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晏昭廷不要面子么?

这自然是要的。

毕竟他盼了这些年,好不容易娶回家的平阳公主,这还新婚第一日呢,便要死要活的要与他和离,那可怎么办。

所以其他那些与平阳公主闹性子,要与他和离的事儿相比。

那其它的都不是事儿。

此时此刻,凤灼华被晏昭廷前头的话震惊得外焦里嫩后。

后头她便死了当街甩掉晏昭廷的心思。

毕竟这位表面上看起来格外温润的宁国公府世子爷,他可不是京中那些个花拳绣腿的世家公子哥儿。

虽说是生在汴京皇都,却是自小长在边关,学的虽是君子六艺,过的却是塞边风雪的艰苦生活。

若不是五年前,晏昭廷都到了弱冠之年,行了加冠之礼了,却是连个成亲的对象都没有,后头被府里的老夫人给急哄哄的召唤回来。

恐怕这个人此时还守在那处晋国条件最为恶劣的雁门关处,吃着半生不熟的干粮,喝着夹沙带泥的汤水,一帮子大老爷们可以数个月不洗澡。

想着这些。

凤灼华眉梢一颤。

理着脑海中如走马灯般一帧帧闪过的记忆。

这个男人她上辈子,爱了一辈子。

无论是从开始的热烈又内敛的爱,还是后头随着年岁渐长愈发平淡的相敬如宾,那些年若不是父皇薨天母后暴毙,阿弟被刺杀而死。

恐怕这一生她便会拘着自己的性子,当个端庄秀慧的国公夫人,上头孝敬长辈,下头照顾小辈,外头也没有闹心的姨娘通房,便是这般与晏昭廷就这般安安稳稳一生吧。

但是世事难料。

最终的结局却是一纸和离书,后头更是被他给远远的要送往大梁国去。

恐怕是为了即将娶的新婚妻子?

眼不见为净,毕竟当年就像这般如此,可是她一意孤行闹死闹活的求了父皇要强聘他为驸马的。

或者。

凤灼华突然心中闪过一个极为荒唐的想法,难道是为了让她安全,才让她离开?

但是怎么可能!

就算父皇母后不在,阿弟走了,那些人为了大义为了面皮,只要大晋不倒,她依旧都是晋国尊贵无比的平阳公主。

凤灼华想着这些,她突然嗤笑一声。

低头看着自己纤纤玉润如葱段般娇嫩的手指,指甲无意思的抠着娇嫩的掌心,反正这些都不重要了。

当初晏昭廷最终与她和离,害她生死于大梁与晋国间的天险下,这便是不争的事实。

……

此时。

正值二月,还依旧是春寒料峭的时候。

那怕在华贵的公主凤驾里头,凤灼华此刻却是觉得外头那无孔不入寒气,冷的心尖儿有些发颤,不自觉的扒拉出怀中抱着的暖炉,那冻得粉嫩的指尖如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握着手中那一抹暖意。

呼吸不畅,放松之后是浑身上下那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的疲惫感。

昏昏沉沉中。

凤灼华只迷迷糊糊觉得往宫里行去的马车极为细小的微微一震,而后外头似乎有一道暗影夹着明媚的春光一闪而过。

而后。

她便眼下一黑,嗅着那股安心的味道,陷入了昏昏沉沉的黑暗里头。

于是她这一睡,便睡了整整半日。

迷糊间她只感觉到什么东西停了下来后,而后紧接着便是她腾空而起,最后安安稳稳的落在了柔暖如云絮般的锦被里头。

凤灼华一觉好眠,等她慢悠悠的伸着懒腰醒过来的时候,迷蒙间抬眼对上的便是宫中医女,那忧心又几乎要喜极而泣的眼眸。

下一秒。

还不带凤灼华反应呢。

那医女便连礼数都顾不得了,领着裙子几乎是尖叫着往外头冲去报喜道:“陛下,陛下大喜,公主殿下醒了。”

外头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却是她凤榻上头的层层纱帐被一只微胖的手给撩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张头戴金冠,却又略微沧桑的胖脸从床榻外头探了进来。

“囡囡……”那声音温和又透着急切的关心。

凤灼华躺在床榻上头,看着外头那张略微苍老微胖的脸,她先是一愣,紧接着心尖儿一颤鼻尖酸涩,情绪更是瞬间崩溃。

从床榻上翻身坐起,几乎是不管不顾的搂着床榻前弯身站着的男人,嚎啕大哭:“父皇……父皇,儿臣想您了。”

想了足足一辈子。

平阳公主这瞬间悲伤的情绪,更是吓得这宫里头的人纷纷跪倒在地,一时间更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

这也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而已,那公主殿下便是逐渐的收住了情绪,后头也只剩下如无助的雏鸟一般,细微的哽咽声。

大晋国帝王凤睿一向温和,此时他也难得沉了面色,看着自己最为喜爱的嫡女平阳道;“囡囡,可是晏昭廷欺负你了?”

凤灼华一愣,倒是垂着脑袋,难得诚实的摇了摇头。

而后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看着眼前身体健康圆润,不再是当年病到几乎瘦脱形的男人,她压着浓厚的鼻音道:“无碍,儿臣只不过是想您罢了。”

听得是这样,帝王凤睿瞬间松了一大口气。

他胖乎乎的手慈爱的拍了拍凤灼华的脑袋,有些老怀安慰道:“朕还以为我家囡囡自嫁人后,这心里头只剩自家夫君,日后必定再也没有父皇我了,幸好朕这些年儿没有白疼我家囡囡,囡囡还是会想着朕的。”

囡囡是凤灼华的乳名。

也是宫里头唯一一个会被帝王用这般乳名亲密称呼的儿女,可见她在帝王心中的地位有多重。

但是到底凤睿他这一生虽然能力平平,也是得了这嫡出的好运到,在四十一岁时才捡漏当了这一国之君。

后头他守着祖宗基业,虽不能让大晋更进一步,至少如今也是国泰民安,一派繁荣。

到底帝王今日已然在凤阳殿守了半日,他平日里虽能力不行,但却是个勤政爱民的帝王。

于是帝王拍了拍凤灼华的脑袋柔声道:“朕的凤儿囡囡今日便在宫里头安心歇着便是,既然你身子骨无碍,朕便要回御书房处理政事去了,后头会有你母后与驸马爷陪着你。”

驸马爷?

晏昭廷吗?

凤灼华张了张嘴,这一刻,到底还是把要与晏昭廷和离这事儿给咽了回去。

等帝王离去后,她的母后虞皇后娘娘,这才红肿着眼眶子擦着眼泪从一旁慢悠悠的挪了出来。

凤灼华看着自家母后那副样子,她当下眉心一拧,前一秒还悲伤得不行,正准备抱着自家母后好好哭一通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却不想这位皇后娘娘却是捏着帕子直接扑进了自家女儿怀里,然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到最后看着眼神幽幽望着自己的女儿。

她这才深吸一口气,再次嘤嘤嘤的哭出声来。

哭着哭着皇后娘娘虞氏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声音悲桑道:“囡囡,囡囡可有想我?”

想吗?

怎么会不想

临死的那一刻,她想着的便是自己的父皇母后,还有那连弱冠年纪还未到的阿弟。

可是……

凤灼华鼻头一酸,强忍着那情绪道:“也就那样,儿臣自然最想的还是父皇的。”

皇后虞氏那含情脉脉的眼神顺间一顿,下一秒便拈酸吃醋起来,又不住一边嘤嘤嘤的哭,一边数落道:“我就说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你与你父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这前头才嫁的人呢,你父皇昨日便不在本宫的宫里头歇着了,说好了这个月十五日都是要歇在本宫那处的,昨日那柳儿贵人才一壶子酒,便把你父皇给骗了过去……所以今日本宫便使了性子,打算半个月不理她……”

于是这位晋国天底下最为尊贵的皇后娘娘,便这般拉着自己女儿的手,絮絮叨叨说着各宫之间的醋事儿。

以前因着自己母后蠢笨没有心机恼怒不已的凤灼华,这一刻难得静下心来听着自家母后那絮絮叨叨的话儿。

听到最后凤灼华轻声一笑,看着自己虞皇后道:“那柳儿贵人目无宫规你打一顿板子便是了,有什么好醋味的。”

虞皇后却是一愣,反驳道:“这可不行,我不是要当个贤良端庄的皇后么,这般随随便便打板子,外头的史官会说我的。”

外头的人?

名声算个什么屁东西。

上一世若不是因着在乎名声,应该也不会落到那般下场。

凤灼华嗤笑一声:“那些老东西活得还没母后你长呢,你如今就算是再贤良也不见得外头会说了你的好话去!”

这一句话。

便直接让虞皇后当场失看言语。

她想了想后,又突然握着凤灼华的手道:“囡囡昨夜里可是驸马爷把你给欺负惨了,所以你日囡囡你才使了小性要回宫?”

说到这里,皇后娘娘又自顾自的真相道:“哎~不过说来也是,驸马爷那般高大英俊风流倜傥的人儿,配本宫的囡囡还是配得上的。”

“不过你也得体谅体谅他,作为女人第一次总归是不适的,日后你与驸马多相处几日你便自然能明白他对你的好了。”

这般说着。

皇后娘娘又格外深有感触的拍着自家女儿的手,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不然你以为这后宫里的女人如狼似虎的争个什么东西,不就是那春宵一夜,也肚子里争气的东西么!”

……

凤灼华看着自家母后那理所当然,一副本宫吃得盐巴比你吃得饭还多的样子。

她忍不住突然的太阳穴抽抽,几乎是颤抖着嘴唇问道:“母后,这……这事儿你听谁说的?”

皇后羞涩一笑;“这还有听谁说的!”

“这自然是前头你昏睡的时候,驸马爷支支吾吾的与皇上说的,我后头偷偷的听了一嘴。”

“还有啊。”

皇后虞氏说到这处的时候,语重心长的拍着凤灼华的手:“你闹着和离的事儿驸马也说了缘由了,本宫的好孩儿,这没什么过不去的,一次不行你们就多试几次,总归你日后会懂那份快乐的,本宫看着晏昭廷那人是个极好的。”

什么快乐!

不……她不懂,不想懂!

但是!!

晏昭廷那张嘴!!够狠!够毒!

凤灼华只觉得眼前阵阵黑影,那张娇艳的容颜一时间更是气得红红白白。

当下,她几乎是用生平最大的毅力压下暴怒的情绪。

深吸一口气,对着外头的花嬷嬷吼道:“驸马呢!驸马在何处!让他

给本宫立刻!马上!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