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调料递给她,轻敲了两下桌面:“先吃饭。”
附近大学生还没放假,周遭坐了好几桌子,她跟席纪南这种穿着反倒是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他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两人视线相撞时,梁舒杏眸微动,先他一步收回了视线。
席纪南看她这模样,眉眼间难得染上两抹浅笑:“看什么呢?”
梁舒瞥了瞥嘴,当真是无意的一嘴:“我以为你最起码能带我去吃醉蟹。”
“当真倒是想的美。”他眉头轻佻,看上去缺了平日里的那抹肃冷,平易近人了许多。
灯光璀璨耀眼,那当真是迷人的一晃。
“我听说,你们工作室最近收入不佳?”
席纪南从不过问她的事,尤其是在她跟着他到了席家之后,便更是如此。
就好像整个人急着跟她撇干净关系一般,最初的时候她还为此沮丧过一阵。
等到后来想通了,便知道,他能带她出来便是对她最大的仁慈,还能要求他做到哪般地步呢。
梁舒对于他刚才说的工作室创收不佳不置可否。
说行,是忙的一团糟,说不行,不是还有人会为了名声号来找上她做策展。
他看了她两眼给她提议:“有闲工夫去陪着点爷爷,工作室不要什么单都接,掉了身价不好。”
她知道他口中的身价指的是那般,外界传席家资助她许是为了外界的美名,实际上席家要比这做的多。
席纪南的出发点并不难猜,她还是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们工作室最近看上个度假村的项目。”
那话说的突兀,他反应更为令她有几分震惊。
“嗯,度假村是个好项目。”
左右就是不上她的套。
“梁舒姐?”
听见动静两人回头看了眼,穿着拼色条纹T恤衫的男人冲她大力挥了挥手,不顾身旁人的阻拦径直来到他们这桌。
“梁舒姐你怎么有空来大学城这边了?”
她下意识的看向席纪南。
他袖口微微挽起,人家都说衬衫西裤穿不好倒像是卖保险的,这事儿放在他身上荡然无存。
许是常年浸出来的气调,远远看上去一眼,便是知道这人身份绝不简单。
林译顺着她的视线看了席纪南一眼,想了想说:“哥哥好。”
梁舒瞳孔微微放大,不敢相信的看着林译。
着实是吓了她一跳,平时他虽然不着调,倒还不至于这般不太懂分寸。
“林译。”她着急呵出了声。
“嗯?”他眼中的疑惑和懵懂不像是假的,梁舒扶额叹了声气。
“您是梁舒姐的哥哥吧?我跟梁舒姐是在一档策划节目上认识的,当时梁舒姐可厉害了,节目结束以后还帮我改装了我那套平层公寓。”
林译小声嘟囔:“不过梁舒姐很少在我面前提起过您,想必应当是跟您感情不算太好吧?”
席纪南全程没搭一声话,悠哉悠哉的看着林译自己一个人在场上表演,手中把玩着白瓷茶杯,颇有几分年初在席家老宅看戏时候的神情。
等到台子上的人唱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放下手中的茶杯给予点评。
“他说,我跟你关系不太好?”
梁舒没想到这事还能跟她扯上关系,说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
倒是有几分难以评价。
只能将问题反抛给席纪南:“你说好就好,不好就不好,我说,不当事儿。”
不等席纪南开口,林译的经纪人找了过来。
抬头看了眼席纪南,常年在财经报上出现的主儿,几乎是本能的带着几分后怕:“祖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她拽了拽林译的袖子,屈身给席纪南行礼:“席先生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们了,这小子最近拍戏拍的太入迷了。”
林译的经纪人指了指他的脑袋:“这里有点不太好使,人我就先带走了,改日定登门道歉。”
得到席纪南的首肯后,林译经纪人可谓是带着他慌乱离开火锅店,生怕男人反了心思。
经过刚才这么一闹,她减了几分继续吃下去的兴趣。
动静闹得不大不小,旁边几桌人的目光几乎都要聚焦在他们这边。
梁舒耸了耸肩,浑身感到不自在。
“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席纪南说这话的时候面不改色,仿佛就是他随口扯起的一个话题,无关轻重。
只不过放在他们这等普通人心中怕是就要权衡一番回答。
他在场上名声好听,世家名媛都爱他,有背景,又是白手起家,面冷,倒是比一般的二代风评行径好太多。
与其注定是为了家族牺牲的棋子,在可选的范围之内,没人不想着争取。
女人的手段他见识的多,谎话也没少听。
尤其是在生意场上,他从不认为那些无厘头的话虚,反倒当做一种博弈。
可放在梁舒身上,若她说了假,他倒会多生出两分茫然。
梁舒抿了抿唇,觉得喉间有一只大手攥着,愈发的紧,声音连带着变了几个调:“就……正常认识。”
“正常认识?”
席纪南脸上就差没挂着玩笑的意思,他劝她讲真。
“大学的时候参加过一个设计类的求职综艺节目,林译他是节目组里面的常驻嘉宾,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你知道爷爷不喜欢戏子。”那话略带了两份警告,劝她不要轻易做傻事。
回去的时候坐的是他在内地新提的那辆黑色奥迪A8,内设低调,她扫了眼车牌,预估车牌的价值要远高于这台车。
不过席纪南回了内地倒不免的收敛了一番,没把在港城的那套嚣张摆到面上来。
她眼中的变化一分不差落在席纪南眼中,眼中带着几分狡黠,但藏不住事儿。
到底还是见得少了些。
梁舒到工作室的时候,助理跟她讲有一位姓言的小姐找她。
越过三个接待室,她在最里面的见到那位言小姐。
女人一身白色套装,身旁放着刚才带进来的雨伞,上面沾了层薄薄的水雾。
最近接连下着几天的雨,尚且不是很大,阴了天,外面照不明,惹人心烦郁结。
梁舒礼貌同她打过招呼,才想起来,这人她是见过的,那天席纪南领她在场上见过的那位女人。
言蔓冲她点了下头,脸上挂着淡淡的浅笑,从公文包中掏出来一份材料。
“我听纪南说,梁小姐是做策展的,早年又是师从席老先生,跟他是同门,便想着这个项目交给你来做最好。”
言蔓示意她过目一下文书。
关于田园艺术节的策展活动。
放眼整个圈子内,名声比她大的能力比她强的比比皆是,梁舒对女人找上自己,难说不好奇。
言蔓温声解释道:“整个项目流程下来不会浪费您太长时间,而且于公我们也是事先过目过你的作品,于私的话,席先生同我先生打过招呼。”
“他很看好你的能力,希望你能多从事古建筑方面的策划,对你以后也有帮助。”
席纪南能主动帮她找来古村田园艺术展活动这件事令她有点意外。
老爷子更是不知道从哪听来了风声,强制要求她回席家一趟。
大宅院落空,老爷子唯独守着院子没想走,她到的时候,老爷子在福伯的陪同下给墙角的那一排玉兰花浇水。
福伯见了她,上前跟老爷子打了声招呼。
老爷子脸上溢着惊喜冲她招手:“梁丫头,过来看看我这花照顾的到底是不如纪南母亲看养的精细。”
玉兰花是席纪南生母最喜欢的花种。
老爷子让福伯帮她倒上茶,祖孙两辈倒像谈家常一般。
残阳照在两个人的身上,老的背影愈发孤寂。
“梁丫头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老爷子欲言又止:“若是看上了哪家,要记得跟我讲,这么些年走过,也算是半个长辈不是?”
到了他们这等岁数,回头看看促成的一桩桩婚事,能善终的寥寥无几。
“纪南就是面冷心热,有的时候他做错事,你也别惯着他,该说就说。”
场面上的客套话和心里话她还是分得清。
她毕竟没资格。
老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在福伯的搀扶下先进了正厅。
“等一会儿纪南回来咱们就开饭。”
那天老爷子走后,她独自站在窗前失神很久。
而后撞见了席纪南慌张跨过前厅的门槛的狼狈样子。
动静闹得极大,老爷子侧身轻斥他:“动静闹得这般大,平日里的规矩仪态都忘了不是。”
席纪南扶着老爷子进了里间,后续的谈话她没再细听。
手机屏幕泛着荧光,‘兴县’改造计划上面的资方赫然写着:华融资本。
她沉默了许久。
饭桌上老爷子叮嘱了席纪南一番,老人家到底是于心不忍,周俪的事情,老爷子的意思是给她一条生路。
毕竟她那八年也不容易。
他拧着眉头打趣:“她这是给您上了什么迷魂汤药?”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他断然不会心软。
席家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生母是席纪南一生中的一根刺,没触碰到这条底线的前提下他任由你摆动,触碰到了,你便没了摆动的余地。
哪怕是老爷子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也得让他三分。
从老宅出来天空飘起了一层毛毛雨,打在脸上带着两分尘土的气息,并不惹恼。
他们的车停在两侧,分开的时候,席纪南叫住她:“梁舒。”
那双好看的眸子中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上前递给她一个橙色手提礼盒:“预祝新项目开工大吉。”
她偏头看过去,冲他笑了一下。
没想到还能来这么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