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里凉飕飕的。
冷风一吹,一股冰寒便顺着人的脚掌心往骨子里头钻去,但是这股寒意也比不得常见晏昭廷盯着崔老夫人身上时,那股子仿若是夹着冰凌般的实质性的冷。
晏昭廷只不过是冷冰冰的一眼,老夫人崔氏身上的血液仿若是瞬间凝固了一般,她又惧又恨,狠狠的戳着手里头的拐杖,怒骂:“晏昭廷!我可是你嫡亲的祖母,是你的长辈,你这是要作何?难道要当着府里头所有人的面把我给打杀了去不成?”
晏昭廷讥讽一笑,他眸光却是有意无意扫过站在一旁,沉着脸并未说话的国公爷。
“崔老夫人既然也知晓你是孙儿的祖母,知晓是这宁国公府上的老太太,但是老夫人心里头可有着宁国公府上下,若不是因着你是我祖母,老夫人真以为能顺顺心心在这府里头,享福这近乎二十年?”
“你……”老夫人崔氏还想继续说什么,却不想她的话还未出口,却是被宁国公给打断了去。
“母亲……”宁国公深深看了老夫人一眼,而后他便再未开口,只是眼里头的神色沉得有些吓人。
老太太身形微微一晃,却是不受控制的颤了起来,这回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崔老夫人竟然白眼一翻,一口气给喘不上来,整个人就那般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晏昭廷看着一瞬间便乱成一团的二房院子,他嗤笑一声,带着身后的侍卫压着江姨娘就要转身离去。
“昭廷……”
宁国公看着这一晚上,连一个睁眼都未曾给他的嫡子,他终于忍不住叫住晏昭廷。
晏昭廷也只是步伐微微一顿,依旧不曾回头:“宁国公可是有何要说的?”
宁国公眼中痛色一闪而过,他那张严肃的脸上难得情绪外露:“昭廷,你如今却连一声父亲也不愿意叫了么?”
晏昭廷冷笑:“父亲?可问国公爷在我六岁之后,有当过一日父亲的责任?当年就像我母亲死的那般,国公爷都能忍得下那口恶气,如今你还有什么忍不了的?是等着崔家的女人,把祖父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
拱手让人?”
晏昭廷声音淡淡的,里头却是说不出的讥讽。
宁国公被这话驳得身形微僵:“就算你这些年心里头有气,但是那好歹也是你嫡亲的祖母,你这是做什么,把你祖母气没了,那可是忤逆之罪!”
晏昭廷一声冷笑:“这人有生老病死,如今祖母年岁大了,身子上的毛病,头痛脑热这不就是在正常不过的么?”
“你!”
当即宁国公大怒:“当初你祖父要把你送到边关去,本国公就不该派人护送你去,让你一路死在那路上才好!”
“是么?我若是死了,日后谁继承侯府里的爵位?难道是安王命令你留下的小孙氏腹中如今的孩子不成?”
当场宁国公面色大变,像是被人揭了一层光鲜亮丽的皮子,皮子下头那恶心的翻着暗疮的一面,是让他颜面尽失的跳脚。
重来一回,如今晏昭廷又找回了所有记忆,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当年不是因为这国公府里的妖魔鬼怪,加之他对于生父的信任,前世他的灼儿也不会是前世那般凄惨的下场。
想着前世种种,晏昭廷的眼神变得越发冰冷。
他根本不理会恼羞成怒的宁国公,带着慎独居里头的人,压着江姨娘头也不回的走了。
……
寝居里,凤灼华听花嬷嬷说得起劲。
等听到花嬷嬷说,驸马爷不知什么原因把老夫人给气得晕死过去后,似乎又与宁国公大吵一架。
凤灼华拧着眉头想了许久,她也想不出魏珩晏昭廷好端端的会和宁国公闹不愉快。
按照前世的记忆,晏昭廷与宁国公的关系虽说不上多少亲密,到底宁国公也就是晏昭廷唯一这么一个嫡子,难道是因为小孙氏肚子里头顺利生下来那个,前世是胎死腹中的孩子?
正当凤灼华不解的时候,她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她皱眉瞧着花嬷嬷道:“那嬷嬷前头院子里头那般吵闹可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江姨娘被绑了回来,昭廷也是万万不会让人吵了我去的。”
花嬷嬷理了理凤灼华发髻上那朵华丽的海棠花花瓣,眼里头眼神恨色一闪而过:“殿下恐怕是不知道,幸好驸马爷料事如神,那江姨娘看着不声不响的,竟然是个功夫了得的女人。”
“前头驸马爷让人把她绑在慎独居的柴房里头,她竟然是顺势而为想要绑了你去,以威胁驸马爷。”
花嬷嬷深深一叹,那忧愁的眼里又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幸好驸马爷料事如神,早就算到了她后头的手段,所以她前头才从柴房里逃脱,往殿下的院子里去的时候,便被驸马的小厮丰登给拦住了。”
凤灼华看着花嬷嬷说道丰登的时候,眼里头亮晶晶,这一刻她也未觉得前头她安睡时外头究竟有多危险,而是噗呲一笑:“怎么的,瞧着嬷嬷的神色额,嬷嬷莫不是看上丰登了不成?丰登虽说只是驸马爷的小厮,你也知晓他的身份,恐怕不是一般人能比得的。”
当即花嬷嬷老脸一红:“殿下就莫要打趣老奴了,老奴这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不过是瞧着五谷平日里笑眯眯的似乎是个好欺负的,偏偏老奴没错见着五谷心里头的寒的慌张,倒是丰登虽然一副冰冰冷冷的样子,看着却是让老奴心里头踏实。”
“那嬷嬷可是想为哪家的姐儿做媒?”
花嬷嬷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了扯手里头的帕子:“殿下,老奴是瞧着如今春山的年岁也不小了,就想着不如求殿下给春山做主,直接许给驸马爷近身伺候的人,日后春山也能日日在你身旁伺候着。”
凤灼华当然知道花嬷嬷是一番好意,毕竟说直白点,说春山是花嬷嬷一手养大的也不为过,只不过春山这事儿。
凤灼华想到了凤初九看春山的神色,那种隐忍又带着渴望的眼神,恐怕春山的婚事并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而春山被凤灼华这般可怕的人惦记着,也不知是算福缘还是算劫难了。
凤灼华拍了拍花嬷嬷的手:“嬷嬷安心,春山的年纪如今也是摆在眼前的,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她去,不过春山的姻缘本宫瞧着恐怕是不在五谷也不在丰登身上,而是另有其人,嬷嬷安心便是。”
“说起春山,如笑的年岁还小,还能在身旁留个几年,如今丫鬟也大了,嬷嬷看着若是有合适的小丫鬟,不妨提上来,看看能不能重用。”
虽然凤灼华没有开口答应花嬷嬷所求之事,但是既然说到提些小丫鬟上来,也算是安了花嬷嬷的心,说明春山的婚事她定是放在心上的。
屋子里头主仆二人正说着贴心话,外头晏昭廷却是不深不想走了进来。
凤灼华见得晏昭廷进来,她便对花嬷嬷道:“既然驸马爷回来了,嬷嬷便吩咐小厨房把早膳给端上来吧。”
花嬷嬷也知晓凤灼华定是有话要与驸马爷说,而有些话,哪怕她是凤灼华再亲密的嬷嬷,她也是不能随意听了去的,这点本分她还是知晓的。
……
凤灼华瞧着站着她身后的晏昭廷。
男人依旧是眉目英俊到极致,不过那浑身的气质似乎变了许多,特别是看她的眼眸,透着澎湃的情绪与热烈的色彩。
凤灼华心尖儿一颤,不由自主道:“昭廷……”,却是起身上前紧紧的抱着他的腰。
男人一个抬手便搂着她,小心翼翼把她给打横抱了起来。
凤灼华来不及害羞,而是眸光一顿,瞧着晏昭廷下摆上带着的斑斑血迹,她神情微微一变:“你可是又受伤了?”
晏昭廷宠溺的亲了亲凤灼华的额头:“未曾,不过是那江氏略微有些棘手,她死的时候,血溅到了我衣袍上头,我倒是未曾想到,凤安竟然能下这般大的手比,竟然就是为了监视一个宁国公府而已。”
果然!那江姨娘果然是安王的人!
晏昭廷摸了摸凤灼华瞬间变得煞白的小脸:“不怕的,那江氏我前头已经令人解决了,我当年倒是没有想到凤安早早便在我母亲出嫁前,在她身旁埋了这么一个东西。”
晏昭廷眼中是深沉的痛色与悔恨:“若不是我的失误,当年认为那人作为母亲的贴身丫鬟定不会害了你去的,当年你也不会那般……”
凤灼华抬手捂住晏昭廷的眼睛,吻了吻晏昭廷抿着的唇瓣:“我知晓了,我不怪你,当年若不是你一直暗中护着,恐怕我早早的就没了,哪里还等得到安王用尽手段也要杀了我的。”
晏昭廷在凤灼华那柔软的唇瓣碰上的一瞬间,他浑身一紧,抬手便搂着她的后脑勺,声音黯哑道:“这辈子不会了,一定不会的,我如何还能舍了你去。”
凤灼华心里头暖暖的,但她又惦记着昨夜她熟睡时发生的事,不禁道:“我听嬷嬷说,昨夜你似乎与宁国公闹了不愉快,可是因为我,因为上辈子?”
当即晏昭廷浑身僵住,他声音里头有一丝忐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