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的亭子里,除了猫,除了林美人,还有什么?
她茫然地回顾,仿佛回到那一天的亭子里,除了林美人,除了猫,便只有……
临春陡然僵住,手指慢慢朝向自己。
“还有……我?”三个字仿佛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充满了不可置信与不愿相信。她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微微震颤,看着谢明峥。
应该不是她想的这个意思吧?她是不是听错了?
亦或者,她其实这会儿还在做梦?并非在现实里?
怀中的小猫叫唤了声,把临春的思绪拉回来,她就这么睁着大眼睛,与谢明峥面面相觑。
旋即,她冒出一句:“不可能!”
十分斩钉截铁。
“你不是讨厌我么?怎么会……对我有所反应呢?”临春摸着臂弯里的猫,心底因为谢明峥这句话而波澜翻涌,无法平静,她摸着猫的力气有些大,把小猫都摸得有些烦了,冲她喵了声,呲着牙齿。
她停了手,不敢再摸,怕小猫咬人。可心底的波澜一浪高过一浪,没了手里的动作,更无处发泄。她只好衔着自己的下唇,咬住,再慢慢松开。
她唇色红润,即便不涂口脂,也显得鲜艳欲滴。这会儿存存红被她牙齿碾碎,又慢慢拼凑复原,俨然一副绝佳的风景。
看得谢明峥心底躁意渐起。
临春无知无觉,还沉浸在谢明峥那句话带给她的冲击里。
她一张脸上表情几经变换,可见内心之纠结不安。谢明峥看在眼里,轻咳嗽了声,开口,循循善诱:“其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若你我再试一次,如何?”
“怎么试?”临春苦着眉头,疑问。
谢明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你再坐一回。”
临春有些不情愿,她已经看过了,非常丑陋又难以把握。她怕谢明峥万一说的是真的,他当真以为她才立了起来,那……
她僵在原地没动,从窗牖中吹来的风都已经带了些热意,不再凉爽。
谢明峥道:“你要反悔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也知晓,我这人十分记仇,咱们之间这仇……”
这些日子他肃清朝野的事,临春多多少少听说了些。那些曾经与他有过旧怨的人,被他一个个报复,即便有人说他公报私仇,可他如今手握大权,即便是报复,又有谁敢说什么呢?
临春嘟囔了声:“我没反悔。”
罢了罢了,小命要紧。
她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走近了,视死如归一般,在他腿上坐下。
临春垮着一张脸,只敢挨着一点边,观察着他的反应。
“你看,没有什么变化嘛……”她语气带了些欣喜,简直如释重负。
她一动也不敢动,绷着背脊,抱着怀里的小奶猫,视线更是不敢往下看,全神贯注盯着小奶猫的毛毛。生怕自己一动,他就立起来了。
可是……他如果没任何反应,便说明他的病并未好转。那她还得留下来,继续给他想办法,这么一想,临春又有些惆怅。
她轻抚着手中的奶猫,觑了眼谢明峥脸色,正要说:“我是不是可以……”起来了……
后半句没说完,话音戛然而止,变作短促的一声惊呼。
竟是谢明峥掐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转了个方向,重新拎在了他腿上。
这回不再挨着边,而是整个坐得稳稳当当,且正好面对着谢明峥,所以临春的姿势,颇为不雅观。岔着腿,小奶猫就在他们之间。
她心跳顿时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耳朵里只剩下心跳的声音,睫羽扇动得快要带风似的。
临春快紧张死了。
“你你你你……干嘛?”她结结巴巴冒出这么一句。
“试试啊。”他理所当然,坦然得让临春怀疑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过强烈。
“那你不能先告诉我一声嘛?”高贵妃是江南人士,临春也随高贵妃会讲一些江南话,吴侬软语,软糯婉转。就连平日里说话时,她也不自觉会带些婉转的腔调,尽管她没有撒娇的意味,但许多时候落在旁人耳中,听着的确像撒娇。
就譬如说现在,她吓得惊慌失措,声音都变得轻而缥缈,再配上那莺啼般的腔调,简直……
谢明峥那股躁意更甚,从身体里直冲出来。
临春感觉到自己被戳到了,花容失色。
她下意识往他腿上看,瞥见戳起来好大一块。那个丑陋的东西再次涌上她心头,临春脸上顿时爬上一抹红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她情绪一激动便要哭的毛病这会儿犯起来,顿时红了眼尾,挤出两抹晶莹的泪花。
点点烟波,仿佛下着雨的江南,而她面上那两把绯色,实在很像他梦里出现过的场景。
在他梦中,似乎也曾有这样一个姿势。
谢明峥呼吸沉沉,霎时间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看向面前的人,三年时间,朝思暮想,几乎化为执念。
幼时母亲曾说,他执念太重,不是好事。
可他明白自己要什么,他想要的东西,都要得到。皇位如此,她亦如此。
芙蓉娇靥近在咫尺,谢明峥灼灼目光定在她鲜艳欲滴的唇上,他渐渐靠近,意欲咬下那颗樱桃。
临春感觉到此刻的谢明峥像变了人似的,他身上散发着一股狠意,仿佛要把她撕碎。
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便想跑。可这姿势并不方便,她微抬腿,没跳下去,反而又重新落了下来。
就在此时,临春怀中的小奶猫忽然从临春怀里跳出去,落在了谢明峥肩上。
谢明峥恍然清醒,双眸渐渐清明,揪住小奶猫后颈,拎在手中。临春趁机从他腿上跳下来,手忙脚乱地接过小猫咪,生怕他一个不痛快便要捏死它。
毕竟他方才的眼神实在可怕。
临春躲远了些,避开他的目光,正发愁该说些什么,便听得谢明峥站起身:“我先走了。”
再然后,他便离开了甘露殿。
临春心里面有些堵,抱着小猫失神地在榻上坐下,没弄明白谢明峥的意思。
他真的好喜怒无常啊。
他说要试试,她也应了。他将她转过来,她也没说什么。结果他还不高兴了?甚至不高兴到想要杀了她似的……
临春耷拉着脸,觉得自己很委屈。
她方才那点泪花还未散去,这会儿慢慢地凝结出泪珠,从眼眶里落了两滴。她用帕子擦去,吸了吸鼻子,低头用脸颊轻蹭小猫,声音还带着微微的哽咽:“小宝贝,以后叫你冬冬好不好?”
小猫也不知听没听懂,反正冲临春喵喵了声,她就当它听懂了、答应了。
于是小猫的名字就定了下来,叫冬冬。倒没什么别的含义,就是她喜欢叠词,感觉叫起来很可爱,尤其适合这种可可爱爱的小动物。
临春陪着冬冬玩了好一会儿,渐渐从谢明峥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转悲为喜。
朱弦与碧云看着自家主子,对视一眼,皆是叹息。今日陛下来找自家主子,她们还以为两个人闹的别扭终于要好了呢,陛下还特意给主子送了只猫,她们自幼伺候临春,知道她一向喜欢这些,陛下这可算得上投其所好了,这若是还不和好,那可真是没道理了。她们当时都挺开心的,毕竟如今主子能倚仗的,只有陛下的宠爱了。
可谁知道,没多久,陛下又气势汹汹地走了。
当时自家主子还偷偷抹泪了,想来定是又吵架了。
临春不知道她们心里的话,看着冬冬的模样,心都要化了。
“碧云,你去弄些羊奶来。”
碧云将刚弄来的羊奶放在桌上,轻声道:“娘娘,你今日和陛下闹什么别扭了?”
临春不语,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呢。
她用小碗舀了些羊奶,亲自喂给冬冬喝,冬冬吐出小舌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羊奶,它又站不稳,喝着喝着把自己喝得跌倒了,临春失笑,把它扶起来。
她一面看着冬冬,一面在心里思忖,谢明峥到底为什么后来那么生气?
她回忆着当时的细节。
她记得当时谢明峥的确举起来了,然后他忽然就生气了。
……
临春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定是因为,他竟然因为自己举起来了,所以这般生气。
临春能理解谢明峥,毕竟代入一下,倘若她有个死对头,和死对头一直不对付,结果有一日自己得了绝症,却发现药在死对头手里,那是很难受。
男人不举,和绝症也没什么差别吧。
临春哀叹了声,觉得有些难办。她倒是没觉得谢明峥会喜欢她,前些天她看见医书上说了,那种事也不是只有情动时才会有,有时受了别的刺激也可能会立起来。
但现在,这个刺激是她,就很难办了。
一方面,这说明谢明峥的病有得治,可另一方面,他显然对她是他的药这件事不能接受。
不过,换种思路想,现在她是谢明峥的药,谢明峥更加不能杀她了。
临春高高兴兴睡觉去了。
那厢两仪殿灯火彻夜长明,谢明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想到以前一个梗,把杀变成口的。
阿宝:他想口了我!
谢明峥:我想口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