刚才离开膳房,走的很匆忙,那粉末便是他留下来的,怕是刚才从小瓶子里倒出来的时候漏了一点,蹭到了案几上。

祁律眼眸一动,他真的相当好奇,那神奇的佐料到底是甚么,于是便走过去,站在案几旁边,伸手将那粉末蹭起来,没有多少,食指一蹭全都带了起来。

祁律先是扇着风轻轻嗅了嗅,没有什么味道,试探的在舌尖上点了一下,立刻难吃的舌头差点废掉,一股子奇怪的土腥味,还特别的苦,苦的舌头根直发麻,不知道这是什么佐料,倘或这也是佐料,便没什么不能食了。

祁律连忙弄了些水漱口,把嘴里那股子苦味冲下去,他尝过了高郜国公子的秘制调料之后,心中的奇怪没有平息,反而更加奇怪了,这样子苦涩,还带着一股子石灰味儿的调料做菜,能好吃么?

郜国公子每次在菜里面拌一拌,而膳夫们却一致认为郜国公子做的菜非常好吃,还有一种吃了之后念念不忘,莫名回想的感觉。

祁律一面咂舌,一面又灌了两口水,这才觉得苦涩的味道冲淡了一些,便从膳房走了出来。

姬林在小寝殿中,正在忙碌公子冯即位的事情。如今公子冯的眼睛出现了差错,而且还不知是什么人捣的鬼,几日之后的即位册封大典便更不可出现任何差错。

姬林揉了揉额角,自己也是为宋国操碎了心,想他一手将公子冯扶持起来,不就是等着公子冯登上宋国国君之位,让宋国这个公爵封国,成为自己的党派么?

姬林忙碌着,便听到殿外寺人的声音说:“太傅,您来了?小臣帮你通传……太傅?诶,太傅您怎么了?”

姬林还以为祁律给自己送好吃的来了,自从两个人开始交往之后,祁律更是“变本加厉”的投喂天子,倘或不是因着天子喜欢锻炼,那性感的身材恐怕都要被祁律给投喂走形了。

姬林听到殿外的声音,立刻站起身来走出去,一眼看到了祁律,祁律站在殿外,旁边围着很多寺人和宫女,都是一脸焦急的模样。

而祁律本人竟是抱着殿外的大殿柱子,两只手搂着柱子不放,脸色微微潮红,“嘿嘿嘿”的傻笑起来,一副饮醉的模样。

姬林有些头疼,不知祁律大白日的去哪里饮酒了,一个没注意便醉成这幅模样,赶紧走过去说:“太傅,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刚刚说到这里,祁律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了天子的声音,突然放开大殿柱子,摇摇晃晃的朝着姬林扑过去。

姬林连忙张手接住祁律,哪知道祁律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热情,也不顾其他人的目光,直接对自己投怀送抱。

姬林是很喜欢热情的祁律的,自从交往之后,祁太傅还没有如此热情过,祁律只有在醉酒的时候十足放得开,平日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类型。

今日则恰恰相反,姬林只觉得祁律隐约有些不对劲儿,他连忙接住祁律,祁律身上竟然滚烫一片,热乎乎的仿佛一个火球。

祁律走路打晃,一蹦直接跳过去,撞到姬林怀里,两腿一夹,竟然夹住了天子精壮的腰身,伸手搂住天子的脖颈,嘴里“嘿嘿”傻笑,还有些大舌头的说:“林……林儿……”

“嗬……”寺人宫女们小声的抽了一口冷气。

姬林抱住祁律,生怕他掉下来,赶紧搂住说:“太傅,你这是去哪里饮酒了?怎么烫成这样?”

祁律又“嘿嘿嘿”说:“没……没饮酒啊,头、头好晕,林儿你别……别转啊,想和林儿做羞羞的事情。”

“嗬!”寺人宫女们又抽了一口冷气,这次声音稍微有点大。

姬林一愣,没想到祁律如此“奔放”,还有更奔放的,就在姬林怔愣的目光下,祁律挽住他的颈子,突然亲了下来,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强吻了天子。

“嗬——!”这次寺人宫女的抽气声不加掩饰,目瞪口呆。

姬林眼睛一眯,眼眸加深了不少,抱住祁律大步往殿中而去,还不忘了回头对那些宫人说:“今日之事,倘或谁敢多说一二,便自己看着办罢。”

寺人宫女们好像看到了了不得的事情,但是谁也不敢多话,赶紧全都低着头说:“回天子,小臣甚么也没看到。”

姬林没再多说什么,抱着祁律便进了寝殿之中,“嘭!”一声关闭殿门……

祁律感觉自己云里雾里的,胸腹中滚烫的好像装了一个火球,连姬林这种平日里体温很高的人,都比祁律要凉爽很多。

祁律感觉头疼、嗓子疼、浑身酸疼,尤其是不可细说的地方,他迷茫的睁开眼睛,便对上了姬林一双担忧的眼眸,祁律眨了眨眼睛,奇怪的说:“天子?律怎么……”

祁律一脸迷茫的翻身坐起来,“哗啦”一声,被子从肩头滑下,祁律立刻便感觉凉嗖嗖的,低头一看,不由“嗬……”抽了一口冷气,赶紧将被子拉起来裹住自己。

他这么一动,疼的又是倒抽一口冷气,姬林连忙说:“好生呆着,不好乱动,太傅受伤了。”

祁律的眸子快速乱转,受伤了?自己受伤了?这副模样俨然酒后的场面,祁律脑子里有些混乱,仔细一想,好像还真发生了点什么。他昨日迷迷糊糊的,觉得很热很热,燥热难耐,在祁律的意识里,他在宫人面前强吻了天子,不止如此,还强烈要求和天子做羞羞的事情,一定要和天子“白日宣淫”。

祁律如今这么难过,并非因着天子的技术不好,而是因着祁律太热情了,生生的把自己给作受伤了,天子愣是拦都拦不住。

祁律想起昨天的事情,当即脸色通红,“嘭!”直接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装鸵鸟。

天子微微蹙眉,说:“太傅昨日如何饮那么多酒,以后万勿如此饮酒。”

虽祁律十足热情,一直缠着自己,但是祁律受了伤,姬林也是会心疼的。

“饮酒?”一提起这个,祁律这才把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只是露出一点点眼睛,闷声闷气的说:“律……昨日没有饮酒。”

“没有饮酒?”姬林更是奇怪了,没有饮酒能成这个样子?怕是祁律饮酒醉得都给忘了,毕竟祁律与姬林已经发生三次亲密的关系,但是每一次祁律都醉的没有意识,根本记不住,而且还会断片儿,倘或是醉酒忘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祁律坚持说:“律真的没有饮酒,滴酒未沾,怎么会大白日的便饮酒?”

祁律昨日从膳房出来没有多久,便觉得头晕乎乎的,特别的热,燥热难当,加之是秋日的正午,阳光非常热烈,便想找个凉快的地方散一散,哪知道便散到了天子这里来?

姬林眯着眼睛,脸色登时阴沉起来,昨日祁律那般热情,而且昏昏沉沉的连人都认不清楚,起初还把殿门口的大柱子当成了自己,姬林还以为他是醉酒才认不清出人,没成想并非醉酒,这要是祁太傅没有散步到自己这里来,岂不是要出什么乱子?

一想到这里,天子的脸色便非常难看。

祁律也有些心惊,难道自己不知甚么时候,糟了旁人的暗算?这不可能啊,祁律昨日并未和什么人接触,都是平日里一起研究菜谱的膳夫。

姬林将祁律连被子一起搂在怀里,担心的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说:“如何?现在可还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寡人叫医官来给你看看。”

“别了罢……”祁律“乖巧”的趴在姬林怀里,这个姿势还稍微舒坦一些,不是那么酸疼,这么羞耻的事情还是别找医官来了。

祁律说:“律现在已经没事儿了,昨天不知为何,便觉得晕乎乎的,而且浑身发烫,整个人都不太听使唤。”

祁律说到这里,姬林突然沉声说:“太傅这个症状,怎么和宋公子有些相似?”

祁律一愣,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公子冯也是虚火旺盛,同样感觉晕晕乎乎,而且同样觉得情绪亢奋。不同的是祁律症状比较轻,缠着天子做了一些羞羞的事情,一日便散了,而公子冯不同,公子冯的眼睛因为虚火旺盛的缘故视力下降十足严重。

姬林说:“太傅昨日可食了什么东西?”

祁律脑海中“噌——”的一下,有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脱口而出:“郜国公子。”

倘或问祁律昨日吃了甚么,也就是日常那些,而唯一不日常的便是郜国公子的秘制佐料了,当时郜国公子将佐料放进酒水里,有一些佐料洒在了案几上,祁律只是稍微舔了一口,实在苦涩,还有一股子怪味儿,因此便没有在意。

如今想起来……

那苦涩的味道透露着一股子石灰味儿,吃过之后燥热无比,脑袋晕晕的,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而且私欲大增,祁律突然想到了一样东西——五石散。

五石散这种东西,是在魏晋之时才流行起来的,是一种达官贵人才吃得起的名贵“补药”。

很多当时的明医称赞五石散,说五石散可以延年益寿,而且吃过之后会忘记忧愁,很多魏晋时期的名人都吃过五石散,还有著名的书法家王羲之也是五石散的爱好者。

而这五石散说白了,便是壮阳滋补之物,本是一种治病救人的药物,但是经过改良之后,有人发现五石散可以使人“体力大增”“精神百倍”等等,一时间便在贵族之中风靡了起来。

虽五石散被当时吹捧的各种好,但其实有一些改良版本的五石散吃过之后会令人上瘾,甚至产生幻觉,都是一种慢性中毒的表情,对身体大有害处。

早在春秋这个年头,五石散的“热潮”还没有问世,因此祁律并没有立刻想到这种情况,但如今回想起来,那粉末有一股子石灰的苦涩味道,怕正是钟乳石的味道。

郜国公子手中的秘制佐料,应该就是类似于五石散的东西,里面夹杂了一些钟乳石等等的壮阳之物,只需要一点点便能让人有云里雾里的错觉,而且身体精神百倍,这种东西如果吃的多了,不但上瘾,而且身体虚火旺盛,百害无一利,早晚是要被掏空的。

怪不得那些膳夫们吃过郜国公子所做的饭菜,没有一个说不好吃的,全都连连称赞,而且还念念不忘,恐怕便是那秘制佐料的功效,只不过那些膳夫们食的很少,因此没有太明显的感觉罢了。

姬林听到祁律的猜测,立刻皱起眉来,紧张的说:“太傅感觉身子如何?还是叫医官来诊脉罢。”

祁律赶紧制止姬林,说:“无妨,律食用的很少,应该没什么事,如今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如果当真是郜国公子加害公子冯,那么郜国公子是如何下毒的呢?公子冯在薛国境内已经坠马,有眼盲的趋势,那时候郜公子还在宋国境内,他的手竟然伸的如此之长?

这么一猜测下来,祁律觉得这个郜国公子的确有动机加害公子冯。姬林眯眼说:“还能为了什么?如今的郜国年年朝贡宋国,一直在宋国的制衡之下,宋公的腿突然瘸了,如果公子冯再瞎了,宋国一定会陷入内乱之中,而郜国便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的确如此,现在想一想,实在太巧了,公子冯的眼睛出事,就是在宋公与夷的腿瘸了之后,想要将自己的国君之位让给公子冯之时,这么说起来,确实有这个可能性。

祁律说:“天子暂不要打草惊蛇,咱们暂时没有证据,全都是推测,律再试探试探这个郜国公子,最好来一个人赃并获。”

祁律和姬林找到了突破口,这种壮阳的散剂需要通过食物和水才能服用进去,因此从今日开始公子冯的饮食,无论是水、米、肉还是汤药,一概不用,表面上看起来照吃不误,其实全都由祁律负责,只是做个样子,避免打草惊蛇而已。

祁律的身子酸疼的厉害,不过此时事不宜迟,倘或真的是慢性中毒,公子冯再强壮的身子骨儿也不禁这么折腾。

他起了身,便要往膳房给公子冯做膳食,姬林一看,当即吃味儿的很,搂着祁律不让他穿衣裳。天子如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虽然穿着黑色的里衣,但已经蹭的有些松散,将祁律搂在怀里,说:“太傅,寡人问你,太傅觉得是公子冯俊美一些,还是寡人俊美一些?”

祁律:“……”

祁律心中默默的吐槽,天子明明应该靠才华征服天下,如今竟然和公子冯比美?

祁律咳嗽了一声,说:“当然是天子更加俊美。”

祁律没有说谎话,天子是跟公子冯比美,又不是和公孙子都比美,而且就算天子要和公孙子都比美,其实也是不相上下的,更何况在祁律眼里,天子的身材也很俊美,祁律又没见过公孙子都的身材,自然是天子更胜一筹了。

姬林一听,立刻欢喜起来,凑够去在祁律的额心落下一个无比纯洁的亲吻,沙哑的声音笑着说:“寡人最喜太傅对寡人花言巧语了。”

祁律:“……”???

祁律对天子“花言巧语”之后,终于从寝殿出来,因着为了避免被寺人和宫女围观,祁律特意从寝殿的后门溜出来,正好距离膳房也近一些。

祁律从后门溜出来,偷偷摸摸的往前走,左顾右盼,“嘶!”抽了一口冷气,一个没留神,被人从背后拍了一记,正好拍在腰上。

祁律疼的呲牙咧嘴,捂着自己的腰回头一看,原是公孙滑!公孙滑笑眯眯的,仿佛一只狐狸精,了然的打量着祁律,说:“太傅辛苦了。”

祁律尴尬的把手从腰上不着痕迹的慢慢放下来,挺直了腰杆,为了找回面子,十分镇定淡然,仙风道骨的说:“为了我大周大业,不辛苦。”

公孙滑眼看着祁律一本正经,忍不住笑起来,说:“太傅要去膳房么?一并子去罢?滑还能帮忙搀扶太傅一把。”

“不、不需要。”祁律咳嗽了一声,说:“太傅好得很。”

两个人一并往膳房而去,祁律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去试探郜国公子,哪知道这么巧,就在路上遇到了郜国公子。

郜国公子身边还有人,正是洛师的虎贲郎将祝聃。

郜国公子显然也是和祝聃巧遇的,怀里抱着一只酒壶,十分羞涩的拉着祝聃说:“祝将军,上次想要感激祝将军,却未能如愿,如今又遇到祝将军,是咱们有缘分,祝将军难道还是不肯赏脸么?不去馆驿,只是到旁边小饮两杯,都不行么?难不成是祝将军看不起我郜国,觉得郜国地盘子太小,配不上给祝将军敬酒?”

郜国公子都说到这个份上,祝聃这个人也实诚,嘴巴笨得很,不好拒绝,郜国公子便拉着祝聃往旁边的小楼走过去。

那小楼建在水边,四面镂空,有人在里面的话看得十分清楚,郜国公子将酒壶放在案几上,拿出怀中的小瓶子,打开酒壶的盖子,往里面倒了一些粉末,一面倒还一面说:“祝将军您有口福了,这香料是我们郜国最名贵的香料,掺在酒水中十分香甜,而且还不醉人,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呢!”

祁律一看,好家伙,自己昨日只是稍微舔了一口,而这个郜国公子竟然在酒水中加了那么一大堆,这心思简直太明显了,他是觉得拉拢祝聃不行,开始下药了。

祁律连忙拉着公孙滑躲在假山旁边,小声说:“郜公子在酒水里下了毒,千万不能让祝将军饮那酒,咱们需得想个法子把祝聃引开才行。”

如果能“顺手牵羊”,把那壶酒带走便更好了,如此一来便能检查那些粉末到底是不是“五石散”。

公孙滑看到郜国公子纠缠祝聃,心中十分不快,又听说郜公子给祝聃的酒水中下了那种龌龊的东西,当即脸色更是难看,眼眸微微一动,挑唇一笑,说:“这还不简单么?只是需要太傅配合一些。”

“配合?”祁律说:“怎么配合?”

公孙滑对祁律“嫣然”一笑,笑的那叫一个美艳动人,倘或祁律是喜欢美艳类型的,绝对逃不过公孙滑的笑颜,必然迷得魂儿都没了,只不过现在……

祁律却觉得,公孙滑笑的有些瘆人,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似的。

公孙滑自己背靠在假山上,拉着祁律的手,一手放在自己的颈子上,一手放在自己的腰上,眼神里寒光凛凛,口中却吐气如兰,“吭吭唧唧”的说:“太傅,太傅不要,太傅别这样……”

祁律:“……”我做了甚么?

祝聃刚要饮酒,突然听到公孙滑的“呼救声”,而且泫然欲滴,脑海中“轰隆”一声,“噌!”的站起来,说:“对不住,卑将还有事在身。”

说罢直接大步冲着祁律和公孙滑这边跑过来,祁律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祝聃已经黑着脸走过来,一把拽住公孙滑护在怀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公孙滑得逞的笑容。

祁律刚想要解释一番,便听祝聃突然说:“卑将拜见我王。”

我王?

祁律有些僵硬的慢慢转过头去,果然一眼便看到了天子,天子竟然站在自己的身后,黑着脸,眯着眼睛,眼神中仿佛充斥着暴雨前的黑暗。

祁律眼皮一跳,试探的说:“天子,您……甚么时候来的?”

俊美的天子唇角一挑,分明黑着脸,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颜,伸手撑在假山石上,微微弯腰,低沉的嗓音说:“在‘太傅别这样’之时。”

祁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