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融融的屋子外头。
春雪不知何时又再次如鹅毛般打着转旋儿纷纷扬扬,杨柳抽枝青芽泛俏,扫洒的丫鬟婆子穿着厚厚的春衣,在院子里尽量轻手轻脚的扫着地上的积雪儿。
万福堂的花厅里,此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旁青花缠枝香炉里燃着淡淡的伽南香,外头带暖夹寒的阳光从枝丫间的缝隙处透了进,来撒得满地斑驳。
花厅里此时有两个看着极为年轻比春风更含娇含俏的姑娘,一个明艳大气艳不可芳物,一个端庄素雅清透怡人,然而两人却是一站一跪。
……
凤灼华嘴角挂着冰冷的笑眼瞧着下头跪着的那姑娘,突然的她眼尾危险一眯,继而慢悠悠侧头瞧着老夫人笑道:“祖母,原来这是你娘家的姑娘?前头畏畏缩缩的站在那花厅前的门帘处,本宫还以为是你院子里打门帘的婢女呢。”
凤灼华这话说的老夫人面色微僵,但还要尬笑道:“殿下前头便与我娘家的姑娘遇着了?”
“可不是么,前头本宫与驸马经过时,瞧着这姑娘面泛红霞荡春色的样儿,本宫还与驸马夸您这宁国公府上下真会用人,就连花厅里头打门帘的婢女那都是长得如花似玉比我身旁伺候的大宫女春山还好看,驸马便与本宫解释兴许是祖母您年纪大了喜欢热闹,便把身旁伺候的换成了娇俏点的姑娘。”
那崔娇玉虽然久居清河郡,但是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最为出色的嫡女,却是被凤灼华用来与她身边伺候人的大宫女相比。
前头老夫人还能勉强带点看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会子她听着凤灼华的话儿那是笑也笑不出来了,但偏偏的眼前这个又是天家娇女,还是宫中最为得宠的公主小娘娘,她明面上得罪得起么?
自然是得罪不起的。
老夫人也只好顺着凤灼华的话头:“瞧殿下说笑了,我们府中那些娇俏可人的丫鬟怎么愿意伺候我这个佛堂念经的老婆子。眼前这姐儿是我这娘家的姑娘,因着从小在清河郡长大,清河郡可比不得我们汴京皇城繁华热闹,姑娘家从小没见过世面,这气度上自然就差了些,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凤灼华一声冷笑,眸光似笑非笑的盯着老夫人:“怪罪?”
瞬间她眸光带着戾色盯着下头跪着的崔娇玉,语气却是淡淡道:“像本宫这样善良的人自然不会与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计较。”
说道这里,凤灼华微微俯身抬手揪住崔娇玉的下巴,对着她的玉颜细细观察道:“不过既然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如今又来了汴京皇城,那么日后便多学学多看看莫要单单就被一张脸给迷花了脸,有时候心大上进是好事儿,但若是抱着贪得无厌的野心惦着不该惦记的人,就莫要怪这汴京皇城容不得人了!”
凤灼华这一番话,听着是和和气气语,话语一点儿也不见得有什么强势,偏偏的她这话里头所说的内容,却是让下头跪着的崔娇玉面色大变嘴唇颤抖,那表情更是羞愤到恨不得下一刻死去才好。
至于一旁听着的老夫人崔氏呢,此刻她面上的表情也是不受控制的僵硬,胸口起伏,却偏偏的还得端着不敢露出丝毫不满。
毕竟凤灼华这话除了实打实的打催娇玉的脸面外,里头浓浓的警告可是说给一旁的老夫人崔氏听的。
那话中的意思也说得清楚,老夫人崔氏可是听得明明白白。
无非就是既然侯府世子爷都尚公主了,而是她凤灼华还是作为天家最为得宠的嫡出公主,若是府中的人不长点心儿,她也不是个软的,若是敢欺负到她身上,就不用怪皇家不留情。
于是老夫人崔氏只得僵着
一张脸,努力压下眼中情绪看着凤灼华道:“殿下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老婆子我这侄孙女儿也不过是来汴京看看我老婆子而已,住个月把时间就要回清河郡的,毕竟姑娘家的年龄都摆着这里了,等她在汴京城了见过了世面后,便要让她回去找个好婆家嫁人的。”
“是么?”
凤灼华淡淡一笑,眼中透着深意盯着下头跪着的女人:“那便祝崔家姑娘早日寻得如意郎君。”
而后凤灼华又瞧着老太太笑道:“孙媳本是与驸马商量好了住在公主府中,可是这眼瞧着都春末了,本宫与驸马也成婚好些日子,都未曾见过府中长辈,于是本宫便想着在宁国公府上小住个几日,也好与府中的长辈熟悉熟悉,省得日后外头里若是碰着,相互认不出来那便是尴尬的紧。”
认不出来?
这京城里头谁不认识这位公主殿下,那些人就算是不认识上头的天子,也不会不认识你这张脸。
毕竟凤灼华前些年仗着自己的性子和上头帝王的宠爱,无法无天不说,还经常女扮男装在这汴京皇城中教训的世家子弟,若是问起被凤灼华教训的人恐怕一条街朱雀大街都装不下。
再说了,前些年这位公主小娘娘除了揍人外,还与将军家以及宰相家的那两位不省心的泼辣,组了个娘子军,打马而过那英姿飒爽的样子,谁不是又恨又羡慕。
只是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有一天这位公主小娘娘便转了性儿般,后头便再也没有出过宫来胡作非为弄出点幺蛾子了。
老夫人想着前些年的事儿,她眼皮子不住抽抽,想着如今都娶了祖宗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得恭恭敬敬的供着。
这位殿下别说想住在宁国公府上一段时日了,就算是住个数年,她们这宁国公府上上下下不得欢天喜地的把她给恭恭敬敬当着祖宗迎进来么。
该说的话说完了,凤灼华也不打算和一个一辈子端着礼数,无趣得不行的老太太长谈。
她目的达到后,她便对老太太咪咪一笑。
那偏偏的那笑起来明媚得不得了的样子,却是笑得老太太背脊发寒毛骨悚然。
“孙媳本就是来拜见祖母的,既然如今已经瞧过了孙媳自然就不多呆,省得祖母娘家这位姑娘一见得本宫就跪,本宫这些年不常出宫,脸皮子比不得前些年那般厚,崔家姑娘千里迢迢过来,孙媳想着祖母定然是有许多贴心话要说的。”
凤灼华说着便抬手扯着晏昭廷的衣袖,故意装着格外亲密的样子,步态轻盈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屋子里头,老夫人崔氏伸长了脖子向外头看去,等人终于出了院子走远连影子也看不到后她才狠狠的咬牙骂道:“作孽!这简直是作孽!娶什么不好,偏生娶个祖宗回来!”
“姑祖母……”这时候一声细细腻腻带着娇意的哽咽。
老夫人赶忙回过神来看着如今还在地板上跪着的崔娇玉,她声音一下子软了下来道:“玉姐儿受委屈了。”
可不是委屈么,虽然前头老夫人对崔家人先斩后奏极大不满,但是好歹这崔娇玉是她的侄孙女,曾经心心念念要说个晏昭廷做嫡妻的姑娘。
崔娇玉这才红着眼眶,柔柔弱弱的抬头看向老夫人,那眼眶里打转的泪花因为隐忍用力而咬破的嘴角,可畏是说不出的娇怜动人。
老夫人当下心头一软,亲自抬手把她给扶了起来:“起来吧,我玉姐儿今日真真是委屈了,不过老婆子我也十多年未曾见你了,倒是没想到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玉姐儿竟是出落得这般好看了。”
霎时老夫人眼中泛起阵阵慈爱,抬手摸了摸崔娇玉那娇嫩的脸蛋,心头不禁想到若是昭哥儿娶了玉
姐儿,她也不用像今日这般受这低人一等的委屈。
只是这想法才刚刚有了苗头,这位老夫人眼中立马闪过,凤灼华那张明媚大气漂亮得不像样的脸,当场她硬生生打了个寒颤,赶紧便把那又冒出来的想法给掐死在心头。
崔娇玉瞧着自家姑祖母眼中带着慈爱又变换莫测的眸光,她立马用自己那双含娇带俏的眼眸瞧着老夫人,声音中更是说不尽的委屈:“姑祖母,您前头写信给家中,我祖母已与我说明您让我来汴京的事儿了,可是……”
说到这里崔娇玉那一张俏脸又红又白:“可……可是你是说让玉儿来汴京嫁给昭廷哥哥做他的妻的,可如今玉儿千里迢迢来了,昭廷哥哥却是娶了那公主殿下为妻,祖母您要玉姐儿可怎么办?难道日后要给昭廷哥哥做妾么?”
做妾!
听得这两个字老太太当即心头一紧!
渐渐的她心头初见娘家姑娘的那股热度与怜爱,随着这两个字一下子警醒过来。
当下这位老太太眼角微微一眯,瞧着崔娇玉那羞红了双颊的样子,心头微沉道:“做妾?傻姐儿,我们清河崔氏嫡出的姑娘可不是给人做妾的!既然昭哥儿娶了公主殿下为娶,今日那位殿下的脾性你也瞧见了。”
“哼!你别说给昭哥儿做妾了,恐怕就是当个近身伺候的婢女,那位公主小娘娘定都是容忍不了的!你当那位公主小娘娘独霸汴京城的名头是怎么来的?给昭哥儿做妾,除非是你不想活了!”
老夫人说到这,看着崔娇玉那微微僵硬的面色。
到底是娘家姑娘,一时间又软了语气继续道:“不过汴京皇城这般大什么样的好人家没有,你可是我们清河崔氏嫡出的姑娘,你还怕找不到心意的世家公子,你好好呆在府中便是我定是会亲自给你相看一个顶顶好的,定能配得上你的世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