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宁国公府喜宴结束。

外头热闹的声音也渐渐歇了下去。

夜里本该有的闹洞房,因着晏昭廷今日娶的是位金尊玉贵的活祖宗,于是上头的长辈也是死死的拘着,不让下头的小辈闹腾起来。

此时慎独居里,二人的婚房内。

大红的喜袍,雪白的亵衣,以及衣服上那些琐碎的配饰,那是堆堆叠叠丢了满地都是……

灯火摇曳,床榻上已传来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只是那听着那声音,床榻上的人却是睡得极其不安稳的,也不知是谁惊扰了她梦里的春宵。

突然的。

灯芯啪的一声,爆起一声轻响,原来是那贡桌摆放着的龙凤红烛已燃烧过小半。

这时候。

寝居侧间的沐濯室里头,却是一阵哗啦水声响起。

紧接着那水声又渐渐低了下去,不一会儿功夫,却是一个浑身泛着水汽,眉眼皆是英俊,身形高大的男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男人赤着脚,一身雪白的亵衣,衣领略微松泛,更是在不经意的动作间露出了里头堪称完美的肌肉线条。

只是那抹艳色还不及细看,便见着那男人唇瓣轻轻一抿,脚下步伐略微加快,几步上前,那双带着深沉暗色的双眸,已然看向那床榻上那依旧是呼呼大睡的娇娘儿。

……

晏昭廷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儿,又看了看那几步之遥的软榻。

千金一刻的春宵,他要委屈自己缩在那软榻之上?

最终,晏昭廷深深一叹。

那双讳莫如深的双眸深处,暗色一沉,却是俯身弯腰把床榻上已然大字形睡着的娇/软人儿给往里侧挪了挪。

喜被一掀,红浪翻滚。

于是,喜被上头放着的红枣、花生、桂圆此刻散落一地都是。

手臂上微微一用力,晏昭廷只惊觉掌心所触之下皆是娇柔。

不知觉的,晏昭廷的目光,停在了凤灼华那簪着繁复发饰的发髻上,继而眸光渐渐往下,微微顿在了她身上穿着的那件繁复又厚重的嫁衣上头。

这深敛的目光之下,晏昭廷的呼吸渐渐的急促起来,他思绪一飘,不禁想到眼前娇柔的人儿,若是这般穿着睡上一晚,明日醒后定是浑身酸痛。

那。

那不如就帮她脱了?

那便脱了吧。

……

翌日。

在天色朦胧时,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梦境的平阳公主凤灼华,她突然听得一声惊雷在自己耳际间炸响。

那直击灵魂深处的声音,这一刻仿佛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给击碎了一般。紧接而至的便是脑海里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疼痛,以及那如潮水般汹涌而出的记忆。

那走马灯一般的一切,从最开始的父皇薨天,母后暴毙,到后来身为太子的阿弟被杀。

最后。

便是与逐渐生分后,相敬如宾的丈夫和离收场。

后来。

离京之路,最终被人暗杀于那道大晋国与大梁国间的天险,那道深渊之下,尸骨无存。

她唯一不甘心的便是那些她力挽狂澜,拼尽全力护着的人儿,却是最终抵挡不过命运的残忍,一个个离她而去。就连她那个满心欢喜下嫁的男人,最终二人间也是惨淡的和离收藏,她更是在临死前听说,自己曾今的夫君即将娶安和长公主那贱人为妻。

凤灼华眼角沁出一滴泪水。

头痛欲裂,然而身上却是暖融融的,似乎被人稳妥的抱在怀中,有一种如婴儿蜷缩

在母体当中的安全感。

突然的。

那股令她熟悉的味道。

凤灼华心头一颤,拼尽全力睁开了双眼。

朦胧晨色里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晏昭廷那张安稳又带着分外满足的睡颜,朦胧间,那是一张俊美到可以让人呼吸停顿的绝色。

晏昭廷?

这一下子,凤灼她整个人彻底愣住,浑身僵硬,呼吸更是不自觉间急促起来。

而后她似乎不相信一般拼命的睁大眼睛,再次借着朦胧的晨光透过帐子里的缝隙,抬眸往外头看去。

处处皆是喜庆之色的屋子里。

凤灼华目光一顿,她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金丝楠木小圆桌,小圆桌上头还放了壶贴着喜字的交杯酒,而后那更远的地方,贡桌上燃着一对龙凤红烛,烛光隐绰此刻带着一抹暖色。

这是?

这不就是她当年的新婚之夜么!

只是她不是死了?

为何又回来了?

惊诧之下凤灼华突然的翻身而起,抬手便拉起床榻上头的帐子,眼看着便要翻下床去。

然而这时候,她的手腕却是突然一紧,紧接着她下翻的势头转瞬间被人紧紧稳住。继而那箍在她腰间的手臂轻轻一用力,她整个人却是借着那股势头,连人带着被子又跌回一个坚硬且温暖的怀抱里头。

“殿下!”

那是属于晏昭廷的声音,此时对于凤灼华来说却是熟悉又陌生得紧。

“殿下!”那声音又继续叫了一声。

凤灼华睫毛微颤抬眸往上头看去,对上的却是晏昭廷那双时刻能令她深陷的双眸。她心头悄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那浑身紧绷的身子也强迫的放松下来。

于是。

凤灼华眼尾一挑,带起了往日里娇蛮肆意的神色,那双清冷的眸子更是带着轻佻一般的神情开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晏昭廷。

这个男人,比起当初和离的时候,他似乎年轻了不少,此时哪怕是在朦胧的晨色里,也依旧能瞧得清楚他眼眸深处带着的那抹光与深藏的倨傲之色。

只是!

后来既然要与她和离!娶了和安长公主那个贱人为妻,那么他今日为何要娶他为妻?

难道是看上她身为太子的阿弟?

或者是她母后的娘家势力?

毕竟当初闹死闹活她让父皇把晏昭廷强聘魏自己的驸马的时候,安和长公主那个贱人也没少使手段,阻止她与晏昭廷的婚事。

当初晏昭廷只要能说上一个‘不’字,她便能潇潇洒洒等建了公主府后,养上数个面首在身旁伺候着,过上潇洒赛神仙的日子。

想到这里。

凤灼华眼神一冷,心间皆是怒意,身体上的行动速度更是大过脑子里的想法,她抬手便以极其熟练的手法,手腕一伸一抽便从晏昭廷的床榻下头抽出一把格外锋利的长剑。

长剑映着影影绰绰的烛火,此刻反射出妖冶的冷意。

凤灼华手肘往后一移,剑尖往前一指更是异常放肆的指着晏昭廷的鼻尖,嘴角勾起一抹冷漠的笑意:“晏昭廷,本宫这一夜之间,思来想去辗转反侧,这门亲事,你当初不是极其不愿意结的么?”

当凤灼华晏昭廷这三个字出口的时候,晏昭廷只觉得自己心尖儿一颤,那呼吸更是不知觉的停了半秒。原来在她的唇齿之间,他的名字竟然能说得这般的风韵婉转。

晏昭廷借着微熹晨光,看着眼前咫尺之距的天之骄女平阳公主。

只见得此时被他抱在

膝头的人儿,眼尾带着三分怒意平白又添了七分绝色,那怒意之下的那张脸,更是面如芙蓉,俏若三春之桃,纤腰玉润,艳不可芳物。

于是。

晏昭廷背脊的肌肉微微一松,他更回挑般的把身子往前倾了倾,鼻尖几乎是倚在那锋利的剑尖上头,眉眼间似笑非笑。

喜被下头的掌心却是稳稳一握,眼中的神情更是带上三分挑衅幽幽看着凤灼华道:“睡都睡了,殿下还想离?”

男人的声音别具一格的黯哑魅惑,特别是最后一个‘离’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更是拖上了一丝淡淡的鼻音。

那分明是反问的话,却是又格外胸有成竹的语气!

凤灼华脑海中‘嗡’的一声。

只觉得那稳稳握在腰间上的手灼热得吓人,腰下一软,她差点醉倒在那热意之下。

二人此刻更是前所未有的亲密,呼吸间,她的五脏六腑皆是属于晏昭廷独有的味道。

凤灼华对上晏昭廷那暗沉得令人心悸的眼神。

她心下一狠,反正都是迟早都是要和离的,那还不如早点离。

于是,凤灼华手中的长剑再次往前一送,那锋利的剑尖几乎是插着晏昭廷的耳际的位置,带着冷冽的杀意戳向他身后的纱帐里头,纱帐伴随着一缕墨色长发转瞬间碎裂开来。

做完这一切后。

凤灼华下巴倨傲一挑,看着晏昭廷一字一句道:“离!等会就离!”

这平阳宫主的脾性。

晏昭廷轻‘啧’一声,眸光顿在了那缕断落在他掌心的墨发上,结发夫妻,呵~这可不能让他一人独断发,哪怕是要宠上天的公主殿下也不行!

于是晏昭廷身子再次往前一倾,看似攻击性的一撞,却是用这个停顿电光火石间便夺过凤灼华手中的长剑。

下一瞬间,凤灼华只觉得脸颊一热,趁着她愣神的功夫却是被斩断一缕墨发。

……

清晨。

万福堂里头,老夫人的第一口早膳还未送到口中,便是在下一秒失了胃口。

她把手中的银筷往饭桌上一丢,沉了眉眼看着那报信的婆子道:“你是说平阳公主昨日才嫁进我们宁国公府上,这才不过一晚上的时间,便在昭哥儿的院子里收拾东西,准备回宫和离?”

那报信的婆子战战兢兢的打了个寒颤。

看着老夫人眼中的怒容:“是,是的!这会子恐怕已经收拾好,都出了国公府了!”

“胡闹!简直是胡闹!”

老夫人怒道:“哪怕她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也不能这般打我们宁国公府上的脸面!昭哥儿呢!昭哥儿可是如何说的?这般性子的公主,和离便和离,我们不娶也罢!”

看着老夫人那铁青的面色。

那婆子噗通一下便跪了下去,她狠狠的咬了自己舌尖一口,这才看着老夫人道:“世子爷,世子爷见着那位公主娘娘出了国公府,他自然……自然是起身追了出去……”

对啊,娶了个活祖宗不追出去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