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祁律没成想,祭牙醒过来第一句对自己说的话,竟然是这么一个字,虽然只有一个字儿,但是冲击力十足之大。
祁律懵了一下子,随即说:“这……弟亲,律不是你娘。”
话刚说完,祭牙一点子也不在意,搂着祁律的脖颈,歪头看着一旁的公孙子都,随即“嘻嘻”笑起来,甜甜的又喊了一声“爹爹!”
公孙子都:“……”
姬林一听,这哪里成?虽祭牙现在的神智只是一个孩子,但祁律变成了祭牙的娘,而公孙子都变成了祭牙的爹,岂不是说祁律和公孙子都有什么过于亲密的干系?
姬林只觉得胃里烧得慌,又酸又烧,仿佛要着火,立刻挡在公孙子都面前,一脸正色的对祭牙说:“不行,寡人不允许,寡人要做你爹。”
祁律:“……”已经够乱了,天子怎么还来捣乱!
医官很快赶过来给祭牙医看情况,回禀的还是那样,祭牙因为碰了头,神志不清,因此现在的神智活脱脱一个小孩子,说话也说不利索,如今的医学条件实在太差,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医官也不敢说大话。
医官只能反复的说:“祭小君子年纪轻,身子骨儿也好,倘或细心调养,应该会有好转。”
医官简直就是画大饼,应该会有好转,也不知能好转到什么程度,也不知祭牙什么时候才能认识人。
不过万幸的是,祭牙已然醒了过来,彻底脱离了危险。
马上便要子时,祭牙虽然才醒过来,但是失血过多,身子骨儿也虚弱的很,闹腾了一阵,很快又睡着了,昏昏沉沉的睡过去,还没心没肺的打起了小呼噜。
公孙子都照顾着祭牙,让祭仲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再换祭仲过来照顾,其余人也就从营帐里退了出来,让祭牙好好休息。
祁律回了营帐,这一天也累了,心想明日一早起来,给祭牙做一些滋补的吃食,祭牙这模样都瘦了,多吃一些有营养的,伤口愈合也能快一些,到底少受一些罪。
祁律迷迷糊糊的想着做甚么吃得好,很快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獳羊肩端着水盆往祁律的营帐走,一个黑影突然闪出来,差点撞了獳羊肩的水盆,獳羊肩赶紧稳住,抬头一看,竟然是石厚!
石厚怀抱一把长剑,应该是刚刚下了值岗,他如今是祁律的贴身护卫,晚上也参与营地的守夜,他是最后一班,刚刚下了值岗,便看到了早起的獳羊肩。
獳羊肩被石厚拦住,淡淡的说:“石骑奴有甚么事儿么?”
石厚一笑,说:“家宰大人如今唤石骑奴唤的当真是顺口的紧,不是往日里追在厚的身后,日日唤着宗主宗主的时候了?”
獳羊肩听他调侃自己,便说:“倘或石骑奴无事,我还要去侍奉太傅早起。”
石厚笑着说:“你每日去的那般早,太傅也起不得……”
石厚是见识过祁律早起的,每日早起就跟打仗一样,尤其是每次早朝之时,祁律根本无法爬起来,十有八九都是石厚把他扛出太傅府,放在辎车上的。用石厚的话说,想要卖了祁太傅,其实完全不需要任何诡计,只等早上潜入祁太傅的房舍,直接将祁太傅扛走便行了,祁太傅一睡起觉来,那是雷打不动,怎么也不醒的。
石厚这么说着,哪知道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个声音说:“谁说律没起身?”
随即帐帘子打了起来,真的是祁律!
祁律已然早起,不过还没有束发,穿着一身素色的里衣,长发披肩而下,打起帐帘子,说:“石厚,你又欺负我家小羊?”
石厚一面惊,一面无奈,惊的是今日太阳打西边儿升起来的,不然祁太傅为何这么早便起了身?无奈的是獳羊肩虽的确是太傅府的家宰,但祁律总是开口闭口“我家小羊”,这听起来怪别扭的。
祁律招手说:“来小羊。”
獳羊肩赶紧越过石厚,端着水盆进了营帐,跪下来将水盆摆好,说:“请太傅洗漱。”
石厚也腆着脸挤进来,他虽值夜,却没有半分困倦,精神得很,笑着说:“太傅今日起的如何这般早?不如厚帮太傅叫医官来瞧看瞧看罢?”
獳羊肩瞪了石厚一眼,石厚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调侃祁律起得太早,可能“有病”。
獳羊肩淡淡的说:“倘或石骑奴无事,便先退下罢。”
祁律匆忙洗漱,又让獳羊肩帮自己束发,笑着说:“石骑奴怎么能退下呢?石骑奴既然如此有精神,那正好帮律做一件事儿。”
石厚挑眉说:“不知太傅想要委以厚甚么重任?”
祁律笑了一声,说:“你想多了,律是要你……去偷东西。”
“偷……偷东西?”饶是石厚平日里脸皮很厚,如今听到祁律这么名正言顺,大张旗鼓的说让他去偷东西,脸上也是一阵火辣。
想他堂堂石氏少宗主,就算如今的确失势,但也不至于下作的去盗窃,这是石厚十分不耻的行径。
獳羊肩虽然知道祁太傅总喜欢出奇制胜,听了也吃了一惊,说:“这……太傅,您若是想要甚么,小臣替您去置办,何必……何必……”去偷呢。
祁律见獳羊肩和石厚都一脸菜色,不由觉得好笑,说:“其实今日律起个大早,是准备给祭小君子熬制一味滋补的汤品。”
祭牙失血过多,而且受伤很重,如今的神智又像是个三岁的小娃娃一样,也不怎么配合吃药,只是用药的话必然好不得,祁律觉得食补也是关键,便想做一些营养的美味儿。
祁律对着獳羊肩和石厚招招手,说:“来来,我告诉你们,这味美味儿,咱们营中便有,但没得买,只能偷,因此律今日起了大早,便是想要趁着清晨无人,好作案啊!”
獳羊肩:“……”
石厚:“……”
难得獳羊肩和石厚两个人都默默的不做声了。
石厚听祁律如此神神秘秘,便说:“太傅,这到底是什么美味儿?”
祁律一笑,只吐出两个字,说:“鸽子。”
鸽子!
怪不得祁律说只能偷,没得买呢,军营之中就有鸽子。春秋时期,信鸽已经开始流行,人们会训练信鸽来送信,大多是在军营之中用到。正巧了,虢公忌父就带来了不少信鸽。
祁律昨天晚上琢磨着,鸽子好啊,熬个鸽子汤,把汤头吊的浓浓的,然后只要汤,不要鸽子肉,再下一堆的小馄饨给祭牙吃,保证祭牙喜欢,既能吃饱,也能补血补气,何乐不为?
一说起术后滋补元气,这个鸽子汤必然是最好的。
因此祁律便打起了虢公忌父的鸽子主意。
石厚眼皮一跳,说:“太傅,您不会是让厚去偷……虢公的鸽子罢?”
虽只是几只鸽子,但是有句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那鸽子是虢公忌父的鸽子,谁不知道天子器重虢公忌父,想要罢免郑伯寤生的卿士头衔,转送给虢公忌父。
石厚倘或偷了未来卿士的鸽子,然后还给炖了……
祁律催促的说:“小石头,快去啊,再不去虢公可要晨起了。”
石厚突然觉得头疼不已,为何自己一世英名,却跟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主子?
祁律又对獳羊肩说:“小羊,你素来行事稳重,你去给石头把风,快去快回,别偷太多,两只便够了。”
獳羊肩眼皮也是一跳,他本以为只有石厚一个人遭殃,哪知道自己也跟着遭殃……
祁律难得起了大早,遣了獳羊肩和石厚出门,自己也出门去,出了营帐,往膳房而去,这时候早上没人,祁律便开始准备一些需要的食材和材料,准备一会儿做鸽子汤小馄饨。
没有一会子,祁律的食材还没准备好,便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原是石厚和獳羊肩回来了,石厚手里果然拎着两只鸽子,做贼一样交给祁律,说:“快拿着,快拿着!”
祁律一看,这两只鸽子还挺肥,说:“果然,以后这种事儿便交给你们二人去做。”
姬林晚上没怎么睡,一直在想“娘亲和爹爹”的事情,左思右想,绝对不能让公孙子都当爹,自己必须当爹!
他一大早上起来,本以为祁律没有起身,便往祁律的营帐去了,进去一看,祁律根本不在,倒是见到了獳羊肩和石厚,两个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姬林便说:“太傅呢?”
石厚说:“太傅在膳房,给祭小君子炖鸽子汤呢。”
“鸽子汤?”姬林有些奇怪,鸽子还能炖汤?鸽子那么小,也没肉,食之无味儿。姬林转念又是一想,说:“鸽子?梅山上有鸽子么?哪里的鸽子?”
他们之前在梅山狩猎过,有兔子,有飞禽,有走兽,还有皮皮虾,但是唯独没见到鸽子。
姬林似乎问到了点子上,獳羊肩和石厚又露出了那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眼神,獳羊肩嗫嚅的说:“是……是虢公的鸽子。”
姬林:“……”
姬林恍然大悟,为何这二人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样,不由抬起手来揉了揉额角,真是好嘛,他们竟然抓了虢公的鸽子……
虢公忌父一大早上起来,就被天子给叫了过去,虢公忌父还以为天子找自己,是准备商讨一下赶往老郑城的事情,毕竟他们还驻扎在梅山。
哪知道虢公忌父走进去,姬林却说:“此次梅山大破鄋瞒,虢公功不可没,寡人还未能奖赏虢公。”
虢公忌父赶紧拱手说:“忌父何德何能,不敢讨赏,倘或说是奖赏,祁太傅智慧超群,郑国公孙勇猛过人,祭小君子舍身救主,都比忌父应该得到赏赐,忌父又怎么可以讨赏呢?”
姬林笑着说:“虢公便不要谦虚了,这样罢……寡人便赏赐虢公一些鸽子,等回了洛师之后兑现。”
鸽、鸽子?
虢公忌父一脸迷茫,谢了天子赏赐之后,稀里糊涂的退出了天子营帐。
姬林给祁律善后之后,立刻往膳房而去,还未靠近,果然闻到了一股喷香的味道,真没想到,鸽子没有什么肉,烹饪之后竟然奇香无比。
姬林走进膳房,一眼就看到了祁律,祁律挽着袖袍,露出一双白皙的手臂,忙的仿佛一只陀螺,飞快的理膳。
他将鸽子汤炖上,然后开始准备包馄饨,正在剁肉馅,姬林便说:“太傅,寡人怎么看这香喷喷的鸽子,有点子面善呢?”
祁律没想到天子来了,而且还说鸽子面善,其实说到底,祁律还是有点子心虚的,干笑说:“天子,膳房肮脏地,还是请天子移步罢。”
姬林也不走,笑眯眯的说:“对了,方才虢公突然来找寡人。”
“虢公?”祁律一惊,毕竟心虚的厉害,连忙说:“虢公找天子,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军机要务?”
姬林故意说:“军机要务是没有的,但是虢公仿佛少了两只鸽子。”
“啊?”祁律顺口说:“这就发现了?”
“发现甚么?”姬林挑眉说:“发现虢公的鸽子还能炖汤?”
祁律:“……”
祁律又干笑了一声,姬林也不逗他了,真怕祁律一个手抖,剁肉馅再把自己给剁了,便说:“不逗太傅了,虢公并未有发现,倒是寡人发现了,你那小羊和石头嘴巴不牢固,没两句话什么都给招认了,看来太傅还是适合老老实实做好人。”
姬林又说:“太傅放心,刚才寡人见到虢公,又赏赐了他一些鸽子,已然帮你善后了。”
祁律只剩下干笑了,说:“律多谢天子。”
姬林走到正在炖的鸽子汤面前,轻轻扇了扇风,说:“谢便不必了,这汤……闻着鲜美的紧,不知吃起来味道几何?”
祁律心里头稍微有点不愿意,毕竟鸽子汤那么少,加水加多了便不浓稠了,岂不成了勾兑?鸽子又十分有限,给天子喝了,他弟亲还怎么滋补?
但是天子帮了大忙,不给天子吃又说不过去。
祁律只好挑拣了一个小小小……青铜小豆,然后盛出来半碗鸽子汤,恭敬的端到天子面前。
姬林低头一看,这鸽子汤的分量,和祁律的恭敬程度简直成反比,祁律有多恭敬,这鸽子汤就有多少,恨不能咂摸一口便没了!
姬林有些无奈,端起小豆来尝了一口,本想尝一口便算了,太傅这么“千辛万苦”的做鸽子汤,祭牙又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的,没道理跟一个伤患抢吃抢喝。
然,姬林这么一喝,鸽子汤的鲜美涌入口中,带着一股热腾腾的香气,只有一个字——鲜!
鲜味儿仿佛顺着口腔直接滑进了嗓子眼儿,他从未喝过这么鲜的汤,没成想小小的鸽子竟然还有这么鲜美的味道。
姬林眼眸一亮,两只眼睛简直“虎视眈眈”,祁律赶紧护住自己的锅子,这次打死他也不让姬林再喝了,否则再熬煮一会子,鸽子汤便没剩多少了,如何还能煮小馄饨。
姬林喝完了一碗,意犹未尽,但是眼看着祁律护着鸽子汤,只好说:“太傅,这鸽子熬了汤,还要么?”
祁律一看,天子没喝着汤,又开始贼着鸽子了。
说实在的,鸽子熬完汤之后,味道便不怎么好了,不是烂了,便是老了,精华皆在汤头里,鸽子就没什么意义了。
祁律便来了法子,不如把熬完汤的鸽子捡出来,反正扔了也是可惜,给天子来一个烤鸽子,外皮烤的焦香四溢,刷上点脆皮水蜜汁儿,用火一烤,那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儿的。
于是祁律便恭敬的笑着说:“天子若是想食,一会子律做一道脆皮烤鸽子,也是美味儿的。”
都是脆皮,姬林一下便想到了自己还是小狗子的时候,吃过的脆皮烧鹅,当时一只大腿子,都被祭牙给抢了去,小土狗还追着祭牙咬呢。
一想起来,当真是又好笑,又感叹,不由想念起这口儿来。
姬林在膳房帮不上甚么忙,一会子膳夫们便要来了,倘或看到天子在膳房,必然天下大乱,而且姬林留在这里,眼看着美味的鸽子汤,鼻息间闻着汤头的鲜味儿,说实在的也是对自个儿的一种酷刑,便准备先离开。
姬林说:“寡人去探看探看祭小君子,便有劳太傅了。”
祁律送走了天子,赶紧开始干活儿,将肉馅小馄饨全都包好,一个个肉馅鼓鼓的,仿佛小肉包儿一样,薄皮大馅圆溜溜,看着就喜庆。
等鸽子汤熬好,祁律便把鸽子捞出来,鸽子已经入了味儿,省去了灌卤水这种步骤,直接将鸽子涂上配置好的脆皮水,然后刷上蜂蜜开始烤制。
祁律手脚麻利,又将圆滚滚的小馄饨下锅,煮的小馄饨一个个飘起来,在热汤中旋转打转儿,就把馄饨捞出来,下在鸽子汤中,一切全都做好,正巧脆皮烤鸽子也出炉,便将所有东西全都盛装在木承槃中,准备端着去找祭牙。
天子去探看祭牙,必然也在祭牙的营帐之中,祁律径直往祭牙那面儿而去,路上竟然碰到了公孙子都。
公孙子都手中托着一只药碗,原是去给祭牙端药去了,祁律便说:“郑国公孙,帐中可还留了什么人?”
公孙子都说:“太傅放心,天子正在帐中。”
祁律点点头,两个人便一并子往祭牙养伤的营帐而去,还没进营帐,便听到“呜呜呜——呜呜——”的哭声。
祭牙竟是又哭了!
祁律赶紧掀开帐帘子,一眼便看到了祭牙与天子,姬林坐在榻边上,正在陪祭牙“顽耍”。
且说姬林从膳房出来,心里惦记着自己的烤鸽子,他来到祭牙的营帐坐了一会儿,公孙子都要去取药,嘱托了姬林照看一会儿祭牙。
公孙子都一走,祭牙便不老实了,一会子说要找娘亲,一会子说要找爹爹,就是不找天子。姬林脑补着娘亲是祁律,爹爹是公孙子都,登时肚子里又酸得很。
祭牙不老实,倘或乱动,会撕裂伤口,姬林只好陪他顽耍,随手拿了一只竹简过来,两个人便顽了起来。
祁律走进来,正好看到姬林手指简牍,天子容貌俊美,身材挺拔,坐在榻边,手里还拿着简牍,简直便是一幅风度翩翩的美景。
然……
姬林对祭牙笑着说:“你可识得这个字儿?”
祭牙如今的神智只是个小孩子,连人都认不清楚,更别说认字儿了,苦恼的摇摇头,姬林笑了起来,说:“你连这个字儿都不认识,是寡人赢了,快来,让寡人弹脑门儿。”
姬林说着,也不客气,“啪!”一声弹在祭牙的脑门儿上,祭牙的脑门红彤彤的,一看便是已经被弹了好几下,这必然不是第一次。
祭牙疼的“啊!”了一声,连忙捂住自己的脑门,嘴里立刻哼哼唧唧哭了出来,又见到“娘亲和爹爹”来了,那委屈更是翻滚着往上拱,立刻“呜呜——”的哭了出来,嘴里喊着:“娘……娘亲,呜呜——疼!”
祁律当真是没辙了,天子说去探看病患,没成想却在这里欺负病患,趁着祭牙神志不清,简直便是公报私仇,看看祭牙这脑门子红的,不知道弹了多少下。
姬林见到他们进来,立刻把简牍一扔,双手一背,好像根本不是自己弹了祭牙脑门一样。
祭牙哭的可凶了,祁律赶紧哄着,尽量把声音放的很轻很轻,说:“乖,不哭了,乖乖。”
祭牙窝在祁律怀里,他身上骨折很多,还下不来榻,赖在祁律身上,看的姬林莫名火大,只不过刚才的确是姬林把祭牙给惹哭了,倘或说出去,也不是甚么光彩的事儿,如今只好“忍气吞声”了。
祭牙使劲嗅了嗅鼻子,似乎闻到了香味儿,睁大了眼睛,瞪着一双好奇宝宝的大眼睛去寻找,肚子发出“咕噜——”的叫唤声。
祁律赶紧把鸽子汤小馄饨端过来,笑着说:“律今日一早便熬上了这碗鸽子汤,弟亲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吃鸽子汤是最滋补的,还有一些小馄饨,汤汤水水的也好消化。”
公孙子都说:“有劳太傅了。”
祁律笑着说:“律乃是祭牙的结拜兄长,自当尽心,倒是郑国公孙,这几日衣不解带的,当真是辛苦了。”
公孙子都轻笑一声,没有多说,把祁律手中的鸽子汤小馄饨接过来,用小匕舀着,仔细的吹凉,一口一口的喂给祭牙。
祭牙吃的特别香,毕竟鸽子汤有多鲜美,姬林早就尝过了,至于小馄饨,皮薄大馅,外皮滑溜溜,薄如蝉翼,皮却不烂,肉馅都是祁律亲自剁出来的,紧实弹牙,选用的皆是最好的肉,一口下肚汁水肆意,可谓是大满足!
祭牙一面吃,一面握着简牍来回挥舞的顽,有的时候还会把汤汁蹭在公孙子都的衣袍上,公孙子都平日里最爱干净,如今却一点子也不嫌弃,看到祭牙嘴角挂着汤汁,赶紧拿出帕子,给他仔细擦了擦嘴巴。
祭牙睁着大眼睛,嘴里还嚼着小馄饨,看到公孙子都给自己认真的擦嘴巴,眨了眨眼睛,突然探头过去,动作十足迅捷,竟然用油油的嘴巴在公孙子都的唇上印了一下。
“嗬……”他这举动吓得祁律倒抽一口冷气。
一来是因着祭牙嘴巴上都是油,还没擦干净,二来是祭牙与公孙子都,一个是卿族之后,一个是公族之后,两个人可谓是死对头,祭牙却突然亲了公孙子都,虽这会子祭牙没什么神智。
祁律还以为公孙子都要生气动怒,哪知道公孙子都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动怒,反而更加仔细的给他擦了擦嘴巴,说:“还食么?饱了么?”
祭牙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立刻又使劲点点头,公孙子都复又仔细的用小匕舀起一只小馄饨,吹凉之后喂到祭牙嘴边,动作异常的温柔小心。
祁律看得震惊不已,郑国公孙竟然没有生气?
姬林的脑海中则是“轰隆!”一声,他看到祭牙去亲公孙子都的时候,脑中不断地盘旋着自己那日“醉酒”,与祁律的一吻,粗暴而短暂,后来祁律还以为姬林把他当成了女子,泼了姬林一身冰水。
是了……姬林心中想着,寡人与太傅……也亲过。
姬林见到祭牙亲吻公孙子都之后,浑浑噩噩的。
脆皮烤鸽子十足鲜美,虽然鸽子肉不多,但是肉质被烤的很紧实,入口鲜美无比,配合着蜜汁脆皮,还有一股烤制的油香味,简直便是人间美味。
但是姬林吃的浑浑噩噩,一口烤鸽子入口,只觉得这外皮的迷蜜汁甘甜,回味无穷,好像太傅的唇舌一般,甜不腻人,还透露着一股青涩。
“天子?天子?”祁律震惊的说:“天子你怎么把骨头也给嚼了?”
姬林还在回味,突听祁律的话,这才回了神,发现自己嘴里“嘎巴嘎巴”正在嚼着骨头,连忙“哈哈、哈”干笑一声,为了天子的颜面,一本正经的说瞎话:“这……这鸽子烤的酥香,骨头都是酥的,能食、能食……”
“嘎巴!嘎巴!嘎巴——”姬林一面说,口中的骨头还发出脆生生的打脸之音。
祁律眼皮直跳,天子怎么真的跟一只大狗子似的,还吃骨头?因着他怕馄饨泡烂了,所以脆皮烤鸽子根本没有烤太长时间,骨头怎么可能是酥脆的?脆倒是脆生生,酥可能是天子的牙齿……
之后天子仍然浑浑噩噩的,吃烤鸽子还啃了自己的手,一个大牙印儿,祁律一脸迷茫的看着天子浑浑噩噩的走远,摇头说:“不知天子这是怎么的,跟中邪了似的。”
姬林的确中邪了。
因着祭牙的伤势不宜立刻下山赶路,所以姬林下令在梅山休整一日,第二天再行出发,从梅山往老郑城而去。他们也不能老在梅山呆着,随行的草药有限,祭牙的伤势,还是回了老郑城才方便医治。
因着明日要下山,今日大家早早都歇息下,姬林也很早变躺下来,但是辗转难眠,一直到子时,姬林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睁开眼睛一看……
“嗷呜?”
果然,寡人又变成了小土狗。
小土狗就趴在祁律身边,也在榻上,祁律还搂着小土狗,睡得正香甜,完全没发现他的狗儿子已经被“魂穿”了。
小土狗慢慢抬起小狗头,想要从祁律的胳膊下面钻出去,祁律却抱得很紧,因着小土狗扭来扭曲,祁律似乎被吵了,“嗯——”了一声,声音拉得长长的,还稍微有些不耐烦,听在姬林耳朵里,却像是撒娇一般。
姬林心头一突,小土狗的耳朵和尾巴全都竖了起来,仿佛受了甚么惊吓,因着祁律的声音太好听了,带着一丝丝困倦的低哑和慵懒,听得姬林浑身一阵酥麻。
姬林不敢动了,祁律哼了一声之后,歪了歪头,调整了一下睡姿,似乎没有醒过来,准备继续睡了,他蹭了蹭头枕,不过没有蹭到头枕,反而蹭到了小土狗。
祁律的嘴唇很柔软,凉丝丝的蹭着姬林的小耳朵,来回来去的蹭。
“嗷、嗷嗷唔……”姬林的尾巴不停的晃动起来,“嗷呜!”一声大叫,赶忙“跐溜——”一下从祁律的帐篷窜了出去。
小土狗落荒而逃,跑出了祁律的营帐,迎着月光随便走了走,小狗子脸上浮现着一丝迷惘和惆怅,似乎很是苦恼的样子。
“咕咚!”一屁股还坐在了地上,晃动着头顶上的小耳朵。就在这个时候,机警的小狗子突听到轻微的呜咽声,他立刻警觉起来,还以为有敌人入侵。
哪知道那声音原是从祭牙的营帐里传出来的,小土狗赶紧颠颠颠的跑过去,声音断断续续的,不是很真切,小土狗便把小脑袋从营帐下面的缝隙使劲钻进去。
这一钻进去,那呜咽的声音更加明显了,是祭牙发出的声音。小土狗仔细一看,营帐中很昏暗,只点了一盏灯火,公孙子都和衣躺在榻上,就在祭牙身边。
两个人面对面,姬林只能看到公孙子都的背影,公孙子都身材高大,几乎把祭牙的身躯全部遮挡住,但是从小土狗这面来看,他能看到祭牙的双臂。
为何能看到祭牙的双臂,却看不到祭牙的人?
因着祭牙的两条手臂勾在公孙子都的脖颈上,嗓子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小土狗看不真切,只能听到公孙子都的嗓音说:“坏孩子,看看都被你咬破了,还不闭眼,嗯?”
“轰隆隆——”小土狗脑海中又开始排山倒海的翻滚,赶紧晃着小屁股又从祭牙的营帐中钻出来,一溜儿烟跑掉。
第二日启程,众人准备下山,虎贲军们应该开始拆除营地了,祁律都起了身,没成想天子今日却起晚了。
祁律乍一看天子,吓了一跳,平日里俊美精神的天子,今日挂着厚重的黑眼圈,一脸的萎靡不振,仿佛彻夜纵欲,掏空了身子一般。
祁律迟疑的说:“天子是否身子抱恙?要不要请医官来看看?”
姬林昨晚只不过没睡而已,毕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看到祁律便不可抑制的将昨晚看到的场面进行了置换,倘或是太傅的双臂挂在自己的脖颈上……
姬林“咳!”使劲咳嗽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正常,不过还是过分的低哑,说:“寡人无事。”
正说话见,公孙子都打横抱着祭牙出来了,将祭牙送上辎车,祁律赶紧也去帮忙,说:“慢一点,轻一点。”
祁律扶着祭牙上了辎车,一回头,便看到公孙子都唇角破了一个口子,惊讶的说:“郑国公孙,您的嘴……”
公孙子都轻轻蹭了一下唇角,一脸坦然的微笑,说:“夏日太燥,有些上火。”
姬林:“……”
大部队缓缓的从梅山开拔,继续往老郑城进发,一路上行进的速度很慢,生怕祭牙的伤势经不起颠簸,几日之后,这才到达了郑国的都城老郑城。
虽郑伯寤生非常不愿意天子来到都城,但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便算是郑伯寤生再不愿意,也没有用处了,毕竟小辫子被天子抓到了一大把,不容他反抗甚么。
进了老郑城之后,郑伯寤生特意安排天子一行下榻在宫中。一般从他国而来的使者都应该住在馆驿,但是天子不同,级别更高,自然要下榻在宫中。
郑伯寤生为了表达恭敬,还特意准备了接风宴,这次的接风宴也十足宏大,很多郑国馆驿的使者们,听说天子来了老郑城,都想要参加此次接风宴。
其实在不久之前,各国的使者提起新天子姬林,都是持观望态度的,他们觉得老天子周平王唯唯诺诺,没什么主见,都能送自己的儿子去郑国做人质了,可谓是丧权辱国,新天子又太过年轻,乳臭未干,和老天子比起来,估计还不如呢。
但是万没成想,这些人竟然观望的心惊胆战!新天子不只是平定了王子狐的叛乱,还扶持了一个新的卫侯上位,如今在郑国的地界抓了一帮子的鄋瞒伏兵,那手腕儿,那手段,简直便是雷厉风行,让人大开眼界!
姬林下榻在老郑城之后,馆驿里的使者们都呆不住了,一个个的排着队的想去拜见姬林,便把注意打在了这次接风宴上。
接风宴的格调很高,宴席一开始,各国使者争相献礼,还是老三样儿——美女、美玉、美酒。
毕竟一般的国君也就是喜欢这三样儿东西,但是姬林不同,他既不贪杯,也不喜欢财币,更不贪图美色,因此对着三样儿东西兴致缺缺。
郑国国宴的膳食虽是不错,不过姬林被祁律投喂的嘴巴刁钻,因此吃了一些之后,也觉得没甚么味道,还不如那日的脆皮烤鸽子美味。
姬林一面与这些使者们虚以委蛇,一面则是下意识的暗搓搓关注着祁律。
祁律坐在席上,身边也围着来攀关系的各国使者,巧了,便有齐国的使者。
其他国家的使者都是首先谄媚天子,然后再去找天子眼前的大红人祁律谄媚,可是齐国的使者偏偏不是如此,他眼看着那么多人都围拢着天子,就没有第一个去找天子敬酒,而是来到了祁律面前。
其实齐侯禄甫在让齐国使者出使之前,已经嘱咐过使者,齐侯禄甫想要拉拢祁律,让祁律到自己的齐国来效劳,只不过祁律比较安于现状,又因着齐侯比姬林心机深沉很多,所以祁律一直没答应。齐侯禄甫虽是个亲和的领导,却是个心思沉重的亲和领导,谁知道哪一日一不小心便开罪了去。
但齐侯禄甫偏偏是个执着之人,也没有放弃,这一趟特意嘱咐了齐国使者,一定要多多拉拢祁律,最好能将祁律带回齐国。
齐国使者来倒祁律面前,拱手恭敬的说:“齐国使者鲍敬叔,见过天子太傅。”
“咳——”祁律刚食了一口肉,哪知道有人走过来和自己攀谈,一听这个名字——鲍敬叔!
祁律竟是被一口呛住,憋红了一张脸,“咳咳咳”使劲咳嗽起来,还不停捶着自己胸口。
齐国使者吃了一惊,没成想自己吓到了祁太傅,赶紧赔礼,说:“敬叔无礼,惊扰了太傅,还请祁太傅恕罪。”
祁律赶紧摇手,说:“是祁律失礼,还请齐国特使不要见怪。”
祁律说着,赶紧倒顺了气息,仔细端详眼前这个齐国使者。
四十岁的模样,身材高挑,文质彬彬,留着小胡子,看起来特别正直体面,士大夫的标配。
祁律之所以方才如此震惊,震惊到噎食,便是因着听到了“鲍敬叔”三个字。或许提起鲍敬叔,很多人都不知道是谁,但是提起鲍敬叔的儿子,读过春秋历史的人,恐怕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儿子是谁。
那便是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麾下辅臣,成语“管鲍之交”的主角之一,千古一相管仲的生死之交——鲍叔牙!
鲍叔牙出生在官宦世家,家里很富裕,他的父亲鲍敬叔,因为在鲍地采邑,所以以鲍为氏。可以说鲍叔牙小时候家里根本不缺钱,鲍叔牙从小聪慧,虽然有大才,但是不愿意出仕,后来经过好友管仲的劝说,这才开始辅佐当时还是齐国幼公子的小白。
可以说鲍叔牙是慧眼如炬了,他没有相中身为长子的齐国大公子诸儿,也没有想相中齐国的二公子纠,而是看中了齐国最小的公子小白,在这个立长的年代里,鲍叔牙辅佐公子小白,是需要格外的决心的。
后来事实证明,鲍叔牙的眼光果然精准无比,在齐侯禄甫过世之后,经过长公子诸儿与公孙无知的动荡之后,鲍叔牙终于辅佐公子小白,登上齐国国君之位,一路成为春秋第一霸主。
因此毫不夸张的说,虽然管仲才是历史上的千古一相,但倘或没有鲍叔牙的力保,当时身处弱势的幼公子小白,是根本不可能登上齐国国君之位的。
祁律没成想,竟然在郑国的地盘子上,遇到了鲍叔牙的亲老爹,这是何等的缘分呢?
祁律忍不住多多端相了鲍敬叔两眼,鲍叔牙是鲍敬叔的儿子,面相应该长得有几分相似罢?这么一看,便觉得鲍叔牙很可能也是个文质彬彬的模样,充斥着一股士大夫的文气。
祁律看的专注,姬林一直在默默关注着祁律,眼看着祁律对着一个齐国的士大夫走神,心里便开始有点不是滋味儿了,齐侯禄甫想要拉拢祁律的心思那么明显,祁律倘或真的跟着齐国大夫跑了,寡人怎么办?
姬林立刻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天子席位,也不直接到祁律面子,恐怕自己的举动太明显,而是端着一只羽觞耳杯,迂回前进,曲线前行,一路绕到了祁律身后,支棱着耳朵,浑然把自己当成了大狗子,仔细去偷听祁律与那齐国使者的谈话。
鲍敬叔没想到祁律这么亲和,连忙给祁律敬酒,他敬酒的时候手腕微微有些颤抖,差点把酒水泼出去,连忙赔礼,说:“对不住对不住,敬叔真是鲁莽,差点子弄脏了太傅的衣裳。”
祁律没有在意,而是说:“律见齐国使者手腕微斗,可是有什么顽疾?”
鲍敬叔笑了一声,说:“嗨,什么顽疾,不过是顽痹罢了。”
古时候这个“痹”字代表了很多疾病,鲍敬叔所说的顽痹,其实也是困扰很多人的疾病,简单来说就是关节炎痛风。
鲍敬叔的年纪看起来四十有加,因此身上多多少少有些疾病,也是情理之中,看他手腕微抖,必然是最近病发的厉害。
这齐国地处东方,背靠大海,比较潮湿,来到郑国中原地带,难免有些水土不服,这一变地方,痛风自然容易发作。
鲍敬叔笑着说:“敬叔还有个嘴馋的毛病,实在该打,明明身患顽痹,可是偏生喜欢吃水产,一顿儿没有水产,怕是都不行的。”
痛风最忌讳的就是海鲜,然而鲍敬叔却是个要吃不要命的,最喜欢吃的便是海鲜,没有海鲜便是要了他的命,可能也是和齐国的地理位置有关系,毕竟背靠大海,齐国的水产十足丰富。
祁律一听,心中便来了一个注意,说:“齐国使者这个顽痹,还是要忌口才行,不过顽痹虽不能食水产,但鱼是例外。”
痛风可以吃鱼,尤其是嘌呤低的鱼,可以完全放心吃,说起嘌呤低的鱼,那就非鳜鱼莫属了。
鲍敬叔知道祁律有个癖好,便是喜欢理膳,一般士大夫都没有这种癖好,但是祁太傅不同,本想从这个方面入手,与祁律多说几句的,哪知道一说起理膳,两个人竟莫名投缘儿起来。
鲍敬叔是个吃鱼的高手,也特别喜欢吃鱼,一说起鱼来,那眼神便亮了起来,滔滔不绝。
祁律说:“鳜鱼虽是水产,但是可以放心食用,齐国大夫若是怕顽痹疼痛,亦可以用鳜鱼解馋。”
鲍敬叔自然知道鳜鱼的好处,柔嫩味美,不过这鳜鱼吃得多了,哪里有其他水产新鲜好吃?
祁律一听,笑着说:“这个好办了,齐国大夫一定没食过……松鼠鳜鱼。”
“松鼠鳜鱼?”鲍敬叔自负是个吃客,论起水产来,没有他没吃过的菜色,然而听祁律说起“松鼠鳜鱼”这四个字来,当真是新鲜的很了。
松鼠鳜鱼是江苏经典名菜之一,将鱼肉去骨,花刀,然后油炸,淋上酸甜的酱汁儿,酸甜可口,外焦里嫩,可是祁律最喜欢的江苏菜之一。
虽然如今的佐料还不够齐全,不过也能替换,祁律立刻转身对獳羊肩说:“小羊,你来写个食谱。”
獳羊肩一贯代替祁律执笔,立刻按照祁律说的,将松鼠鳜鱼的食谱写下来,他一面说,鲍敬叔便一面啧啧称奇,惊讶的说:“敬叔食了几十年的鱼鲜,竟不知还有这样的菜色,当真是惭愧惭愧。”
鲍敬叔欣然接受了松鼠鳜鱼的食谱,和祁律那叫一个投缘儿,又聊了很多关于水产美味的事情,姬林偷偷在后面支着耳朵听,他们原是在聊美味,因此才这般欢心?
姬林把心放回肚子里,继续去听关于水产的美味,日前吃过了祁律做的海鲜粥,还有皮皮虾、酸菜鱼之后,姬林也越发对水产感兴趣,一听这个松鼠鳜鱼,只是听着,便觉得松鼠鳜鱼那酸甜的浇汁已然在口中滑开,鲜嫩的鱼肉,外焦里嫩,嚼在口中又鲜美,又开胃,愣是又饿了,方才用的饭食竟全都消化了似的。
祁律与鲍敬叔谈得很好,鲍敬叔十足意外,他是个聪明人,并没有第一次就邀请祁律入齐国,而是准备慢慢渗透,聊天之后,便知趣儿的退去了。
姬林心想,如今鲍敬叔走了,该轮到寡人了罢?姬林刚想特别巧合的走到祁律身边,哪知道角落的地方有个人探头探脑的,对祁律暗搓搓的招手。
姬林定眼一看,竟是郑姬!
今日宴席上来了很多大家闺秀,都是为了攀上新天子而来的,新天子即位立威,手段雷厉风行,不知吓坏了多少士大夫,也不知迷倒了多少少女心,因此这会子来了不少郑国有头有脸的千金小姐,她们都知道姬林没有夫人,或许自己便是未来的天子夫人也说不定。
郑姬也来了宴席,不过他的目标不是姬林,而是祁律。
郑姬站在角落,对祁律招手,示意祁律走过去,祁律见到郑姬之后,也没有像以前那般“避如蛇蝎”,反而笑了一下,立刻迎上去,毫不犹豫。
天子刚才的那一口酸水,突然又犯上来,感觉酸酸的,烧心!
其实祁律对郑姬的态度转变,并不是因着祁律喜欢上了郑姬,而是因为祁律和郑姬成为了……好友。
没错,二人是在膳房里结实的好友,用现代一点儿的话来说,郑姬俨然把祁律当成了好闺蜜。
这也是祁律头疼的一点子,郑姬仿佛根本不把自己当男人看,这就很令人头疼了……
郑姬对着祁律招手,一脸的兴奋雀跃,祁律走过去,郑姬便一把拉住祁律的手,好像一个俏皮的小姑娘,兴奋的说:“太傅,姬做好奶酪了!成功了!这次真真儿的成功了!”
祁律眼看着郑姬抓住自己的手,本想避嫌的,没成想听到郑姬这么一说,也忘了避嫌,惊讶的说:“真的?”
日前在洛师的时候,祁律便把做奶酪的法子交给了郑姬,不过古代没有柠檬,也没有白醋,只能用米酒来点奶酪,不容易成功。
郑姬喜欢理膳,祁律教了她法门,便让她琢磨去了,哪知道今日郑姬喜滋滋的来找自己,便是因为真的做出了奶酪来。
郑姬笑的特别欢心,仿佛得了什么宝贝,那不是奶酪,而是山一般的财币似的,又说:“姬做出了奶酪,因此想请太傅去尝一尝滋味儿。”
祁律看了看四周,反正今日是天子的接风宴,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心里也十足好奇郑姬所做的奶酪,便说:“左右无事,现在便去罢。”
郑姬连忙点头,两个人一起溜出了宴席。
姬林远远的看着,先是看到郑姬拉住了祁律的手,又看到两个人十分亲密的欢笑,紧跟着欢笑还不行,一前一后竟然相继离开了宴席,不知去向。
姬林心理“腾腾”的跳了起来,那二人,孤男寡女的,不知去了甚么地方,祁律又饮了些酒,姬林实在不敢再想下去,当即脸色很黑的找到周公黑肩,说:“寡人先离开一会子,有事的话,周公帮忙照看一番。”
黑肩连忙说:“是,请天子放心便是。”
姬林很快匆匆离开,追着祁律与郑姬的步伐也走了,虢公忌父奇怪的挠着后脑勺,说:“天子这么着急,怕是有什么急事儿?”
黑肩轻笑了一声,说:“虢公只管饮酒便是了。”
祁律和郑姬哪知道自己被尾随了,二人还知道避嫌,一前一后出了宴席,郑姬就在前面的路口等着祁律,随后“鬼鬼祟祟”的碰头。
郑姬笑着说:“太傅,姬将做好的奶酪,带进了宫中,就放在膳房了。”
郑姬一早做好了奶酪,就等着今日宴席能见到祁律,但是郑姬不能把奶酪带进宴席里来,只好放在了膳房,于是两个人便往膳房而去。
这膳房是个偏膳房,准备宴席的膳房乃是在对面,这里日常没什么人,郑姬便把奶酪放进了偏膳房中。
郑姬一路欢喜的恨不能蹦起来,嘴里哼着小调儿走进膳房,伸手将红色大漆合子的盖子打开,欣喜的说:“太傅请看,这就是姬制作的奶酪……呀!”
郑姬的话刚说完,十足自豪的低头一看,吓得花容失色,“嘭——”一声,直接将精美的红漆合盖子扔在了地上,眼圈一红,便要落下泪来。
祁律只见红漆食合之中,放着一个精美的青铜承槃,承槃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些乳白色的渣子,其余甚么也没有,奶酪不翼而飞!
怪不得郑姬要哭,做了这么久,一瞬间飞了,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郑姬急得团团转,说:“是不是膳夫给倒掉了?”
郑姬第一次做奶酪,自制的奶酪和豆腐其实很像,都是渣子,需要压起来才会美观,承槃之中还有一些乳白色的渣子,可见郑姬所做的奶酪不是很紧实,掉了很多渣儿。
或许是卖相不好看,所以膳夫当成了污秽,给倒掉了么?
郑姬费了那么多时候,就为了做这个奶酪,如今突然不见了,怎么能不着急?
祁律摇头说:“郑姬先不要着急,应当不是膳夫给倒掉了。”
郑姬奇怪的说:“太傅为何如此笃定?”
祁律指着精美的红漆食合说:“郑姬请看,这食合和承槃都是祭相府中的配置,上面还刻着祭氏的家徽,可是?”
郑姬点头,说:“真是,都是姬从家中带来的,自然是家中的物件儿。”
祭仲是郑国的第一权臣,祭氏因为他而鸡犬升天,祭仲用的东西,全都刻着家徽。
祁律便说:“这食合与承槃都有标记,便算是装着污秽,试问哪个膳夫敢倒祭氏的东西?”
这么一说,郑姬也觉得有道理,食合是盖着的,膳夫哪里来的胆子,打开祭氏的食合来查看?
祁律低下头来,又指了指地上,说:“郑姬的奶酪质地必然十分松软,没有压得太过紧实。”
郑姬再次点头,说:“正是。”毕竟第一次做,也不知道法门。
祁律指的地上,赫然有一些乳白色的渣子!
一直往前延伸,就仿佛路标一样,非但没有指向膳房门外,而是一路向内延伸。
祁律突然一笑,说:“敢问郑姬,这膳房可有后门?”
“后门?”郑姬想了想,说:“无有的,只这一张门。”
祁律更是发笑,说:“那敢情好了,请郑姬站在一旁,律帮郑姬抓这只偷吃的小老鼠罢。”
郑姬惊讶不已,那意思是说,偷吃之人还在膳房之中?
祁律抬起手来,食指贴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对郑姬打了一个眼神,郑姬赶紧捂住嘴巴站在一边,恨不能连呼吸都屏住了。
祁律顺着地上的奶酪渣子一路往里走,膳房是两间的,里外套在一起,祁律往里走了几步,便看到奶酪延伸的房间,堆满腌菜的盆盆罐罐之后,露出了一片小衣角。
祁律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站在那片衣角旁边,笑着说:“还不出来么,小老鼠?”
“鸭!”奶声奶气的惊呼声。
祁律定眼一看,腌菜的盆盆罐罐后面,竟然躲着两只可爱的小包子!
一只小包子稍微大一点,穿的破破烂烂的,脸上还脏兮兮的,另外一只小包子稍微小一点儿,穿的则很体面,脸蛋儿白皙剔透,圆圆的包子脸,脸颊还有婴儿肥,长得矮了一些。
两只小包子手拉手,嘴边还挂着奶酪渣子,眼看着被发现了,两个人吓得都是眼睛浑圆。
祁律说:“嗯?原不是小老鼠,而是两只偷吃的小花猫儿?”
那稍微矮一些,圆圆脸的小包子吃惊的说:“我我我……我萌被发、发现了,肿么办?”
一身粗衣的小包子立刻说:“快跑!”
两个小包子立刻绕过腌菜的大坛子,小地出溜儿一样快速的往外跑,因为身材小,还挺灵动。
祁律看着两只小肉包,立刻露出怪叔叔的笑容,说:“小花猫往哪里跑?”
两只小包子太小了,显得祁律身材无比高大,那只圆圆脸的小包子一看逃不掉,脸上都是害怕怯懦的神情,竟然还有点小结巴,突然“咕咚!”一把抱住了祁律的小腿。
祁律一懵,小包子突然抱上来,这么可爱,这是想要卖萌把自己萌晕么?哪知道圆圆脸的小包子虽然看起来怯懦害怕,却奶声奶气的大喊着:“我我我我、我拖住他了,快跑快跑!你快跑鸭!”
粗衣小包子一看,稍微有些犹豫,想要回头去救自己的同伴,不过一咬牙,还是当机立断,立刻向膳房门外跑去。
别看粗衣小包子还小,但是莫名跑得很快,好像是个小练家子一般。郑姬站在外面,但是看着小包子冲出来,愣是没敢阻拦,小包子便跑出了膳房。
祁律还以为他会逃跑成功,哪知道……
“咕咚!”
“啊鸭!”
粗衣小包子刚跑出去,一个没留神,直接撞到了一条“很粗的大腿”,那可不是来“抓奸”的天子大腿么?
姬林刚走到膳房门口,“咚!”被什么撞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只……小肉包?
粗衣小包子撞在姬林腿上,一屁股倒在地上,这回也没得跑了,两只小包子人赃并获。
那圆圆脸的小包子一看,顶着一张怯懦、无助、弱小、可怜儿的小脸,眨巴着大眼睛,明明害怕到了极点,却结巴的说:“我……我我我、是、是我吃偷吃哒!你……泥萌不要为难他。”
祁律没想到天子竟然跑到了郑国的膳房来?不过来不及去管天子为何来膳房,祁律直接被圆圆脸的小包子萌得笑了出来,说:“你吃的?他没吃?”
圆圆脸的小包子使劲点头,“嗯嗯”了好几下,恨不能把小脑袋点下来。
祁律又说:“那他嘴边挂着的是甚么?”
粗衣小包子一听,连忙抹了抹自己的嘴巴,不过为时已晚,已然被发现了。
圆圆脸的小包子没有粗衣小包子高,长得还很怯懦,却拦在粗衣小包子面前,说:“他……他不是故意偷吃的,因着……因着太饿了,我我我、我可以给泥萌财币!我有财币,给泥萌!”
圆圆脸小包子说着,从怀里掏啊掏,摸啊摸,掏出了一只对比他来说很大很大的钱币,举起来垫着脚递给祁律。
姬林看到那财币,挑眉说:“你们是齐国人?这财币是齐刀。”
“不不不!”圆圆脸小包子又使劲摇头,说:“我我我……我萌不是齐国人,不是不是不是!”
虽然否认,但这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粗衣小包子第一次发话了,没有圆圆脸小包子那么怯懦,昂着下巴,十分高傲的说:“不就是一块粗糙的点心,我赔给你们便是了!”
他说话并不结巴,而且十分顺当,看起来仿佛一个小大人似的。
郑姬一听,便不乐意了,委屈的说:“你可知那是甚么粗糙的点心?你小小年纪,怎么竟说大话儿?我为了这块粗糙的点心,整整研究了半月有余!”
粗衣小包子抱臂环胸,并不当一回事儿,说:“这有何难?”
粗衣小包子说着,便自顾自往膳房里面走,垫着脚掀开一个大缸子,原来里面是一缸白色的奶。
粗衣小包子将奶盛出来一些放在小豆中,然后又将小豆放在火上,把奶煮开。
祁律见他这模样,像模像样,似乎并非第一次做这种活计,而圆圆脸的小包子则是站在一边,咬着小肉手,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姬林追过来本是来“抓奸”的,没想到却碰到了偷吃事件,与祁律问清楚了缘由之后,有些哭笑不得,原祁律与郑姬偷偷摸摸的出了宴席,是为了来看奶酪?
他们说的时候,粗衣小包子已经把奶煮开,倒出一些来,交给了了圆圆脸的小包子,小包子抿着肉嘟嘟的嘴唇,一脸好想喝的模样,迫不及待的“咕嘟”一口,烫的不轻,吐着小舌头,大眼睛水灵灵的说:“鸭,好、好烫!”
粗衣小包子嫌弃的说:“笨死你啦,刚煮开当然烫鸭,慢慢的饮!”
“哦!”圆圆脸小包子点点头,被骂笨也没生气,还吐了吐舌头,可爱的祁律想要抱起来就跑,抢走!
粗衣小包子把奶煮开,等奶凉了,将上面的奶皮掀掉,然后取了一些米酒,将米浆倒入奶水之中,大约一份酒,三份奶。
郑姬看在眼中,大惊失色,说:“你……你怎么会这奶酪的制法?”
奶酪还没制作出来,但是郑姬看到他这几部工序,已然懵在了原地,她花了半个月才找到了正确的比例,而这个粗衣小包子竟然一下便找到了。
粗衣小包子很不在意的说:“当然是因着我聪明,且我将来是要辅佐国君的。”
小包子简直大言不惭,祁律却对粗衣小包子另眼相看,笑着说:“那敢问这位名士大人,你高姓大名呢?”
粗衣小包子一听,眼眸转了好几下,突然跳起来便跑,抓住圆圆脸小包子的手,两个小包子火速的从膳房逃了出去,一溜烟没影儿了。
姬林本想抓住两个小家伙,不过祁律拦住他,说:“天子,算了罢。”
本就是两个小孩子,而且看那粗衣小包子肯定是饿得急了,他又做出了奶酪赔偿郑姬,说起来也没什么损失。
郑姬一跺脚,有些遗憾的说:“忘了问他,姬亲手所做的奶酪味道到底如何。”
郑姬似乎非常遗憾,祁律则是笑着说:“那小童吃的如此之香,想必味道自然是大好的。”
接风宴之后,众人在宫里住了下来,便等着夏狩演兵,这些日子祁律没什么事儿,总是出宫去祭家看望祭牙。
今日祁律又去了祭家,天子无事,也随着祁律一并子来到了祭家。祭牙还是老样子,虽然已经能下床活动,但是神智仍然犹如一个孩子似的,总是不见好。
每次祁律去祭家的时候,都会遇到公孙子都来探病,祁律便开玩笑的说了一句:“郑国公孙怎么俨然像是嫁到祭家来了?”
哪知道这话一出,天子突然静默了,而被调侃的公孙子都也没辩解,反而笑了笑。
祁律:“……”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祭牙见到祁律非常欢心,立刻抱住祁律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嘴里亲切的说:“娘……娘亲……”
祁律强调了很多次,自己不是他娘亲,但是祭牙听不懂,十分执着,或许是因着祁律总是用美味投喂祭牙,所以祭牙特别亲近祁律。
而且祁律一来,祭牙便要搜身,一定要找出好吃的才行。
祭牙这些日子总是吃清淡的,毕竟怕伤口发炎,一直吃一些汤汤水水,说白了就是五行缺肉,特别想吃肉,百爪挠心的想吃肉,公孙子都一个没留神,祭牙便偷偷溜出了房舍,竟然跑到了膳房,举着一块生肉就要吃。
公孙子都实在没辙了,便拱手对祁律说:“子都有个不情之请……”
祁律一听便明白了,说:“律知道了,公孙一定是想让律做一道儿肉食的美味,给小君子解解馋?”
公孙子都虽然不想开这个口,但是祭家和自己府上的膳夫都试过了,祭牙的嘴巴刁钻的很,倘或不好吃,他宁肯不吃。
如今祭牙受了伤,神智又像个孩子,简直便像是“奉旨任性”,公孙子都和祭仲都没法子。
祁律笑着说:“这还不容易?律今日闲暇,现在便回去做一道肉食,晚膳端过来让弟亲尝尝。”
祁律说走便走,立刻准备离开祭家,回郑宫去理膳,姬林像是个跟屁虫,一直跟在祁律后面儿。
祁律有些无奈,说:“天子今日不忙么?”
姬林说:“夏狩的事情交给虢公了,郑伯这几日难得安分,寡人自然不忙,多陪陪太傅。”
祁律:“……”自己又不是天子的女朋友,为什么要多陪陪自己?
祁律要去膳房,姬林也跟在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膳房,膳房里没人,郑伯寤生为了讨好祁律,将这边的偏膳房改制了一下,没有膳夫,专门提供给祁律留宿在郑国这些日子用。
姬林大摇大摆的走进去,抱臂看着他祁律,说:“太傅想做什么肉食?”
祁律心想,其实是天子馋了罢?
祁律想了想,不能做太油腻的,毕竟祭牙这些日子吃的太清淡,恐怕滑肠,但是又要能解馋的,有利于伤口的……
祁律眼眸一亮,开始寻找食材,很快便找到了他想要的食材——猪蹄!
猪蹄可是好物,富含丰富的蛋白质,还有很多微量元素,不少不吃肥肉的人,都对猪蹄情有独钟。
不过说实在的,什么吃猪蹄不发胖,都是骗人的,因为猪蹄除了含有丰富的胶原蛋白之外,还含有丰富的脂肪和胆固醇,只是对比猪肉来说,猪蹄的脂肪含量相对要少,换句话来说,就是也不能多吃。
祁律将猪蹄拿过来,膳房里的猪蹄是整只的,以往祁律在超市里买的时候,都会让师傅帮忙剁一下,不过今天不同,只能自己剁。
祁律拿着刀,“砰砰砰!”使劲剁着猪蹄,不过效果好像不是很好,恨不能蹦起来去剁猪蹄。
姬林一看,忍不住发笑,说:“太傅,需要寡人帮忙么?”
让天子帮忙剁猪蹄?
这个场面祁律想想便觉得太美没眼看,不过身为天子的姬林一点子也不觉得不妥,从祁律手中接过刀来,将袖袍挽起来,“哆!哆哆!”几声,动作又快又潇洒,瞬间将猪蹄剁成了小块。
祁律连忙说:“多谢天子。”
姬林笑眯眯的说:“太傅便不必谢了,只要太傅不那么偏心,只给祭小君子理膳,能给寡人留一份便行。”
瞧瞧,天子说的多么可怜,祁律心里一阵罪恶感,敢情天子还记仇呢,不就是上次没让他喝鸽子汤么?
祁律将剁好的猪蹄下锅去煮,姬林一看,有些兴致缺缺,说:“寡人不喜食这个,清汤不容易入味儿。”
膳房有的时候也会做猪蹄,不过都是白汤的蹄花,姬林口味比较重,喜欢吃辣的,咸香的,不喜欢吃白汤的,只觉得猪蹄这个东西,还要啃,骨头很多,又不容易入味儿,入味儿必会软烂,姬林也不喜欢吃炖的很软烂入口黏黏腻腻的那种猪蹄,所以久而久之,对猪蹄便存有偏见了。
祁律一笑,说:“天子请放心,今日律做的不是清汤蹄花,而是烤猪蹄。”
祁律觉得,这猪蹄的吃法很多很多,但是要说最解馋的一种,不是别的,正是烤猪蹄!
猪蹄炖的脱骨,再经过烤制,外面刷上特制的秘酱,表皮弹而韧,微微焦香,内里却不费牙口,而且经过烤制的猪蹄更加入味,也不会出现姬林嫌弃的那种又软又粘腻的感觉,反而将猪蹄的胶质牢牢的锁在中央,再好不过了。
烤猪蹄相当解馋,啃猪蹄要啃上半天,说实话其实没吃多少,但是费时,也不会让祭牙吃的太多。
姬林从未吃过烤猪蹄,尤其是祁律秘制的酱料烤猪蹄,如今便来了兴致,一直在旁边守着,就等着猪蹄出锅。
为了让猪蹄入味,先要卤一下,等猪蹄完全熟了,再放到火上炙烤,卤熟的猪蹄颜色是淡淡的琥珀色,刷上混合蜂蜜的酱汁,稍微一炙烤,立刻散发出一股猪蹄特有的味道,满满的胶质,看着就幸福!
祁律把第一锅猪蹄烤上,一看柴火不够了,便准备去搬一些柴火回来,姬林这个跟屁虫一定要跟着一起去“拾柴”,一点子天子的包袱也没有。
祁律与姬林抱着柴火回来的时候,姬林突然“嗯?”了一声,说:“太傅,咱们走的时候,是不是把猪蹄放在火上烤了?”
祁律心说是啊,这会子都快烤熟了罢?其实猪蹄本就是熟的,稍微烤一下,这样比较好吃,姬林喜欢焦香的,祁律便准备多烤一会儿,哪知道……
抱着柴火回来一看,猪蹄……不见了!
偏膳房根本没人,猪蹄却不翼而飞,锅里炖的还有,放在火上烤炙的却不见了,姬林似乎想起了什么,说:“不会又遭贼了罢?”
前些日子郑姬碰到了两个小花猫,把她的奶酪吃了,如今也是在偏膳房,祁律丢了烤猪蹄。
祁律眯了眯眼睛,眼眸一转,没有多说什么,轻笑一声,又弄出第二锅卤制好的猪蹄,刷上酱汁,然后放在火上炙烤,这次有一点点不相同,祁律将酱汁稍微改良了一些,刷上了很多“辣椒碎”,也就是藙子酱。
因着之前那些烤猪蹄是给祭牙做的,祭牙伤口还没全好透,不宜食辛辣,恐怕刺激伤口,所以祁律便没有放藙子酱,等着第二锅给天子烤的时候,再放入天子最最喜欢的藙子酱。
祁律坏笑一声,把藙子酱多多的放上去,刷满猪蹄,然后将猪蹄一字排开烤上。
祁律做好小动作之后,就对姬林说:“天子,咱们再去般些柴火来罢。”
姬林似乎懂了祁律的意思,也笑了一声,脸上竟然挂着一丝丝宠溺,似乎特别喜欢祁律犯坏的样子,点头说:“好,全听太傅的。”
祁律眼看着姬林宠溺的笑容,耳听着天子宠溺的嗓音,不由心中一震,有点发麻,心想好便好,为何还要加上一句“全听太傅的”,搞得天子很温柔似的……
两个人安排了“陷阱”,便退出了膳房,但是没有去搬柴火,而是躲在一旁。
没一会子,烤猪蹄的香味儿便飘了出来,幽幽的飘散着,那叫一个肉香四溢,食指大动!
“哒哒哒——”
“哒哒哒!”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两只小小的影子从角落钻出来,探头探脑的往膳房里看,果然是之前那两只偷吃的小花猫!
还是一个圆圆脸的小包子,衣着很体面,看起来是有钱人家的儿子,而另外一个稍高一些的,则是粗衣的小包子,脸上仍旧脏兮兮的。一看便知这两个小包子的阶级不同,不知是怎么认识的。
两只小包子手拉手,圆圆脸的小包子咬着手指,结巴的说:“我萌……我萌还是不——不要再去了罢,你、你都食饱了,还是、还是算了罢。”
粗衣小包子说:“可是你不是想食?再说啦,他们那么多粮食,吃不完也是倒掉,还不如给咱们食了!”
粗衣小包子说着,便拽着圆圆脸小包子进了膳房,立刻伸手去抓还在炙烤的猪蹄,被烫的“嘶嘶”的抽气,先前已经知道烤猪蹄的美味,因此有些迫不及待,粗衣小包子立刻“嗷呜!”一口,咬在满满都是藙子酱的烤猪蹄上。
“鸭……”
圆圆脸小包子还没咬下去,吓了一跳,睁大眼睛说:“你肿么啦?”
“好辣好辣!好辣!辣鸭……”粗衣小包子一面往嘴里扇风,一面突然说:“糟糕,我们中计了,快跑!”
虽然粗衣小包子很聪明,只可惜已然来不及了,祁律和姬林正好从膳房门外进来,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祁律笑着说:“又是你们两个小花猫儿?”
粗衣小包子一副老成的模样,此时却被辣的不成,眼泪几乎流下来,强自忍耐,说:“你……你故意把肉食放的如此辛辣,你这个坏人。”
祁律一笑,说:“小馋猫来偷吃,还说我是坏人?律可是能扭送你们去见官的。你们是齐国人?那就送你们到馆驿,请齐国的使者给个说法?”
“不要鸭不要鸭!”圆圆脸的小包子立刻使劲摆手,奶声奶气的说:“大锅锅,我萌、我萌不是坏人!我可以给你财币。”他说着又掏出好几只齐刀来。
祁律说:“既然你有财币,为何还要来偷食?”
圆圆脸小包子结巴的说:“我……我我萌不是故意的,我……我爹爹不叫我与吾吾来往,所以……所以我没有吃食可以给他吃,他又饿着肚子,只能……只能……”
呜呜?污污?
祁律眼看着圆圆脸的小包子十分可爱,说起话来奶声奶气,就是有点小结巴,虽然很怯懦,但是意外的为人仗义,总是挡在粗衣小包子身前。
粗衣小包子说:“你不要送我们去馆驿,我……我吃了你的东西,可以给你做活儿,我的力气很大!且我识字,可以写文书。”
祁律眼看着圆圆脸小包子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一脸的可怜儿,其实也没想把他们扭送到馆驿去,拿起一个没有刷藙子酱的烤猪蹄,递给圆圆脸小包子。
圆圆脸的小包子瞪大眼睛,肉肉的小脸蛋欣喜的差点飞起来,赶紧接住,奶声奶气的说:“蟹蟹大锅锅!”
祁律说:“这样罢,不扭送你们去馆驿也可,你们两个老实告诉我,你们到底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孩子?”
粗衣小包子思量了一下,干脆抬起头来,挺胸抬头的说:“我姓姬,管氏,大名唤作夷吾!”
“咳!”
祁律一个不慎,差点呛着自己,震惊的看着那个粗衣的小包子,又转头去看正在啃着大猪蹄的圆圆脸小包子,迟疑的说:“你不会叫鲍叔牙罢?”
圆圆脸的小包子“砸砸砸”啃着恨不能和他脸蛋一样大的猪蹄,眨巴着大眼睛,还是略微有些小结巴,吃惊的说:“鸭,大、大锅锅你怎么叽道哒?我……我叫包包、鲍叔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