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慎独居侧间一处精致幽静的屋子里头。

凤灼华她伸手推开了那扇幽幽紧闭的房门,当即里头一股子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熏得虞南嘉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踩着发软的步子一步步往那屋子里头走去。

虽然楣姐儿是昨天夜里才搬进来的,但是这里头已经被细心的收拾成小姑娘闺房该有的样子,小姑娘喜欢的花草盆栽以及小姑娘喜欢的各色摆件,都有序的放在了一旁的多宝阁架子上。

虞南嘉揪着因为紧张而发汗的手掌心,她转过一扇象牙质的百花报春屏风,转而里头的烛光突然间暗了下去。

屏风那头的床榻上层层纱帐,虞南嘉站在纱帐前头浑身发木,她想抬手把那纱帐给掀开,看看床榻上自她出生后只远远的瞧见过一次的孩子。

但是虞南嘉却是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

虞南嘉身后,凤灼华踏前一步,抬手便在虞南嘉错愕的眼神中把那帐子给掀开了。

帐子后头是六七岁小姑娘特有的细腻可人的脸蛋儿,但是小姑娘这张脸如今看着有点瘦,略微发白,小小的眉心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事儿,拧着一个让人看着心疼的‘川’字。

“楣楣……”虞南嘉这一刻,泪声俱下,她又怕声音吵着床榻上熟睡的孩子,于是只得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漏出一丁点儿声音出来。

到底是血浓于水母女连心,这期间楣姐儿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一次,她朦胧着眼瞧着床榻前的陌生女人,她似乎呢喃一般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母亲,可是母亲来看楣姐儿了?”

楣姐儿这话说完,虞南嘉当即便是捂着脸,身子因无力而软软的跪坐在楣姐儿床榻旁的脚踏上,无声哭泣。

虞南嘉在楣姐儿的屋子里呆了大约一刻钟,一刻钟后,虞南嘉起身看着凤灼华道:“殿下今日多有唠叨,日后楣姐儿就拜托殿下照顾。”

……

二人出了楣姐儿暂住的那侧间一方小院,正打算往那花厅里头去时……

走在前头的凤灼华眸光一顿,她停下脚步,隐隐以保护的姿态把身后的女人稍稍挡住。

“平阳……”虞南嘉看着前头突然停下来的凤灼华她先是一愣,转瞬间面色大变,便要慌张而逃。

然而那个沉着脸的男人他却是二话不说大步上前,抬手便死死的握着虞南嘉的手腕,声音惊喜又沙哑:“嘉儿!”

“晏清润!”

凤灼华眉头一拧:“放肆!你这是在做什么!”

对于凤灼华的怒斥,晏清润充耳不闻。

他眉眼沉沉的盯着近在咫尺的女人,他此刻的声音又哑又干涩:“嘉儿!你不该来的,我说过你不该来的!当年你不承认,生下来后你也不承认,我便一直当那孩子没有生母就那般养着。”

“可是今日你来了……”

晏清润一瞬不瞬的盯着虞南嘉那躲闪逃避的眸光,晏清润突然阴狠一笑,语气中都带上了战场上杀人夺命的那股子狠意:“虞南嘉,既然你今日踏进了宁国公府的门……你逃不了的。”

晏清润说完,却是令人措手不及的抬手,一手握住虞南嘉的后脑勺,一手死死的掐着她不停针扎的双手。

对着那张他足足惦记了七年的红唇,狠狠的,不带任何怜惜之意的吻了下去!

虞南嘉瞪大双眼,这一刻连呼吸都停顿了,整个脑子嗡嗡嗡的像有千万只蜜蜂在疯狂的煽动翅膀。

凤灼华她也是当场倒吸一口凉气,好放肆的晏家二子!

这般孟浪的手段究竟是跟谁学

的!

当即,凤灼华却是讥讽一笑,语气中是说不出的嘲弄:“晏清润你给本宫适可而止!本宫的慎独居内可不是任你放肆的地方!而本宫的小姨母作为安康王府的当朝王妃,是你能随意放肆的!”

‘安康王府当朝王妃’这几个字就如一盆子带着冰渣的冷水,当场浇得晏清润双耳发鸣,手脚僵硬。

凤灼华趁着晏清润愣神的功夫,当机立断扯着虞南嘉的手头也不回的往花厅那头跑去:“花嬷嬷!让人给本宫拦住他!

当即花嬷嬷便从不知哪处的暗影里头走了出来。

……

院子的檐廊下头。

虞南嘉失魂落魄的被凤灼华扯着步伐踉跄向前走去,然而她走了数十步后便控制不住回头,去看那依旧僵直着身子立于原处,已经被四个膀大腰圆婆子围住的男人。

凤灼华瞧着不时频频回头望去的虞南嘉,她往前走的步伐一顿,瞧着虞南嘉认真道:“晏清润那厮,你爱他?”

虞南嘉她没有点头承认也没有摇头否认,而是直勾勾的看着凤灼华,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平阳,你可……爱驸马?”

驸马?

爱吗?

凤灼华一愣。

她昨日与晏昭廷说过,她爱宁国公府的滔天权势;爱晏昭廷能给她阿弟带了的利益;爱晏昭廷手中所有的资源消息,但是唯独不爱他。

可是如今,在这狼狈的逃避下,虞南嘉回问她的却是爱不爱晏昭廷这人。

心头一道暖流划过。

凤灼华不禁想到了大婚当日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喜服的男人;新婚翌日给她穿衣梳妆的男人;还有那个当街放下狠话抹黑自己的男人。

以及……

慎独居里头的甘松香;院子里种的代表她身份的凤凰花;深夜宫墙外头的马车;不辞深夜请到府中救命的孙家老夫人;辣醋儿鱼还有昨日宴会里令她上头心软的那盏子酸汤……

前世彻骨冰寒的风雪似乎渐渐远去,如今她想到这个人只有那张俊逸无双的脸,沉沉的带着炙热爱意的双眸,带着薄茧杀得了人也写得了既好看字迹手。

今日她们还牵着手,绕着那湖心亭走了一圈半,后来这个男人亲手给他剥了一颗冻柿儿……

离去的时候还悄悄告诉她今晚亲手给她做一盘子热乎的醋儿鱼……

凤灼华当即勾起一笑,眼里闪着细碎的星辉,她眉眼弯弯瞧着虞南嘉极其肯定道:“爱的。”

“秋猎相见、二女争夫、父皇赐婚……本宫曾经就像是汴京城所有未出阁的姑娘那般,有期待与期盼更有姑娘家的羞涩与小心翼翼。”

“谁让晏昭廷俊逸非凡,谁让他能用一张面皮子就唬住所有人,但是谁最终让本宫是大晋王朝的公主呢!这世间就没有本宫得不到的男人”

说到这里凤灼华释然一笑:“我爱他如今虽不胜过父皇母后与我阿弟,更不会胜过我对整个大晋国的爱。但是从今天我开始爱他,百年之后,我爱他会不会胜过所有,恐怕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虞南嘉瞧着凤灼华眼底的那道光,那双眼睛里的勃勃生机。

她恍惚回到了十年前,枝丫的光影下头,身为皇后的阿姐端着一盏子热茶,看着树上爬得正起劲的平阳公主,转头对她笑道:“南嘉,日后你定要幸福,你无论是喜欢这天底下什么样的男人,阿姐都定会与你寻来,你莫忘了如今你家阿姐可是皇后!”

是啊,她家阿姐可是皇后。

然而在她与宁国公府二少爷说亲的那个深夜,她却是被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死死的捂着

嘴巴,强迫她,一次又一次,毁了她所有的清白。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日,外头的少年在墙头下等了她三天三日,就想问她问什么回绝了他的求娶。

后来少年远走他乡,满身沧桑……

她却是在汴京贵女的眼中风光大嫁,嫁给了那位虽然身子骨病弱,但是俊美无双的安康王爷,成了人人羡慕的安康王妃。

虞家更是一时之间风头无两,虞家仅有的二女,一人为后,以人为王妃,这得是多大的荣耀与福分。

后来二人再次相见是在年关的时候,但是虞南嘉她怎么也想不到凤安竟然能龌龊到那般程度,她都嫁于他是他的妻,他就算是娶了她后再也未曾碰过她。但是这个男人却是乘人不备给她与晏清润下药。

虞南嘉就是在这般情况下怀上楣姐儿的,唯一万幸的是她那时候身子极其瘦弱,在怀五个月时才能勉强看出一点肚子微微凸起的迹象。

后来便是逃亡与追逐,凤安就像守着猎物的财狼,如猫戏耗子般,想要让她跑得远远的再抓回来,若是被抓到的结局定是一碗绝子药下去,毁了她更毁了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于是虞南嘉利用凤安当年自信又狂妄这点,一路逃亡。

终于在怀胎第九个月的时候顺利到达边塞,躲躲藏藏。

那天,天气极好寒,天空里下着小雪又夹着阴冷的雨水,那一路上保护她的一百多个暗卫全部死于那黄土之下,独留她一人,若不是晏清润及时赶到……

刀光剑影,几乎流成溪水的鲜血,她痛苦的呼叫声,最终,虞南嘉是在那边塞的山坳里头生下了她的孩子晏卿楣……

当年是一切似乎还历历在目,虞南嘉不自觉抚上如今已变得无比平坦的小腹,她看着凤灼华道:“等杀了凤安后,清润还要我,我便嫁给他。”

凤灼华知道此刻虞南嘉这话定是假话,但她依旧是鼓励的点了点头:“小姨母,南枫姐儿这时候恐怕是要等急了。”

虞南嘉擦去眼眸里的湿润,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与凤灼华相携往花厅那处走去。

慎独居的花厅里头,远远的她们二人便听见了虞南枫那唧唧喳喳的声音,也不知是与谁说得那般愉悦。

然而当二人转过檐廊,抬步走进花厅里的时候,却是看见晏昭廷坐在主位上头,虞南枫坐在晏昭廷下方的位置,而原先凤灼华坐着的那个位置此时坐着一位白衣胜雪的男子。

男人一身书卷气息,面色带着不健康的青白色,身形高挑但是却格外的消瘦。

他看着外头走进来的两人,这男子当即温润一笑,淡淡道:“我的王妃,你可让我好找!”

那声音在虞南嘉听来却是带着彻骨冰寒,她握着凤灼华的手不自觉发紧,面色这一瞬间更是变得血色全无……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