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蓁没有和人吵架的经验,更没想到周宴昕会发这些话......与他平日的画风相差甚远。
看着如此真诚的道歉,任蓁颇觉自愧,急忙编辑发送:我也有不对,对不起。
对面秒回。
周宴昕:「那就和好了?」
任 蓁:「嗯!」
如同幼稚园儿童般的对话,令任蓁忍俊不禁。这时有新消息进来,她退出对话框,江谨弋的头像跃入眼帘。
她屏息点开。
Y:「周五放学我妈来接我们,到时候一起走。」
自知晓他喜欢褚书漫后,任蓁有意识减少与他的联系,如烟民戒烟那样逐日减量。
可惜两人母亲的关系是条隐形的线,难以切断。上周末妈妈同她说过与江阿姨吃饭的事,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唇边溢出轻叹,她回复说好。
他们之间的对话永远由她结尾,她早已习惯,退出准备下Q,却见周宴昕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想过最坏的结果,要是沈老师失败,他们故意来整你,你愿不愿意转学去市一中?市一中的教学水平不低于东衡,以你的成绩过去没问题,转学材料手续那些我来帮你办。比较棘手的是你家长那边,我们得研究个说法。」
任蓁瞳仁震动,鼻腔没由来地发酸,她指尖微颤:你想得好远......
周宴昕:「未雨绸缪」
脑中倏地印出他那张拽兮兮的脸,以及如浸清泉的双眼,那股泉水此刻似是化为暖流,渗透肌肤。
任 蓁:「你真是个好人。」
周宴昕:「......」
由衷而发的话,再一看,好像是有点怪。任蓁挠挠头,转移话题把这句揭过去。
轻音乐舒缓神经,对话框被一只只萨摩耶头占满,不知不觉将萦绕心头的酸涩悄悄挤走。
翌日课间操后,任蓁去小卖部买酸奶,回班分给四人组。连续两天被请喝酸奶的男同桌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摸摸鼻子:“明天我来请。”
苏沁嘬嘬吸管,含糊提声:“那下周我请!”
周围同学闻声望向酸奶小分队,疑惑探头:“哪个牌子的酸奶啊?有这么好喝吗!?”
腮帮微鼓喝着酸奶的前后桌视线交汇,眼底蕴着只有对方才懂的莫名笑意。
周四沈夙找周宴昕聊了一次,任蓁有预感沈老师的效率不会太慢,却没料到会快得如坐火箭。
翌日午饭后,沈夙将他俩喊出去,说校长回来了:“别害怕,翁校长是老师以前的班主任,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
目光相对,任蓁读懂了她的意思。
——我对翁校长,正如你信任我一样。
天空阴云密布,暖风转凉,路边栽种的冬红海棠枝叶随风摇摆。
不过两日之隔,任蓁的心态已有质的飞跃。三人并排而行,她和周宴昕立于沈夙两侧,如同斗志昂扬的冲锋军,抛去于战斗无益的惶恐慌怯,轻装上阵,丝毫不惧。
在东衡一年多,任蓁第一次踏进校长翁正旬的办公室。
里头装修味明显,翁校长唤他们坐下。
与整日喜眉笑眼的副校长不同,翁校长一贯不苟言笑,加之经常外出,和学生碰面少,自然比副校长更有距离感。
任蓁稍显紧张,翁校长倒了三杯热茶给他们。
胃腹生暖,人也镇定不少,对于翁校长的问题,两人对答如流,等到谈话结束,校长眉眼沉色愈浓——任蓁心知,若是沈老师足够信任校长,那么他必定已经听过录音。
“你们先回去上课。”翁校长看了眼挂钟,“沈老师,两小时后你再过来。”
沈夙点头应好,三人随即起身迈步往外。哪知门一打开,他们与急匆匆赶来的副校长同钱瑞迎面撞上。
狭路相逢,空气中似有火星子擦撞。
身后传来翁校长低沉的声音:“沈老师,你带学生回班。你们进来。”
然而副校长寸步不让,爬满皱纹的脸忽地笑开。
“走什么啊,敢告黑状不敢对质?”
小学二年级语文课,任蓁学到一个成语,叫“狗急跳墙”,此时面前的两个人将其演绎得生动形象。
“让我学生出去,”沈夙语气亦重,“我留下跟你们对质。”
副校长呵呵冷笑,转眸看向翁校长:“老翁,小沈初来驾到,人又太年轻,被两个学生糊弄住,你总不至于跟她一样吧?”
几人挤在门边,势如水火。
这时翁校长绕过办公桌,示意他们都进来,而后把门掩上。
“老翁你是不知道呐,现在的学生有多难管,不学好的是越来越多——”副校长如胜券在握,气焰更盛,“男女同学之间界限模糊,恋爱打架,满嘴谎话,怎么教都教不好。”
意有所指的话点燃少年的怒火,却碍于身旁的两道眼神隐忍未发。
翁校长徐徐回身,没有搭理副校长,径直走到钱瑞跟前,眼神似鹰隼般锋利,逼得他往后一退。
“校长这是什么意思?”钱瑞定神,似笑非笑地问。
“是啊老翁,”副校长从旁施压,“你不会是信了他们的胡言乱语吧,你可别犯糊涂!”
“知道我刚刚为什么让他们先走吗?因为我想在学生面前留点脸面。”翁校长嗓音沉厚,目光一动不动,眉心却浮现钝痛之色,“可是我忘记了,我、还有东衡学生的心,老早被你们踩烂了——”
“还要什么脸面!!!”
嘭得一声,翁校长的拳头猛地招呼在钱瑞脸上,打得他脑袋一偏。
惊呼、冷嘶、怒吼齐发,任蓁目瞪口呆,大脑一时间无法运转。身侧的少年本能般上前,半挡住她。
“你是不是疯了!”
副校长扶住钱瑞查看伤势,却被一把推开。阴冷狡猾的蛇褪下伪装的皮,露出可怖獠牙,“翁正旬,你应该知道我爷爷是谁。”
明明是警告的话,却似火上浇油让翁校长一瞬暴怒,往前扑去:“你爷爷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要让你蹲大牢!”
年近半旬的人与中年男人厮打在一起,丝毫不落下风,拳拳到肉,几乎将人摁进地里。
这样的画面任蓁曾在动物纪录片里见过,当老虎幼崽遭到侵害攻击时,虎父凶态毕露,死死咬住敌兽的脖颈,直到它鲜血淋漓气绝身亡亦不松口。
局面失控,沈夙连忙让少年一同帮手。
周宴昕原本还担心没法自控,再度跟钱瑞动手,谁曾想最后他竟变成拉架的人......简直不可思议。
“你们两个,立刻给我滚出东衡!”
翁校长胸腔起伏气息未稳,钱瑞双颊皆肿,再无往日温润,而后恨恨瞪向众人,与副校长一同扬长而去。
任蓁脊背稍松,虽然她全程没动,但心脏像是坐了趟过山车,神经僵疼,掌心亦是汗湿一片。
这时,翁校长整了整身上皱巴巴的衬衫,走到他们面前,泛红的眸子坚定无比。
“请你们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们、给那些学生一个交代。”
少年少女心脏震颤,喉腔皆是微哽,只能用力点头。
临出门前,任蓁扭头回望,看到翁校长肩膀微塌倚靠白墙的背影,相比之前,似是苍老了许多。
来时阴云厚重,以为风雨欲来,没想到走出校长室,外头已是风和日丽,一片晴好。
黑白善恶亦决出胜负。
两人跟着沈夙来到谈话室,沈夙让他们以后放宽心,不用再记挂这件事。
想起钱瑞走之前的样子,任蓁仍有些担心:“他背后的势力......校长他能......”
“别担心,没问题的,有结果了我会告诉你们。”沈夙拍拍她的肩,又望向周宴昕,“还有,你身上的处分过几天也会撤销。”
少年无所谓地耸耸肩。
沈夙秒端起班主任的架子,一脸恨铁不成钢:“别每天吊儿郎当的,好好学习知道吗!”
周宴昕哦了声,余光瞥见女生嘴角的偷笑,忽而想起某件事,悠悠开口:“沈老师,我演技真有那么差?您真一点没信?”
任蓁:“......”
这人怎么那么幼稚!
沈夙愣了下,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不禁牵起唇角。
“其实演得还行,但我确实没信,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吗?”
周宴昕皱眉:“哪里?”
“喏。”沈夙抬抬下巴,直指任蓁,挑眉道,“知道老师以前在市一中的外号吗?火眼金睛。早恋的学生我抓的多了去了,有点苗头我就能看出来。”
说完又打量一眼少年,笑说,“老师知道你是东衡万人迷,也知道我们班有哪几个女生对你有意思。”
“......”
您就当我没问好吧。
“你俩坐前后桌,要是有什么,我早发现了——”
班主任职业病发作,开启碎碎念模式,根本停不下来,“日缠夜缠,亏你想的出来,除了收发作业,人任蓁基本没搭理过你。”
这下轮到任蓁头皮发麻了。
“正好说到,那老师再提醒你一句,不要早恋啊。”这张看上去难逃早恋的脸让沈夙很是操心,“恋爱到大学再谈,现在一定要全心学习,尤其是数学,偏科这么严重,对你影响很大的知道吗?”
耳畔嗡嗡作响,周宴昕试图结束话题赶紧开溜,“知道了知道了。”
谁知沈夙又看向任蓁,眼睛一亮:“哎,你俩的英语和数学正好互补,坐得位置也近,互相帮助学习,把劣势科目的分数拉上来,多好!”
任蓁乖巧点头:“好的老师。”
周宴昕扯了扯唇,腔调散漫:“沈老师,您刚不是还怕我早恋?现在让我跟任蓁互帮互助,您就不担心?”
沈夙扬手从容一摆,她对自己的课代表放一万个心,再看少年那混不吝的样儿,更加笃定,“你俩没可能。”
“......”
作者有话要说:周哥:老师,要不要打个赌?
多年后坐在婚宴主桌的沈夙望着台上两个人,才意识到,话不能说太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