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二十枝春

第二十章

这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谎言的代价有多大。

——《陆翀自我攻略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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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突如其来的疑问让屋子里的气氛诡异了片刻。

陆翀也懵了一下,什么狗?

秦大夫尴尬地笑了笑,放下手里的药瓶眼神示意叶清不要胡说。

叶清哼了两声,看那伤口愈合的颜色,再回想苏缨下山买药的日子,大致吻合得上,不过她心里有什么疑惑会等苏缨病好了亲自问她。

她端着药碗走至塌前,轻轻地喊苏缨缨:“缨缨,先醒一会儿把药喝了再睡。”

这时秦大夫也帮陆翀处理好了伤口,陆翀系好衣带,起身伸手:“我来!”

这语气听得人不爽,但苏缨现在烧得昏昏沉沉的,有他帮忙的确更方便喂药,叶清看了他两眼,把药碗递给她,自己坐到榻上从后面抱起苏缨。

苏缨晕乎乎地眯着眼睛,嘴唇微微张开。

陆翀握着调羹,舀了一勺黝黑的药汤,递到苏缨唇边。

苏缨浑身发颤,身上盖着暖烘烘的被子,靠在叶清温暖的怀抱中,那个抱了她一路,没有丢掉她的周玄焱正坐在她面前给她喂药。

即使身体很不舒服,脑袋里一团浆糊,她还是觉得好幸福啊!

苏缨想,要是永远都可以这样就好了。

苏缨低头抿住,药汤还没进入嘴,软嫩的唇瓣就被烫了一下,痛哼一声,她本就皱着的小脸这下更拧巴了。

陆翀哪里伺候过别人,见苏缨被自己弄痛了,又是焦急又是慌乱,手臂僵硬,无措地看了眼叶清。

“你吹吹啊!”叶清无语,看不下去了。

陆翀面上闪过尴尬,手忙脚乱的重新舀了药汤笨拙地吹了吹调羹,才喂给苏缨:“这回不烫了。”

大概是自责,即使表面看他很镇定,但实际他的状态看起来比苏缨还差。

苏缨虚弱地朝他抿唇笑一笑,安慰他:“我没事儿,一点儿都不烫。”

她很配合地张嘴喝下汤药。

陆翀低垂,心软软的,收回手腕,一勺一勺的给她喂药,动作其实并不熟练,但他看起来格外的认真,好像在做一件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事情。

似乎不想给他们添麻烦,苏缨每一勺都大口地喝下,也没有喊一声苦,特别乖。

她越这样,陆翀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苏缨喝完药,被叶清塞回了被窝里。

她一双朦胧的眼睛望着陆翀,带着一丝依赖,咬了一下唇,声音微哑:“周玄焱你,你别离开好吗?”

说完,她心里也没底儿,忐忑不安地眨了眨眼睛。

苏缨没有可以撒娇,但陆翀怎么都挪不动脚步。

陆翀敛去锋芒,舔了一下干燥的薄唇,笑着说:“这么舍不得我离开啊!放心,我哪儿都不去,我保证,你睡醒了,一睁眼就能看到我。”

他又恢复到往日臭屁,嚣张的样子。

苏缨弯着眼睛,甜甜地笑了笑。

她当真了。

叶清站在一旁看着他们,顺便打量着陆翀。

陆翀镇定自若地回看她,眉梢微挑,凤目幽暗,没有看苏缨时的笑意,反而有些锐利。

直觉告诉叶清,这人并不简单,也不知道缨缨怎么和他认识的。

她微微颔首:“你今晚住哪儿?”

陆翀答应了苏缨,自然会说到做到,理直气壮地指了床前的踏板。

叶清:……

此刻夜色深重,她身怀有孕,也不好再熬夜,点点头:“缨缨吃了退烧药,想必不会有事,你想守着,就守着吧!”

虽然暂时没有弄清他的身份,但想到他对缨缨的态度,想来不会把缨缨怎么样的。

叶清随他,他愿意睡踏板就睡踏板吧!

她拿了药碗,便要出屋。

秦大夫手头无事,不敢让她操劳,接过空碗,扶着她出门。

叶清回头看了眼陆翀的背影,低声对丈夫说:“找件你的衣服给他换上,再给他拿条被子。”

秦大夫为妻子马首是瞻,一一记下。

次日,苏缨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素白的墙面,她缓了缓神昨日的记忆慢慢涌上,她现在在叶清姐姐的药铺。

紧接着她又想起入睡前,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周玄焱呢?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小巧的客房内,只有一张圆桌和几个椅子,没有周玄焱的身影。

一瞬间苏缨有些失落。

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一只腿刚刚垂下,就感觉踩到了一个东西。

苏缨飞快地缩腿,弯腰查看是什么东西掉到脚踏上了。

苏缨手指抓了床沿,整个人都楞在了那里。

陆翀高高大大的身躯缩在狭小的脚踏上,双臂搭在薄被上,环在胸前,应该是睡得不舒服,剑眉微蹙,薄唇也紧紧地抿着。

看上去有些暴躁,也有些不高兴。

苏缨慢慢挪到床沿,趴在边儿,仔细地观察陆翀。

陆翀睡得不安,梦中好像被人踢了一脚,耳边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心中不悦,烦躁地抬起眼皮。

一张清纯白嫩的小脸出现在眼前,忽闪着大眼睛看他,陆翀眸色瞬间变化,闪过羞恼,他翻身起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轻咳一声:“你醒了?”

苏缨坐直了,仰头看他,乖巧地点点头。

四目相对,气氛似乎有些微妙,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暧昧,陆翀耳朵有些发烫,他把地上的被褥捡起来,转身放到椅子上。

他弓着腰,手掌撑在椅子扶手上,扶额叹息一声,薄唇唇角勾着一丝笑。

他回头看苏缨,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到她面前,伸手摸摸苏缨的额头:“还难受吗?”

苏缨摇头,一觉醒来,退了热,身体好像都轻松了。

她纯净的小鹿眼亮晶晶地望着陆翀,满眼都是欢喜。

陆翀被她看得俊脸一红,装了半天,没坚持住,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抱怨道:“别这么看我。”

但他语气得意洋洋,显然对苏缨的眼神很受用。

门外响起两声敲门声。

叶清道:“我进来了。”

叶清在外面听了动静,知道他们醒来,给了他们反应的时间,才推门入里。

陆翀不舍地收回手掌,去院子里洗漱。

“叶清姐姐谢谢你昨晚收留我。”苏缨拉着叶清的手,感谢她的照顾。

叶清倒不在乎这些,在她身旁坐下。

苏缨往里给她腾了腾位置,扶了她一把,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的腹部。

上会见,叶清才有孕三个多月并不显怀,这次只要细心点,就能观察到她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

叶清见她好奇,握着她的手,让她摸一摸。

怀着宝宝的腹部并不是软软的,反而有些硬。

“再过一段时日,就能感觉到孩子在里面动了。”叶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温柔的气质。

“好奇妙啊!”苏缨感叹道。

叶清赞同地点点头,是很奇妙的感觉:“我与你秦大哥成亲也有六七年了,夫妻之间感情和顺,但一直没有孩子,如今药铺生意稳定,收入也尚可,有伙计帮忙,它倒是赶来了,真是会挑时候。”

叶清和秦大夫都是孤儿,被一位老大夫收养,老大夫逝世后,她们才成亲开了这家药铺,前几年没有人帮衬,全靠自己打拼,日子再难过,现在也好了。

叶清心情复杂,轻叹地说道:“等它出生,我和秦大哥在这世上也有自己的亲人了。”

“真幸福啊!”苏缨羡慕地说道。

叶清“噗嗤”一声,笑着点点她的额头,刚想说她不必羡慕,她以后也会如此,却想起她的身世。

明明是有父有母,有家的人。

又正是适婚的年纪,却无人为她张罗,父亲再娶,母亲再嫁,谁也顾不上她,竟让她一天一天的耽误了。

叶清庆幸自己没有说话伤她的心,转而好奇起外头的那个男人:“那是谁?”

苏缨听见周玄焱和秦大夫在院中说话,她靠着叶清的肩膀,将这些日子的事情一一说来,只是换了个说法。

“所以,你捡的不是一条狗,而是一个男人!”叶清眼睛瞪大。

苏缨刚退烧的脸又隐隐发热,她心虚地点点头。

“来历不明的男人,你也敢捡!”叶清说道。

“我当时没有想太多,只是我一个人住着很……,很无聊,他能陪我说说话呀!”苏缨笑着摇头。

叶清张了张嘴,心里有些堵,叹了一声气:“随你吧!不过你也要为日后作考量,切莫贪图一时的快乐!

他有没有和你说话他家里情况?”

苏缨愣了一下,摇摇头,但很快就解释道:“不过我知道他是做生意的。”

“你傻不傻!找机会问清楚啊!”叶清怒其不争地道。

她瞧着,这个男人不像是简单做生意的。

“没关系啊!我没有必要问太多,等他养好了伤,他就回去啦!”苏缨捏捏手指头,默默地说。

苏缨尽量忽略心里的难过,但眉目间肉眼可见的失落下来。

“那你呢?”叶清无奈地问。

苏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振作一些,她深吸一口气,笑眯眯地说:“我好好的啊!我就和以前一样,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叶清才不信她的鬼话,看样子苏家也不会管她了,让她一个人自己住,才是真的危险。

“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人,像我和你秦大哥一样生活?”

“如果这人家世清白,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叶清指指院子说道。

这人相貌俊美,平日里看着赏心悦目,对缨缨的心情也好。

能带伤把她抱下山,除了身体好之外,也是个有责任担当的,就是不会照顾人,但也也不是大毛病,可以慢慢学习。

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很在乎缨缨,若是两情相悦,那就真的很适合了。

不过这一切一切的前提,是这个男人没有骗她,叶清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也不知道她到底捡了个什么男人回家!

苏缨没有叶清那么多考量,她还沉浸在叶清问她的那句话中。

小脸红扑扑,眼睛亮得吓人,带着一种“还可以这样嘛”的兴奋。

回到小屋,苏缨一个人一头钻进了厨房。

苏缨蹲在碗橱前,袖子撸起,手指头在碗橱底部摸索,小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将黏在碗橱底部的信封取下来。

她坐在矮凳上,手指头捏捏信封,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口,取出里面的两张纸。

这两张纸不是普通的纸,而是两张地契。

一张是小院儿的地契,一张是小院儿后山两百亩荒地的地契。

苏缨呆愣愣地看着地契,看了好半响,似乎在坐什么决定。

她擦擦汗珠,沾了灰尘的手指在白皙的额头留下脏痕。

奶乎乎的面颊绷得严肃,唇瓣抿得紧紧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

要是她把这些地都卖了,一半银子给周玄焱,让他带着银子去京城抵了他东家的货物,还有一半送给他,让他自己做生意。

这样他愿不愿意留下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