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许惊华高烧不退,等凤璟书得了定国公府消息匆匆赶到时,她已经烧得整个人都迷糊了,只知凭着本能扯着凤璟书的袖子,梦里哭得整个人都开始抽搐,然后以最没安全感的姿势蜷缩成了一团。
当时凤璟书面色沉得厉害,眸光更是带着冷厉扫了定国公一眼,便让战战兢兢跟着他的御医给许惊华看诊,自己一掀袍子,大马金刀坐在了许惊华床榻前的小绣凳上。
凤璟书也顾不得他被许惊华强行和离,就这般一动不动坐在许惊华榻前足足守了三天三夜,在这期间更是亲力亲为照顾许惊华起居。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这事儿也不知怎么的传到了定国公夫人林氏的娘家耳中,林府上的老太太得了消息,那日连夜要赶来,看着外孙女。
不想直接被大皇子给一句话拦在了许惊华的院子外头,本还被秘密关押在定国公府里的林国公夫人,当夜便被人给秘密送到了极为偏远的庄子上去养着,至于后头是消了身份,还是与定国公和离,这都不在凤璟书的考虑范围之内。
毕竟这林氏,这一辈子,至少活着的时候,是不可能出现在许惊华眼前的。
终于到了第三日傍晚,许惊华带着隐隐的哭泣声,她整个人从沉沉的梦里头醒了过来,她一睁眼便泪眼模糊的看着离她极近的大皇子。
而后,许惊华用尽所有力气,顾不得四周丫鬟震惊的神色,迅速扑到凤璟书的怀里头,嚎啕大哭。
脸上神情足足沉了三日的凤璟书,这一刻终于柔和下神色,他小心抬手,轻轻拍了拍怀中姑娘瘦弱的肩头:“可是梦里谁欺负我家华儿了,哭成这般模样,待会子老夫人瞧见了可要笑话你了,成了亲的人了还这般哭鼻子。”
这话凤璟书不问还好,一问,许惊华更是泣不成声,她死死的扯着凤璟书的衣襟:“当年的事,你为何不早早的就告诉我。”
凤璟书抬手揉了揉姑娘湿漉漉的眼睫:“不过是些不好的东西,这忘了便是忘了,若是让你知晓你定是心里头难受,我也没想着要用当年救你一命的恩情,胁迫你嫁我。”
这估计是凤璟书身为皇子,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和尊严,当年远去西北,本打了一辈子安于西北的念想,至于成亲生子,这也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然而命运兜兜转转,当年他随手救下的,病弱得像猫儿一般的姑娘的小像被宫人同一册子汴京贵女的花名册都一同呈到了他眼前。
他当时就想是着了魔一般愣愣的看着画中的少女,哪怕十多年过去了,他依旧一眼就认出了她,眉目好看的紧,只是比起当年娇娇软软的稚气,如今画里的姑娘,不经意间眉目间刻着一股子疏离冷意。
不知怎么的,凤璟书当场便裁出那张小像,让人快马加鞭送回汴京城。
而后……
这桩婚事自然顺利得有些令人出乎意料,偏偏谁也想不到这场如意婚事会以大皇子妃和离告终。
当初会同意和离,凤璟书原是想着姑娘家闹闹,总归哄得好的。
此时,凤璟书觉得就是战场上的一场生死厮杀,也不比得如今怀里人给他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他声音有些哑,眼眸略红:“都是我的错。”
许惊华才忍下去不久的泪意,因着凤璟书这一句话,她又当场湿了眼框,她偷偷的擦了擦眼睛。
这时候,丫鬟从外间走来,递过刚熬好的汤药给凤璟书,凤璟书抬手接过,把许惊华半搂在怀里,小口小口喂她喝下汤药。
屋子里,一众丫鬟婆子看着自家姑娘终于恢复了精气神,她们暗地里也是稍稍松了一大口气。
本以为二人和好,许惊华会被凤璟书给接回皇子府上。
然而趁着夜色,凤璟书离去,许惊华依旧留在了定国公府上养着。
至于大皇子妃与大皇子二人好好如此的消息,则是被定国公下了命令,给死死的压了下来。
这时间一晃,到了景嘉十九年的春天。
这一年,帝王最为宠爱的平阳公主凤灼华给诞下龙凤双胎,虽然生产那日凶险,但是好歹也算是有惊无险。
后来安王党派算是彻底在朝堂中被连根拔起。
朝中叛乱结束,大皇子成了帝位的最热门人选,加上众人心中大皇子妃许惊华已经与大皇子和离,于是后来的几日,大皇子前停的马车,都快堵了他府门前的那一条街。
马车里坐着的不是各府夫人,就是某些胆子极大的,各府贵女。
定国公府,许惊华听得外头小丫鬟汇报的笑意,她慢悠悠的坐在外间的窗户旁绣着手里头的花样子,神态动作不紧不慢,那小丫鬟的表情看上去倒是比正主还着急。
等小丫鬟说的口干舌燥,许惊华还心情大好的推了一个茶盏子给她:“喝口水,润润喉,你这般口才该去说出才对。”
小丫鬟当下红了双颊,被自家姑娘调侃极为不好意思。
只不过这汴京城中热闹繁多,许惊华这件事倒是最为津津乐道的。
但是这热闹也没有持续多久,最终以大皇子亲自上门从定国公府把许惊华给接回大皇子府上而告终。
至于为什么,大皇子直接解释为不过夫妻间闹闹矛盾,自家娇妻就愿意这般无法无天的宠着,汴京各府只好闭嘴。
那些前头露出了自己小心思想把自家女儿嫁到大皇子府上的人家,则是赶紧小心翼翼夹紧了尾巴做人。
许惊华找回了儿时丢失的记忆,凤璟书关于过去,关于长辈间的恩怨也渐渐释怀。
至于许惊华的身子骨,最后在圣手康老夫人的细心调理下。
景嘉十九年,寒冬腊月。
这一年,在先帝凤睿与世长辞的三日前,许惊华诊出怀有身孕的消息,本是已经迷迷糊糊的帝王,难得清醒了半刻。
他紧紧的握着凤璟书的手,眸光慈爱的看了一眼跪坐在榻旁的许惊华,白发苍苍的帝王眼里含着笑意:“璟书你能想开便是好的,想着璟书也要为人父了,朕这心里头也可以安心去了。”
三日后帝王与世长辞,在帝王走的那一日,一道遗诏送到了大皇子府,特许大皇子妃不用进宫守灵。
这个被誉为毫无能力只会守成的男人,他哪怕死前,都给下头的小辈方方面面都想到了,那些日子,许惊华虽然没有进宫守灵,她还是让嬷嬷扶着,对着皇宫的方向深深磕头。
三个月后。
景嘉二十年春。
忙碌了整整三个月的凤璟书终于闲了下来,他看着依旧小腹微微隆起的许惊华,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二十年前的苦难,十前她红妆十里嫁他为妃,十年之后二人间的矛盾,到了如今抵不过最初的缘分,也许上天注定,二十年前她便成了他的救赎。
景嘉二十年初秋,大皇子府,也是如今的定北王府,定北王爷凤璟书大喜,定北王妃许惊华给他生了个嫡长女。
生产那日,定北王凤璟书大手一挥,凡是府中下人皆有赏赐,到了小郡主洗三那日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有人遗憾定北王妃,成婚十年才堪堪给定北王生了个嫡女,也不知嫡子什么时候生得下来,然而定北王凤璟书却是前所未有的开心。
在他心里头,嫡子哪里比得上嫡女来的贵重,生一个像她的女儿,从小捧在手心里,娇宠万千长大,于他而言那才是一辈子最为幸福的事。
汴京城中的喜事自然也是一桩接着一桩。
定北王得了嫡女,走路都是带风的,日日上朝,凡是见着人都要吹上一通自己的嫡女有多么的可爱。
而平阳公主与驸马离开汴京了一趟,回来时却是把大梁帝千娇万宠的公主给接了回来,这位大梁公主一进汴京城,便被凤灼华给二话不说安排住进了宫里头。
……
五年后。
景嘉二十五年春。
新年刚过,外头的春雪还未融化,青绿的枝芽却是从雪下冒出了尖尖角儿。
宫中一角。
几个穿的厚实像糯米团子一般的小娃娃,带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奶娃娃在宫墙下蹲着,也不知在商量着什么小计谋。
而不远处,几个宫装贵妇坐在亭子里头,正喝着宫中新到的春茶,聊着家各自家中的趣事。
只见一个看着还略带些婴儿肥的宫装女子,她慢悠悠的放下磕了一半的瓜子,突然笑盈盈的看着凤灼华道:“平阳姐姐,我可听皇上说,驸马前些日子又被你赶去书房睡了?”
凤灼华却是抬手点了下另一个蓝衣女子,姣好的脸颊带着郁闷:“华姐姐,是不是我大皇兄又去告密了?”
许惊华却是噗呲一笑,本是冷清的脸上笑的极为娇艳:“可不是我说的,这事儿你得问问春山,也许是凤初九,九皇叔又去哪儿学了热闹。”
春山有些不好意思,起身给凤灼华斟了一盏子茶,双颊微红:“殿下,我前些日子听了我们家王爷提了一嘴,却也是不能肯定是她说的。”
春山在三年前就正式被凤初九八抬大轿给娶进了自己的王府,虽然春山心里头一直把凤灼华当做主子,但凤灼华心里头早就把春山当做了姐姐。
如笑也得了个好姻缘,谁也想不到如笑最后竟然会嫁给定国公府嫡长子许靖宇,成了许靖宇的正妻,更是成了许惊华的嫂嫂。
这事儿不过要从三年前说起,许靖宇回京,遇着了出门给凤灼华买零嘴的如笑,虽然外头这些年许靖宇成熟了不少,但是有些骨子里的东西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再说春山与如笑二人,在凤灼华心中本就是如同姐妹,虽然前头定国公府国公爷有些接受不了,但是许靖宇早就走了武将的路子成了大将军,至于定国公府的位置,他当年就说过,离府后让给二房长子,他的而弟弟。
于是许靖宇自立门户,凤灼华把如笑认为义妹,也倒是成全了二人的好姻缘。
最终几个人讨论来,讨论去,晏昭廷睡书房这事儿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五个女人眸光不自觉看向几个蹲在宫墙底下抠泥巴的奶娃娃。
几个奶娃娃只觉得后颈一凉,似乎有些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