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怀疑世界,怀疑人生,怀疑一切。
甚至开始怀疑,苏缨缨究竟喜不喜欢我。
不!一定是喜欢的,苏缨缨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陆翀自我攻略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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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翀抓了两根草逗弄最肥的那只兔子,听顾铮问:“真定的情况如何?”
北地动乱,深居后宫的太皇太后带着六个月大的幼帝避到真定别宫。
而战败而逃的张方隆的踪迹也出现在了真定府。
陆翀松手,看着肥兔子将最后一点草吃进嘴里,满意地拍拍手,起身靠在长案上?,抽出别在腰带上?的鞭子,拿在手中把玩:“只等他?狗急跳墙,自投罗网。”
他?微扬着下颚,一道新鲜的浅色伤疤从耳后延到下巴。
顾铮抬手指了指他?的脖子。
陆翀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小伤。”
只要一想到苏缨缨,身体的疲惫和伤痛仿佛自动修复愈合,余下的全是兴奋和激动。
次日大军班师回朝,还未抵达京师就传来了皇帝遇刺的消息,而凶手就是失踪了的张方隆。
张方隆当场被诛毙,先帝驾崩时二十四岁只余下幼帝一子,且无同?胞兄弟,皇储未定,唯一能主事的太皇太后深受打击,昏迷未醒,整个朝野乱成一锅粥,京城一堆烂摊子无人收拾。
内阁从宗室中挑定皇储人选,各方势力拉锯争夺,陆翀等这天等了十年,对皇位势在必得,带着他?那十万重?兵入了局。
陆翀的父亲襄王是先帝的亲叔叔,当年襄王与齐王斗得昏天黑地,又?都相继以谋反之罪失去了登顶大位的资格,这才由看起来资质平庸的安王继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其中阴诡,自是不必言说。
陆翀十年间的谋划,襄王早年的旧部和暗中的势力一一登场。
这场皇位争夺一直持续到新岁,陆翀的呼声最高,不过有人拿着当年襄王谋逆的罪尤反对陆翀,但让提出满意的人选,他?又?说不出来。
陆翀装了几天贤和的模样,耳边脑海中全是臣工们吵吵嚷嚷的声音和画面,他?本就不是个好性子,终于忍不住,不愿意再浪费时间与他?们纠缠,雷霆手腕迅速镇压了反对的声音。
于初七改年号神徽,正式登基。
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替当年的襄王案翻案,第二件事便是御驾亲征西北,平定西北多年的胡人边患。
其实西征并不急在这一刻,主要是目前将士们士气高昂,可乘胜西征驱赶胡人。
最重?要的是,陆翀想苏缨了,他?想与她成亲,想让她成为自己的皇后,想给她一个家。
一举两得,陆翀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发了,在钦天监呈上?来的举行祭祀军誓之仪的几个日子里选了最近的正月十五。
而这期间陆翀除了处理政务,还在慢慢准备苏缨未来要住的宫殿。
德安将堪舆图铺在御案上?,这是坤宁宫的修建图,坤宁宫向来都是皇后所住的宫殿。
新帝并无正妻也无妾侍,太皇太后和各位太妃们也都留在了真定别宫,看陆翀的态度并没有让她们回来的意思。
这本是一件好事,后位妃位空悬,大臣们蠢蠢欲动。
但没等他?们反应,陆翀便封了东西六宫,引得前朝哗然,早朝期间连番上奏抗议。
陆翀坦荡又嚣张地给了一句:“朕之家事,干卿底事。”
他?是天下之主,又?不是清楼小倌,他?想娶谁,想和谁在一起,没有人能干涉。
陆翀的性格自上位来,他?们已经略有领教了一番,不敢闹得太过,暂时灭了火焰,只等日后再做打算。
世间外物向来如此,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皇帝和臣工也如此,大臣们在朝堂之上?闹腾也未尝没有试探新帝的意思。
知道新帝不软懦,是个脾气硬的,自然也得放低自己的身段,连写折子时的语气都十分温和恭顺。
不过没过几日,陆翀竟吩咐修建坤宁宫了,宫里又?好一阵热闹,但这回大臣们不敢说话了。
陆翀看着堪舆图,从里到外,从宫殿摆着花瓶到院中种?的花草,一一挑剔了个遍。
陆翀不满意把图纸丢给德安:“让工部和内务府重?新画,告诉他?们别弄这些糊弄朕。”
“是。”德安飞快地收起图纸,应声。
陆翀随口问:“坤宁门后是不是有块空地?”
德安道:“回陛下,坤宁门后是御花园,御花园右侧有块空地。”
陆翀眼中闪过深思。
陆翀心里其实是紧张的,他?怕告诉苏缨后,她不愿意原谅自己,除此之外还有愧疚,和他?在一起,就只能住在冷冰冰的皇宫中。
他?打算在宫里建一个与雁衡山小院儿一模一样的院子,要是缨缨不开心了,也可以过去住一住,当然他肯定是要过去陪她的。
陆翀越想越觉得靠谱,执笔画出草图,大概是日思夜想,两刻钟便画完了,递给德安,交代了几句:“银子从朕私库里支取。”
安排完,陆翀反而越发空虚,更想苏缨了。
苏缨缨肯定也在想他,说不定还在哭鼻子,陆翀想到这儿,心里有些酸涩,小姑娘本就粘人,他?离开这么久,怕是害怕了。
陆翀恨不得立刻飞到她身边,抱抱她。
但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卫肆和卫十六。
乾清宫内
陆翀从龙椅上?慢慢地起身,看着跪在御案前的卫肆和卫十六,笑了一声,但冰冷的脸色毫无笑意,一双黑沉的凤目仿佛结了冰一样,微微俯身,双手撑着案面,若是细看笔直的手臂竟在颤抖。
陆翀脸色难看得厉害,冷声道:“再说一遍。”
陆翀下颚绷紧,牙关死死地咬着,只瞧一眼便觉得骇人。
卫十六伏地低声道:“回主子的话,姑娘离开了。”
他?话音方落,案上?的奏折笔墨倾泻而下,散落一地,发出一声巨响。
卫十六身体微颤,忍着惧意说:“姑娘让属下给主子带一句话,姑娘说,姑娘说,请陆将军不要再找她了。”
“但卫伍已经带人寻找姑娘的下落,请主子放心。”
陆翀瞳孔微缩,迅速红了眼。
她知道了。
苏缨缨知道了。
陆翀高大的身体晃了一下,一旁的德安赶忙上?前扶他。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烧着地龙,烘着暖盆,宛若暖春,陆翀却仿佛置身殿外,寒风冷峭,他?面色尽褪,苍白无措。
陆翀设想过苏缨知道真相后的反应,有生气,有难过,唯独没有她一走了之。
苏缨缨不要他?了!
陆翀心脏一痛,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无尽的恐慌。
他?怕她做傻事!
他?怎么可能放心,陆翀一刻也无法等待。
“找,去找,活要见人,死……”
陆翀没有办法说出那句话,他?抬手挡住眼睛,喉咙滚了滚:“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宣晋国公进宫。”陆翀脑袋胀痛,好像坠入无底深渊之中,越慌张反而越冷静。
为襄王翻案后,陆翀恢复了晋国公世袭爵位,由先晋国公流落在外的幼子周度承袭。
陆翀下了旨意,命晋国公监国,而他?率一千亲兵连夜赶往了西北,并没有等到正月十五。
留下众人惶惶不安,纷纷猜测西北是不是出了大事。
陆翀不知道苏缨去哪儿了,不知道她好不好,有没有饿着,有没有冷着,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日夜兼程,整整三日未眠未食,赶到了雁衡山。
曾经爬过无数遍的雁衡山,陆翀第一次发现,原来它这么高,它的山路这么长,长到他仿佛已经走了一辈子。
望着面前摇摇晃晃地破旧老门,陆翀眼前有些恍惚,抬手,手指微颤,轻轻地推开了院门。
门没有锁,推开的一瞬间,陆翀眼底闪过卑微的希翼。
但很快又消失了,陆翀望着寂寥的院子心中涌上?
只一个月不到,小院仿佛就荒凉了下来,院中积满厚雪和枯枝,陆翀有些恼怒,苏缨缨看到她的院子脏成这样,会生气的。
但空荡荡的院落提醒他?,苏缨已经离开了。
陆翀走进屋,看着熟悉的桌椅,床榻,仿佛都能想象到苏缨每日的活动轨迹。
卫伍低声道:“屋子和姑娘离开时一模一样,属下们不敢弄乱。”
陆翀深吸了几口气,眼底泛红,目光痛苦。
看着摆在妆匣前的首饰,和他?亲手为她做的床,陆翀终于认清了现实,苏缨不要他?的东西,也不要他?了。
小床上?的被褥有些凌乱,陆翀好像看到了苏缨卷着被子睡觉的模样,他?愣愣地走过去,轻轻地坐在上面。
冰凉彻骨的被褥让陆翀打了个寒颤,陆翀闭了闭眼,脑中全是他们恩爱的画面,他?低头搓了搓脸。
难过到极致甚至有些委屈,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机会解释呢!
陆翀满目绝望,手指擦过眼睛,指尖沾了一丝水光,他?转头看见了枕下的书册。
陆翀僵着手臂慢慢地拿开枕头,是一本《食疗补方》。
以前苏缨就喜欢捧着这本书,给他?熬制各种?补汤。
她这么喜欢自己,对他这么好,陆翀不相信,她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陆翀手指摩挲着书封,这是苏缨喜欢自己的证据。
陆翀嘴角挂着苦涩的笑,都是他的错,要是他早早的和她说清楚了,是不是她就不会生气离开?
陆翀攥紧书脊,书脊被他捏弯。
他?愣了一下,又?赶忙压平,要是被苏缨知道自己弄坏了她的书,她肯定会气鼓鼓地瞪他。
陆翀红着眼眶,翻开一页,书也是有记忆的。
苏缨常常翻阅的一页有些磨损,但上?面的字确实清楚的。
陆翀望着上?面奇奇怪怪的补汤方子,扯了一下唇角,合起书,起身。
忽而身体一僵,他?猛地低头,重?新翻开书,又?是那一页,陆翀一目十行地扫视书页,数十味的汤药都有一个功效,补肾固精元。
身后的小床上?,他?曾与他?的缨缨在上面意乱情迷,极尽缠绵,陆翀回头看了一眼,四肢发冷。
一瞬间,陆翀呆在了原地,他?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他骗她的?
是他离开前,还是离开后,甚至,甚至是不是他们发生关系前,她就知道了。
陆翀呼吸慢慢艰难起来,他?快疯了。
陆翀知道自己错了,他?以为事情尽在他的安排之中,以为等他?回来再解释,是来得及的。
他?知道自己敢这么做,就是仗着苏缨不会离开他?,是仗着她的喜欢在欺负她。
他?竟却全然不知事情早已脱离了他?掌控,回想往日种种?,陆翀甚至都不敢细想,她知道自己骗了她的时候该有多难过?
而且……
陆翀眼睛血红,盯着手里的书,她究竟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红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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