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惊变也只发生在刹那之间。
崖上的众人还不及反应,这场间最尊贵不过的两位主子便已经双双跳了下去。
山崖间寒风呼啸,这一刻五谷与丰登二人只觉得这夜里的秋风冷的出奇,耳际间皆是嗡嗡嗡的轰鸣声。
……
深夜,哪怕打着火把,崖谷下头依旧是漆黑一片,火光也只能勉强照近身旁莫约一米左右的距离,当五谷丰登一行人找到晏昭廷与凤灼华二人时候。
之见得漆黑一片的山谷下头,男人抱着怀中生死不知的娇娘,头颅低垂,周身的气压更是低得吓人。
五谷见得自家主子那般模样,心头微震,连举着火把的手都是颤抖的,就担心着那位主子娘娘会不会万一有个不好,若是真的那般,恐怕最后这汴京城里头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等第二日众人回到宁国公府慎独居里头的时候,已然到了第二日清晨。
凤灼华带着丫鬟婆子出门上香一夜未归,这事儿自然也是早早的就传到了老夫人耳朵里头。
那时候老夫人崔氏才将将睡下,得了凤灼华一夜未归的消息后,她竟然是喜得一夜未睡,夜里头更是吃了小半碗燕窝粥,靠在枕子上笑眯眯的让身旁的伺候的妈妈们陪着说话。
崔老夫拉着贴身伺候的妈妈几户说了半夜的话,到了后头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她才若有所思的拉着那妈妈的手迷糊道:“这位公主小娘娘恐怕是路上遇着什么险了,你倒是说说她还回不回得来,前儿虽然老身对于娶皇家出生的公主,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如今想来,哼……娶来之后不是折腾我这把老骨头,让我难堪呢,如今倒是好了,哪怕她就算是命大回来了,这外头山林一夜未归失了名节的事,就算她是皇家公主又如何,好歹也是一个拿捏她的把柄。”
老夫人这番话说得得意洋洋,仿若是这事儿真是就能如她所愿那般。
她莫不是忘了,大晋曾经的那些公主,就算是光明正大的养几个面首也是敢的!
老夫人的笑容还未受,便听得外头丫鬟匆忙禀告:“老夫人,世子爷回来了。”
“昭哥儿回来了?”老太太一愣,又赶紧问,“那外头出去寻的人,可有说他是否带着殿下一同回来的。”
“回老夫人,奴婢不知,奴婢知前儿世子爷回来,国公爷听了消息已经第一时间去了,可是如今慎独居里头守得严严实实,别说奴婢了,就是连国公爷亲自上前,也未得进去半步!”
这倒是奇怪了,老夫人崔氏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一吵一闹的,她的睡意顿时消了大半,心里揣着事儿,就抓心挠肝的难受,这没了法子也得来来回回的折腾下头的人。
慎独居正房里头。
晏昭廷瞧着睡梦中也依旧不安稳的人,额头有轻微的擦伤,眉眼依旧如同他当年最深刻的记忆里头那般,琼姿花貌、端丽冠绝的人间绝色。
只是峰回路转,他失了五年的记忆,随着这悬崖一跳却也都通通找了回来。
晏昭廷额心轻轻抵在凤灼华的脖颈上,整个人半跪在脚踏上头,以最虔诚的目光看着床榻上依旧昏迷不醒的人儿。
造化弄人,他自六岁那一年,生母去世高烧不止,继而有了前世的记忆之后,便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世定要提前布局,不让她那么辛苦,安安稳稳以最风光的姿态把她求娶回家便是。
却是不想五年前也就是二十岁那一年,他却因为一场意外忘了这一世二十年间所布置的一切事情,脑海里头独留的却是前辈子二十岁之前的事情。
所以兜兜转转,
赐婚求娶似乎又回到了当年。
幸而他哪怕失了这一世二十年间的事儿,至少心里头却是牢牢记得那份夙愿。
想到这里……
“主子,安定侯府老夫人来了……”这时候外头的声音恭敬道。
晏昭廷抚着凤灼华眉心的指尖颤了颤,而后闭眼深深吸了口气,等他再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此刻眼里头的任何情绪都被他掩了去。
除了那双眼眸,猩红得吓人外,瞧不出任何不妥之色。
“外祖母……”晏昭廷亲自迎了出去,对着老太太深深鞠躬,“外孙儿不孝,今日之事外孙儿又要麻烦外祖母。”
安定侯府的康老夫人瞧着晏昭廷浑身狼狈的样儿,她也是大惊,当即便红了眼眶哭道:“你这都是遇着什么冤孽债!”
“日前的那一身皮肉都不见得养好,如今又弄了这么个一身伤回来,你就不能念着你那早早便走了的狠心母亲,少这么往死了去折腾自己。”
康老夫人心里头头疼又气,她实在气不过抬手狠狠的垂了晏昭廷一下。
这毫无防备的一下,晏昭廷却是轻哼一声,康老夫吓得急急抬眼瞧去,才发现晏昭廷左手手臂正以极不正常的姿势扭着。
“昭哥儿手臂这是怎么了?”老夫人吓得嗓音都是颤着的。
夜里回来得匆忙,晏昭廷根本就来不及去查看自己是否有哪处受伤,如今一瞧,才发先是左臂的手肘处已然脱臼了。
晏昭廷也不在意,他咬牙闷哼一声,抬起右手往那关节处一捏一正,却是面无表情的把自己脱臼的手臂给扭了回来。
这一同丝毫不把自己当人对待的骚操作,看得看老夫人心尖儿发颤,面色白了又白,侧头不忘晏昭廷身上看去,而是咬牙转了话题道:“天还未亮呢,你便把老婆子我给叫了过来,可是你心尖儿上那位也一同出事了?”
晏昭廷对着康老夫人深深一拜:“吾妻今日劳烦外祖母了。”
老夫人看着晏昭廷对凤灼华的心疼样儿,又想着自己这个疼到骨子里头,比亲孙子更得她惦记的孩子,自从跟了这位宫里头的殿下成婚后,这一年间便是麻烦不断。
若说今日康老夫人心里头没有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康老夫人进了屋子里头,等她撩开床榻上的纱帐一瞧。
只见姑娘家虽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但脸上依旧有细微的擦伤,额头更是不知磕到了何处,红肿了一大片,看着好不吓人。
等康老夫人抬手一号脉,她先是轻轻咦了一声,神色正了正,继而磕眼再次异常仔细的探了一次凤灼华的脉搏。
顷刻间,康老夫人眼里不自觉柔了神色,眼里头带出了丝丝笑意:“昭哥儿,殿下这是有身孕了,你马上就要为人父了。”
站在康老夫人身后的晏昭廷愣愣的看着床榻上的人儿,他脚下突然一软,眼前一阵晕眩,失手打翻了桌上的果盘。
康老夫人听得动静,转身却发现这个已经成长为顶天立地男人的外孙,此刻双手捂脸,指缝间似有水光滑落。
那副隐忍更是喜极而泣的模样,看得康老夫人似乎有人拿了尖刀挖了她心头肉一般疼。
男儿有泪不轻弹,今日晏昭廷却是硬生生哭了两次,一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还有这一次,仿若是期盼多年的蜜果。
“你这孩子……”康老夫深深一叹,自个儿起身往外间走去,“我这写了方子,你让下头的人熬了去,等会子吃了药,估摸着半个时辰也就醒来。”
“只是……”老夫人声音一顿,“如今殿下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前头没伤着腹中胎儿是
运气好,后头可是要细细的养着才好。”
晏昭廷应得语无伦次,这一刻他期待着凤灼华醒来,能亲口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但是心里头却又是无由忐忑。
因为晏昭廷心里头确定,凤灼华也一定回来的。
他前辈子深爱的,这辈子更加深爱的女孩儿,晏昭廷根本不知要以怎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是要先瞒着他已经回来了,还是与凤灼华坦诚?
正在晏昭廷举棋不定的时候,他握着的那只娇软的小手微微一颤,床榻上的人儿却是睁开了双眼。
晏昭廷浑身一僵:“灼儿……我……”
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凤灼华那只被他大掌包裹着的小拳头却是微微一挣,从晏昭廷手心里头挣脱出来,拳头举到了晏昭廷眼前……
凤灼华张开手掌心,掌心里头却是那一方死死的被她握着,握了一夜的,不过巴掌大小的小帕。
那方帕,是晏昭廷佩戴了近乎二十年的贴身之物,还是当年他重生回来那一年,小小的身子思念成疾,没日没夜偷偷的画着她的肖像。
后来在当年离开汴京城时烧毁了所有,只留下这一方画着那年她新婚之夜的方帕。
“灼儿……”
凤灼华睁开眼睛,眼眸里头是令晏昭廷心颤的平静无波,然而那泪水却是如决堤一般滚滚而下:“你回来了是不是?”
“你早就回来了是不是?当年为什么要让我离开,为什么不来救我……那下头可冷了,晏昭廷你知道吗?”
“灼儿……”晏昭廷伸手要去抱她。
凤灼华却是蜷缩着被子,躲进了床榻里头,她悲哀道:“驸马可知当初本宫临死前想着什么?”
“本宫想着,从此生生世世与你生不相见,死不同穴才好。”
凤灼华狠狠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讥讽自嘲道:“呵~谁能想到你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