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十一把孙家闹得鸡犬不宁,姜月窈连忙侧身请十一进屋,担忧地问道:“富义巷的孙家吗?你没受伤吧?他们有好多家丁。”
“当然没有。”十一对家丁们嗤之以鼻,但他瞥眼章嬷嬷,耸肩,道:“孙家人就不好说了。”
章嬷嬷着急地问道:“石郎君,您把他们怎么样了?”
“哦,我放了两条蛇,吓晕了三个人。”十一坐在泥炉旁的小木桌前,神色淡定。
章嬷嬷抱进怀里的钱罐子,小心翼翼地问道:“都吓晕了谁呀?”
“孙大少爷,他娘。”十一略想了想,觉得神婆也能算吓晕的,补充道:“还有神婆。”
“哎哟我的天,连神婆都被吓晕了啊?”要是别的时候听到,章嬷嬷一准拍手叫好。可偏偏赶上她们最不希望孙家出事的时间。
这样的事,一打听就知道真假,十一没必要骗人。
章嬷嬷将钱罐子抱得更紧,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肉都在疼:“姑娘,这可怎么办。”
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孙家一定已经乱成一团。尤其是当家的孙大太太都晕过去,这么大的动静,一准瞒不了嘴碎的下人,孙家族老必定知道。
到时候,他们把一口黑锅扣到姑娘头上,孙家族老怕是要坐地起价。
她们付不起啊。
“没事,我想想。”姜月窈轻抿唇。
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但她没有当着十一的面显露愁容。十一与孙识文从前并无过节,如果不是为了她,他不会去孙家。
“十一,谢谢你替我出气。”她打开瓦罐盖,替十一舀一碗紫苏鱼羹,放到他的桌前,神色温柔:“嬷嬷用你午膳剩的烤鱼煨了一盅鱼羹,一直替你煨着,你快趁热吃。”
章嬷嬷也回过神来,十一到底是古道热肠,错的都是孙家。
她忙道:“对对对,石郎君,您捉的鱼鲜得很。还是姑娘提醒老奴给您熬上。老奴就加了点紫苏,放两块老姜去腥,快尝尝。”
十一盯着咕咕冒着热气的鱼羹,没有动勺。
过了会儿,他忽而看向姜月窈,有几分不自在地替自己辩解:“那神婆也很讨厌。她想要住进来。”
有一个章嬷嬷在他和姜姑娘中间碍事,就已经很烦人。十一压根不想再让另一个人住进云岫间。
他才不是为了她。
姜月窈一愣,敏锐地问道:“你的意思是,神婆不是想来做法,而是要长久地住进来?”
“嗯。”十一颔首。
他本来打算一字不差地复述孙识文和孙大太太有关云岫间的对话,可当他说到“她带来的晦气”时,他在“晦气”这两个字面前一顿。
他看了眼姜月窈。
少女正专注地望着他,身体微微倾向他,认真地听他说话。泥炉的火光映在她皎洁的脸上,晕开橘色的暖意。
什么“晦气”、“污秽”、“邪祟”,对他而言如家常便饭。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她听见。
肯定是因为她记得给他熬鱼羹。
十一用勺子搅了搅鱼羹,移开视线。
“总之。”他话锋一转,总结道:“神婆让孙家觉得,他们倒霉都是因为还拿着云岫间的地契。所以,他们要把地契送给神婆。”
章嬷嬷怒斥:“孙家还有脸嫌弃云岫间!?云岫间本来就是太太的陪嫁,要不是太太当年请他们代为管理,还信任地把地契留给他们方便处置,也轮不到他们对云岫间作威作福!”
姜月窈早就习惯,她脸上殊无异色,想了想,缓声道:“嬷嬷,我在想,孙家嫌弃云岫间或许是一件好事。”
十一诧异地看向她。
章嬷嬷更是痛心疾首:“姑娘,面对孙家这种恶人,您可不能性子这么软啊。”要不是顾忌有两个少年少女在,章嬷嬷恨不能把孙家人骂个底朝天。
“不,我不是在替他们说好话。”姜月窈摇头,认真地道:“嬷嬷,正是因为孙家嫌弃云岫间,所以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以让孙家把云岫间的地契转给我。”
“云岫间是太太的陪嫁,转给您就是继承,而不是寻常买卖。那孙家岂不是得给您写亲供文书?”章嬷嬷一下激动起来,可转瞬又愁苦地问道:“孙家怎么肯呢?”
“从前他们或许不肯,但现在却未必。”姜月窈解释道:“他们嫌弃云岫间,是因为今天孙大少爷在云岫间遇险,让他们觉得拿着云岫间的地契,与我分割得还不够彻底。”
“原本,把地契给神婆,是神婆和孙家的双赢。可神婆不是被吓晕了么?”姜月窈轻抚自己的手臂,偷偷地想象神婆被吓晕的场景。
以后,这个神婆再也没脸用柳鞭抽她了。
十一微微挑眉,兴致勃勃地问道:“这么说,我把神婆吓晕很好?”
“嗯,很好很好。”姜月窈用力地点头,继续道:“这样一来,孙大太太就会意识到,就连她最信任的神婆都不顶用。在孙家心里,云岫间和我想必是相当晦气。”
姜月窈说起“晦气”二字,十分平和:“既如此,还有什么法子比把云岫间的地契给我,让我和云岫间‘恶人相磨’来得更省钱又安全呢?不用花钱请高僧,甚至,还能在外博得重情义的名声。”
“哎哟我的姑娘,太有道理了!”章嬷嬷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孙家一定会这么想!”
“老奴在孙家还有说得上话的人。老吴家的,就是今日给老奴报信的人,他们家原来是伺候老太爷的,对老奴多有照顾。她家老太太因为寿高还硬朗,孙大太太喜欢招她去说养生。”
章嬷嬷三下五除二就想好怎么做:“老奴明儿就去请她出面,就说您惦念太太。一来云岫间是太太留给您的念想,二来可以为孙大太太排忧解难。老吴家的本来就唏嘘咱们的遭遇,一准能同意。”
“嗯呐。嬷嬷,还可以着重描述一下怀慈庵的厉害。毕竟,师太们离我们这样近,也没出什么事不是么?”姜月窈对章嬷嬷眨眨眼,慧黠地道:“让孙家多给怀慈庵捐点香火钱。”
“好好好!”章嬷嬷哈哈大笑。见到姜月窈难得显现出几分从前娇养在姜家的娇俏,她高兴极了。
“多亏石郎君。您好好吃着,要是咸淡不合适,您随时跟老奴说。老奴先把东西放回房里去。”章嬷嬷真心实意地道谢,眉开眼笑地抱着钱罐子起身。
出门时,她还忍不住亲了钱罐子一口。
嘿呀,姑娘的金簪保住了!
姜月窈笑意嫣然地替章嬷嬷开门,目送她哼着歌儿回正房。
章嬷嬷心情很好,姜月窈的心也像春风一样轻盈:“我好久没见嬷嬷这样笑了。”
她知道章嬷嬷一定最庆幸能保住那支金蝶簪。想到这支金蝶簪的由来,她少女顽皮的心性冒了个尖儿。
她故作神秘地问十一:“十一,你知道嬷嬷为什么这么高兴吗?”
十一刚喝完小半碗鱼羹,闻言放下碗,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他看起来像在意这种问题的人吗?
再说了,事情有解决之道,章嬷嬷当然高兴,这有什么好问的?
可她倚在门口,眉眼弯弯地望着他。她眸中水光潋滟,盛着盈盈的笑意。
十一鬼使神差地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