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宫里。
伽南香混着淡淡的佛香,这时候整个宫殿里四周静谧无声,就连那些在极远处伺候的宫人都尽量放轻自己手中的动作,生怕发出一丝儿声音恼了上头那尊贵无比的人去。
太后赵氏这时候靠在紫檀木雕刻青金瑞兽的雕漆凤椅上,细长的眉尖儿微微拧起一道不轻的皱褶,那低垂的眼皮子下头精光四溢,更是不时闪过一道带着杀意的冷光。
“春山可在……”太后赵氏的声音低沉,精明中又透着一股刻于骨子凌驾于人之上的威严。
“娘娘,奴婢在。”那位被太后赵氏唤做春山的婢女,她赶紧从一旁的小案上起身收了手中的笔墨,小步上前出声应道。
等人走进了,太后娘娘赵氏这才抬了抬眼皮,子看着恭敬立于她身前的婢女。
眼前的人,一身豆青色的衣裳,整个人被那色泽衬得如出芽的青草般水嫩,明眸皓齿唇红齿白,眼看着身量在这半年里头又是高挑了不少。
春山的五官算不上那种张扬明媚的大气,但也不属于精巧的小家碧玉,却是有着能让人一眼便记住的风情。
见她丹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细细的柳叶眉,眉形却是浓密得好看,琼鼻一点鼻梁挺翘,如春梅般娇软的丹唇,嘴角稍稍往外却是又有两点若有若无的小梨涡。
特别是等人笑起来的时候,那梨涡处便显得越发明显,也使得她那看一眼看去刻板并不见得有多少出众的面容,如春风拂面,好看得紧。
太后赵氏看着近在眼前的春山,眼中思绪深深,半晌她才开口:“你也跟在哀家跟前也陪着哀家半年了,半年前哀家不过是觉得你这丫鬟看着讨喜,那声音又好听得紧,便向平阳讨了你陪哀家在寺庙里头小住半年。”
说到这,太后声音一顿,她眼中闪过一道光,继而接着道:“这不过半年,哀家瞧着与你也处出感情来了,不如日后春山丫头你便跟在哀家身旁伺候着,等过些年哀家做主给你赐婚,也好嫁个好人家当个正经的官太太,春山你说是不是?”
“太后娘娘……”
春山听得那话,她当场面色发白便朝着太后娘娘的方向直直的跪了下去。缩在袖中的手握得死紧,低垂的脑袋却是掩饰着眼眸中掀起的滔天惊惶。
半晌。
春山颤抖着嗓音,终于咬牙抬头看着上头坐着的气势凌人的太后赵氏,小心翼翼道:“太后娘娘,奴婢……奴婢担心平阳殿下身旁无人照顾会……会不习惯!”
“啪”
只见太后赵氏不经意抬手向前一伸直,那薄玉雕刻的茶盏子瞬间从桌边滚落下去,滚烫的青茶下一刻溅得春山浑身都是。
春山被烫得浑身一缩,却是愣不敢移动分毫,也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来。
这一刻,太后赵氏眼中带着凉薄的寒光。
她眸光冷厉的看着下头跪着的宫婢春山,半晌赵氏突然轻声一笑,那笑声中是带着看不上眼的讥讽。
“春山啊,哀家倒是没想到都半年了你带回惦记的你家平阳主子,不过哀家可是听过平阳那天生反骨的娃儿,前些日子据说是成亲了,还抢了我家和安极为满意的夫婿。”
“春山你说说你,平阳如今都成亲了在那宁国公府里头住着,你这个长了媚色的宫婢,如今这时候要回她身旁伺候着,你这是抱着什么心思,抱着勾引那晏家小子的心思?哀家倒是未曾想到你这看着一本本分分的丫头。竟然也是个厉害的。”
“好好呆在哀家身旁,平时陪着哀家抄抄佛经念念经书,平日里不过是一些端茶递水的细活不做,却偏偏想要去做那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随着
太后赵氏话音落下,这偌大的寿安宫里头更静了。
春山面色青白,她虽早知道这位太后是个手段厉害的女人,但是她也没有料到这日日吃斋念佛连鸟雀虫鼠都舍不得杀一个的太后,她口中竟然能说出这般毒辣字字句句都能置人于死地的话来。
从儿时进宫后,她自小便被花嬷嬷带在身边悉心教导,虽说她是奴婢的出身,但是算起来她也是与凤灼华一同长大的玩伴,这些年下来那情分自然是不一样的。
只是!
春山死死的握着拳头咬着唇瓣,双目隐忍得通红,若是不留下来,她家主子必定是难做人。
这些年来,随着宫中皇子一个个的成年,她家殿下的日子也变得愈发艰难,宫中宾妃手段不断,一个个都是虎视眈眈那太子之位。
如今她家殿下好不容易嫁入宁国公府,晏家世子爷看着也是极好的人,日后若真是朝中变动有个万一,她家殿下也算有个庇护,而她留在宫中的话,也许日后还能助她家殿下一臂之力,全了当年救她一命的恩情。
这般想着,春山在太后赵氏不满又讥讽的目光下,她眸色中的亮光渐渐暗去,正要开口答应。
却是这个时。
外头一阵喧闹,宫婢嬷嬷众星拱月扶着面色苍白又憔悴的和安长公主凤如怡进来了。
她进来后也不见得行礼,而是直接白着脸便哭哭啼啼的往太后赵氏的怀中扑去。
就那亲密的劲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人的太后娘娘嫡亲的幺女。
然而作为先皇的女儿那一辈年纪最小的公主,她好命便好在是在先皇死后才出生是,仗着是遗腹子,生母又难产去了。
而她那难产去了的生母呢又是如今太后赵氏的庶妹小赵氏,太后这一辈子怀是怀过一次生孕的,在二十五年前,可惜的是一生下来便是一个死胎儿。
后来她伤了生子后,族中的长辈才把她的庶妹小赵氏给送进宫中,可惜小赵氏进宫八年愣是一个瓜儿也生不出来,直到先皇去世那一年,才老天爷开眼让她怀上了和安。
等大晋国更迭换代。
先皇并没有嫡子,于是朝中最平平无奇的大皇子凤睿当了帝王,而比凤睿还硬生生小了五岁不止的赵氏,她虽然没有子嗣但是凭借着赵家的势力,自然是地位稳固了当了宫中的太后娘娘。
至于先皇其她的宾妃,年纪大的在先皇去世前便死了,而先皇去世后,赵氏一道懿旨殉葬的殉葬出家的出家,一个个的都给解决得干干净净。
没有孩子,深宫孤寂,这太后赵氏便把自己庶妹的孩子,也就是和安长公主放到了自己身旁养着。
再加上这和安的容貌竟然是有三分像极了太后心头惦记又求而不得的之人,于是这和安自然是按着宫中嫡出公主的身份娇娇的养着,事事都要与凤灼华一争高下,事事都要与凤灼华比较。
于是今日太后才将将礼佛回宫。
得了消息的和安便匆匆忙忙来了这寿安宫,她冲到太后赵氏的怀中,什么也不说,先是哭哭啼啼哭了好一会儿后,这才泪眼朦胧的抬眼看着太后赵氏道:“母后,母后您一定要为儿臣做主!二臣心中不甘,那晏家世子明明就是儿臣看上的人,分明是那和安使了下作手段从我手中强去的!”
和安说着,于是又把今日在公主府里头发生的事儿又给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
太后赵氏静静的听着,她看着和安此时这张病弱又苍白的脸,她眸光渐渐深邃迷离,也不知是透过这张脸看到了谁。
许久后,太后赵氏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她一拍桌子:“平阳真是好大的胆子!淹死你!她敢!哀家亲手养大的
娇儿也是她能欺负得去的!”
和安得了太后的回应,她眼中亮光一闪而过,这时候她目光一闪看到了下方跪着的春山。
于是和安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指着那跪在下方的春山:“母后,儿臣瞧着这宫婢是极喜的,不如母后把这宫婢赏赐给儿臣算了。”
喜欢?
太后心头冷笑,和安那点小九九她会看不出来,不过是认出了和安是平日里凤灼华的贴身婢女,这会子怒气没地方撒去,恐怕是要折磨这婢女撒气了。
不过是一个说不上几分用处的宫婢而已,半年的时间她早就看腻了,于是太后赵氏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声音懒懒道:“和安喜欢,拿去便是,不过是不值几个铜板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