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汴京繁华,到处都是青楼画阁,茶坊酒馆。
作为官家认可的七十二家正店之一,樊楼向来热闹。
不过,和平日不同的是,今个没有访妓听曲儿的官员,大多是些盼望着进士及第的士子。
大家靠坐在窗边,瞧见华美车舆上的姓,便会争相讨论起来。
讨论的话题没有特定的主题,可能是官员的供职,也可能是这个人的性格喜好,又或者消息灵通的,讲几个经过马车主人的趣事。
郭嘉靖坐在角落,没参与到这样的热闹氛围里,一杯接着一杯给自己灌酒。
有同桌的人看不下去,劝解道:“赵兄得贺家青眼,郭兄就算再不服气也该笑着祝贺才是,这幅模样岂不是落了个不见得人好的名声。”
“不见得人好?怎么会。”郭嘉靖唇边泄出一丝苦笑,“我祝他们两情相悦白头偕老。”
郭嘉靖喝得拿不稳酒壶,湿了半边衣襟。
他发愣的看着这个变故,面上极快的闪过痛色。
他对赵瑞德和贺莹的婚事并不反对,但他做事的方式几乎间接毁了他的念想...
罢了,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郭嘉靖晃了晃被倒空了的酒瓶,“能否再拿一瓶子酒?”
他抬头,视线直直的看向对面坐着的男人。
男人有一副好皮囊,玉冠束发,放松塌着肩,周身弥漫着一种极强的张力。
他还未讲话,郭嘉靖边上的好友手肘撞了他一下,“你已经喝了六瓶眉寿酒了,就算酒楼老板说了请客,也顶不住你这么胡来。”
郭嘉靖虽是醉了,但行为惯性还在,他点了两下头,“说得有理。”,说完,他摇摇晃晃摸了一贯钱出来。
“不必。”男人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开口,“说了请客便是请客,没有变卦这一说。”
有小厮再拿了酒来,郭嘉靖替他满了一杯,“谢郎君请酒了。”
男人没拒,冷白的手腕握着杯盏转了半圈,仰头一口喝了。
旁的人都在为神俊良马和富丽车辆神往,整个樊楼三层就他们两个人对饮。
郭嘉靖无端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还未请教郎君名姓名。”
“盛徹。”
郭嘉靖脸庞通红的拱了拱手,“我姓郭,名嘉靖,是濮州人氏。”
盛徹:“嗯,我知道,我一直挺想见你一面。”
边上听两人讲话的士子插话进来,“难不成郎君读过他写的文章?”
“那倒不是。”
还不待细问,嘈杂的闹声里出现了“平章事府”名号。
盛徹偏头,顺着窗户往外看,车身上方正写“贺”字的两辆马车路过酒楼,正往皇城去。
前面一辆马车金碧辉煌,后面跟着的马车丝绸罗带装饰着,小巧精致。
贺家二娘子定亲,说是这回不进宫参宴。
大家你来我往的谈论着,不知道车里坐的是谁。
有人半猜测半肯定道:“坐的是贺家郎君吧。”
话音刚落,就有人反驳,“贺煜常参加诗社,我见过他,骑马跟在车旁那位就是。”
郭嘉靖看着楼下场景,目光里流露出痴迷的神采,“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任他明月下西楼。”
盛徹听到他念的诗了,目光转向他,轻挑了下眉。
郭嘉靖对上盛徹的打量,难看的扯出了个表情,“见笑了。”
盛徹手指轻点了下桌面,神色有些难以揣测的莫名。
他不清楚贺家婚事的变故是怎么回事,只是听其他吃酒的士子说郭嘉靖近来常常买醉。
现在看来,被情所困这事儿是真,只是日思夜想的人不对。
盛徹垂回视线看那辆彩缎飘飘的马车,有一搭没搭的抿着酒。
集思广益这词儿用在哪里都有道理,很快就有人想到了贺三姐儿头上。
当然也有人持反对态度,“贺三姐儿身体不好,极少在外露面,不太可能是她。”
“但是宫宴毕竟是官家办的大宴,她参加也是应当的。”
七嘴八舌,没个定论。
似乎为了解答大家的疑惑,马车的车窗打开,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脸。
小娘子视线落在“飞桥栏槛”相连的樊楼上,似乎是在找什么人,而后,她视线在某个点顿住,仰头露出个月亮弯弯的笑。
杏眼黛眉,肌如白雪,四周的繁华景象都在她的笑颜里黯然失色。
盛徹连日积累的疲倦在她这个笑里被吹得七零八落。
楼里的众人像是突然被谁掐住了咽喉,一片寂静无声。
紧接着,响起赞叹的吸气声。
“这是贺三姐儿?”
“确有传言说贺三姐儿形貌昳丽... ...”
“今时今日才知什么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大家相互对视一眼,忽然沉思起来。
不到半柱香,有人已经写出了一首小短诗。
读书人聚在一起,本就是为了相互交流学识及情报,若是能有写出什么让众人拍案叫绝的诗句文章,就算没能高中,也能靠着名气在汴京觅得一席之地。
宫宴礼制复杂,贺桃从头到尾绷着神经,没能吃多少东西。
待深夜回到家中,她没力气卸妆,倒进床铺里就睡着了。
她隐约知道有人替她脱了衣裳,擦了脸,但她困得不行,实在是睁不开眼。
她一直睡到第二日早上辰时三刻才醒,该是赶不上请安了。
贺桃唤了春秀进屋,“怎么不喊我?”
“今个大娘子免了姐儿的问安。”
今天免了请安,明天讲半个小时的没规矩,这事儿不是没有过。
贺桃不信,催着春秀去打水。
春秀:“大娘子现在高兴着,不会说姐儿的。”
贺桃来了几分兴致,“我昨天在宴会上表现得好?”
“倒也不是。”春秀脸蛋红彤彤的,情绪克制不住的有些激动,“昨天有好多士子为娘子写了诗,今天一直在疯传。”
贺桃:?
贺桃自小就生得美,但她身子骨实在是太弱,陈婉没什么机会带她出门。
她也没想到贺桃出门这一趟成了她这月来最为扬眉吐气的事。
她打算花重金留下从宫里退出来的女官,让她教导贺桃,势必要将她这个优势发挥到极致。
陈婉的雄心勃勃还没得到点施展,连轴转了大半月的贺桃没撑住,生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