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的心上之人,是寡人,对么?”
祁律靠着墙壁,起初感觉墙壁凉丝丝的,但后来只觉得墙壁被自己“感染”了,也变得火热起来,祁律仿佛靠在一堵火墙上,蒸腾着秋日的夜晚,如此燥热不堪。
祁律实在紧张,因此都没听出天子的口吻有些“怪怪”的,那语气仿佛天子早就知晓自己有心上之人似的。
祁律心脏跳得厉害,宛若一只不停扑腾的大鹅,他琢磨着该怎么回答天子的话,脱口而出“对对对”?可是如果这样回答,会不会显得太傅很没有品味?
祁律用自己满是浆糊的脑袋稍微考虑了一下,他也是头一次谈恋爱,没有任何经验,全凭感觉,便抿了抿嘴唇,突然向前欠了一些,直接亲在了天子的嘴唇上。
姬林没听到祁律的答案,他也是头一次和人谈情说爱,年轻的天子相当正直,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别看他十足笃定的模样,但是半天听不到祁律回答,自己心里也有些没谱儿。
哪知道祁律没有回答自己,却突然贴上来,献上了一个亲吻。
姬林心中犹如擂鼓,祁律就算没有说话,但已然很明显了,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原来兜兜转转,太傅心中的那个人压根儿便是自己,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姬林唇角一挑,仍然将祁律圈在墙角的位置没有退让,食指轻轻的蹭着自己被祁律偷袭的嘴唇,说:“太傅的诚意只有这样么?”
祁律看着姬林的动作,嗓子里“咕咚”一声,吞咽了一下,只觉得眼前的天子无比诱人,简直就是一块小鲜肉,他终于知道为何会把好看又年轻的男人比喻成小鲜肉了,因为真的让人食指大动!
祁律死死盯着令人食欲大开的天子,嗓子干涩无比,似乎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他观察着天子的反应,被自己亲了一下好像也没有什么厌恶的表情,反而还展露出俊美的笑颜。
天子难得见到祁太傅如此“怂怂”的表情,他可是知道的,别看祁太傅人前恭恭敬敬,一点子也挑不出毛病,但是人后的祁太傅是个吐槽狂魔,坏点子一大堆,就连天子本人也遭到过祁太傅的吐槽,太傅可是经常抱着狗儿子吐槽天子的。
姬林今日见到祁太傅如此“乖巧”,立刻心情大好,忍不住逗他一逗,便说:“太傅就这些能耐?不对,寡人记得昨夜在温汤池,太傅还对寡人十足无礼,十足大胆,扑上来便咬呢。”
“轰隆——”祁律的脑袋彻底炸了,原昨日夜里自己梦到的“温汤play”根本不是梦,而是真的!
祁律突然想起獳羊肩说,自己昨天晚上是被天子抱回来的,难道……什么和天子互喂糯米红枣,那都是真的?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祁律的面颊越来越热,越来越热,愈发的烧烫起来,感觉要开锅,这个温度堪比沸腾的油,都能炸油饼了!果然饮酒误事儿,祁律没成想自己醉起来如此狂野,现在一回想起来,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姬林见到祁律面颊潮红一片,虽没有饮酒,却比饮酒之后的颜色还要好看,忍不住轻笑一声,又说:“太傅,你还没有说,太傅的心上之人,可是寡人?”
祁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平日里灵牙利齿,口舌生花,一开口便退掉了郑国的东门之危,四国联军都被祁律的空口白牙给说懵了,而如今祁律才发现,美色当前自己的嘴有多笨!
祁律“眼巴巴”的看着姬林,瞬间变成了一个木讷的青瓜蛋子。姬林虽觉得祁律这个模样十分可人,但也不忍心欺负狠了他,便哑着声音说:“太傅,你听好……寡人只和自己的心上之人做温汤池中的那种事情,上次在郑国宫中,寡人亦没有饮醉,只是趁太傅之危而已。”
祁律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天子,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上次在郑宫的时候,天子明明说自己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原来是假话?天子记得清清楚楚,而且明明白白表示是趁火打劫?
姬林凑过去,在祁律的面颊上轻轻落下一吻,温柔的说:“太傅是寡人的心上之人,依寡人之见,原寡人与太傅是两情相悦呢。”
祁律被天子亲了一下脸颊,纯洁的亲了一下脸颊,祁律和天子已经有了两次亲密无间的接触,按理来说这亲脸颊的事情简直太小儿科了,但祁律莫名觉得异常心动,又听到天子在自己耳边轻声表白,心脏仿佛擂鼓一样,怎么也停不下来。
姬林笑着说:“太傅,回神了。”
祁律这才咳嗽一声,回过神来,有些局促的看着姬林。他听了公孙滑的主意,打算试探天子,但从没想过这般顺利,试探之后呢?祁律突然有些扼腕,应该问问公孙滑试探之后自己要做什么。
如今赶鸭子上架,祁太傅第一次谈恋爱,还是和男子谈恋爱,还是和如此俊美的天子谈恋爱,哪一条祁律都没有经验啊,登时抓瞎,手足无措。
祁律眼眸注视着天子,目光乱晃,也不知道停在那里才好,停在天子的面容上?太过俊美,加之天子刚刚表白,祁律只觉得天子的面容蒙着一层圣光,如果直视的话对眼睛不好,一不小心会闪瞎。
不能把目光停顿在天子俊美的容颜上,更不能把目光停在天子性感的身躯上。祁律混沌的记忆中,依稀残存着天子那美好的肉体,不能细想,稍微一细想便会流鼻血,尤其是秋日天干物燥。
祁律的眼眸变成了桌上弹球,来回来去的弹,姬林便说:“太傅,你心仪寡人多久了?从何时开始?喜欢寡人什么?”
天子似乎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想要问祁律,但是祁律一点子也答不上来,从什么时候开始窥伺天子的?已经不记得了,喜欢天子什么?
祁律迷迷糊糊的沉浸在天子俊美又温柔的笑颜中,顺口说:“喜欢……天子的脸。”
天子:“……”
祁律说完,突然醒悟过来,自己竟然说喜欢天子的脸?虽然是大实话,但是这让刚刚两情相悦的天子一听,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只流于皮相的俗人?不好不好,太不好了。
于是祁律仓促的开口说:“不不,律是说,喜欢天子的身材。”
他仓促改口之后,不只是天子,就连祁律本人也僵硬住了,怎么又把心里的大实话说出来了?
姬林哪知道太傅如此诚实,竟然说喜欢自己的脸和身材,怎么也该说喜欢自己的性子等等,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气,说:“嗯?太傅,没旁的么?寡人只有脸和身材能够吸引太傅么?”
祁律恨不能拍自己的嘴巴,多说多错,还是不说了,祁律生怕自己一开口便对天子说,“我还喜欢你开车的技术”……
祁律半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姬林见他一副“做错事儿”的模样,忍不住也低下头来,将祁律拥入怀中,轻声说:“太傅,抬头。”
祁律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呼吸一热,两个人的吐息立刻交缠在一起,祁律只看到一张放大的俊颜展现在面前,连忙闭上眼目。
姬林沙哑的笑着说:“太傅,你不是说喜欢寡人的脸么?怎么不睁眼看看寡人?”
祁律死死闭着眼睛,心说了不得了不得,本以为天子是个小奶狗,哪知道天子的段位这么高,每说一句话都如此撩人,自己竟然不是天子的对手,倘或一睁眼,还不被天子勾走了魂儿。
姬林见他不肯睁眼,一脸大义凌然,险些被祁律逗笑,又在祁律的额心轻轻一吻,然后和祁律十指相扣,握住他的手说:“从今往后,太傅不许再看旁人一眼,男子女子都不可,太傅如今是寡人的了。”
姬林的语气从大野狼恢复成了小奶狗,拉着祁律的手不放,一副“粘人小可爱”的模样,还把自己的下巴搭在祁律的肩膀上,仿佛在撒娇一样。
祁律感受着天子宽大的手掌,炙热的掌心,咳嗽了一声,说:“天子离开燕饮有一段时间了,还是……还是赶紧回去罢。”
姬林却说:“寡人不回去,太傅要答应寡人,不再看旁人,寡人才回去,太傅若是不答应寡人,寡人便不回去。”
祁律心脏一颤,小奶狗又对自己撒娇了,姬林说罢还眼巴巴的看着祁律,长长的眼睫缓缓的眨动了一下,险些把祁律给电倒在地,祁律好像被蛊惑了,总之使劲的点了点头。
姬林这才说:“太傅待林儿真好,那太傅随寡人一并回去罢。”
姬林当下亲自给祁律换下了被酒渍弄脏的外衫,重新换了一件干净的外袍,因着离开宴席已经很久,肯定很多人都在寻找他们,便准备回去了。
祁律跟随着天子离开偏殿,偷偷压了压自己的心口,心说原来谈恋爱不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却是一件挑战心跳的事情,简而言之,太刺激了……
二人回到燕饮殿,果然很多人都在寻找天子,毕竟今日的燕饮,天子是主角之一,姬林一回来,立刻被卿大夫们簇拥住,一波接一波的敬酒。
祁律则是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坐在席上偷偷的打量着天子的方向,心中还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自己竟然和天子两情相悦了?祁律想到这里,忍不住窃笑一声。
和天子两情相悦,天子不止年轻俊美,而且还有大把大把的财币,大把大把的花椒,祁律突然觉得自己赚发了,怪不得小说里的男主总是总裁呢,这种钓上总裁的爽感真是非同一般。
祁律钓上来的可不是总裁这么简单,而是天子,如今的祁律成为了天子的心上人,那可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祁律琢磨了一番,说不定自己还可以再努力一下,变成“万万人之上”?天子如此年轻俊美,祁律一想到便忍不住食指大动,虽与天子做那档子事儿也很爽快,但若是能压倒天子的话……
祁律沉浸在自己的“野心勃勃”之中,突然听到一阵笑声,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刚才自己“企图觊觎”的天子,竟然已经走了过来,不只是天子,还有很多薛国的卿大夫们。
新上任的薛侯薛魏、薛国监国大夫容居全都在周围,众人面上浮现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恭维着年轻的天子,其中一个士大夫说:“这次能够破获淮夷,祁太傅亦是功不可没,祁太傅年纪轻轻,却已经如此丰功了得,真是我大周幸事啊!”
姬林淡淡一笑,很有威严的说:“正是如此,太傅才思敏捷,善用奇兵,而且对寡人……忠心耿耿。”
祁律被众人奉承着,听着天子公式一般的夸赞,哪知道就在这时候,祁律突然感觉自己的掌心被人轻轻的剐蹭了一下,低头一看,竟然是天子!
天子一面说着冠冕堂皇的夸赞,另一面竟然偷偷搞小动作,在众目睽睽之下,仗着宽大袖袍的掩饰,在祁律的掌心中轻轻划了两下,还勾住祁律的小拇指,好像要和祁律顽拉钩钩的游戏。
祁律脸上一僵,高深莫测的太傅形象都要保持不住,眼神有些发虚,赶紧看了看左右,发现没人注意这才放松下来,他稍微抽了一下,奈何天子牟足了劲儿在暗地里和自己“拉钩钩”,如果祁律动作太大,很可能被发现,因此祁律只好默默的任由天子搞小动作。
卿大夫们完全没有发现,听到天子夸赞祁律,一个跟一个开始了接龙版的花式彩虹屁,吹的祁律恨不能上天,简直天花乱坠,而卿大夫们压根儿不知,就在他们花式吹彩虹屁的时候,天子和祁律正在暗地里谈恋爱……
筵席一直持续到午夜,将近午夜的时候天子便离开了筵席,准备回去燕歇了,临走的时候还对祁律说:“太傅也早些歇息。”
他说着,趁人不注意,突然低头在祁律的耳垂上亲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般,随即堂而皇之的转身离开。
祁律感觉耳垂烧烫,又被天子狠狠撩了一下,还要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拱起手来恭恭敬敬的说:“恭送天子。”
等姬林走了之后,祁律才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平日里凉丝丝的耳垂真的烧烫起来,连带着耳根子一起火辣辣的。
祁律望着天子离开的背影,稍微咳嗽了一声,他还以为今日和天子两情相悦表露心声之后,会更进一步做一些没羞没臊的事情,哪知道宴席散了,天子便走了。
祁律点点头,自言自语的说:“好罢,先从谈恋爱开始,不要着急。”
祁律回了屋舍,已经过了午夜,狗儿子不知怎么的,撒了欢儿似的在地上又蹦又跳,好像一只疯狗子,见到祁律回来,立刻冲上来,一头撞在祁律怀里,对着祁律又叫又蹭的。
祁律今日和天子互通了心意,也十分欢心,并没有察觉小狗子的反常,洗漱一番之后抱着狗儿子便睡了。
燕饮结束之后,第二日就要启程,离开薛国,前往宋国下榻,随后册封公子冯为宋公,然后再离开宋国,回到洛师。
阳光洒在祁律的眼皮上,祁律醒的很早,睁开眼目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从今天开始,自己便要和天子谈恋爱了。
祁律一个翻身,也不懒床了,立刻从榻上起身,洗漱更衣,连头发都自己束好,整理了一下衣襟,拉开门走出去。
昨日有宴席,因此獳羊肩睡下的很晚,今日稍微晚起了一些,匆匆来到太傅的屋舍侍奉,他刚要拉开门走进去,便听到“吱呀——”一声,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和獳羊肩打了一个照面。
獳羊肩震惊的说:“太傅?”
祁律心情大好,笑着说:“怎么,小羊不认识太傅了?还是觉得今日的太傅,格外的英俊飒爽?都把咱们小羊给迷住了。”
獳羊肩眼皮一跳,祁律沾沾自喜的便听到一个声音说:“不是太傅英俊飒爽把家宰迷住了,是太傅难得起的这般早,把家宰给吓住了。”
祁律转头一看,原来是石厚,今日要启程,因此石厚很早便准备了,碰上了祁律正在调戏獳羊肩,石厚表面不说,其实心里也是很吃味儿的,便调侃了祁律两句。
祁律不理会石厚的调侃,也是因着他心情太好了,唇角洋溢着笑容,笑的獳羊肩和石厚都有些后背发麻。祁律便说:“不和你们说了,太傅很忙,要去膳房一趟。”
祁律自顾自离开,往膳房而去,石厚奇怪的对獳羊肩说:“太傅这是怎么了?起的如此之早,笑的又如此瘆人,怕是谁又要遭难了?”
獳羊肩:“……”
其实并非有人要遭难,祁律也并非是想要算计谁。今儿个是祁律和天子谈恋爱的第一天,而且还要起程上路,所以祁律琢磨着做点小食路上投喂天子。
毕竟祁律知道,天子特别喜欢吃自己做的小食,以前祁律是以太傅的身份投喂天子,而如今祁律可是以男朋友的身份投喂天子,那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
祁律进了膳房,准备做几样能搁得住的小食,上次天子便特别喜欢吃祁律做的炸藕条,祁律如法炮制做了一大堆的炸藕条,又动手做了一些干脆面,烤制了蜜汁肉脯,再琢磨着做了一堆的小米锅巴,还用绿茶制成了绿茶藕粉。
祁律将绿茶藕粉沏开,盖上小豆的盖子,等一会子上了路,端给天子来吃。
一大早上的,祁律忙的晕头转向,将炸藕条、小米锅巴、蜜汁肉脯、干脆面装在承槃中,全都放在食合里。又另外装了一个食合,里面放着调制好的绿茶藕粉,这些小食也不怕冷,冷了之后味道依然不错。
做好之后,祁律便提着两个大食合离开,正好这时候上路,獳羊肩看到祁律拎着这么多食合,赶紧接过来。虽然食合盖着盖子,但是那一股股的香味是盖不住的,香喷喷的冒出来。
天子的队伍很快启程,薛侯薛魏,还有监国大夫容居送到薛国城门口,天子一身正式的朝袍,头戴冕旒,步上辎车,说:“薛公留步罢,如今薛国经受淮夷战乱,百废待兴,愿薛公能治理朝政,安定百姓,为寡人分忧。”
薛魏立刻拜下,拱手说:“天子大恩,魏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愿对天发誓,效忠天子,定不辱命!”
姬林点点头,这才打起车帘子,微微低头进入了辎车,很快车队粼粼开拔,行驶出薛国的都城大门,往宋国的方向而去了。
祁律骑在马上,跟着队伍,公孙滑这时候便从后面骑马跟了上来,笑着说:“恭喜祁太傅了。”
祁律笑眯眯的说:“郑公孙,何喜之有啊?”
公孙滑了然的说:“祁太傅如此得意,难道不该恭喜?”
祁律刚才那是“装模作样”的,稍微矜持一下,如今听到公孙滑这么说,立刻靠过去一些,小声说:“滑甘你的法子当真管用。”
公孙滑笑笑说:“是么?看来祁太傅……的友人昨日很是成功?”
祁律自豪的说:“何止是成功,律的友人霸气表白,对方已然完全被震慑住,简直便要化身绕指柔,对律那友人百依百顺,无限温存呢。”
祁律真心佩服自己吹牛的本领,虽昨日祁律被天子吻得腿软,不过在公孙滑面前吹得天花乱坠,仿佛昨日里腿软的是天子一样,说多了连祁律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
祁律正在和公孙滑“吹牛”,姬林上了辎车,立刻便想要找祁律来参乘,他打起车帘子,一眼就看到了祁律和公孙滑。那两个人不知道说什么,并着马头,肩并肩的走着,恨不能肩膀抵着肩膀,模样好生亲昵,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
就算天子已经知道自己和祁太傅是两情相悦,但眼看着祁太傅和旁人亲密,天子反而更加吃味儿,立刻对寺人说:“去请太傅过来参乘。”
祁律还在信誓旦旦的给公孙滑讲解着“自己的朋友”是怎么驯服心上之人的,寺人便走过来,恭敬的说:“太傅,天子请太傅过去参乘。”
祁律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今天是他和天子正式谈恋爱的第一天,他们二人还没有私下独处的机会,只说过几句话,都是以天子和太傅的身份说的,恭恭敬敬规规矩矩,没有半分越钜的地方。这会儿祁律前去参乘,辎车里就只有天子和太傅两个人,如此一来那必然要开启谈恋爱的模式。
祁律心中略略有些小激动,立刻抛弃了公孙滑,前去参乘。天子的辎车慢慢停下来,祁律在车下十分规矩的拱手,声音规规矩矩,充斥着一股高深莫测的禁欲之感,说:“律拜见天子,律奉天子之命,前来参乘。”
辎车中,天子的声音很低沉,透过密密实实的辎车帘子,淡淡的“嗯”了一声,说:“太傅上车罢。”
祁律听着天子那一声低低的“嗯”,声音低沉沙哑,包裹着浓浓的磁性,因着已经是秋日,辎车的车帘换成了厚实一些的材料,略微有些隔音,让天子的声音显得有些闷,听起来仿佛隔靴搔痒,立时让祁律热血沸腾,恨不能兽性大发。
祁律心中迫不及待,面子上却十足稳重,平静的登上辎车,打起车帘子。
他刚刚钻进辎车中,还没站稳,便感觉被人一把抓住,直接拽了进去,“嘭!”一声撞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不用看都知道,绝对是天子!
姬林一把将祁律拽进来,将祁律抱在怀中,两个人“嘭!”一声倒在辎车柔软的席子上,天子立刻给祁律来了一个标准的地咚,祁律仰躺在辎车的席子上,看着天子一身禁欲又严肃的朝袍,感受着凉丝丝的冕旒玉珠垂在自己面颊上,心脏犹如擂鼓一般的跳动着,几乎从腔子里蹦出来。
天子的目光有些哀怨,又有点委屈,化身小奶狗,说:“太傅,你昨日才答应了寡人,不看旁的男子女子一眼,如今却和公孙滑拉拉扯扯,牵连不明,难道太傅不喜欢林儿了。”
祁律心口一阵抽搐,看着天子那俊美的容颜,耳听着天子那撒娇一般的低沉嗓音,突然觉得自己太坏了,一股负罪感油然而生,自己仿佛是一个大猪蹄子一般可怖,怎么能如此辜负天子的一往情深呢?
祁律心里自责着,反思着,转念想了想,可是不对啊,自己和公孙滑哪里拉拉扯扯了?更没有暧昧不明啊。
祁律刚要反驳,给自己“洗白”,便听天子又重复的问:“太傅难道不喜欢林儿了?”
“怎、怎么会。”祁律滑动了一下干涩的嗓子,说:“律当然,当然……”
当然喜欢天子。
祁律本以为自己是个厚脸皮,因为他能厚着脸皮的装傻充愣,能厚着脸皮的和诸侯耍贫嘴,而然到了如今祁律才发现,其实有的时候自己的脸皮不是那么厚,这么直接的话真的难以说出口。
祁律机灵一动,说:“天子,律为天子准备了一些小食,天子饿了罢,请用些小食。”
祁律说着,赶紧从天子的胳膊下面钻出去,来到辎车角柜的地方,打开小柜子,将里面的食合取出来。
姬林眼看着祁律一张脸涨的通红,唇角挑起一丝笑意,也没有继续为难祁律,便坐起身来,展了展自己的袖袍,说:“好香,太傅做了什么?”
祁律将小食一一摆在辎车中的案几上,别看是辎车里,但是软席案几一样不少,而且十足宽敞,祁律便是在辎车中打滚儿都没问题,更别说摆几样小吃了。
炸藕条、干脆面、蜜汁肉脯、小米锅巴,还有香甜顺滑的藕粉,祁律在藕粉里加入了一些绿茶,让藕粉的味道更加有层次感,不只是香甜,还冒着股清香的茶气。
姬林和祁律两个人坐下来,姬林先尝了尝藕粉,藕粉是早就沏好的,已经凉了下来,并不烫口,正好可以食用,入口香滑,半果冻质地,又滑又嫩,恨不能顺着喉咙直接往里跑,藕粉的气息和茶香混合在一起,甜滋滋的十分好吃,却不腻人,也不会觉得齁嗓子。
姬林吃了一口藕粉,轻轻的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对祁律笑着说:“这藕粉竟与太傅一般香甜,一般顺滑。”
祁律:“……”天子好像飙车了,但是自己没证据。
祁律咳嗽了一声,说:“天子再尝尝其他小食。”
姬林一面吃藕粉,一面吃了几块锅巴,祁律特意给锅巴调了味儿,做成好几种口味,辣的不辣的、咸香的,还有甜辣的和芥末口味,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简单的锅巴吃起来也不单调。
姬林修长的手指捏起一块锅巴来,递到祁律唇边,之前祁律在梦里和天子温汤中互相喂糯米红枣,已经喂的够不够了,不过如今是清醒的状态,祁律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天子喂过来的锅巴吃掉。
姬林喂给祁律一个锅巴,还用帕子给祁律擦了擦唇角,擦掉锅巴的碎渣,那动作温柔又仔细,简直是妥妥的暖男。
祁律吃了一口锅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天子的加成,所以觉得这个锅巴吃起来十足与众不同,味道又香又脆,分明吃的不是芥末味的,但是异常上头,分明吃的不是甜辣味的,但是异常齁嗓子,简直甜的不要不要的。
祁律还以为天子喂锅巴已经很甜很甜了,哪知道天子还有其他的手段。
只见天子捏起一根炸藕条衔在口中,却不吃下去,也不咬下去,而是突然凑过来一些。
祁律和天子分别坐在案几的两侧,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天子撑着案几倾身而来,微微抬起下巴,将衔在口中的藕条凑近祁律,还对祁律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祁律瞬间捂住自己的心口,天子这是干什么?只是一根藕条而已,又不是巧克力棒,天子竟然要和自己一人吃一头,那吃到最后岂不是……
祁律稍微有些迟疑,天子唇角带着微笑,衔着炸藕条和祁律“对峙”,祁律心口发颤,最后还是败在天子的美貌之下,立刻迫不及待的倾身过去,双臂撑住案几,咬住了藕条的另外一头。
天子的眼神深沉下来,不让祁律逃跑,一根炸藕条能有多长,而且还是两个人一起吃,很快便见底儿,祁律眼睫微微抖动,感受着天子的气息,有些无力招架。
姬林稍微离开一些,轻笑说:“太傅是甜的,林儿也甜么?”
祁律无法回答姬林的话,因为他现在心口还在颤,心里只想着,输了输了,天子这小奶狗也太会顽了,和小奶狗谈恋爱简直挑战心跳,花样这么多。
两个人吃小零食,祁律一个不慎差点吃撑了,等用过了小食,姬林便让寺人将承槃和食合全都收拾出去,把案几也给撤掉。
姬林坐在软席上,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说:“太傅困了么?太傅一早上便起来为寡人做小食,这一路又车马劳顿,太傅若是困了,躺在寡人腿上小歇一会子,可好?”
祁律根本不困,刚刚和天子分食零食,实在刺激的很,怎么可能困呢,现在大脑还处于兴奋的状态,不过祁律低头看了看天子的膝盖,枕在膝盖上睡觉什么的,这不是谈恋爱的名场面么?
祁律一时间有些跃跃欲试,便真的和衣躺下来,枕在姬林的腿上,姬林还从小柜中拿出一张毯子来给祁律盖上,笑着说:“太傅睡罢,扎营的时候寡人叫你。”
祁律躺下来,只觉得这个头枕也太舒服了,其实他以前也枕过天子的膝盖,不过那时候天子还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如今天子除了是天子之外,还多了一个另外的头衔,有了这个头衔的加成,这头枕便更加舒服了。
祁律本不想睡的,奈何头枕太舒服了,软席也很舒服,盖着毯子暖洋洋的,辎车又很平稳,一摇一晃的,祁律很快便坠入梦乡,等到扎营的时候才醒过来。
祁律刚刚睡醒,还没完全醒过梦来,下车扎营,走路直打晃,公孙滑看到祁律,轻笑说:“太傅您只是去与天子参乘,怎么仿佛被狐狸精勾走了精气似的。”
祁律:“……”公孙滑的眼睛太毒辣了,无错,太傅差点被天子这个狐狸精勾走了魂儿。
一连几天赶路,祁律都会去天子的辎车参乘,亲亲抱抱拉小手,就差举高高,天子的花样儿是层出不穷,祁律感觉几天走下来,天子没有被自己投喂的怎么样,自己好像都圆了一圈。
这日大队人马便进入了宋国的都城,下榻在宋国的宫殿之中。虽这一路很悠闲,不过进入宋宫之后,天子要准备册封公子冯为宋公的事情,还要准备宋公与夷退位的事情,这些日子有的忙碌,自然不可能和祁律一直腻歪在一起。
天子去忙正经事儿了,祁律百无聊赖的坐在自己下榻的屋舍里,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脸面,心想着自己不能太堕落了,不能再这样沉浸在天子的温柔乡中。
祁律打算找点事儿做,不过他其实也没有什么正事可做,便准备随便逛逛,然后去膳房做几道小菜。
祁律从屋舍出来,带着獳羊肩往膳房而去,他还没去过宋宫的膳房,也不怎么认识路,先随便走走。
两个人走着,便看到了公孙滑,公孙滑站在路边,不知道在干甚么,反正脸色不是很好看。
平日里的公孙滑总是一副温柔又善解人意的模样,他十分善于伪装,不管他内心如何,表面看起来都十足亲和,加之公孙滑面容极其美艳,让旁人看了便忍不住亲近。
而眼下的公孙滑,虽面容还是美艳无双,但脸上氤氲着一层黑气,黑的仿佛要中邪了一般,眯着一双眼目,平日里柔情似水的眼目这会子充满了愤毒。
祁律看到公孙滑这番表情,突然来了兴趣,这世上能让公孙滑如此愤毒的,也不知是什么事儿,便对獳羊肩说:“小羊,随太傅前去凑个热闹。”
獳羊肩有些无奈,不过还是跟着祁律走过去。
祁律刚要叫公孙滑,顺着公孙滑的目光一看,原来公孙滑如此愤毒,竟然是在“偷窥”。
想来公孙滑也是要去膳房的,他们经过的这条小路不是很起眼,各种花草树木,前面还有一条大路,那大路上站着两个人,公孙滑方才就是在看那两个人。
因为小路偏僻,还有花草树木阻隔,所以大路上的那两个人可能没有看到他们,正在攀谈之中。
祁律定眼一看,瞬间了然起来,让公孙滑如此愤毒的人,岂不是正式虎贲郎将祝聃么?
其中一个便是祝将军,而另外一个祁律不认识,眼生的很,不知道是甚么人,不过看衣着很华丽,应该不是什么寺人侍卫这样的小角色。
与祝将军攀谈之人是个华袍年轻男子,看年纪的话,大约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身材纤细羸弱,只到祝聃将军的胸口,可见那年轻男子有多纤细。两个人不知说些什么,男子竟然一脸泫然欲滴的模样,眼角挂着眼泪,仔细一看,原来是手掌受了伤。
祝聃将军托着他的手掌,正在小心仔细的包扎,又不知说了什么,那年轻男子竟然破涕为笑,分明前一刻还在梨花带雨,下一刻竟然笑了起来。
公孙滑眼看着那两个人相处的十分融洽,不由眯了眯眼目,脸上露出一丝丝愤恨的表情,眼睛里还闪过一丝森然。
祁律低声说:“和祝将军有说有笑之人是谁?律怎么看着如此面生啊?”
公孙滑侧头看了一眼祁律,说:“太傅不识得此人?”
祁律笑眯眯的说:“以前不识得,不过因着看到此人与祝将军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因此律现在想要识得他了。”
一提起祝将军,公孙滑的脸色更是难看,可不是么?祝聃和那个纤弱的男子有说有笑,还拉拉扯扯,包扎一个伤口却拉着手不放开,仿佛舍不得似的。
公孙滑淡淡的说:“此子乃是郜国的长公子。”
郜国?祁律思忖了一下,这才想起来郜国是什么国家。春秋早期一百多个国家,诸侯遍天下,很多国家都是叫不上名字来的小国家,但是这些国家里根本不缺你争我夺的阴谋诡计,巴掌大的地皮,跑马的话恨不能半天就能跑完,也有很多尔虞我诈充斥在其中。
这个郜国便是这样巴掌大的小国家,郜国在宋国的北面,夹在宋国和鲁国中间,郜国的地皮面积比薛国还要小,小了一半之多。
而郜国的身边都是宋国、鲁国、齐国等等这样的大国,有的时候还会被淮夷骚扰,因此郜国可谓是夹缝生存。如今的郜国便依附在宋国的权威之下,每年都给宋国进贡。
这次天子来到宋国下榻,郜国的国君郜伯自然要前来拜见天子,在天子面前刷刷脸熟,之后还要参加公子冯的即位典礼,这个郜国的长公子便是跟着郜伯一起来的。
祁律一听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个年轻的男子穿着如此华贵,原是个小国的公子,因此衣着华贵也在情理之中了。
祁律和公孙滑说话的当口,祝聃已经给郜国公子包扎完伤口,还嘱咐说:“伤口有些深,这两日勿要沾水,上几次药便能大好了。”
郜国公子表情略微有些羞赧,不甚好意思的看向祝聃,说:“多谢祝将军,祝将军若是左右无事……不如……不如请到馆驿小饮,也让我设宴款待,好生感激祝将军一番。”
姬林是天子,一行人下榻在宋宫之中,郜伯和郜国公子则不能下榻在宫中,而是下榻在宋国都城的馆驿里。今日郜国公子是跟随郜伯来拜见天子的,所以才进了宫来。
祝聃一听,连忙摆手说:“不不,小事一桩,不劳烦郜公子款待了,不值一提。”
那郜国公子竟一把拉住祝聃的手,声音软绵绵的,有些恳求的说:“这点子小伤,对于祝将军来说,必然是小伤,不值一提,但是对于我来说便是大事儿,怎么能算是小事儿呢?还请祝将军给个面子,赏脸燕饮一番,也让我好感谢祝将军的恩德……难道,难道祝将军想要我就这么欠着祝将军的恩情么?”
祁律听着,突然感觉胳膊发麻,伸手一搓,恨不能掉一地的鸡皮疙瘩。那郜国公子的面容是万万不及公孙滑的万分之一,说起来无功无过,没有太好看的地方,也不觉得难看,便是一个路人甲的颜值,然而郜国公子说起话来竟然纤纤细细的,恨不能比姑娘家还纤细。
祁律没有歧视郜国公子的意思,只是觉得郜国公子其实并非纤细,而是故意做作,这做作的模样也太明显了,亏得祝聃是个老实人,否则放在别人身上,一准儿也掉下鸡皮疙瘩来。
祁律眼眸微微转动,郜国公子看来是想要拉拢祝将军,怕是因着郜国太小了,所以想要拉拢一两个人为他们说话。
祝聃是虎贲军的朗将,别看祝将军的官职并不是很高,但是虎贲郎将负责保护天子的安全,因此是天子身边之人,平日里都能说得上话的,也是天子信任的人,试想想看,天子怎么会让不信任的人负责自己的安全呢?
所以郜国公子想要拉拢祝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祝聃这个人特别老实,嘴巴也笨,他和虢公忌父本质上是一种人,只不过虢公虽然实诚,但脑子不笨,在黑肩谋反的时候,虢公忌父便看出了黑肩的端倪。
这个祝聃比虢公忌父还加了一个“更”字,简单来说就是更实诚,更容易轻信于人。
郜国公子如此诚恳的拉着祝聃,祝聃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这……那好罢,左右卑将现在无事……”
郜国公子盛情邀请,祝聃推脱不开,竟然同意了,要和郜国公子出宫去馆驿燕饮,公孙滑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这里额角青筋都蹦了出来,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冷声笑出声来,说:“祝将军大白日的便要饮酒宣淫了么?怕是祝将军都忘了,上次是怎么丢掉的符传,倘或这次再饮醉,被有心人偷走了符传,可别怪赖旁人呢。”
公孙滑的语气冷冷的,一改平日的温柔温顺,不只是声音冷冷的,而且还夹枪带棒。祁律一听险些笑出来,好家伙,这公孙滑酸的,仿佛上次偷走了祝聃符传之人,是别的甚么人一般,不然为何公孙滑如此理直气壮?
祝聃没成想花丛后面竟然还有人,一眼看过去,都是没看到祁律,只看到了公孙滑,也不知怎么的,祝聃当即有些心虚,赶紧撇开郜国公子抓住自己的手。
“啊呀!”郜国公子柔柔的呻吟了一声,说:“祝将军,您弄疼我了。”
祁律:“……”又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祝聃一听,赶紧道歉,说:“对不住对不住。”
祁律站在一旁看好戏,眼看着祝聃和郜国公子“纠缠不清”,公孙滑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干脆转身便走。
祝聃想要去追公孙滑,说:“公孙!郑公孙……”
但是公孙滑根本没有搭理他,哪里还有往日的温顺,仿佛浑身支棱着倒刺,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郜国公子却拉着祝聃,说:“祝将军,您不是答应了要与我去馆驿,祝将军您这是去哪里?”
祝聃十分不好意思,说:“对不住,卑将还有要事,燕饮之事便不必了。”
祝聃推脱着郜国公子,赶紧脱身走了,郜国公子在后面追了两步,说:“祝将军,祝将军您别走呀!”
郜国公子没看到花丛后面还有人,祁律和獳羊肩都在后面,公孙滑是走了,但祁律和獳羊肩并未走,那郜国公子眼看着公孙滑和祝聃离开,突然变脸一样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自己也走了。
祁律咂咂嘴,险些笑出声来,哪成想一出门看了一场好戏,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公孙滑竟然气的仿佛是一个炮仗,说起来这个郜国公子还有点斤两。
祁律本是要去膳房的,差点给他打岔忘记,便带着獳羊肩继续往前走,穿过小路之后,祁律竟然看到了一片林子,林子稀稀疏疏的,开满了小黄花,空中飘散出一股香气,虽然这些小花和宋宫花园中那些名贵的花卉相比不值一提,但祁律看在眼中,竟然莫名眼眸一亮。
獳羊肩见太傅的眼睛突然亮堂起来,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错觉,只觉得这些小黄花似乎要遭殃。
正是秋日的天气,这些小花开的烂漫,祁律走过去盯着那些花朵,轻轻嗅了嗅,好似十分喜欢的样子。
平日里太傅并不是一个附庸风雅之人,若问太傅最喜欢甚么花,獳羊肩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花椒。
虽只是个冷笑话,但看得出来,祁律根本不是一个风雅之人,他从来不喜欢侍弄花花草草,如今看到这毫不起眼的小黄花,竟然如此喜爱,獳羊肩便有些好奇了,说:“太傅,这花有何不妥么?”
祁律幽幽一笑,说:“妥,相当的妥,而且不能再妥了。”
祁律说罢了,左右看了看,似乎做贼一样小声说:“小羊,你可知道这花叫什么?”
獳羊肩说:“回太傅,是木樨。”
祁律一听,木樨,那便没错了,就是常说的桂花无疑,刚才祁律经过的时候便觉得有些眼熟,而且闻着香味也熟悉,这一树的小黄花,看起来特别喜人。
为何一向不喜欢花卉的祁太傅,会看着小黄花喜人,当然不为别的了,这桂花可是很好的食材!
祁律笑眯眯的说:“小羊你可知道,木樨能做什么美味儿?”
獳羊肩一听,恍然大悟,原太傅露出一脸“邪恶”的笑容,是看上了木樨的花朵,想要入菜!
说起这桂花,如今这个年代还很少见,虽桂花能入菜,能入药,但是在这个年代还不流行桂花,而且桂花的模样也不是十分金贵,因此一般的贵族并不喜欢,也就不常见,几乎没什么人工种植,很难想到宋宫之中会有这样一片桂花。
祁律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桂花,尤其现在这个天气,微微转凉,正是桂花开花的时候,如今桂花开的正好,眼看这边要凋谢了,倘或不用桂花来做菜,岂不是全都浪费了?当真是可惜。
祁律笑着说:“小羊,我跟你讲这个花卉可以入菜,做成桂花粥、桂花酒酿小圆子、桂花藕粉、桂花奶冻、桂花蜂蜜、桂花糕、桂花茶、桂花甜年糕……总之那是一大堆的好吃食,怎么吃也吃不腻的。”
獳羊肩听着祁律细数那些吃食,虽全都没听说过,也从没想过原来木樨之花还可以吃,但听着听着,只觉得唾液都分泌了起来,竟然有些馋嘴了。
祁律说完,揪了揪獳羊肩的袖子,左右看了看,说:“小羊,快动手,揪点桂花回去。”
獳羊肩那平静的面目终于有些憋不住了,说:“太傅,这……不好罢。”
木樨好端端的开着,祁律却要揪花来吃,好像的确不是很好似的,不过眼看着木樨花就要开败,倘或不揪回去也是浪费,獳羊肩本人很喜欢甜食,听祁律系数了很多木樨做成的吃食,一时也有些蠢蠢欲动。
祁律循序诱导着小绵羊,说:“小羊你看,这些花都要掉了,咱们不揪花,接着还不行么,等花瓣掉下来的时候咱们接回去。”
獳羊肩:“……”太傅的嘴,骗人的鬼。
祁律和獳羊肩偷偷摸摸的正准备揪花,两个人本就做贼心虚,这时候突听一声大笑“哈哈哈!这可是祁太傅?”,那笑声十分爽朗,吓得祁律和獳羊肩都是一惊,恨不能蹦起来,祁律赶忙把手中的花儿塞到獳羊肩手里,獳羊肩则是赶紧用袖袍挡着,把花瓣背在身后。
祁律回头一看,又是他不认识的人,大约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头发花白,微微发福,留着络腮胡,特别爽朗的走过来,一副要和祁律攀谈的模样。
他方才一笑,祁律差点给吓着,干笑着拱手说:“律正是,请问您是……?”
那中年男子大笑着说:“果然是祁太傅了!孤远远一看,这林中有一位丰神俊朗之人,越看越像是破获淮夷,大名鼎鼎的祁太傅,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真是不该,孤还未自我介绍,孤乃是郜国的国君。”
祁律听他说“孤”的时候,便已经猜到了,能用这个自称的,肯定是一国之君了,而宋国的宫殿里,除了宋公与夷之外,还有人用这个称谓,那肯定是今日来拜见天子的郜伯了。
刚刚祁律才见了郜国的长公子,如今便见到了郜国的国君,长公子如此年轻,看来这个郜伯也算是“老来得子”了。
祁律拱手说:“律见过郜公。”
“不敢当不敢当!”郜伯连忙摆手说:“今日孤来叩拜天子,本以为见不到太傅,哪知道咱们如此有缘,在这里便见了面儿,当真是有缘,有缘呢!”
郜伯又说:“是了,孤还备下了一些薄礼,还请祁太傅不要嫌弃。”
他说着,不等祁律拒绝,便已经说:“来人啊!将薄礼送上来!”
很快就听到“嘻嘻嘻”的娇笑声,一帮子“姹紫嫣红”的美人儿们捧着食合走了过来,大约八个人,祁律一看这场面,还以为是盘丝洞的蜘蛛精跑了出来,眼皮恨不能跳两下。
那八个美人儿“姹紫嫣红”,一水儿全都是男子,而且都是娇滴滴的男子,和郜国公子是一个挂的。祁律登时有些头疼,心想着自己的名声是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才开始初恋,以前也没有乱搞,怎么郜伯送个美人给自己,竟然送的全是男人?
郜伯笑着说:“祁太傅请看,孤知祁太傅是个喜欢美食之人,平日里也精于理膳,因此这次前来,特意从我郜国选出了八位精于理膳的膳夫……”
祁律心里默默吐槽着郜伯,这八个是膳夫?明明一个个的人比花娇,而且细皮嫩肉,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类型,怎么可能是膳夫?
郜伯继续说:“祁太傅平日理膳太过辛苦,倘或有这些膳夫跟随在祁太傅身边,那必然大不一样了,也能为祁太傅分忧,而且孤知太傅喜欢花椒,因此特意为太傅细选了一些。”
那八个姹紫嫣红的“膳夫”娇笑的打开食合,原食合里放着的都是花椒,看那成色还是好东西。
祁律头一次见到送“膳夫”和送花椒的,郜伯笑的十分诚恳,说:“这是孤一点子心意,还请祁太傅笑纳。”
祁律看到花椒的一瞬间,不得不说是心动的,这年头的花椒很贵,祁律来到宋国也没有带多少花椒,花椒可是好东西啊,可以炸小酥肉吃。外焦里嫩的小酥肉,还包着花椒,花椒炸的焦香,一口咬下去外壳酥脆,肉质鲜美,花椒又香,简直不能再好吃。
祁律眼看着这些花椒,已经自动变成了小酥肉的模样。礼已经送到祁律面前来了,倘或不接受的话,实在不符合祁律的性子,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祁律眼眸一转,微笑说:“那便多谢郜公的厚礼了。”
獳羊肩有些吃惊,他今日不知道吃惊了多少次,按照獳羊肩对祁律的了解,还以为他会拒绝郜伯,没想到祁律竟然一口答应下来。
不只是花椒,祁律也没有拒绝那些“膳夫”,仿佛全都答应了下来,不管是花椒还是膳夫,照单全收。
祁律一向不是爱见美色之人,如今一口气收了八个膳夫,獳羊肩看到直发懵,难道……难道太傅不亲近美色则已,一亲近便想开开荤?
郜伯听过很多传闻,祁律拒绝了郑国太宰祭仲的亲妹妹,性子大变,从此不亲近女色,所以郜伯便选了一些美貌的膳夫来送给祁律。他素来听闻祁太傅这个人油盐不进,很不好讨好,还以为今日的花椒和膳夫是送不出去的,哪成想竟然如此容易,祁律全都答应下来,完全没有“讨价还价”。
祁律笑眯眯的说:“实在多谢郜公了,郜公破费。”
“哪里哪里!”郜伯见他收了自己的礼物,欢心还来不及,说:“只要祁太傅喜欢,那便好了,这有甚么可破费的。”
祁律收了礼,郜伯欣然便走了,留下祁律、獳羊肩还有八个姹紫嫣红的膳夫,一时间獳羊肩有些头疼。
獳羊肩迟疑的说:“太傅……”
祁律抬起手来,笑眯眯的说:“小羊,你如此看着太傅,我会以为你把太傅看成了好色之人。”
獳羊肩:“……”
祁律一口气留下了八个膳夫,獳羊肩心中有点发毛,难道太傅不是看上了这些膳夫的美貌?还有别的深意不成?
姬林进了宋国之后便很忙,今日还要接见郜国来的国君,一心只想赶紧忙完手头的事情,然后抽空去陪着祁律。自从和祁太傅两情相悦之后,姬林一刻也不想让太傅离开自己身边,不过奈何公务繁忙。
姬林正在忙着册封新宋公的事情,寺人不知交头接耳什么,一面偷偷说着,一面还瞥着姬林这边。
姬林早就听见他们交头接耳了,把手中的简牍放下,说:“什么事?想要禀报便禀报罢。”
寺人赶紧走过来,恭敬的说:“回天子,其实……其实是郜公的事情。”
姬林挑眉说:“郜公?”
郜国的国君才刚刚离开。
寺人又说:“也是……也是祁太傅的事情。”
姬林刚才听到郜公两个字,还兴致缺缺的,如今听到祁太傅,立刻抬起头来,说:“郜公和祁太傅有什么干系?”
“本是没有干系的……”寺人支支吾吾的说:“不过……不过方才郜公叩拜离开之后,在花园遇到了祁太傅,郜公送了八个嬖宠与祁太傅。”
嬖宠?那不就是男宠么?
而且一口气送了八个!
姬林一听,立刻坐不住了,他刚刚才和祁太傅在一起,便有人一口气送给祁太傅八个男宠,这不是撬天子的墙角么?姬林眯了眯眼目,面子上维持着平静,说:“那太傅呢?太傅的意思如何?怎么拒绝的?”
无错,拒绝。因着姬林刚刚和祁太傅两情相悦,所以姬林笃定,祁太傅应该是拒绝的。
哪知道寺人为难的说:“回天子,祁太傅没有拒绝啊。”
姬林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祁律没有拒绝郜伯送来的八个美人儿,阴沉的说:“甚么?”
寺人明显感觉到天子的情绪阴沉了很多,面容阴云密布,好像随时会下雨,而且还是电闪雷鸣那种雷阵雨,低声重复说:“太傅……太傅没有拒绝郜公,全……全都收了。”
姬林听清楚了,他只是不敢置信,因此反诘了一句,寺人的回答仿佛是一团火焰,直接投在了姬林心中的滚油里,“轰!”瞬间着了起来。
姬林手头还有很多公务,但是已经坐不住了,这会子连面子上的镇定都维持不住,立刻站起身来,黑着脸便往外走去。
天子来到花园的时候,远远的便听到“嘻嘻哈哈”的娇笑声,木樨的林子里充斥着欢笑的声音,一堆娇嫩的声音说:“太傅——太傅!您快看呀!这朵花儿好嘛!”
“你的不好!太傅您看呀,小臣手上这朵花才好呢!”
“我的好,太傅您喜不喜欢这朵嘛!”
姬林一走过来,便看到花丛中姹紫嫣红的,那些嬖宠娇滴滴的讨好着祁律,一个声音比一个水嫩,姬林的脸色瞬间更黑了,大步走过去。
无错,祁律一口气收下了八个嬖宠,不过祁律并不是收下他们来宠幸的,而是收下他们……
来揪花的。
祁律收了这些美貌的膳夫们,一人发了一个小筐子,也不需要自己和獳羊肩动手了,便让他们来揪花。
祁律看了看膳夫们揪的花儿,说:“烂的便不要了,仔细一点,也不要压了。”
“那边,那边几朵也不错。”
“对对,你揪的不错,再来点。”
祁律指挥着膳夫们揪花,俨然像是个包工头儿一样,花丛中堪称“其乐融融”“莺歌燕舞”。
祁律正沾沾自喜,自己当真是太聪明睿智了,毕竟自己和獳羊肩人手少,想要揪花也不容易,如今郜伯送来了一堆的帮手,祁律是不用白不用的。
祁律笑眯眯的看着那些膳夫们揪花,转头看到花丛那边还有一大片,花开的很茂密,而且马上便要败掉了,祁律便往那边走去,对獳羊肩说:“小羊,你看着他们揪花,我去那边看看。”
獳羊肩十足无奈,抬起手来揉了揉额角,嘱咐说:“太傅,不要走太远。”
祁律点点头,往花丛深处而去,他刚走几步,就听到“沙沙!”一声,一个黑影突然闪出来,祁律“唔!”的惊呼一声,不等他反应过来,黑影一把捂住祁律的口鼻,直接将人拖进了花丛深处。
“嘭!”祁律的后背靠着木樨的树干,这片花丛开的茂密,树叶遮挡着秋日靡靡的日光,投下一片黯淡的阴影,那人将祁律一把拖进来,放开桎梏着祁律的手,竟然低头便含住了祁律的嘴唇。
祁律刚想要挣扎,却觉得那人十分熟悉,额角还凉丝丝的,不正是天子的冠冕玉坠垂了下来,贴在自己的额角上么?
祁律没想到天子来了,而且还把自己拖进了花丛,姬林的亲吻很急促,与祁律不断纠缠,祁律感觉到死死的刺痛,姬林才放开了他。
光线虽然暗淡,但祁律一眼便看清楚了,真的是天子。
祁律惊讶的看着天子,说:“天子?天子不是公务繁忙么?怎么突然来这边了?”
姬林盯着祁律,方才亲吻的时候还是一头大野狼,现在瞬间变成了小奶狗,十分哀怨的说:“太傅你还说?太傅收了八个嬖宠的事情已然传开了,全都传到了寡人的耳朵里。”
祁律恍然大悟,随即“狡辩”说:“天子有所不知,这些不是嬖宠,是膳夫,膳夫……”
姬林眯着眼睛,危险的“嗯?”了一声,祁律干笑说:“其实……其实律收这些嬖宠,不是,膳夫……是来揪花的,天子有所不知,这些木樨之花可以入菜,味道甘美香甜,天子不是喜欢食藕粉么?木樨花可以做成桂花藕粉,比绿茶藕粉更加香甜甘……”
祁律侃侃而谈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姬林全部堵了回去,姬林又亲了一下祁律,说:“寡人虽喜藕粉,但更喜太傅,太傅的滋味儿才是最甘美的。”
祁律:“……”又要沉浸在天子的温柔乡中了。
姬林说:“寡人不管,反正太傅不能收这些嬖宠。”
祁律实在受不了小奶狗和自己撒娇,连忙一口答应,说:“天子放心,一会子等他们揪完了花,律便把这些人遣走。”
姬林嘱咐说:“都遣走,一个也不许留。”
祁律连声说:“是是,自是一个都不留的。”
正说话间,那些膳夫们揪着花往这边来了,想必是那边的花儿摘得差不多了,总不能全都给揪了,要分散的揪,不能影响美观。
祁律听着脚步声逼近而来,自己和天子却在花丛之中“偷情”,一颗心脏仿佛擂鼓一样,催促的说:“天子公务繁忙,还是快些回去罢。”
姬林拥着祁律,将人抵在花丛的树干上,轻笑说:“怎么,太傅这会子怕了?收了八个嬖宠之时,怎么不见太傅害怕?寡人还以为太傅的胆子大的很呢。”
祁律和天子躲在花丛里做这等偷偷摸摸之事,万一那八个膳夫真的走过来看到了甚么,祁律倒不是怕自己和天子的事情传出去,但这青天白日的,便在花丛中如此如此,恐怕要被人说成是白日宣淫,到底不太妥当。
姬林却不放开祁律,笑着说:“太傅亲亲寡人,否则寡人可是不会走的。”
祁律耳听着跫音降至,越来越近,那些膳夫们“嘻嘻哈哈”的摘花,甚至嬉笑之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你这朵好看”“我的也好看”“啊呀这些花好香呢”“咦,好奇怪,太傅去了何处?”
膳夫们走得近了,但是天子言出必行,偏偏不走,祁律当即眼一闭,心一横,立刻攀住天子的肩背,仰起头来便主动亲了上去。
天子眼眸发深,一把搂住祁律,低下头去,两个人的吐息立刻缠绵在一起,祁律再一次陷入了天子的温柔乡中。
这温柔乡对祁律来说,简直便像是猫咪见到了猫薄荷,瞬间什么杂念都抛的一干二净,也不怕被人发现了,死死搂着姬林不放手……
“咦,太傅在那呢!”
“太傅太傅!您看小臣摘了好些花儿呢!”
“太傅?”
膳夫们发现祁律,立刻全都围过去,却见祁太傅紧紧抱着一株木樨的树干,面朝着树干,把脸埋在胳膊肘中,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祁律此时是羞耻得没脸见人,方才千钧一发之际,眼看着便要被人发现了,祁律竟然还不想放开俊美的天子,只觉得太刺激了,险些便要被人发现。
祁律也不敢揪花了,一看到这些小黄花,条件反射的便想到自己和天子在花丛中偷偷摸摸的场面,连忙咳嗽一声,说:“行、行了,这些花儿便够了。”
祁律得了桂花,便一脸无情无义的让獳羊肩去把这些膳夫归还郜伯,简直是翻脸不认人的大猪蹄子本蹄子无疑了。
祁律带着一筐子桂花来到膳房,一走进去就有膳夫上士迎接,因着宋公与夷早就传了话儿,他知道祁律这个人喜欢理膳,平日里总是喜欢做点小食,所以提前告知了膳房,祁太傅或许会来,让他们恭敬一些。
膳夫上士早有准备,见面到祁律来了,恭恭敬敬的迎接,还打扫了一个灶台供祁律使用,所有的膳具一应俱全。
祁律把自己的桂花放好,准备做一些小食儿,一抬头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可不就是之前见过的郜国公子么?
郜国公子竟然也在膳房之中,他不知道做了什么菜色,看起来带着酱油的颜色,也没什么卖相,一坨坨的陀在承槃里。
郜国公子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之后用小匕舀了一勺瓶子里的粉末,倒进菜色里,还搅拌了一番,随即端着那菜色便走了。
祁律看得直皱眉,便对身边的膳夫上士说:“上士,刚走出去的可是郜国公子?”
“是是,”膳夫立刻说:“正是,正是郜公子。”
祁律又说:“律方才见到郜公子往菜色里放了一些,那是甚么东西?”
膳夫上士回答说:“是了,祁太傅有所不知,那是郜公子独门的秘制佐料。”
祁律奇怪的说:“秘制佐料?”
膳夫上士说:“是啊,郜公子来宫中有一段时间了,经常过来理膳,每次都会带这样的秘制佐料,别看郜公子的膳食卖相平平,但是那滋味儿,当真是别说,吃过一次还想吃下一次呢!”
膳夫上士对郜国公子的理膳手艺赞不绝口,不只是膳夫上士,其他人也是如此,但凡是尝过郜国公子手艺的人,没有不赞叹的。
祁律倒是有些好奇,因为他刚才看郜国公子的菜色不是很出彩,虽只是看了一眼,但祁律是个理膳的老手儿,也能看的出来那肉质很老,上色太深,仿佛是一锅乱炖,也没什么讲究和章法,竟然被这么多人夸赞,祁律真是越发的好奇起来。
郜公子很快走了,并没有停留,祁律只好安心地做自己的桂花小吃,弄了一些年糕来,打算炸年糕,然后裹上桂花蜂蜜酱,再做一个桂花奶冻、桂花糕、桂花酒酿小圆子,沏一壶桂花茶。
祁律忙叨了一阵,桂花的这些吃食都不算太复杂,准备好之后立刻便想给天子端过去。他之前已经答应了给天子做桂花的小食,而且天子公务这么繁忙,也应该送点小食犒劳犒劳天子。
祁律端着一承槃的桂花小食离开膳房,走到半路上便遇到了公子冯,公子冯正在射箭,只有他一个人,身边没有寺人宫女侍奉,也不见宋公与夷。
公子冯这些日子恢复的不错,身子骨又硬朗了起来,也不需要人照顾了,每日还会保持锻炼。
“铮——”飞箭脱弦而出,“哆!”一声没入靶子。
祁律可是见识过的,公子冯百步穿杨,那箭法一点子也不逊色于祝聃将军,祁律刚想过去凑热闹,突然皱了皱眉。
因为公子冯这一箭竟然射偏了,直接打在了靶子的最边缘。
祁律挑了挑眉,还以为公子冯刚才分心走神,也没有在意,“铮——!”“铮!”“铮!”紧跟着又是连续三声,公子冯连着放了三箭,每一箭竟然全都打偏,没有一箭射在把靶心上,还有一箭冲着祁律便来了,可见射的有多偏。
祁律有些惊讶,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箭矢,又抬头去看公子冯,按理来说祁律站的不算太远,公子冯竟然没有发现自己。
公子冯脸色阴沉的厉害,他来到靶子旁边,将靶子上的箭矢全部拔下来,“啪嚓!”一声扔在地上,狠狠的深吸了两口气,还是没有发现祁律。
祁律看着公子冯拔箭的动作更加奇怪了,公子冯伸手去拔箭的时候,竟然还摸索了两下,这才抓住箭矢拔下来,每次拔箭都会摸索两下,那动作非常古怪。
祁律眯了眯眼睛,抬步走过去,虽心中奇怪得很,却面带微笑,说:“宋公子!”
公子冯脸色十分暴怒阴沉,听到祁律的声音,立刻换上一脸平静,仿佛变脸似的,拱手说:“祁太傅。”
祁律端着承槃走到公子冯面前,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公子冯,公子冯的面色还是很苍白,这几日身子骨倒是恢复了不少,但是脸色总是很苍白,不知是不是祁律的错觉,总觉得他的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
而且公子冯这些日子不愿意走动,也拒绝了宋公与夷的照顾,总是一个人呆着。
祁律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随即笑着说:“宋公子又在习武呢?想必累了罢,律刚好做了一些桂花茶,桂花清香,苦菜解渴,宋公子不防饮一些?”
公子冯礼貌的婉拒,说:“不劳烦太傅了。”
祁律笑眯眯的说:“诶?怎么是劳烦呢,宋公子请喝罢,而且律堪堪做出桂花茶,正好想找个人来品尝品尝,宋公子便别推拒了。”
公子冯听他说到这个份儿上,也不好再拒绝,他微微低下头来,看着祁律手中的承槃,眯了眯眼睛,又眯了眯眼睛,不知道在迟疑甚么,竟然一时没有伸手。
祁律双手端着承槃,因此没有手将桂花茶递给公子冯,便似笑非笑的说:“宋公子,怎么了?桂花茶不正在您的左手边么?”
祁律这么一说,公子冯立刻说:“是了,无事。”
他说着,果然顺着祁律的话,端起了最左手边的一只小豆,放在唇边轻轻呷了一口,登时眼眸一眯,眼神划过惊讶。
因着公子冯按照祁律的话,左手边拿起来的根本不是甚么桂花茶,而是桂花酒酿小圆子。
一个是茶,一个是酒,味道能一样么?虽公子冯以前也没有喝过桂花茶,但是他喝过祁律煮制的其他苦菜茶,茶的味道还是知道的。
公子冯呷了一口,眼眸划过一丝诧异,整个人都僵住了。
祁律早就觉得公子冯不对劲儿,自从坠马之后,整个人都很不对劲儿,方才又见到公子冯射箭脱靶,这会子连茶和酒都分不清楚,祁律不过是诈一诈公子冯,哪知道公子冯竟然顺着祁律的话,真的端起了左手边的酒酿小圆子来饮。
祁律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声音压得很低,沉声说:“宋公子,你的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