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贺桃病恹恹的窝在床里,听着春秀言辞夸张的描述府门络绎不绝来客的场景。
她思绪迟钝,春秀提到的客人身份,她需要好一阵才对得上号。
或许是她这个听的人太不捧场,春秀还去将礼单要了过来,挨着念给她听。
春秀抑扬顿挫的语调和盛徹生病时候送鸡送鸭场景重合了起来,贺桃难得的扯了个笑。
春秀见她有了几分精神,放轻语气劝到:“娘子三日没吃东西了,今个喝点粥可好?”
贺桃撑着眼皮,困倦又茫然的盯着她看了会儿,点了点脑袋。
她这个病断断续续生了几个月。
这期间,元旦节、贺煜科举、贺莹出嫁几件大事,她都没能参与。
一直到三月初春,她才有痊愈的迹象。
三月初春,汴京时常下雨。
贺桃最爱捧着白瓷碗,坐在窗前边赏雨边喝药。
药喝完,春秀也差不多这个时候回来,抱着一大束采买管事那里领回的鲜花。
贺桃看着粉艳的海棠,轻蹙了下眉心,“不是特地交代过了不要海棠花,改换迎春吗?”
春秀将海棠花插进胆瓶,答道:“讲是讲了,但大娘子说你身体刚刚痊愈,插红色海棠显得喜庆,冲冲霉气。”
“... ...”贺桃眼底平铺着情绪,嘟囔到:“可是已经插了小半月的海棠花了...”
春秀摸了摸她额头,没觉得发热,轻劝道:“娘子这次毕竟病太久了,大娘子是什么都想信。待娘子身体好了,日日插着迎春花都行。”
贺桃安静了一小会儿,不情不愿的应了声。
冬至往后推一百零五天是寒食节,这是一年到头重要的三大节日之一。
不过,今年的三月有更特别的意义。
贺桃已满了十五,按惯来的习俗,在寒食结发,完成及笄的仪式,就正式成年了。
贺桃并没觉得及笄前后有什么特别不同,非要找个变化,那就是能插各式各样的漂亮发钗。至于这背后更深的含义,她并不太关心。
她没心没肺,回屋倒头就睡。
陈婉在及笄清场后却心事重重得睡不着觉。
她和贺显并躺在床上,不可避免的说起儿女婚事。
贺莹已经出嫁一月有余,陈婉已经能心平气和提起这个女儿了。
在她看来,她在贺莹婚事上费的心思并不少,最后不尽如人意的原因主要在于给贺莹相看的人选太少。
郭家小郎君有自己的想法,她短时间拿不出其他备选,间接给了赵瑞德可趁之机。
陈婉:“所以三姐儿这次...妾身打算多挑些人出来,让她都见上一遍,有比较才知道哪家郎君合适,而不是被花言巧语蒙骗。”
贺显:“你考虑得有理。另外,选人的身份也可以往上提一提,不拘于普通人家。”
陈婉顿了片刻,领会到贺显不同寻常的意思。
贺显并未隐瞒,继续道:“税制改革这几月已初见成效,其中桥头税方案大大削减了人力开支,免了中间程序上的贪污,官家最近对我态度好转了不少。我求了恩典。”
陈婉惊讶又不安,“这会不会让官家不快?”
“这恩典放在往时,官家或许会疑心我在通过联姻这方式拉帮结派,但是这回不会。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二姐儿婚事怎么回事,官家有数得很,这个恩典,他也只会当我想弥补子女婚嫁的亏欠。”
“那这么说,三姐儿可以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嗯。”贺显说着,困倦得安静了片刻。
过了一阵,又重新提了些精神,继续道:“三姐儿性子内向,少有交好,你多费费心。”
“妾身应当做的。”
贺桃并不知道贺显二人的夫妻夜话,及笄礼第二日,她依着生病时候的作息,打算睡到日上三更再起。
可春秀不如她的意,早早喊醒她了。
贺桃直愣愣看了片刻天色,就要拉被子盖住脑袋。
春秀止住她动作,轻声道:“娘子,别睡了,陈婆子来了。”
陈婆子是陈婉出嫁从陈家带过来的家生子,向来倚重,说得夸张些,陈婆子出现就跟半个陈婉到了没两样。
贺桃扒下被子,露出晨起雾气还未散的眼,“她来做什么?”
“说是要给娘子量尺寸做衣裳。”
贺桃死死抓着被沿,不起,“我春节才做了新衣裳,还没怎么穿过两回。”
“那都是两三月之前的事了,这个月有这个月流行的花色。大娘子说这两天做套新衣裳,清明郊游时候正好能赶得上穿。”
贺桃动作顿住,眨巴两下眼睛,“娘亲说了要带我出去郊游?”
“是。陈婆子在院里亲口对婢子说的。”
每年清明,陈婉都会去大相国寺烧香拜佛。
不过,她从不领着贺桃去,毕竟外出踏青游玩就是为了放松,带个动不动就发烧咳嗽的病秧子到底有些糟心。
难得有这么个出门玩耍的机会,贺桃非常听话。
她乖乖的起了床,配合的量了尺寸,在青绿色和碧蓝色两块花布前徘徊了许久,最后选了一匹杏黄色的料子。
裁缝赶在出门前将新衣裳做了出来。
清明那日早上,雨下得有些大。
陈婉反复交代了要穿厚些,打好伞,汤婆子冷了及时说。
贺桃在耳提面命下上了马车。
车还未驶出城门,她就被陈婉递了厚厚一本册子。
册子详细写了人的姓名年龄家世以及性情,前前后后有三十几个人。
陈婉也不管贺桃懂了没,劈头盖面就是一顿交代。
“参知政事的次子与你一般大,如今在国子学读书,懂礼仪讲道理,你记住画像,到时候将人对上号瞧瞧合不合你心意。”
“观文殿学士的嫡长子,跟着她母亲来上香,今天应该也是能见着的。”
“娘亲最中意的是蒋闻这个年轻人,他进士及第,去年刚当上翰林,是有真的才学,将来仕途也不可限量。”
贺桃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这才明白陈婉允许她病刚好就出门的理由。
她望了眼陈婉,又看了看厚厚的册子,“这些人都要见完吗?”
“今天是见不完的,大概能瞧见四五个,其它人,慢慢找机会再约见就是。”
贺桃有些嫌麻烦。
陈婉瞧她神色就知道在想什么,气不过,伸手戳了戳她脑袋瓜子,“你自己婚事自己上心,回去时候,必须挨个人讲出一二三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