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白黎恍惚透过这道身影去想另一个人。

周牧觉最讨厌的天气就是下雨,他不喜欢潮湿的空气和街道上的泥泞流水,也不喜欢伞沿碰下来的水珠。

就连手沾到雨都会生一层令他眉心蹙起的湿黏感。

“你抽烟吗?”

她问顾明野。

男人摇了摇头。

白黎轻笑了下,指尖碰上那碗汤,说:“你还真是,不破坏自己。”

守身如玉。

白黎鼓腮吹了吹汤面上的热雾,然后抬眸看他:“你谈过恋爱吗?”

顾明野双手环胸又看了眼身侧的窗。

白黎心里生出一丝逗弄:“有喜欢的女生吗?”

顾明野眼角垂着的光朝她落来,说:“要不我给你换碗酒?”

白黎低头沿着碗沿嘬了口汤,屋外风雨如晦,在钨丝久烧而燃出的暗暖黄光下,她还能有一口热汤进肚,倒是让她心情没那么糟。

果然,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她把最后一口汤送进嘴里,两边腮帮子鼓着,然后把碗底露给他看,好像是为了他喝的。

夜里,白黎睡不着,趴在床上玩手机。

钟茜茜那头在打游戏,投新男友所好,但还是能分一点精力给好友的,也难怪她人缘好。

“诶~黎黎,你在那岛上待了两天了,跟坐牢似的吧,真可怜,回京北咱带你去吃好的。”

白黎朝手机笑了声,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刚才周牧觉说的西畔桂堂,遂道:“吃素食吗?”

“别啊!”

钟茜茜说:“你刚从荒岛求生回来,当然大鱼大肉啊!”

“我得看看周牧觉是不是给我在西畔桂堂留名了。”

钟茜茜语气一噎,这时白黎的手机震了下,是电话拨入,来电显示:白莹。

她切了钟茜茜的通话。

“喂,姐姐。”

白黎在床上翻了个身,直筒睡衣的裙摆往上拢,“怎么还没睡啊?”

“唔,赶课题呢。”

电话里白莹的声音娇俏清爽,是这雨夜里难得的明媚,“姐姐,我最近修了心理学,有个名词挺有意思的,叫移情。”

白莹比她小三岁,刚上大二,最大的爱好是学习,从小不用大人操心,标准的隔壁家小孩。

白黎看着天花板,一听白莹说学课就是最好的催眠剂,本来还顶好的精神,现在开始打哈欠了:“是移情别恋的移情吗?”

“嗯,字是一个写法,但心理学上指寻求帮助者把情感转移到施救者的身上,对施救者抱有超出帮助关系的幻想和情感。”

白黎瞳孔微怔。

白莹一本正经道:“姐姐,你对周牧觉,就是患了移情症吧。”

白黎拉上被子:“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

“我成年了,酒吧都能自由出入了!”

白黎坐直身:“昨晚周牧觉去酒吧,是因为你在那吧,小姑娘少去。”

白莹惊讶道:“你人都不在京北了,他昨晚去哪儿你都知道,姐,你有病,得治。”

白黎无语,“别人兄友弟恭,我俩是姐慈妹孝是吧。”

“当然了,我修心理学就是因为身边有你这个研究对象,姐,你病入膏肓了,周牧觉不是好人。”

白黎听到这笑出了声。

白莹继续道:“周牧觉是把你从海里救上来,没有他你就死了,在这点上我承认他做了好事。”

“轰隆~”

此时窗外滚过一道沉闷的雷声,也把白黎脸上的笑浇了下去,“你早点睡。”

“我知道你当我小孩,不听我的。”

白黎无奈哄道:“好啦,白医生,那你想怎么治我啊?”

他们还像小时候玩过家家那样,白黎懒性子,白莹就拿着听诊器给她听心跳。

白莹:“我现在只看了书,目前为了避免你再次陷入移情症,请不要将男人的善意帮助转为心动。”

这时屋外传来响动,白黎疑惑地转眸看向房门。

客厅里,顾明野套上防风衣,蹬上皮靴,一身的夜行装站在廊灯下,白黎扶在房门边看他,“出什么事了吗?”

她收了手机,扫了眼窗外,风刮得没那么厉害了,但雨一直在下。

“工地交班。”

墙上的挂钟显示半夜三点,白黎靠在门边双手环胸,“你们是按天算工钱的还是编制的合同工?”

“都有。”

男人倒了杯水,仰头饮了起来,风衣领口露出的喉结上下滚动,看得白黎都有些口渴了。

“那一天是多少钱?”

有一滴水珠顺着嘴角滑下,暗昧的光影流转过锋锐的下颚,最后洇湿了黑色T恤的衣领。

“具体得看工种。”

“这台风天你去工地也干不了什么活呀。”

“看场子。”

“那是多少钱。”

“二百。”

白黎站直了身,“我替你去吧,我正好白天睡饱了。”

顾明野眉头微凝地看向她,而后嗤笑了声,“大小姐,这二百你也看得起啊。”

白黎转身进了房间,一边捞自己吹了两天的衣服一边朝屋外道:“知道我为什么有钱吗?”

“为什么。”

他语气里带了丝笑。

她过来手搭在门边,探出一颗脑袋对他眨眨眼道:“因为有钱不赚,是傻子啊。”

白黎从昨晚闷到现在,她不玩游戏,也不怎么看剧,最大的爱好是逛街和美食以及旅游,当然还有睡觉,但是今夜,她还陷入了失眠。

周牧觉是她情绪里的台风天。

她把充好电的手机带上,说:“去哪儿不是玩手机。”

顾明野见她真就换了衣服出来,还有些愣,但没说什么,只是从入户柜里拿了件雨衣出来给她。

明黄色的雨衣,白黎翻到正面,兜头套上,刚好合适,揶揄道:“女士的哦,你不会真骗你哥吧。”

顾明野长臂拉开铁门,风雨裹进来的时候说了句:“海洋馆的雨衣,批发买了一箱。”

白黎把塑料帽沿往下拉,照了照防盗门上的透明玻璃墙,帽檐是个鲨鱼头,上下牙齿张着,露出她一张脸,她甩了下腰身,屁股后面还连着一根鲨鱼尾巴,她摸着笑出了声。

“哪里有黄色的鲨鱼,这是人家卖不出去积货了吧!”

顾明野偏了下眸光看她,好像让她说中了,边反锁门边道:“我看你就是在家闲的,要出去玩水。”

防盗门让他挡了一点,白黎往边上挪,“与其枯等雨停,还不如跟你搞……”

“啪”

白黎侧身的动作一僵。

顾明野转钥匙孔的幅度也明显顿了下。

白黎忙一手扶住帽檐一手去抓回尾巴,轻咳了声,“搞,搞钱……”

说完额头都渗出汗了。

耳边继续钥匙转锁的声音,白黎护着自己的鲨鱼尾巴,生怕再弹到顾明野的大腿上。

“路上吹倒了很多障碍物,开不了车,只能走,二十分钟。”

白黎听着他没有情绪的语气,“嗯”了下,“我还没体验过在台风天逛街呢。”

顾明野气息粗沉了一声,仿佛在对她说:无聊,不过不跟你计较。

出了院门,头顶的大雨噼里啪啦地往身上砸,夜风吹来却有凉丝丝的感觉,这是海风的味道,跟内陆的干燥割裂感截然不同,白黎竟然觉得舒爽,大概是因为被闷了一天一夜,大概是,希望它把周牧觉吹走。

顾明野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说:“路边这么多树,台风来之前都怎么做防护的啊?”

“加固主干,细枝砍掉,省得招风。”

白黎倒是头一次听,村野小岛的夜晚,连路灯都罕见,她只能看着顾明野的腿,他往哪里落,她就踩到哪里。

“我买珍珠手链的那个老板娘说你们夏浦这两年在搞发展,除了海洋馆,后面还有一片地在建,是你现在去的地方吗?”

此时白黎感受到了什么叫风雨如晦,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朝前面那道漆黑的高大身影说道。

顾明野“嗯”了声,那双腿忽然顿住,像两根裹着黑色风衣裤的水泥杆,又长又直,“前面是个斜坡,水流不小,注意。”

白黎看了眼,水流从她这边往下冲,而且是没修好的泥路,这不由让她想到昨夜从渡船上差点打滑摔下去的斜坡板,心有余悸。

她的手下意识伸到两边想抓点什么扶着,但很显然,树枝都被砍光了,她有些紧张地看着顾明野,见他轻巧地往下踩,侧身站在斜坡中间,那腿像钢筋似的,稳稳扎在那儿。

马丁靴踩下的瞬间,白黎明显感觉滑了一下,她生怕摔下去,见顾明野闲着站在那儿等她,她犹豫地开口:“我有点脚滑,能不能垫点树枝什么的在下面啊?”

顾明野眸光微垂,落在她脚下,就在她说“没有就算了”时,一股雨风灌入耳膜:“站着别动。”

男人右腿迈上,遒劲的长臂搂上她的后腰,远处的灯塔有节律地闪动了两下,白黎就落到了他的怀里。

悬空感像小鸟煽动了一下翅膀,令她从斜坡上轻飘飘地被抱起。

而她双手下意识攀紧顾明野的肩膀,那里的触感,她在几个小时前才体验过。

交颈而过的近在咫尺,细密的雨中,她有一刹那感知到男性的呼吸,很强烈。

作者有话要说:野哥:脚滑就对了,我更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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